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雲龍大惑不解地：「這……合適嗎？」

韓爌一生最受不了的就是一個「奸」字，而身為皇上的崇禎竟以此來羞辱自己，他豈能退讓：「老臣將忠奸二字剖析于陛下：炎黃子孫，綿延萬年，多少忠臣敢於直諫而失寵，奸臣善於求媚而得勢，天子何辨忠奸？生為人臣，獨出心裁立敢言為奸，讒言媚上為忠，正邪混淆，忠奸顛倒，陛下何以能思慎如初，長福百姓？」說到這兒，韓爌因崇煥蒙冤、奸佞得勢、皇上失察以及自己身為首輔卻又無能為力、無可奈何而感觸良多，不由得竟失聲痛哭，老淚縱橫道，「天子人君啊！你愧對太祖太宗，立賢無方，將誤大明天下啊！」

崇禎思索未語，猶豫不決。

「拉下去！」

瀅兒轉身走進內廂，走近床頭，撩開紋帳，緩緩脫去羅衫……

許久許久，瀅兒方抬抬眼皮，伸出一雙玉臂抱著謝尚政：「賤妾已是將軍的人了，今後一切都仰仗將軍。瀅兒系無父無母的可憐之人，今委身將軍，做牛做馬，任由將軍驅使！」

「好！」溫體仁不由讚許地，「尚政隨老夫前去參見皇上。」

「你以為他真的能出獄嗎？」

「為求其生，狡兔尚有三窟，何況人乎？」溫體仁站起來，親切地拍著謝尚政的肩頭，「亡羊補牢，猶時未晚啊！來，來，來！喝酒，喝酒！」他說著又替謝尚政斟酒，「依將軍之聰明，難道還看不出來嗎？如是皇上想放袁崇煥，豈不一言便可決斷，用得著讓老夫審來審去嗎？再說句貼心話，自古以來都是萬歲爺金口玉言、指鹿為馬，哪朝哪代你見過萬歲爺當眾認錯的？別忘了，袁崇煥可是在朝堂之上，眾日睽睽之下，萬歲爺親自下旨逮捕的呀！袁崇煥還能保得住嗎？」

一老先生目視布告，忿恨地朗朗頌讀：「……罪臣袁崇煥欺君謀叛，結奸國。明為復遼，暗通敵國。私藏夷使，助賊入關。戎馬拒戰，堅請入城。生靈塗炭……」這位看上去頗知書識禮的老先生，讀著讀著不由啐了一口唾沫，氣憤罵道：「家賊！國賊！豬狗不如的東西！真該千刀萬剮！」

謝尚政目視瀅兒，禁不住又一把摟過，將她緊緊地貼在胸前。

茅元儀鄙夷地：「是一個你怎麼也想不到的無恥小人！」

「恐怕不僅如此吧？」溫體仁用他那具有洞穿力的目光，直視著謝尚政，「又據老夫所知，袁崇煥背著朝廷，私通滿虜，秘密議和。你們既為莫逆，怎麼不派別人，偏偏派你去任議和使臣呢？」

曹化淳和杜勛聽得臉色刷白，兩眼發直！

崔陸政爬到溫體仁的腿邊，磕頭如搗蒜：「溫大人饒命！溫大人饒命哇！……」

孫承宗長跪在地，遞上疏文：「陛下！遼東將士再上奏疏，萬人聯名為督師辯白申冤，老臣特地奔命京師，上奏《督師白冤疏》。」

曹化淳從驚愕中醒轉，連忙問道：「溫大人何出此言，請……請明示！」

「胞侄女兒無父無母，溫大人如不嫌棄，就收做義女吧！」毛雲龍說著也跪了下來。

毛雲龍倏然變色！剛剛露出的一點欣喜戛然消退，他憤而站起，痛惡地說道：「溫大人，此人是袁崇煥心腹，殺我大哥的幫凶，當應拒之門外！」

進獻給曹化淳的這位小宮女，是個機靈角色，她端著酒杯遞向曹化淳的唇邊：「前一晌滿夷犯京，弄得人心惶惶，曹公公、杜公公可是冷落了我們姐妹。」

杜勛也飲了一口另一位宮女遞過的美酒，接言道：「要不古人感慨：人生幾何，及時行樂！」

瀅兒跪倒在地，「哇」地一聲哭訴起來：「溫大人，溫伯父！孤女瀅兒給您老人家請安了！」瀅兒她一邊凄厲抽泣，一邊任由淚水汩汩涌淌，「瀅兒的命好苦啊！袁崇煥冤殺我父親，母親孤苦無依，一病不起，撒手西去，只留下瀅兒孤苦伶仃，瀅兒的命好苦啊！……」

「先生請起。」崇禎一向是以聖明、勤政而自負的。他接過疏文，沉吟了許久，「聖諭已經公佈於眾，朕怎能再收回成命呢？」

兩名婢女上來，用纖纖細手攙擁著謝尚政。兩位婢女的玉臂已使謝尚政心旌搖蕩，待進入餐廳，見到風姿綽約的瀅兒時，他更是眼睛一亮，驚為天人！

「當」的一聲，一個被打得遍體鱗傷的漢子被推了進來。這個名叫崔陸政的漢子，一見溫體仁連忙磕頭：「溫大人，小人實在沒有違背過大人意願，怎敢恩將仇報，反叛大人呢？」

謝尚政深知所謂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他唯恐自己馬上醉倒、迷倒，於是他便趁自己尚有幾分清醒之時，拱手抱拳：「溫大人，末將有一事相求。」

「既然有人請罷，老夫何不請辭？」韓爌見自己被溫體仁點名參奏，雖說氣憤莫名，但卻沒有分辯，也沒有貪戀首輔的權位，而是順坡「請辭」。可在他正想退回朝班時，猛地看到溫體仁那一臉得意的奸笑！生性耿直的韓爌立時又返轉身來，跨步上前啟奏，「陛下！君待臣義，臣對君忠！恕臣冒犯龍顏：陛下貴為天子，豈能對朝臣不仁不義？」

冰天雪地里，一匹快馬正飛馳一樣，衝過一座座城門，日夜兼程地直奔京都的大門。馬上白須白髮的老人即孫承宗。這位古稀老人披著一身冰霜，風塵僕僕地穿過東華門，徑自闖入御書房。

孫承宗依然跪地不起。他是最清楚袁崇煥為人的。他不僅為袁崇煥冤枉，也為大明朝冤枉。這幾天，他的腦海里，反覆迴響著袁崇煥的那句話：「象升如若不回，學生尚能活命；象升如若召回，恐怕回兵之日，就是我袁崇煥必死之時！」每想起這話，孫承宗便感到深深的自責和愧疚。正是這自責和愧疚，使他整個身心均為之震撼！所以他不顧年邁、不顧個人得失、也不顧個人安危，決心以命抗爭，泣血哭陳，「皇上曾降旨，以個人名義請老臣去獄中求書袁崇煥，召回祖象升解救京師之危，今日老臣也以個人名義求請陛下浩蕩皇恩：赦免袁崇煥一死！」

謝尚政連忙發誓：「瀅兒以千金之軀，屈就一介武夫，尚政實屬感激不盡。今後，你我風雨同舟，福禍與共，即便赴湯蹈火，尚政也ｈｔｔpｓ://read•99cｓw•ｃｏm絕不負汝！」

「元儀兄弟，該把實情告訴我啊！」

謝尚政面帶羞赧之色：「本是做客而來，不料想竟成……洞房花燭之夜，晚生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一旦查實，將軍就成為袁崇煥的替罪羔羊，功名利祿毀於一旦，富貴前程付之東流！」

「俱在末將手中。」

謝尚政本來不善酒力，但見瀅兒侍酒，他猶豫地：「這酒……」

此時人們只圖發泄，根本沒有一個人去思索，這墓碑可是當今皇帝親手豎立、親筆題詞的啊！當然更沒有人去深思，當初皇上為什麼要為袁母立碑、袁母又是緣何而死？袁崇煥已被認定為賣國賊，便沒有人再去冷靜地思索。事實上被挑唆起來、幾近瘋狂的人們，已經無法冷靜、無法思索了！他們的心頭只有仇恨和發泄！

茅元儀搖了搖頭。

「唉！」謝尚政一聲哀嘆，垂下頭去。

周皇后連忙哄著孩子：「皇兒別哭，別哭！父皇疼愛你！」

「崇煥兄，你信人太真啊！」茅元儀痛苦地噙著淚水，「為了求官升遷，這個奸佞小人已經娶了毛文龍女兒為妻，成了溫體仁的座上客，把皇太極給你的議和信全部賣出去了，馬上就要陞官兵部侍郎！」

袁崇煥的通敵罪證——皇太極親筆書信，正在大臣中傳閱，除輕微的沙沙聲外，只見有的搖頭嘆息，有的驚愣無語。

「承蒙大人如此厚愛，晚輩矢志不忘！」謝尚政端杯一飲而盡。

待到清晨，謝尚政醒來，睜開雙眼，一名少女赤|裸著玉|體，頭枕在自己的胸前，一縷青絲輕拂著自己的面龐，他初時驚愣得身體一抖，想脫身坐起來，可當他看清這個妙齡少女就是那令自己神魂顛倒的瀅兒時，他再也沒有勇氣脫離了。對這突如其來的艷遇，他努力地思索著昨晚的情景，可他只想起瀅兒的斟酒和自己痴迷的神態，至於怎麼來到這廂房，怎麼和瀅兒睡在了一起，這一夜兩人是怎麼度過的……他竟全然想不起了。

周皇後作為後宮之主，是個極為穩重的女人，平時不苟言笑，但今天的周皇后卻無法抑制內心的喜悅，滿面春風地身著禮服，抱起太子慈哀：「我兒快喊父皇！喊父皇！」

「哪裡哪裡！」溫體仁一片體恤之情，「將軍久戍邊關，粗茶糲食，缺葷少腥，當應一享口福嘛！」

崇禎點點頭：「為大明久安，求太子永福，朕當主善去惡，大赦天下！」

「將軍久征沙場，為國效命，朝野上下，無不敬仰，老夫想請還請不著！」溫體仁熱情地拉住謝尚政，「將軍屈居會館，寢食多有不便。今日小酌，一則表達老夫對將軍敬慕之情，二則商議袁督師出獄之事。」

謝尚政為人處事較之茅元儀圓滑機變得多，他清楚茅元儀的秉性，知道無法深談，便委婉地說道：「話雖如此，總是少個冤家多條路啊！」

瀅兒隨即又給謝尚政滿滿斟上：「小女敬將軍痛飲三杯！」

雖說曹化淳在朝中炙手可熱、膽大包天，但太監勾引宮女，畢竟是拿不到檯面之事，何況這兩人又不是他們元配的「對食」。曹化淳安排她們躲進裡屋之後，和杜勛正要起身迎接，溫體仁已款款走進屋內。

但更令人嗟嘆扼腕的，還是京都的城民。當一張印著朱紅「聖諭」二字的露布貼住街頭，上面赫赫墨字寫著：「袁崇煥凌遲處決敕」時，人山人海的北京城民爭相觀閱。

茅元儀沒有搭言，而是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塞了過去。

溫體仁盯視過後，一聲吩咐：「瀅兒脫去孝服，換上紅妝。準備和謝將軍見見面。」

這時，門房的小太監匆匆走進：「稟報曹公公、杜公公：溫體仁溫大人前來拜訪！」

崇禎也是近些天來少有的高興，他喜笑顏開地看著慈哀，逗著慈哀：「朕的大明江山綿延永久，今日冊封皇兒為太子，還不高興嗎？快喊父皇！」

有人領頭吆喝著：「走！把它砸了！」

袁崇煥放下毛筆，掉轉身來，滿懷希望地問道：「我的事定了？」

茅元儀穿過暗暗的牢廊，走向袁崇煥囚室。

曹化淳見此，不顧太監不得干政的禁令，連忙插嘴起奏：「萬歲爺：袁崇煥罪名未定，刑期未定，又是皇上欽命朝堂逮捕，當不在大赦之內！如若釋放，或是減罪，則需皇上專旨特赦。」

王承恩：「刑部擬議，依照常例，所有被囚禁的罪犯都應減刑或是釋放，袁崇煥當在此例。」

溫體仁揩著淚水，上前扶起瀅兒：「此事，雲龍早就跟我說過。我和毛帥既是同鄉，又是密友，情同手足，當應給瀅兒做主！」

不知過了多久，袁崇煥方從這致命的打擊中蘇醒過來，他非常清楚謝尚政的出賣，將會給自己帶來什麼樣的後果。幻想徹底破滅，袁崇煥開始用一雙顫抖的手收拾包紮文稿。

「冤情，天地可鑒！」謝尚政端起酒杯：「袁督師與末將自幼即為莫逆。督師現在獄中，大人督查此事，末將敬大人一杯，乞望大人口角春風，手下留情，放出督師！」說著又仰脖飲乾杯中酒。

孩子伸出小胳賻揮舞，嘴中「咿呀咿呀」地不知說些什麼。

王承恩立即請來了在一旁候旨的欽天監。

謝尚政點點頭：「是的。」

「帶上來！」溫體仁一臉殺氣。

而這天傍晚，袁崇煥的同鄉好友謝尚政為袁崇煥之事，應約來到了溫體仁府第。謝尚政站在溫府門前，仔細端詳著這深庭大院，竟讓他瞠目結舌。他來自邊陲小鎮，何曾見過如此宏偉氣派！比起袁崇煥的督師府來，真是天壤之別。

獄卒接過銀子掂了掂：「茅大人，這可是最後一次。」

「那是誰呢？」袁崇煥惶惑地連聲追問，「元儀，快告訴我，究竟是誰又加害於我？」

崇禎一驚：「哦？還有密語手書？」

這些被袁崇煥千里馳援浴血奮戰解救出來的百姓，不僅沒有一人對袁崇煥有一絲的感激或同情，相反，滿城百姓還是一片咒罵聲。

袁崇煥手指文稿，託付茅元儀說：「這是我在獄中所寫的全部文稿，我已無用，託付兄弟，留給後世，任人評說！」

如此一說，謝尚政再無理由推辭。他看看溫體仁：「九九藏書那末將領情遵命了！」

崇禎沉思地點點頭，正想說什麼，禮官躬身來到面前：「啟稟皇上：冊封大禮時辰已到，請萬歲爺登位冊封！」

溫體仁、毛雲龍和瀅兒來到外廂房，溫體仁笑著指指內廂：「謝將軍正在等著，瀅兒好好伺候做伴。」

溫體仁眯眼一笑：「老夫知道，你是為袁崇煥求情來的。」

侍立一旁的溫體仁立即接過信件，呈給崇禎：「皇上：封封信上都蓋著后金的國璽啊！」

瀅兒性情乖巧，聞言復又跪拜在地：「孩兒叩拜義父大人。」

溫體仁府邸，一個戴孝的女子正淚流滿面地走進客廳，引領她進來的是皮島毛文龍之弟毛雲龍。

「謝將軍大駕光臨寒舍，實令蓬蓽生輝！」溫體仁笑容可掬地在廳前迎候，「寒舍略備便餐，敬請薄酌！」

曹化淳和杜動初時一愣，繼而恍然大悟似的互視一眼，會意地微笑相對。

茅元儀靜靜坐在一邊，面容獃滯，眼露悲哀。

韓爌並沒有因此而退縮，他氣憤地又上前一步，欲行分辯：「陛下！臣以為……」

「不是這樣是哪樣？」溫體仁聲色含威，語帶威脅，「現在朝野為袁督師辯冤，皇上也日益傾向復官袁崇煥，如有一紙上疏爾等栽贓陷害，系皇太極所指使，恐怕二位公公滿身是嘴也說不清！」

謝尚政邊吻邊不住地叨念：「瀅兒……瀅兒……」

溫體仁搖頭一笑：「二位公公皆是天子身邊的寵信，還用卑職嘮嘮叨叨絮言妄說嗎！」

崇禎哼了一下，不屑一顧地說：「你一生為官，滿腹學問，竟不知忠奸二字！」

茅元儀避開袁崇煥的熱烈目光：「定了。」

茅元儀本來不知如何開口，今見袁崇煥起身欲走，不得不苦楚地搖頭嘆道：「皇上態度有變。」

王承恩手捧冊封敕書：「皇上！冊封太子，大赦天下的詔書已經備好。刑部奏問：袁崇煥在不在大赦之內？」

田貴妃未能生出皇子，她抱著襁褓中的長平公主，這時也湊過來：「乖乖寶貝，快喊父皇！喊父皇！」

「兵部侍郎？」瀅兒不失時機地竄過來，向謝尚政飛去一個媚眼，「多謝義父，多謝義父！」

所謂凌遲，即是俗稱的剮刑。凌遲者，先斷其肢體，一刀刀、一點點地削割其肉，最後方割斷咽喉。

瀅兒眼噙淚水，仰望著溫體仁，不無悲涼說：「義父大人……」

「好！」袁崇煥高興地站起身來，邊收拾文稿邊興緻勃勃地說，「我知道，皇上一旦知我蒙冤無罪，就會放我出獄，再鎮遼東！」

這位被稱做瀅兒的便是毛文龍的獨生女兒，年方二八，正值芳齡。但因家遭變故，這位本來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驟然間變得冷峻而又成熟。

曹化淳「撲通」一聲跪倒在溫體仁面前：「危難在即，請溫大人鼎力相救！」

溫體仁一笑：「一些事情，你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過後老夫細細詳說。」

「謝義父大人！」謝尚政緩緩跪了下去，「如此厚恩，尚政不知何以回報！」

「這是把將軍推向火坑啰！」溫體仁假惺惺地極表關心，「老夫為將軍可嘆可惜啊！」

袁崇煥思索地又問：「是那些狗太監讒言皇上？」

溫體仁神色一變，一雙利眼如同刀子一樣逼視著謝尚政。

「謝義父大人！」瀅兒連忙叩謝，抬起媚眼，「相公追隨義父大人，自有功名富貴，還不趕快拜謝！」

茅元儀又是搖頭不語。

溫體仁早就聽說了瀅兒的凄苦境遇，如今一見，不覺眼圈發紅，鼻子一酸，不由也隨之淚水盈眶：「孩子快快起來吧！」

茅元儀揩著徐徐淚水，信誓旦旦：「定讓大嫂能見你一面。」

「恭喜恭喜！」溫體仁站起身來，拱手抱拳，笑容滿面地，「賀喜將軍喜結連理，百年好合！」

溫體仁嘿嘿一笑：「這是老夫家中的一一女兒紅。女兒出生之日，釀酒存窖，埋入土中，侍女兒出閣之時，取出慶賀，美酒香醇啊！今日破例，特地慰勞將軍。來，喝！喝！」

曹化淳滿臉堆笑道：「溫大人請坐！坐！」

曹化淳與杜勛正各自摟著一個宮女在飲酒。

「出示書信，舉證袁崇煥通敵。」

「他來幹什麼？」曹化淳聞言起身，連忙吩咐「對食」宮女，「你們快快迴避！」

到了晚上，謝尚政自己也不清楚是怎樣被抬下酒席，怎樣被抬到溫府的廂房。這裏早已備好的一對紅燭發出耀眼的光芒，爛醉如泥的謝尚政被放卧在繡花羅紋帳中。

「謝將軍！謝將軍！」溫體仁望著嚇得魂不守舍的謝尚政，威懾道：「即刻隨老夫進宮，老夫將當堂舉薦將軍為兵部侍郎！」

不少大臣連聲附和：「論罪當誅！當誅！」

崇禎斜視一眼被架起的韓爌：「罷了！首輔人老體弱，朕不忍加刑，免除廷杖，從輕發落，罷職回鄉。」然後，他將目光掃向列朝官員，以天子威嚴厲聲下旨：「次輔錢龍錫歷踐朝綱，私結邊將，投獄問罪！袁崇煥凌遲處死！」

起床后，經過一番梳妝打扮，瀅兒自不必說，就是謝尚政也儼然換了一個人似的，變得氣宇軒昂、容光煥發、喜氣洋洋。

謝尚政看在眼裡，聽在耳中。字字句句均如同鋼針利劍一樣，直戳他的心田。他清楚，如不屈從，這個叫崔陸政的今天，很可能就是自己的明天，那樣的話，剛剛得到的富貴榮華、嬌娃美女將頓時化為烏有，他也將被溫體仁飛起一腳踢出門外，踢向九泉！看著，想著，他不由得心驚肉跳，渾身戰慄……

曹化淳如撥雲見日：「請溫大人賜教！務請言明我等該如何處置？」

茅元儀見此，只好痛苦地說：「崇煥兄，有人出賣了你。」

茅元儀也隨之停下了腳步：「有何擔心？」

毛雲龍：「謝溫大人提攜。」

「天哪！」宛如晴天霹靂，袁崇煥一聲哀鳴，無語坐下。

瀅兒卻是絕頂聰明，她從過去對溫體仁的了解，以及溫體仁現今說話的神情，她已經判斷出，這裏面一定另有深意、大有文章。故而她並不究問，而是順從地躬身致禮：「孩兒聽憑義父大人吩咐。」

「溫大人，相贈愛女，洞房花燭，已是厚愛大德。如再以府邸相贈，尚政實不敢受！」

誰知襁褓中的九*九*藏*書長平公主不知這是皇恩浩蕩，竟也如太子一樣「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毛雲龍：「瀅兒，溫伯父如同生父，就認做義父吧！」

突然，一個打手匆匆推門而進：「啟稟大人，反賊崔陸政已被抓獲，請發落！」

曹化淳未及溫體仁說完，便急忙驚恐地分辯：「不，不，不！不是這樣！」

「大人，我有老有小，不敢反叛啊！」

欽天監伏地稟奏：「陛下！微臣選定的吉日良辰沒有犯衝天煞，倒是數月從來，滿虜犯京，死殺太多，冤魂不少，陰氣過重，可能驚動太子天真。」

「還有一事也請你操辦。」袁崇煥努力壓住心底的悲哀，淚水盈盈地，「我一生無兒，愧對老母，更愧對你大嫂，她伴我一生，有苦無樂，請設法讓她來京，以便我們夫妻……能見上一面。」

崇禎不知是一時忘記了大明的祖訓，還是因為曹化淳這隻肚子里的蛔蟲，他之所奏道出了皇上隱秘的心曲，總之崇禎並未斥責曹化淳的多嘴，而是微微頷首：「告諭刑部：袁崇煥不在此次大赦之內。」

大人們把冊封太子看作是天樣的大事，因其事關社稷、事關朝廷、事關崇禎皇位的血哌、也事關周皇后地位的鞏固。如此驚天動地、不得了的大事，但對剛剛周歲的孩子來說，可能還不及一個玩具或一個乳|頭，更讓他喜歡。小慈哀望望大人們的神情，不知是害怕，還是認生，不但未喊父皇，反而「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曹化淳伸出那沒有鬍鬚的嘴唇，輕輕抿了一口酒：「我這命啊，差點死過好幾回了！」他看看坐在身邊的宮女，感嘆道，「劫難之後，有美人相伴喝著美酒，方知人生的樂趣啊！」

「現在哪裡？」

距離袁崇煥所居牢獄，僅隔一條衚衕，便是太監曹化淳的私宅。

慈哀聽到妹妹的哭聲后，彷彿是得到了支援和鼓舞，在周皇后懷中越發哭鬧起來，周皇后和田貴妃百般勸慰，兩個孩子竟如同競賽一樣長哭不止。

「辮子兵是他引來的，真該剝他的皮！抽他的筋！」

「還有什麼？」崇禎雙手扶起謝尚政，「有朕掌管天下，愛卿有言，不必忌諱！」

「饒命？饒了你，豈不等於誰都可以反叛於我？」溫體仁飛起一腳，將崔陸政踢出了好遠。

與殺父仇人同衾共枕，溫體仁清楚瀅兒此刻的心情。他帶著理解，低聲囑咐：「瀅兒，難為你了！只要今日鴛鴦同衾，鸞鳴鳳舞，殺父之仇不日可報。」

崇禎已是不勝其煩，不待他開言，便粗暴地打斷：「你無須再說了！」

溫體仁點頭一笑：「來得正好！快快有請！」

謝尚政一愣：「大人，此話何講？」

毛雲龍朗朗笑道：「哪裡是捨棄？是義父大人給你找了個如意郎君啊！」

溫體仁微笑著搖了搖頭：「他是老夫今日特意請來的客人啊！」說著目光停在瀅兒身上。

大明帝國的開國皇帝朱元璋和被稱之為「鐵血皇帝」的明成祖朱棣，為了推行他們的所謂「以猛治國」，設置了中國歷史上最殘酷、最野蠻的刑罰。這些酷刑名目繁多，不可勝數：像什麼「刷洗」、「秤竿」、「抽腸」、「剝皮」、「墨面」、「斷舌」、「閹割」，以及什麼挑膝蓋、錫蛇游等；而在死刑方面，則有「棄市」（即殺頭）、「梟示」（也叫梟命）、「種誅」（就是族誅，一人犯罪，殺滅整個家族）。但其中，最最野蠻殘酷的，還是凌遲。

溫體仁、毛雲龍退出房外。

瀅兒擁著新郎官謝尚政緩步來到客廳，溫體仁早已坐在那裡等候了。

「這……？不，不！我和袁崇煥自幼相知，同鄉同學，情同手足，我怎能……」謝尚政驚駭地連連後退。

「謝尚政。」

謝尚政抱拳躬身：「陛下！袁崇煥擅殺毛文龍，乃次輔錢龍錫密語手書所致。」

瀅兒仍然跪在地上：「……而今殺父之仇未報，袁崇煥竟然要無罪釋放，天理何容？溫伯父給孤女做主啊！」

翌日的皇極殿內，儘管文武百官列滿朝堂，但偌大的宮殿內仍如同無人一樣的鴉雀無聲。

韓爌雖淚水徐徐，但依然鐵骨錚錚：「忠臣節義之士，何懼以刑威脅！」

坤寧宮內一派歡慶氣氛，正準備著給太子和長平公主進行封冊大禮。

杜勛也跟著曹化淳跪倒在地：「請溫大人搭救奴才一把！」

溫體仁親切尤加：「美酒美人，人生一福啊！將軍當飲！當飲！」

崇禎今天本來情緒甚佳，初時對慈哀的啼哭還佯裝喜歡讚揚，可這兩個孩子竟一道大哭不止，他則不由得皺起了眉頭：「皇兒怎麼哭個不停？是沖犯天忌了嗎？」

一聲輕喚，竟有勾魂攝魄的魔力！謝尚政目視著楚楚動人的瀅兒，酒未飲，心已醉：「這……」

朝堂之上，立時一片大嘩！

崇禎自登基以來，尚未受過如此斥責，故惱羞成怒地大叫：「拉出去！廷杖四十大板！」

曹化淳見被捅破，便索性嘿嘿一笑：「也是宮中相沿成習，孤寂所致。」

崇禎對田貴妃原本就格外寵愛，加之對這雙一兒一女甚為滿意，於是他便順著田貴妃，做出一副聽懂女兒「咿呀」的神情：「好！好！父皇聽到了！」說著又伸手逗著小公主，「今日父皇冊封你為公主，高興嗎？」

這能怪北京的城民嗎？露布上兩個朱紅的大字「聖諭」，說明這是至聖至明的皇上的諭示，普通百姓怎麼可能去懷疑，怎麼敢去懷疑這「聖諭」的對錯真假呢？百姓均懷著對聖諭的無比崇信，因之對袁崇煥更加恨之入骨，七嘴八舌地紛紛咒罵：「凌遲處決，活剮千刀，該！」

但韓爌寧折不彎，他豁出老命，據理力爭：「陛下！老臣今日不盡言說出，是老臣有負陛下；陛下今日不讓人言，殺掉老臣，是陛下有負老臣！」

茅元儀噙淚接過文稿，已是無語凝咽：「崇煥兄……」

瀅兒身材窈窕婀娜，雖一身縞素，但仍顯出幾分嬌柔姿色。

這不是公然指責朕嗎？崇禎心中怒起，但臉上卻未表現出來，只是驚詫地問道：「朕為仁義之君，豈能不仁不義？」

錦衣衛立即上來架走白髮蒼蒼的首輔韓爌。

謝尚政惶恐得坐立不安……

二人聞言，驚愕無語！

九九藏書溫體仁抿了一口酒，冷冷一笑：「老夫替將軍可惜啊！」

崇禎以天子威嚴端坐龍案，眼裡卻飽盈淚水，聲音里也帶有幾分內疚：「是朕不德不明，誤用姦邪，誤用了袁崇煥！眾愛卿都看到了：通敵議和，罪大惡極！證據確鑿，無庸置疑！」他擦去淚水，揚起頭來，「朕悉請群臣，當朝公議。」

「這……」謝尚政內心一陣隱痛，但仍在掩蓋，「這是督師治軍之道：親者嚴，疏者寬。」

「誰？」

這又是一道難關！曹化淳見剛才的插言不僅沒遭責罰，反被皇上採納，於是他膽子更大，他趁崇禎翻閱疏文之機，不待皇上發表旨意，竟搶先從旁讒言：「萬歲爺！奴才以為：以部屬之功贖長官之罪，則法不成法，萬歲爺將何以治天下？」

袁崇煥因一直沉浸在興奮之中，根本沒有注意茅元儀進來時的神情。直到此刻，他方驚愕地：「態度有變？皇上何以能變呢？」

「哪有嫌棄之理？」溫體仁連忙起身扶起二人，「權當老夫多養一個女兒嘛！」說著拉過毛雲龍，「老夫已向皇上舉薦你為監察御史。」

「敢問溫大人，不知何時可放袁督師出獄？」

溫體仁手指瀅兒，哈哈大笑：「瀅兒為義女，將軍也就為義婿了！老夫已備好一座官邸相贈一對新人。」

「謝將軍，請！」

「遵旨！」王承恩又遞出疏文，「陛下！還有祖象升、吳襄等遼東數十名將領聯名上書：以個人私功，贖袁崇煥之罪一事，該如何批複？」

崇禎面色嚴峻地接過信件翻讀：「后金國汗王致書袁老先生麾下……袁老先生派遣來使，致書汗王議和，兩不相侵，各自為安……」讀著讀著不由怒火升騰，「袁崇煥背叛朝廷，欺君罔上，私通敵國，如同叛賊，是可忍，孰不可忍？」崇禎是最反對、最討厭提及議和的。他認為大明乃天朝帝國，而後金是由女真族發展起來的一個小小縣級屬地。怎麼可降尊與他們平起平坐地議和呢！

「這狗娘養的畜牲！活剮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在周皇后的坤寧宮內，一雙小腿在地上蹣跚學步，太監曹化淳攙扶著剛滿周歲的太子歪歪扭扭地走著。

崇禎儘管表情嚴肅而又沉重，聲調也痛心疾首，但首輔韓爌和次輔錢龍錫卻不由得都緊皺起眉頭。

袁崇煥正伏在桌前，揮筆疾書。

「籠潭湖還立著他狗娘的祠堂哩！」

溫體仁上前親切扶起謝尚政：「瀅兒雖為義女，卻如同親生，你我當為翁婿之親，談何回報？」稍頃，他不經意似的抬眼直視謝尚政說，「據悉：滿夷皇太極與袁崇煥私下議和，有不少往來書信！」

謝尚政剛剛坐下，守在桌旁的瀅兒立即執壺斟酒，甜甜一聲相邀：「小女請將軍開懷暢飲！」

「愛女出嫁，為父豈能沒有妝奩？這隻是老夫嫁女的陪嫁，一點心意而已。」

溫體仁是何等精明之人，他早就風聞這些太監宮女們亂七八槽的醜事，所以他目視桌上的四隻酒杯，冷聲笑道：「想不到曹公公、杜公公在宮中也不甘寂寞，尋找相好對食，喝上花酒啦！」

「還孤寂所致！」溫體仁手指曹化淳和杜勛，「二位公公可否知曉？你們的末日來臨，死期已到！」

「謝尚政？」袁崇煥大吃一驚，隨即否定，「不，不可能！斷不可能！尚政與我同為鄉里，自幼莫逆相交，一直是情同手足的兄弟，他怎麼可能出賣我呢？元儀兄，你聽錯了吧？會不會又是那些邪惡之徒在我們兄弟之間離間挑撥呢？」

田貴妃吻了一下女兒：「皇上聽聽！寶貝公主在喊父皇！」

謝尚政在管家的引領下，正自驚詫讚歎時，一聲招呼使他清醒了過來。

二人進入餐廳，只見滿桌的鮮花美酒、佳肴野味，令人眼花繚亂。

獄卒驚愣了一下，語氣明顯與往日不同：「茅大人怎麼還來探監？」

這些憤怒的人群跑到龍潭湖畔，他們操起石頭、鐵塊、鍬鎬，便向袁崇煥母親的墓碑砸去，袁母的塑像被「當」的一錘砸了個粉碎。這時，人群里暴發出一陣叫好聲。隨之「袁崇煥先妣靈位」也被一腳踢倒；連崇禎題寫的「岳母風範」的橫匾，也被眾人摔碎砸裂。

這是犯有「大逆」之罪所遭受的極刑，而對大明王朝赤心耿耿、功高蓋世的袁崇煥，卻因忠正無私而遭此厄運，這怎能不令人為之扼腕呢！

新任監察御史毛雲龍懷抱象笏躬身上前：「陛下！袁崇煥通敵議和，引狼入室，真相大白，無庸多言。臣以為：夷虜犯京，生靈塗炭，百姓遭劫，皆袁崇煥縱敵議和所致，惡跡累累，國法難容，論罪當誅，以安社稷！」

謝尚政笑著起身連飲三杯……

瀅兒決絕地抬起淚眼：「既是如此，孩兒當捨棄千金之軀。」

謝尚政緩緩抬起頭來，神態恍惚，端起酒壺，仰脖將酒「咕嘟咕嘟」地灌了下去。

溫體仁連連讚譽：「將軍海量！海量！」

皇上的御書房內，謝尚政跪拜在地：「……陛下！袁崇煥與后金汗王皇太極私下議和，末將屢屢反對，提出異議，可袁崇煥置若罔聞，拒之不聽，一意孤行，多次與書皇太極，雙方來使不下十余次。」說著將信件高捧過頭，「這是皇太極給袁崇煥的親筆書信，請皇上龍目御覽！」

韓爌決心孤注一擲，他熱淚盈眶地：「老臣記憶猶新：陛下命崇煥為督師，曾以『任而不疑、信而不疑』這八個大字誠待崇煥，親授尚方寶劍，聲聲託付崇煥一切可便宜從事！臣記得袁崇煥所談恢復遼東方略時，其中即有『以遼人守遼土，以遼土養遼人，守為正著，戰為奇著，和為旁著。』如今『一切可便宜從事』的袁崇煥據此以『和為旁著』，與敵周旋，何罪之有？老臣細閱皇太極議和書信，看不出有何不妥之處？」

謝尚政恭謙有禮地：「蒙溫大人厚待，令末將受之有愧！天花板色已晚，不便再行打擾，下官告辭了。」說著抬腳準備離去。

瀅兒用她那纖纖玉手一拉謝尚政，謝尚政宛若骨酥腿軟一樣，頹然跪下：「多謝義父。」

毛雲龍原本系溫府常客，過去每次到來均是舉杯換盞，談笑風生，可今天他卻噙著淚水，吩咐女子：「瀅兒，給溫大人九_九_藏_書、溫伯父磕頭！」

「既有書信，即為通敵！」崇禎冷視一眼，因韓爌與袁崇煥有師生之誼，對其早有成見，今又見他在朝堂之上公開指責頂撞，故而惱羞成怒，「你為座師，他為學生，親者為近，已使愛卿黑白不分，敵我不辨！」

「這……」謝尚政一頭冷汗，不敢正視溫體仁。

溫體仁望著這兩個平時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閹豎，如今一齊跪倒在自己的腳下，心中有一種頗為得意的竊喜，但臉上卻未敢露出半絲的輕蔑，因為他們現今畢竟還是皇上跟前的親信爪牙。只見他微笑上前扶起曹化淳、杜勛，故作惶恐地：「二位公公不必如此！卑職不過是陳述利害，只望心中有數，不至於自誤其身。」

「那是朝中閹黨餘孽？」袁崇煥急切地再問。

袁崇煥又是一驚：「誰？又是皇太極派人離間陷害？」

謝尚政依照溫體仁的叮囑，並未聞旨起身，而是仍然跪在地上：「微臣……還有……」

毛雲龍落座后，正欲說些感激的話時，家僕匆匆來報：「老爺，袁崇煥的參將謝尚政前來拜見。」

溫體仁看著二人，依舊聲色俱厲：「袁督師一旦出獄，他能放過你們嗎？老夫可以斷定：袁崇煥出獄之日，就是你二人斬首之時！」

溫體仁更是氣勢洶洶，上前參奏：「陛下！微臣現已查明，文龍被殺，錢龍錫發推刃之謀，袁崇煥效提刀之力；夷虜犯京，首輔束手無策，坐視成敗。臣以為：袁崇煥議和通敵，罪大惡極，當滅九族！次輔欺君，首輔誤國，一併罷職查處！」

「參見皇上？」謝尚政有些惶恐，「幹什麼？」

「溫大人，請！」

宮廷大樂悠揚而起，崇禎隨之邁開了龍步。

「私結朋黨，內外成奸！」崇禎一反常態地氣得大叫起來！這又是溫體仁對崇禎的致命一擊！因為他清楚，崇禎皇帝是外防與敵議和，內防朋黨成奸。崇禎上台伊始便謹防朝廷大臣與封疆大吏的內外勾結，歷朝歷代因朝臣內外勾結而導致宮廷政變的屢見不鮮，這是崇禎最為警惕和忌憚的。故此他一聽私黨，便暴跳如雷，氣得渾身顫抖，咬牙切齒地說道，「國有奸臣則危，國除奸臣則安！只有除奸才能得賢，方可治國平天下！」

「呸！」溫體仁一拍桌子，喝道，「崔陸政，你這個不識好歹、給臉不要臉的東西，留你何用？推出去，給我把人頭割來！」

茅元儀依舊搖頭不語。

憤怒的人群隨即蜂擁著奔跑離去，接著又是一群人圍了上來。

就在袁母墓碑被砸的同時，牢獄內，鐵門「咣當」一聲打開，一雙腳沉重地邁過門檻。

「老夫是為將軍前途著想啊！」溫體仁以攻為守，貌似真誠，「據老夫所知，將軍鞍前馬後，賣力效命袁崇煥，你們既為莫逆，將軍苦熬十年，怎麼僅僅是個參將，別人都升為總兵官了？以將軍才能早可任兵部侍郎了！」

但他清楚一個現實：就是這個令他心旌激蕩的夢中情人，現正乖乖地酣睡在他的身邊，任由他驅遣。一想到這兒，謝尚政立時心血沸騰，全身都為之震顫起來。這個從來還沒有碰過女人的壯年男性，本來和女人無論是手，還是胳膊，稍一接觸，便如同觸電一樣渾身酥麻顫抖的角色，如今喜從天降似的睡在這樣一位如花似玉的窈窕仙女的身旁，他怎能不為之忘乎所以呢？謝尚政悄悄地抽出胳膊，支起身來，又仔細地端詳著瀅兒，這裸體的美人，更是讓人無法挑剔！牙雕一樣俏麗的面龐，白玉一樣渾圓的臂膀、瀑布一樣流瀉的青絲、大理石一樣光潔的皮膚……他細細地觀察著，輕輕地撫摸著，繼而又俯下身去親吻著，從上而下，吻遍了瀅兒的全身……

謝尚政一掃在獄中喝酒時的興緻勃勃，臉上罩起了一層陰影：「皇上敕旨：有罪定罪，無罪釋放，委派溫體仁督辦，依小弟所見，恐溫大人與崇煥兄存有私怨，該去他那兒走動走動。」

謝尚政受寵若驚：「溫大人，如此美味佳肴，太……」

「唔？」崇禎思忖片刻，「袁崇煥……刑部主見呢？」

隨同茅元儀，謝尚政抬腿跨出獄門，未及幾步，便停了下來，他抬眼看了看獄外刺眼的明媚陽光，不無憂慮地說：「元儀，不知為什麼，我有點擔心。」

周廷儒見狀，連忙躬身上前，悄聲地：「請陛下息怒！首輔生性倔強，年老糊塗，認準的歪理咬住不放，皇上不必與之計較，當宜連同袁崇煥通敵案一併處置。」

一旦有人提起，他便氣惱，更何況又是桀驁不馴的袁崇煥呢？他根本不去思索袁崇煥為什麼要與皇太極議和？袁崇煥的真實目的是什麼？也不去追思袁崇煥上次正是通過議和，方贏得了時間、贏得了寧錦大捷、贏得了遼東防線的穩固，而是一聽「議和」二字便火冒三丈！特別是經過溫體仁和謝尚政一番別有用心的挑唆以及斷章取義的揭發后，崇禎朱由檢對袁崇煥竟如此膽大包天、不經朝廷私下議和之舉，簡直是怒不可遏！他用顫抖的雙手伸向跪在面前的謝尚政：「愛卿為朕除害，忠心可嘉！平身賜坐！」

溫體仁一臉嚴肅：「當初，你們二人被滿夷有意放回，帶著皇太極的離間計，向皇上密售其奸，將袁督師投進冤獄……」

「這個奸佞小人！」茅元儀是個疾惡如仇的血性漢子，他最厭恨溫體仁這種陰險狡詐之人，一聽此話，他未及深思便怒氣衝天，厲聲罵道，「督師無罪，豈能加罪？讓他去查辦好了！」

謝尚政：「手書末將親眼目睹，錢龍錫密語寫的是：文龍可用則用，不可用則除。」

瀅兒淚眼盈盈，一副感動莫名的樣子。

崇禎並未生氣，反倒興緻異常地看著兒子，說：「皇兒哭聲如同虎嘯，來日必將雄略蓋世啊！」

大明朝雖有太監與宮女結成「對食」的習俗，但此時的這兩名宮女卻並非曹、杜的元配。他們二人因得皇上的寵信，炙手可熱、有錢有勢，於是私下在男女方面，也是胡作非為，同正常王公大臣一樣，也搞起了三妻四妾，眼前這兩個年輕的宮女，便是杜勛新近為之物色的。

「崇煥兄，不要再問了！」

瀅兒：「那瀅兒終生甘做奴婢，報效溫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