茅元儀點點頭，轉臉問謝尚政：「尚政，你呢？」

眾將怒吼般地：「掃平后金，活捉皇太極！」

「好兄弟！」袁崇煥一股熱血湧上心頭，他連忙上前扶起孫祖壽，「憑祖壽這付赤心腸，吾等也要血戰滿虜，收復失地！你部暫且休整，編入浚備。」

「對對對！敬先生一杯！」大貝勒代善也一反過去的狹隘和猜忌，滿滿地倒了一碗酒，痛快淋漓地，「聰明的獵人會設陷阱！除掉袁崇煥，我八旗將士少死多少兵馬啊！」他端起酒碗，真誠地向範文程躬身致禮，「敬先生一杯！」

溫體仁顯然比陳演更為深沉，他收起了笑容，慢慢地捋著鬍鬚：「袁督師曾面諭皇上，一俟援軍到齊，即刻揮師出擊，如今各路兵馬已經援至京師，怎麼還要十天半月呢？」

「退下！各賜黃金十兩！」

又是一樁意想不到的喜訊！皇太極抑制不住地站起身來，大聲叫道：「好！明朝已經徹底亂套了！」

范景文和祖象升正在馬上並步而行。

崇禎拍案站起，一聲令下：「錦衣衛，拿下袁崇煥！」

另一名后金軍將緊隨其後跑出了門外：「快！快救火啊！」

袁崇煥：「象升，上馬！」

大明京師的牢房內，茅元儀送走祖象升他們之後，便立刻趕到了這裏。當他將祖象升領兵出走的消息告知袁崇煥后，袁崇煥竟一拍桌案，扼腕嘆息：「象升怎麼能領兵出走遼東呢？」穿著獄中長衫的袁崇煥雖為囚犯，卻仍惦記戰事，「我已身陷囹圄，象升再領兵出走，皇太極會乘虛而入，再犯京師的！」

「那倒是！」半晌未語的溫體仁這時強顏一笑，「眼下夷虜滯留京郊，威脅依然存在，百姓惶恐，朝中不安，萬歲爺更是夜不成寐、寢食難安。聖上特命我三人前來宣慰：袁督師能於何時揮師殺敵，驅逐滿夷，光復山河？」

曹化淳聞言一驚，連忙豎起耳朵。

杜勛乘機為他解開繩索，兩人奔出門外，很快便消失在黑夜中。

「留下？」「是貪戀京都？還是怕得罪朝廷？」「膽小鬼！」……將領中響起一派斥責之聲。

茅元儀：「督師，一切盡請放心！」

「難道還要給五千兄弟再設靈堂嗎？」袁崇煥對於溫體仁的這種頤指氣使，已氣得忍無可忍，他手指溫體仁，大聲質問，「難道白白送掉五千人命，溫大人便可回去復命，對皇上承意探微，化為自己晉職加官的進身階嗎？我真懷疑你此舉是何居心？」

「老子領兵屯田，沒有皇糧也活得下去！」祖象升抬頭看看雪野，「請范大人放心，皇太極如若侵犯，我就扒了他的皮！」他拱手抱拳，「並請轉告孫大人，朝廷如若再來人催逼回京，我將弓箭以對，回兵驅逐！」

謝尚政猶豫片刻：「我……也留下吧！」

「何苦如此！何苦如此哩！」油滑的周延儒邊起身邊搖頭嘆息。

朝臣們並沒有因崇禎的離去而散朝，他們都被皇上這突如其來的舉措驚呆、嚇傻，整個朝堂宛如凝固一樣，讓人窒息！位居首輔的老臣韓爌久久地跪在地上，禁不住老淚縱橫。

狂怒的祖象升打馬飛馳而來，他揮起大刀砍向旗杆，呼的一聲，旗杆倒砸在地面上！祖象升把背上的案卷用刀一摔，大聲吆喝：「弟兄們！跟我返回遼東去！」

袁崇煥：「好！諸位弟兄，靜候佳音吧！與皇太極決戰的時刻就要到了！我關寧鐵騎再展雄威的時刻就要到了！望諸位將士橫刀立馬、枕戈待旦，我們掃平后金、活捉皇太極，五年復遼，全在此一舉！」

沉寂了一會兒后，前面那個后金軍將大著舌頭說：「你小子知道嗎？這……這次退到南海子，不……不是咱們……咱們吃了敗仗，是……是汗王……汗王跟袁崇煥有……有君子協定！」

他說完，搖搖晃晃地起身，悄悄地走進裡屋來，曹化淳和杜勛連忙閉上眼睛，假裝睡著。

「謝汗王和各位貝勒厚愛！」範文程連忙站起身來，躬身回禮，「不是文程計謀好，而是崇禎疑心太重，不辨忠奸。」他轉臉對皇太極，「汗王，我們該感謝崇禎皇帝這麼痛快、這麼大方地削除了后金心腹大患袁崇煥！」

遠處騰起了一片火光。

「溫體仁素來奸詐陰險，說話一定要小心！」

袁崇煥感動地點點頭：「我相信，皇上雖然年輕，但頗為聖明。今只因一念之差中了反間計，一旦辨明真相，定會盡棄前嫌，為我伸張正義，平反冤獄！」

茅元儀：「正因如此，我才決心留下。督師蒙冤，京師總得有人為他奔走，總得有個送信的人啊。」

袁崇煥整整服冠，連忙上前跪拜：「臣袁崇煥參見萬歲，萬歲，萬萬歲！臣草擬《剿滅滿夷部署》呈請皇上龍目御覽，批准實施。」

袁崇煥營帳內，一根旗杆矗立眼前。旗杆上一面「黃龍」帥旗在空中迎風飄擺。

曹化淳：「他們還說：汗王有意讓袁督師打了幾次勝仗，好讓大明皇帝讓他掌握https://read.99csw.com軍權；袁督師依約誅殺毛文龍，以此報效汗王……奴才開始也不信，可後來想想，若不是他們事先有約，為什麼跟后金打仗，別人都害怕，唯獨袁崇煥不怕呢？別人都吃敗仗，而袁崇煥卻從未吃過敗仗呢？」

崇禎因知袁崇煥乃韓爌的門生，故對其不屑一顧：「慎重無異於縱容，於國有何益處？」

崇禎一擺手：「宣他們進來吧！王承恩，宣旨袁崇煥，立即進宮商議糧餉。」

「奸臣當道，留此何用！」「怪不得不讓我們進城，原來如此！咱們走！」「走！」

韓爌性情耿介，他明知崇禎不悅，仍再次上前叩拜：「陛下！滿夷兵臨城下，非同尋常！崇煥總理各路兵馬，擊退滿夷，非他不可！」

幾乎與此同時，在北京的內城，同樣有兩個人影也專門挑選暗處深巷在行走。但這是一男一女，男的是毛雲龍，女的則是遼女莎茹蘭。皇太極和範文程親自召見了這名女諜，面授機宜。莎茹蘭是帶著特殊使命，再度重返毛雲龍家的。毛雲龍從哥哥那裡接收了這個風騷|女人後，他們沆瀣一氣、騷味相投，除卻陰謀為毛文龍報仇翻案外，就是成天在床上鬼混。今天，他們又在床上一番雲雨之後，看看天色已黑，便扮作夫妻，悄悄地溜進了內城去張貼傳單。他們沿著去皇宮的主要街道，一人掩護一人張貼，貼了一張又一張。

莎茹蘭滿面春風、裊裊婷婷地飄然走進，燕語鶯聲地稟報：「汗王陛下：袁崇煥的心腹幹將祖象升已經領兵撤離北京，出走遼東！」

剛直不阿的韓爌因在皇帝面前，一直壓抑著心中的鬱悶和火氣，今見溫體仁如此胡攪蠻纏、強詞奪理，崇禎仍點頭稱許，糊塗至此！韓爌再也無法抑制內心的憤懣，傾瀉而出：「陛下！老臣斗膽進言：袁督師不是受命拚死力戰皇太極了嗎？結果箭傷未愈，卻視為內賊，投進大獄！」說著躬身致禮，老淚縱橫說，「袁督師無罪啊！滿夷的反間計不過是套用蔣干盜書而已，陛下如能為袁督師洗雪冤獄，祖象升必定回歸，君臣相保相宜，陛下如日月之明，德罩四海，天下臣民無不敬仰！」

袁崇煥目光炯炯，一一點將布陣：「象升兄弟，計劃圖可都帶好？」

「尚政兄弟，抓緊演習兵陣，要做到一聲令下，立即出兵殺敵！」

大明的坤寧宮內，也是一派笑語歡歌。只不過這裏不是因為戰事，而是崇禎的寵妃生了一個可愛的小公主。周皇后見田貴妃也有生育，甚是欣悅，她望著田貴妃滿臉幸福地在親著懷中的小公主，高興地說道：「公主滿月了，該請萬歲爺賜名了。」

「皇上親自為我們解決糧餉，真是皇恩浩蕩！」

周皇后也慌了神：「萬歲爺，夷賊會攻打京師，佔了京城嗎？」

二人仍跪在地上：「奴才知道！」

崇禎氣惱地把傳單一摔，霍地站了起來！

后金的南海子牢房，「砰」的一聲，房門被一腳踢開，兩名后金士卒推著被綁的曹化淳、杜勛走了進來。

這位后金軍將隨口甩出的一句話，卻讓曹化淳和杜勛兩個人整晚都心驚肉跳！一想到天一亮，兩條小命就要玩完，曹化淳和杜勛雖說龜縮在草堆上，閉上了眼睛，但卻怎麼也無法入睡！這不僅是因為明天一早兩條狗命即將歸西，更主要的還是又渴又餓。整整一天的沒吃沒喝，已使他們飢腸轆轆、嘴唇乾裂、嗓子眼冒煙，這兩個在皇帝左右吆五喝六、狐假虎威之人，何曾遭遇過這般凄苦？尤其是那兩名軍將不知是因大意還是故意，並沒有把房門關死，他們外間的酒香、菜香不斷地飄進來，勾引肚子里的饞蟲，饞得本來就口乾舌燥的曹化淳和杜勛咕嚕咕嚕地直咽口水。

茅元儀抬眼望著祖象升，冷靜地：「我想留下！」

溫體仁豎起拇指，欽佩地連連點頭：「忠勇剛烈啊！我看就命他明日出戰，也算督師奉旨行命，即使全數陣亡，萬歲爺也會下詔表彰，我等便可據此回奏，寬慰龍心。」

正在這時，周延儒、溫體仁和陳演走進營帳。

「以疑決疑，必為不當！」首輔韓爌在崇禎的御書房內，正據理力爭，「陛下，臣以為：祖象升出走遼東實為無奈！袁督師下獄，如若再留京師，豈不是又為人製造口舌，妄言以武力要挾天子，有營救袁督師出獄之嫌？」

曹化淳、杜勛龜縮在草堆上閉起了眼睛。

大貝勒代善致禮上前：「汗王，我們怎麼辦？」

謝尚政：「是！」

「實不敢當！」袁崇煥起身致意后，誠懇說道，「為天子分憂，報效社稷，當是袁某應盡職責。」

王承恩底垂著頭，輕聲稟報：「皇上：據報，昨日夜裡，錦衣衛沿城巡視時，看見夷賊皇太極在陣前與袁督師屬下秘密接頭，他們還送來撿拾的一份傳單。」

孫祖壽拱手跪地：「各位大人，祖壽現乃一介草民，賣掉祖產散盡家九-九-藏-書財，收羅舊部，一路招募，前來投袁督師麾下，為國效命，衛戍京師！」說著從懷中掏出「頂天立地」的條幅，「小弟將督師贈我的條幅，一直珍藏在身，誓做頂天立地的大明忠臣！」

消息傳到袁崇煥營帳內，頓時激起一派熱氣騰騰。將領們個個群情激越，摩拳擦掌！

崇禎默默地點了點頭，目視眼前跪著的兩個奴才，不由內心一陣感動：「你二人忠心耿耿，朕心甚慰！快快起來，此事要秘不外宣！」

崇禎聽此，大為高興，立即發命：「祖象升為孫承宗舊屬，命孫承宗從速召回，撫慰關寧兵將。」

范景文為袁崇煥至交諍友，當年就是他迎請袁崇煥出山的。如今袁崇煥再度蒙冤，他的痛心疾首絕不亞於祖象升。但因皇命在身，只能唉聲嘆道：「景文深知，袁督師和各位兄弟平白遭冤，總有一天會水落石出，還袁督師清白！卑職回去向孫大人據實稟報！」他看著雙眼塌陷的祖象升，「只是如此下去，祖大人作何安置呢？」

袁崇煥對此明顯地不滿，他盯視著溫體仁：「溫大人可問問祖壽，他們能否與八旗兵馬交手兩個回合？」

雪地上，清晰留下兩行馬蹄行走的蹄印。

崇禎早就料到韓爌會出面阻止，因此不待他說完，便擺手拒絕：「命梁廷棟任文經略，加兵部尚書；滿桂為武經略，總理各路援兵，節制諸將，誓遵號令！孫承宗進駐山海關，統轄遼東軍務；祖象升忠勇善戰，分理遼東兵馬，出戰迎敵，不得有誤！」說著站起身來，「退朝！」

袁崇煥見韓爌神情如此嚴肅，驚愣道：「恩師何言？」

「元儀兄弟，糧秣軍械務要井然有序，萬不可拖大戰的後腿！」

只聽見其中一位后金軍將端著酒碗，高聲地叫起來：「來來來！你小子有本事再干……來……干！」

溫體仁追問：「不日實施，那究竟是哪天呢？」

二人走後，崇禎頹喪地坐在龍椅上。然而，隨之跟進的王承恩，帶來的消息同樣不讓他輕鬆。

「督師暫且在獄中休息。」茅元儀見袁崇煥受如此冤情，仍不埋怨朝廷，而是自怨自責，對袁崇煥人格更加欽敬，同時對他所受的冤屈也更加痛心。他強壓內心痛楚，好言寬慰，「督師，首輔韓大人、次輔錢大人、輔臣李標，還有范景文、滿桂等一批文武要員正在上書辯冤，還督師清白，以正視聽。」

這位軍將回到外屋：「睡著了！像死豬一樣。你剛才說汗王跟袁崇煥有君子協定？」

崇禎接過襁褓中的嬰兒，親了一口：「今日可謂雙喜臨門。朕斷然將袁崇煥拘押成囚，去一心腹之患，了斷了這些天來一直讓朕耿耿於懷的心病；今又適逢公主滿月，朕已敕旨禮部，給她起個吉祥終生的名字。」

眾將雷鳴般地歡呼：「對！再來它一次寧錦大捷！」

韓爌聞言一怔：「這麼晚了，他們來幹什麼？」韓爌疑惑地望著袁崇煥：「你與他們三人……？」

首輔韓爌目視袁崇煥被捕，急忙上前叩拜：「陛下！崇煥乃朝廷重臣，老臣泣血叩拜皇上，務請慎重！慎重啊！」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曹化淳、杜勛跪在地上，連連叩頭。

韓爌深深嘆了一口氣后，方說道：「督師誅殺毛帥文龍，使朝中許多人斷了財路，因之對你恨之入骨，京師百姓謠傳紛紛，朝中這些人遙相呼應，說你得了后金的好處，要裂地為界，互不干預，先誅文龍取信后金，后引滿虜兵圍困京師，擁兵脅迫朝廷議和……你兩次請求進城均被拒絕，今日深夜他們又號稱奉旨前來，是否與此有關呢？」

另一位后金軍將似乎清醒了一些：「噓！小聲點，那兩個太監睡著了嗎？」

韓爌與溫體仁歷來勢同水火，故藉著還禮之機，恭謙說：「三位大人深夜來訪，定有要事，老夫已來半晌，恕不奉陪了！」

茅元儀、謝尚政、孫祖壽、楊正朝等人蜂擁圍了上來：「祖總兵，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事？」

周延儒是個左右逢源、機警善變之人，他看看眾人，終於打破沉寂：「夷虜犯京，袁督師血戰疆場，守護京師，報國安民，令人敬佩……敬佩啊！」

袁崇煥看看地圖，盤算了一下：「短不過旬日，長不過半月。」

「我們連一個回合也打不了！」孫祖壽爽快直言，「當初寧錦大戰，袁督師孤守寧遠，我部奉命馳援，士卒畏懼辮子兵而不敢戰，半路逃散，卑職因此被降職處置。昔日尚是正牌官軍，今日不過烏合之眾，也就是守城瞭望，搬運糧草輜重之類尚可堪任。」說著他內心愧疚無比，「卑職早該在寧遠大戰中獻身盡心的啊！國家危難，督師如命我出戰，我孫祖壽立即赴湯蹈火，孤注一擲，萬死不辭！」

「是！」

「要十天半月？」陳演不滿地使勁搖頭，「天子焦慮難挨，怕是等不及啊！」

袁崇煥聞聲望去，只見首輔韓爌不知何時來到帳內，袁崇煥ｈｔｔpｓ://ｒｅaｄ.99cｓｗ.cｏｍ連忙俯身下拜：「不知恩師駕到，有失遠迎，萬望恕罪！」

溫體仁雖然早已聽出韓爌的弦外之音，聽出他的矛頭所指，但他並沒有為自己辯白，而是不緊不慢地冷言反問：「首輔大人，只要祖象升拚死力戰滿夷，表明對皇上的忠貞，謠言何以能起？」

錦衣衛架起袁崇煥，奔出皇極殿。

溫體仁立即投崇禎所言：「吾皇聰穎過人，今英明洞察，果斷防患於未然，怎說是中了反間計？祖象升抗拒皇命，領兵出走，理應革職查處！」

眾將如同炸鍋一樣，群情激憤：「走！咱們回遼東去！」

文武百官面君而跪，齊聲讚頌：「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什麼？」崇禎猛然站起，他憤怒而又驚訝道：「祖象升竟敢出走遼東？這不是公然抗旨嗎？」

溫體仁沒想到會遭袁崇煥如此斥責，頓時衝著袁崇煥，聲音都變得顫抖：「你，你！……你竟敢肆意羞辱老夫，羞辱欽派朝臣！」說著拂袖轉身，「走！」

崇禎把孩子交給身旁的乳娘，深嘆了一口氣：「唉，都是假戲真演！欺君！誤國！」

袁崇煥正欲說些什麼時，茅元儀匆匆進帳：「啟稟大人，周延儒、溫體仁和陳演三位大人奉旨前來宣慰。」

崇禎接過呈文，念道：「……安寧、坤和、長平、安平……」田貴妃高興地插言：「這都是吉祥如意的好名字呀！」

「且慢！」溫體仁叫住了正欲下去休息的孫祖壽，他轉向袁崇煥問道：「編入後備？既然孫祖壽如此熱誠求戰，袁督師何不命他們出戰？」

崇禎很得意自己的霹靂手段，威嚴道：「押送大獄囚禁！」

「胡說！」崇禎聽完他們二人的稟報，狠狠地拍著龍案，厲聲斥責。

而另一位后金軍將也端起一碗酒，他搖搖晃晃，口齒不清地說：「干就干！誰……不幹是……龜孫子！」似乎還沒有說完，就聽「撲」地一下，連人帶酒都倒在了那裡。

王承恩連忙呈報：「啟稟皇上：祖象升奉領關寧全部精銳，已出走遼東！」

第二天清晨，曹化淳和杜勛連滾帶爬地出現在崇禎的御書房內。

「惡人之惡，莫大於誣陷！」茅元儀沒有袁崇煥那麼樂觀，但他也不願潑冷水，只是搖頭長嘆一聲，「督師冤啊！太冤啦！」

后金這位軍將一舉手中的酒碗：「怪……怪不得汗王騎馬去……去袁崇煥陣……陣前，和遼東兩個……當官的接……接頭商議哩！來……來，喝！」

「為了欺朕騙朕，可以自殘自傷嘛！」

袁崇煥心中暗笑他們對兵事的無知，但表面上卻仍耐心解釋：「領兵作戰，要精於部署，安排周密。對於八旗精銳，不在驅逐，而在圍殲！」他目視陳演和溫體仁，「二位大人一在戶部，一在禮部，身不領兵，安知用兵？」

溫體仁躬身叩拜：「臣領旨！」

陳演也站起身來，連連點頭附和：「對！何時出兵，殺盡滿虜，向萬歲爺獻上皇太極的首級！」

兩名后金軍將拎著酒壺和酒菜緊隨其後，其中一位后金軍將待放好酒菜之後，帶著鄙視的目光，甩了一句：「你們兩個沒卵子的玩意聽著，明天就送你們上西天！」說完，便拉上房門，逕自在外間喝起酒來。

在袁崇煥營帳內，愁雲密布、悲戚瀰漫的時刻，后金皇太極的營帳卻是笑語喧天，一片歡騰！

田貴妃依然不解道：「既然假戲真演，又怎麼會兩肋中箭受傷呢？」

這時，曹化淳滿臉喜色地快步走進：「禮部已擬就公主芳名，請萬歲爺龍目御覽。」說著跪遞上呈文。

祖象升見茅元儀半晌沒有言語，便大步走近他，以目光詢問。

夜越來越深了，打熬不住的曹化淳迷迷糊糊地閉起了眼睛。但杜勛畢竟年輕，他興奮地捅了捅身邊的曹化淳，曹化淳不情願地睜了睜眼睛，杜勛貼著耳朵悄聲告訴他：「繩索捆得不緊！」杜勛稍一用力，左手便掙脫了出來，他接著又一使勁，右手也掙脫了。暗自欣喜的杜勛正欲幫助曹化淳解開綁繩時，突然聽到一聲吼叫：「好小子！」杜勛嚇得一抖，心「撲通」地跳個不止！可過了一陣，見外面並沒有人進來，再細一聽，原來是兩個后金軍將已進入醉態。

袁崇煥見如此義氣千秋的弟兄前來，自是喜出望外！他驚喜地大叫：「快快有請！快快有請！」

事情發生在崇禎二年（公元一六二九年）十二月初一，也就是崇禎平台召見袁崇煥，授以遼東全權僅一年之後，崇禎那「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誓言仍餘音在耳，而多疑輕信而又剛愎自用的崇禎皇帝，便中了皇太極的反間計，自食其言、自毀其行，將一代賢臣名將袁崇煥投入冤獄，自以為英明善斷的崇禎，親手製造了明末一起最大的冤案。

正這時，王承恩手拿塘報匆匆稟奏：「萬歲爺，夷賊八旗兵馬已越過盧溝橋，撲向永定門……」

翌日清晨，在鼓樂聲中，崇禎在羽扇遮掩下登上御座。九九藏書羽扇撤去，龍駕現身，崇禎面色自若地端坐在龍椅上。

崇禎說完便氣宇軒昂地起身離去，看來他對自己今天的決斷頗為自鳴得意。

皇太極收住笑聲，放下酒盅：「宣她進來！」

「汗……汗王讓袁崇煥先……先勝了，然後進……進北京城，叫崇禎那……那小兒被……被迫議和，大……大明江山，各……各分一半！」

遼東大地，厚厚的積雪。

「有此英明之舉，我們合殲后金的計劃，將無後顧之憂了！」……

王承恩依然輕聲地：「皇上：周延儒、溫體仁、陳演三位大人求見萬歲爺。」

祖象升雄赳赳地一撩戰袍，飛身而上。

一直侍立的曹化淳見行將散朝，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萬歲爺，貴妃田娘娘還在等著給公主賜名。」

經過一番敘禮寒暄后，周延儒、溫體仁和陳演坐在一邊，袁崇煥、祖象升和謝尚政坐在另一邊，但卻半晌無語，顯得有點冷場。

「話是如此，可我放心不下啊！」袁崇煥依然自艾自怨道，「我袁崇煥無能！無能啊！幾番交手，數度惡戰，皇太極都是慘敗而回，想不到他一個老掉牙的反間計，就將我打進囚牢！這個皇太極不可低估啊！」

袁崇煥的大帳內，一張條案上醒目地供著張思順的靈位，皇上賞賜給袁崇煥的蟒玉、貂裘，均供奉在靈牌前。袁崇煥向著張思順的靈位，深深地三叩首，口中念道：「恩順兄弟安息！我袁崇煥發誓，定滅后金，以洗清恥辱，還思順兄弟以清白！」

韓爌雙手扶起袁崇煥，興奮地：「皇上兩次拒絕督師進城，老夫怕你一時想不開，特來看望，現在可以放心了！」

「崇煥兄，你是一片孤忠啊！」茅元儀無奈地苦笑著，「皇帝老子都毫不顧忌京師安危，聽信讒言，將一朝督師投進冤獄，你何必還為此操心？」

「正是如此！」袁崇煥黧黑的臉上，露出了少有的興奮，「這次，我和祖象升奉旨進宮將詳細稟報聚殲后金的計劃。一俟准奏，我關寧鐵騎將全力以赴，再來它一次寧錦大捷！」

祖象升舉起手中的案卷：「全在這裏！」

「好一個《剿滅滿夷部署》！」崇禎接過奏疏，連看也沒有看一眼，便扔在一邊。而眼露凶色，厲聲責問，「袁崇煥！你為何要誅殺毛文龍？為何屯兵逗留，拒不出擊夷賊？」

茅元儀上前抱起祖象升：「象升，督師呢？快說，督師怎麼沒有一起回來？」

早有準備的錦衣衛兵卒聞令從兩旁衝上來，立即捆綁袁崇煥。

崇禎雖不喜歡韓爌的過於耿直、強諫犯上，往往不顧及皇帝的情面；但他也不喜歡溫體仁的奉迎拍馬，雖說聽起來耳順受用，然也需提防和審慎：「朕是迫不得已才果斷處置袁崇煥的。祖象升血戰勇敢，況手中又配有銃槍隊，萬萬不可相煎太急。」

「慌什麼？」崇禎極力鎮靜，強制內心的驚恐，「速命滿桂、祖象升率兵迎戰！」

周延儒對溫體仁也心存芥蒂，見機開言表態：「皇上真是高瞻遠矚，處事周圓！」

崇禎驚愣站起：「辮子兵……來得這麼快！命滿桂迎擊滿夷，體仁攜旨前去督戰！」

祖象升雙手扶著茅元儀的肩膀：「元儀兄，督師對你可一直厚待，視同手足啊！」

韓爌這等於在指著鼻子斥罵、責難，剛愎自用的崇禎焉能承受！他固執強辯：「袁崇煥拒不出戰，坐視夷賊侵犯京師，淫掠百姓，協敵議和，其罪難掩，朕早有所料，怎是中了反間計呢？」

「崇煥一言，已令老夫看到滿夷覆滅下場！」

袁崇煥祭奠完畢后，大步走到一張碩大的地圖前，威嚴肅穆地布署：「滿虜皇太極此次鋌而走險，孤軍深入，正是我一舉掃滅八旗精銳的最好時機。」袁崇煥手指地圖，「皇太極所佔領的遵化、薊州一線，我大軍雲集后，分別實施鐵桶包圍，使其各自孤立無援；皇太極親率的六萬大軍，也死死包圍壓縮，讓他困死南海子；隨後我駐守寧遠、山海關的精銳，直搗后金國都瀋陽。皇太極必定匆忙逃遁，孫承宗大人在通州關門，我數十萬大軍圍追聚殲，到那時皇太極插翅也難逃狗命！」

孫祖壽原系袁崇煥的老部下，因不滿魏忠賢對袁崇煥的處罰，方棄官出走，回返故里的。那時，他陪同罷官的袁崇煥跋山涉水，千里相送。如今聽說朝廷危難，袁崇煥奔赴京師，急需兵馬，於是便集聚舊部，前來投奔。

「萬歲爺真是善識奸臣！」周皇后深怕又引出皇上的不快，連忙搶過話頭，順著崇禎的心愿說道，「食君之祿，竟然吃裡扒外，投靠滿夷，當滅九族！」

袁崇煥：「素無來往。」

「啪」一聲，袁崇煥拍案而起：「他們把我袁崇煥看成什麼人了？」

「喝！」后金軍將一揚脖，好像將一碗酒都倒進了肚子里，「崇禎……快他媽完……完蛋了！」

崇禎似乎已忘卻公主賜名一事，經曹化淳這一提醒，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國家危難多事，朕九*九*藏*書希冀長久平安，就叫長平公主吧！」

「膚要把你們拉出去砍頭！」崇禎威嚴恐嚇，並邊說邊對二人神情細細觀察。

「啊！」眾人聞言不由驚愣無語。

說著將塘報和傳單呈送案前。

祖象升揚起頭時，已是淚流滿面：「督師被皇上拿下問罪了！」

崇禎拿起傳單一看，只見上面寫著：「袁督師與皇太極秘密議和條款。」

諸王貝勒見此，一齊端起酒盅：「對！咱共同敬范先生一杯！」

眾王聞言，開懷大笑起來！在這笑聲酒聲中，一位侍從匆匆走進：「啟稟汗王，遼女莎茹蘭有緊急軍情通報！」

溫體仁因年紀最長、資歷最深，同時也是最有城府之人，所以他滿臉堆笑地率先開口：「喲！首輔大人……早在這兒啦！」

杜勛也動情地邊哭邊說：「萬歲爺！奴才九生一死，逃出牢房，不顧身家性命，為的就是當面稟報萬歲爺，大明江山危在旦夕啊！」

「快！快去救火！」后金軍將似從酒中驚醒，拔腳跑出門外。

曹化淳見此，頓時睜開了眼睛，環視屋內后，當機立斷道：「快！快逃！」

「不！請范大人回去呈報：我祖象升決不回京！」祖象升猛地勒住馬繩，氣憤地說道：「范大人，我們千里馳援，血戰滿夷，竟被誣為縱敵；士卒疑為間諜，被投石而亡；督師疑為通敵，被捕問罪，是可忍，孰不可忍，弟兄們誰還敢再去回防京師？」

祖象升邊揩著淚水，邊悲憤難平地：「皇上老子聽信了讒言啊！我們日夜兼程，千里馳援成了縱敵入關！我們捨生忘死，血戰滿夷成了早有勾結，協迫議和！既然如此，我們還待在這齷齪骯髒小人當道的京師幹什麼？我們躲得遠遠的，回遼東去！省得奸佞小人再向我遼東將士頭上栽贓陷害！」

田貴妃側視一眼崇禎：「前一晌不是聽說，袁崇煥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將滿虜斬殺到南海子了嗎？」

「天賜良機！」皇太極喜不自勝地瀟洒揮手：「讓崇禎小兒亂中添亂！我后金立即兵發三路，圍攻北京！」

溫體仁和陳演聞言不由臉色羞紅，正不知如何解除這尷尬時，茅元儀匆匆走進：「稟報督師：延綏洪承疇屬下曹文紹領兵一萬，已經抵達昌平；昔日薊鎮總官孫祖壽率舊部五千人馬來到營外，等候派命！」

韓爌望了一眼條案上張思順的靈位，又看看袁崇煥的傷病，沉吟了一會兒后，方敞露心扉道：「老夫有句話，督師存在心中，以便慎斷。」

祖象升聞言大為感動，猛地一把抱住茅元儀：「好兄弟！我在關外扎地盤，你在京師救督師。如能救出崇煥兄，即赴遼東！」

「中計了！崇禎小兒真的中計了！」皇太極端著酒盅大喜若狂，「兵不血刃，不戰而勝！」他掉臉對範文程，「略施小計，就剷除了袁崇煥，范先生可是立下頭功啊！來，敬先生一杯！」

群臣不知所以，一時都眼睜睜地目睹袁崇煥被捕，一片驚訝！唯有瞠目相望！

「我怕他們什麼？看這種奸佞小人，能奈我何？」

「啊？夷賊又犯京師啦？」田貴妃惶恐地趕緊抱過孩子，「萬歲爺，這可怎麼辦啊？」

當崇禎欲開口定奪時，太監王承恩神色緊張地跑來：「啟稟萬歲：夷賊皇太極一路攻佔良鄉，撲向盧溝橋……」

崇禎掃視列朝官員，最後將目光停留在袁崇煥身上，一聲呼喚：「袁崇喚！」

崇禎端坐龍椅，連連點頭：「體仁所言極是！」

「三位大人！」袁崇煥已明三位的來意，便拱手致禮道，「殲滅滿虜的方案已經擬定，請復命皇上，無須多慮，卑職將不日實施。」

「你先別急！」袁崇煥是韓爌召考入京的，所以深知他的火暴脾氣。韓爌緩了緩語氣，好言寬解，「所幸皇上對你依然倚重。務必爭取時間，早日出擊，殲滅滿虜，謠言當是不攻自破！」

曹化淳流著淚水，泣涕哭陳：「奴才剛剛講的句句是真，若有半句謊言，請萬歲爺立刻斬殺奴才，誅滅九族！」

滿桂則直愣愣地站列朝堂，一時竟不知所措。

袁崇煥本以為皇上召他進宮是談有關攻打后金，以及糧餉等軍務，他滿腦子都是如何殺敵、如何布陣、如何一舉剿滅辮子兵。他萬沒有想到崇禎竟會如此突然斥責，所以他愣愣地怔在那裡，一時語塞：「陛下！……」

孫祖壽隨著茅元儀接踵走進營帳。

祖象升跳下馬來，沒有回答，而是抱頭蹲在地上，掩面失聲抽泣起來。

突然，屋外人聲嘈雜起來，奔跑的人群中傳來急切的呼喊聲：「失火了！失火了！快來救火啊！」

袁崇煥的同僚，人稱虎將的祖象升則在短暫的沈默之後，突然暴發似的大吼一聲，繼而一躍而起、飛也似的跑出皇極殿。

袁崇煥聞言反而寬慰茅元儀：「元儀兄弟，關進囚牢后，我想了許多許多，古人有言：止謗莫如修身。人生在世，孰能無冤？蒙受冤獄，並不能玷污我的清白！」

「謝萬歲爺！」曹化淳、杜勛躬身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