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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腦妖怪

食腦妖怪

「好了好了,」看到蔡稚兒那可怕的眼神后,杜撰終於有所覺悟,舉手投降道,「你說你說,我認真聽便是了。」
「我想起了那間小屋,想起了父親那沒有頭顱的屍體,想起了那個黑色的怪物……」卿燕打了個冷顫,緊張地說,「我大叫了起來,告訴母親我在小屋子裡恐怖的經歷。母親很驚訝,她一面摸我的頭一面不知所措地哭了起來。」
「你自己睡不著,也不該拖著別人也睡不著吧。」杜撰嘟囔道。
「不,」杜撰終於開口了,不過他的眼睛並沒有離開手中的書,「研究妖怪這個玩意兒,說起來和閱讀推理小說也有幾分相似呢。」
「唔……」杜撰皺眉想了想,說,「不知道。」
杜撰瞥了蔡稚兒一眼,沒有理她。
「你父親生前嗜酒好賭,整天遊手好閒,因此早就把你家裡的一點兒積蓄揮霍光了,被檢查出身患肝癌后就連住院治療的錢也沒有,只能回家躺在床上痛苦地等死。你母親一個人苦苦支撐著家裡的經濟,也許吃飯穿衣倒還勉強,可是眼看你就要到上學的年齡了,靠你母親一個人是無論如何也無法供養你去讀書的。」
「事情發生時我才剛滿七歲。」她望著窗外,表情痛苦地回憶道,「我家在農村,我的父親早些年去城裡打工,在工地上出了事,被從高處落下的鋼筋砸斷了腿,因為救助不及時,落下了殘疾,從此成了瘸子。」
卿燕又看了蔡稚兒一眼,後者正以鼓勵的眼神看著她。卿燕深吸了一口氣——她的臉又變得蒼白了。
「後來我在被窩裡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就問問看寢室里其他的人都睡著了沒,結果你猜怎樣?」蔡稚兒一臉興奮地問。
「我膽怯地從母親的身後向前望去,小屋子裡依然很暗,空氣中還是我早上聞到的那股刺鼻的臭味,只是……」卿燕呻|吟了一下,她使勁搖了搖頭,好像要驅走眼前的幻象一般,「我看見了白色的被單,我父親的屍體放在白色的被單上,他的臉有些扭曲變形,看上去很可怕,好像是怪物一般……我父親的屍體是完整的,他的頭好好地連在身子上……」
「當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母親讓我喝下了一大碗味道古怪的湯藥,我胃裡一陣抽搐,不過嘔過之後果然感覺好了很多,頭也不那麼痛了。我躺在床上,腦子裡漸漸浮出了之前的一幕幕。」
卿燕好像有些明白了,她囁嚅道:「你是說……」
「你桌上放的是什麼書?」蔡稚兒湊過頭來,好奇地說。
杜撰轉身望向窗外,午後的陽光依舊是那麼燦爛,絲毫不受這悲慘一幕的影響。可是面對著金燦燦的陽光,他仍然感覺不到任何暖意,如果說之前他還有那麼一絲的困惑的話,那麼現在他已經完全明白了,這是因為在眼前這燦爛的陽光下,依然有著令人不寒而慄的妖怪存在。
女孩驚叫一聲,血液好像凝結在她的身體各處無法流通一般,女孩全身發軟,爛泥一樣癱倒在牆角。可是恐怖的事情並未就此結束。
「這從何說起?」蔡稚兒扶了扶眼鏡,疑惑地說。
杜撰對這個曖昧的「大師」稱呼感到相當無語,但礙於蔡稚兒是女生,也只得啞巴吃黃連,無可奈何地回答道:「食腦妖怪。」
「徹底被你打敗了,」蔡稚兒長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說,「拜託你偶爾正經一下聽我說好不好啊?」

「我想這些妖怪的形象,正是來自人們對於禿鷹、烏鴉、土狼、鬣狗之類食腐動物的恐懼感吧。這些東西大多天生醜陋,不討人喜歡,追逐屍體的它們很容易便被人們與『死亡』聯繫起來。對它們的恐懼感在現代的投射,即是那些血淋淋的生化殭屍電影。電影里的生化殭屍幾乎失去理智瘋狂地追逐人類,唯一目的只是想將對方生吞活剝,這便是人們將恐懼感擴大化后所得到的結果吧。」
蔡稚兒緊緊坐在卿燕身邊,同時沖杜撰使了一個眼色。
她暈了過去……
杜撰的眉毛糾纏在一起,一時之間他不知道究竟該說些什麼。
「可是……」杜撰還來不及提出其他的建議便被蔡稚兒打斷了。
「唉,上次不是一塊吃過飯嗎?你怎麼一點兒印象也沒了呢,就是那個個子小小的,看起來很靦腆的女孩啊,叫卿燕。」蔡稚兒邊說邊比劃道。
杜撰挺直了身子,揮了揮手,對著卿燕溫柔地說:「不過至少你今後不用再為那可怕的夢魘而苦惱了,一切都結束了,那已經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你現在要做的是面對明天,而不是糾纏著昨天。」
「由於飲酒過多,父親的肝臟漸漸出了問題,後來到縣醫院檢查時,發現已經是肝癌晚期了。」卿燕嘆了一口氣,幽幽地說,「不知道這對於我那苦命的母親來說,到底是壞消息還是好消息。」
卿燕停了下來,她有些膽怯地看了蔡稚兒一眼,蔡稚兒連忙將手放到了她的肩上。卿燕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呼吸變得平穩,她臉上原本漸漸恢復的一點兒血色迅速消失,聲音微微顫抖:「那天一大早,叔公就到了我家,他不耐煩地讓我出去玩。我被趕出了屋子,只能獃獃地站在院子里。那天的天色陰沉得可怕,太陽始終躲在烏雲后,看上去竟好像是傍晚時分一樣。」
「你知道嗎——」蔡稚兒神秘兮兮地從桌子另一邊湊過頭來,壓低了聲音說,「我有個同學說,她見過食腦妖怪……」
女孩的眼前突然閃過一個黑色的影子,那影子很高大,女孩一時之間分不清那究竟是人還是怪物,她的喉嚨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已經嚇得叫不出聲了。
卿燕痛苦地說:「父親越來越消沉,整天不是醉得一塌糊塗就是吆三喝四地賭錢,母親為此不知流了多少眼淚,可是父親卻視而不見https://read.99csw.com。在我的記憶里,父親經常打母親,只要他賭錢賭輸了心情不好,就會藉著酒瘋拿我們母女倆出氣……」
杜撰現在可沒心情猜蔡稚兒寢室里的同學晚上究竟睡不睡得著覺,於是又端起茶杯,含含糊糊地哼唧了一聲。
「消失的頭顱?」杜撰的興趣頓時上來了,他緊緊地盯著蔡稚兒,道,「說下去。後來怎樣了?」
卿燕虛弱地扶住身邊的蔡稚兒,她用眼神制止了緊張的杜撰:「不,我沒事,只是頭有些痛,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十月的深秋,氣溫莫名其妙地回升起來,窗外的太陽看上去有些刺眼,金色的陽光穿過窗戶,霸道地佔據了整個房間。杜撰穿著一件皺巴巴的細格子襯衣,兩腿懶洋洋地翹在書桌上,一邊心不在焉地抓著頭,一邊看書。
「故事里吸食人腦的『媼』、『野狗子』和『山和尚』,它們的行徑很像西方的食屍鬼。當它們肚子餓的時候,就會在屍體橫陳的戰場上、或是新葬的墳地旁,挖掘死屍吸食腦汁維生。一旦逮住機會,它們也會生食人腦。儘管活人的腦新鮮可口,但是活人見到它們,一定會抵抗或逃走,所以食腦妖怪專挑不會動的死屍,方便覓食。」
杜撰突然換上一副嚴肅的表情,說:「沒有問題——如果這頓你請的話,那就更沒問題了。」
女孩的耳邊傳來了母親的哭聲和叔公不耐煩的咳嗽聲,她抬頭看了看天,今天的天陰沉得可怕,烏雲好像緊貼著地面一般,膽怯的太陽連個頭也不敢露出來。女孩有些不知所措,母親讓她到屋外面去,可是她卻不知道現在在院子里要幹些什麼。
女孩不再理會鐵門裡那狂吠不止的狼狗,她注意到了路邊的那間小屋。屋子很簡陋,也很破敗,根本不能住人,那是村長家用來堆放雜物的地方。女孩父親的屍體正是停在了那間小屋子裡。
說到這裏,杜撰使勁撓了撓頭,繼續說道:「在以農耕為主、漁獵為輔的古代社會裡,人們多處在農田和森林的包圍中,在這樣的環境里,到處是蟲叫蛙鳴、甚至是不知道從哪裡來的怪聲音,有些人即使是光聽到蟲叫的唧唧聲,就感覺寒毛直豎,不敢再繼續聽下去,因為想像力會把人吸到很可怕的黑暗境地。人們因為懼怕黑暗,就傳說厲鬼會在深夜陰氣最盛時出現;因為懼怕老虎,就傳說有倀鬼會協助老虎吃人。而在現代水泥叢林的環境里,妖怪的形象也隨之改變了,比如躲在廁所隔間里的鬼娃娃花子、從你背後打來電話的瑪麗娃娃,這些不正是適應了現代環境的妖怪嗎?雖然妖怪的形象會隨著人們所處的環境而千變萬化,但其本質是不會變的,那就是人們對於未知的恐懼。」
蔡稚兒戴著厚厚的眼鏡,頭髮剪得很短,和她的名字一樣,蔡稚兒的臉看上去顯得很稚嫩,完全不像一個大學女生,倒像是剛升入高中的青澀女孩。蔡稚兒是西川大學的學生,同時也是推理小說愛好者、學校推理研究社的負責人之一,通過網上的一個推理小說論壇認識了杜撰,課餘時間常常來找他聊天,並請杜撰去推研社做一些普及性的推理知識講座。
「好吧,」杜撰望著窗外,慢慢地說,「能安排我們見一次面嗎?我想當面問問這件事情。」
「你在你父親死後第二天在那間小屋子裡所經歷的事完全是真實的,那並不是你的幻覺,那個時候你父親的頭顱,的確離開了他的身體。」
卿燕含著眼淚,用力點了點頭。
「家裡的那點積蓄早就被父親賭錢輸得精光了,根本沒有錢讓他住院治療,只是找縣城裡的老中醫開了幾副中藥,苟延殘喘而已。父親經常晚上疼得睡不著覺,就在床上痛苦地呻|吟,好幾次我在夜裡被父親的呻|吟聲驚醒。」
女孩好奇地發現那屋子的門虛掩著,好像有什麼人在裏面一樣。不知怎麼的,她的心突然「咯噔」一下,女孩屏住了呼吸,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小屋。天色很暗,女孩悄悄走到門口,發現小屋裡面黑幽幽的,什麼也看不清。女孩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

好在蔡稚兒現在談興正濃,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她拍了拍手,說:「結果她們也都沒睡著唉。」
「我就這樣一直陪著小卿,直到第二天,她才好了一些。後來當寢室里只剩下我們兩個人的時候,她突然對了我說了一番很奇怪的話。」
「你是說……你反覆夢見那個場景?」杜撰小心翼翼地問道,細聲細氣的,深怕嚇到眼前這個精緻的玻璃女孩。
「是的,」蔡稚兒點點頭,說,「好像小卿的姨媽對她也很冷漠的樣子,我從來沒見她姨媽給小卿打過電話或是寄過信。每次放假小卿也都沒有回去,而是留在學校里打工掙學費。」
「事情發生時我還很小,以致我很多次都懷疑那隻不過是我幼年時所產生的幻覺而已,可是……唉,我的確看見了那一幕,這麼多年來這恐怖的一幕一直縈繞在我的腦中,無數次我從噩夢中驚醒,那恐怖的場景就好像剛剛發生過一樣……這一切已經深深烙進我的記憶里了。」
「別催我呀,我馬上就會講到了,」杜撰放下茶杯,不滿地說道,「妖怪源於人們對未知的恐懼,而研究妖怪的具體成因,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嗎?比如吸血鬼,在這樣一個怕水怕光、力大無比的怪物身上,既有人們對於狂犬病、先天性紅血球紫質缺乏症、鼠疫等疾病的恐懼,也有對於食腐動物、吸血蝙蝠等生物的恐懼。大多數妖怪的來源都是極其複雜的,人們對於事物的多重恐懼交織在一起,最後具體成某一個妖怪的形象。我所感興趣的是,從一個具體的妖怪身上,剝離出種種恐懼的對九*九*藏*書象,這就好比化學反應里的還原反應一樣。」
杜撰點點頭,用眼神催促著蔡稚兒快些講下去。
「我想你父親死後的第二天,你叔公一大早來找你母親,想必正是商討這件事吧。誰知你卻陰差陽錯地走到了停放你父親屍體的小屋附近,那個時候人體器官販子正在從你父親的屍體上取下器官。村長家的狗吠聲使器官販子發現了你,他迅速關掉燈,然後躲在了暗處,他希望你沒有發現小屋裡藏了人,可是你卻徑直走進了小屋。」
「嚇?」杜撰好像嚇了一跳似的,縮了一下頭,然後擺出一副很無辜的樣子盯著蔡稚兒說,「什麼食腦妖怪?」
「食腦妖怪散見在各種記錄妖怪的典籍里,比如晉人干寶的《搜神記》、清人蒲松齡的《聊齋志異》和清人袁枚的《子不語》。這三本書分別記載了名叫『媼』、『野狗子』和『山和尚』的食腦妖怪。」
「你看了京極夏彥②的《姑獲鳥之夏》吧,」蔡稚兒站起身來,走到杜撰的書櫃前,「然後就對妖怪學有了興趣?」
看著狼狽不堪的杜撰,蔡稚兒哭笑不得,她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可是杜撰顯然視而不見。
「後來呢?」杜撰輕輕地說,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種釋然的神情。
卿燕快速地抬頭看了一眼杜撰,然後又低下頭去。杜撰局促不安地看著她,卿燕的雙頰泛起了一絲緋紅,她點了點頭。
杜撰好奇地看著卿燕,他的眼中閃出熱切的目光。
杜撰揚起眉毛,說:「這顯然是一個疑點,是吧?結合你之前所遭遇的種種情況,我想我已經能夠給你一個合乎邏輯的解釋了。」
「你叔公要買下你父親死後身上的器官。在一些偏遠落後的農村地方,貧窮的村民生了重病後往往沒有錢去醫院醫治,只能呆在家裡等死,這就給了那些買賣人體器官的販子們以可乘之機。這些器官販子經常勾結村子里有權有勢的人家,合起伙來向村民購買人體器官,由於有村裡的勢力撐腰,他們往往把價錢壓得很低。你那個叔公正是和器官販子勾結在一起的掮客。」
蔡稚兒驚訝地看著杜撰,她一臉迷惑地說:「你是說你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可是我還一塌糊塗呢。」
卿燕迷惑不解地看著杜撰,蔡稚兒激動地大聲嚷道:「這是怎麼回事?這個世界上怎麼會真的有妖怪呢?你腦子壞了吧?」
杜撰愣了一下,好像有些反應不過來的樣子,他傻乎乎地問道:「她真的是這樣對你說的嗎?」
「那麼至少也有十桌的樣子吧,嗯?」杜撰詢問道。
「我也覺得奇怪,好像小卿知道什麼事似的,可是我問她,她也不說,只是拉著被子裹住頭。」說到這裏,蔡稚兒嘆了口氣,說,「我也只好回床上睡了。可是當我在夜裡醒來時,依然能聽見小卿隱隱的啜泣聲,所以我認定,她一定是知道什麼事情的。」
卿燕點了點頭。
蔡稚兒神情嚴肅地點點頭,說:「我當時也是一怔,不知道小卿說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於是我說我不知道。接著,小卿轉過頭去,看著窗外,她的聲音很小,可是卻很清楚——『我見過,吸食人腦的妖怪……』」
女孩慢慢走出了屋子,她向里望了一眼,透過窗子上的破洞,她看到母親正坐在桌子邊哭,叔公坐在桌子另一邊,正冷眼看著母親。叔公很瘦,花白的鬍子一直垂到胸前,乾枯的手指蓄著很長的指甲,好像骷髏一般,正百無聊賴地敲擊著凹凸不平的桌面。
卿燕點了點頭,她心有餘悸地看了杜撰一眼,怯生生地說:「當我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母親身邊,村裡的赤腳醫生正在灶上熬一種味道刺鼻的葯。母親一見我醒過來,就止不住地哭了起來。我的頭好痛,渾身上下一點兒力氣也沒有,腦子裡亂糟糟的,什麼也記不起來。」
卿燕望著杜撰,緩慢但堅定地點了點頭。
「你一定得想辦法幫助小卿才行。」蔡稚兒斬釘截鐵地說。
「不錯,我口中所說的食腦妖怪,正是村長一家。」
「好,第二個問題,你父親死的時候你家的經濟情況很糟吧?你說你父親生前經常酗酒賭錢,把家底給敗光了,連住院治病的錢也沒有,那麼你母親是哪裡來的錢辦這麼大的酒席呢?」
「你得弄清楚小卿所說的『消失的頭顱』、『食腦的妖怪』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這樣才能解開小卿的心結。」蔡稚兒看著杜撰,充滿期望地說。
至於杜撰嘛,則是成天滿不在乎地穿著皺巴巴的衣服、永遠一副窮酸落魄樣子的自由撰稿人。這位自由撰稿人最大的業餘愛好便是打著呵欠閱讀推理小說,偶爾小宇宙爆發的時候也會充當一把「名偵探」,幫助警方解決一些難纏的案子。
剛一進屋,眼睛還不能適應黑暗,女孩什麼也看不見,她兩手抱住肩膀,瑟瑟發抖,小心翼翼地縮到了牆角處,緊張地睜大了眼睛,生怕黑暗中猛然躥出什麼可怕的生物。漸漸地,女孩的眼睛適應了黑暗,她看見小屋的正中擺著一張木床,床上鋪著黑色的被單,可是再仔細一看,卻發現那被單不是黑色,而是暗紅色。
「嗯,然後怎樣?」
「哦,經你這麼一說,」杜撰一臉白痴的樣子,翻了翻眼睛,慢吞吞地說,「好像的確有這回事的樣子。」
卿燕茫然地望著窗外。此時她的腦中大概浮現出了她那終日愁苦的母親的形象了吧?杜撰想道。
杜撰搖了搖頭,說:「妖怪,其實就是人們對於未知世界所產生的恐懼的一種載體。在遠古時代,我們的祖先因為必須面臨野獸環伺、危機四伏的叢林和原野,生存環境充斥著恐懼和威脅。每當夜晚來臨之時,無邊無際的黑暗將他們吞沒,即使是白天也不得安寧,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遭受到攻擊。他們對抗的是一種隱藏在自然界背後既看不見,也無法https://read.99csw.com理解的力量。在這些外在條件下,孕育了妖怪傳說滋長的環境。」
「這個……妖怪嘛……就是那些傳說中的野鬼神狐嘍。」蔡稚兒想了想,費力地說。
「我慢慢走出了屋子,向里望了一眼,透過窗子上的破洞,我看到母親正坐在桌子邊哭,叔公坐在桌子另一邊,正冷眼看著母親。叔公很瘦,花白的鬍子一直垂到胸前,乾枯的手指蓄著很長的指甲,好像骷髏一般,正百無聊賴地敲擊著凹凸不平的桌面……」
杜撰想了想,說:「對了,我記得上次你好像提過,卿燕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去世了,她考上大學前一直寄住在她姨媽家裡。」
「唔……」杜撰苦惱地撓著頭。
「……」
「當你獨自一個人走進森林里,周圍完全看不到任何光,這時候忽然從黑暗中傳來你未知的奇異聲響,也許毒蛇猛獸會突然出現在你的面前,根本來不及做好心理準備,就像那些怪獸電影里演的那樣,你完全不知道會有什麼威脅到自身的安全。而妖怪就是伴隨著你的這種危機意識所產生的。」
注3:Q.E.D,拉丁語quod erat demonstrandum——「這被證明了」的意思——的縮寫。這是希臘語「oper edei deixai」的翻譯,很多早期數學家用過,包括歐幾里德和阿基米德。Q.E.D可以在證明的尾段寫出,以顯示證明所需的結論已經完整了。
「井上圓了①的《妖怪學》。」杜撰心不在焉地說,此時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手中那本《聊齋志異》上。
「那麼首先請你回答我,什麼是妖怪呢?」杜撰突然放下手中的書,一臉嚴肅地看著蔡稚兒說。
影子張牙舞爪地逼近女孩,女孩的視線模糊了,她好像看見一個面目猙獰的吃人妖怪,她的頭越來越沉,手腳無力,女孩漸漸失去了意識。
「他們合夥說服了你母親同意在你父親死後取走他身上的一些器官,我想其中就包括你父親的大腦吧,器官販子可以把這些器官私下賣給一些醫學機構或是私人研究者。你母親開始不同意,但是經不住他們的威逼利誘,又考慮到你以後的上學費用,最後終於同意了這樁交易。」
「繼續講吧,後來又是怎麼回事呢?」杜撰鼓勵道,不過他並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
「母親告訴我,住在村東頭的孫老三下地時發現我倒在村口的小樹林邊,便把我抱了回來。我模模糊糊地想起來自己被叔公趕出屋后,向村口走去了,可是自己究竟是怎麼暈倒的,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我的腦袋痛死了。」卿燕邊說邊用手抱頭,一臉痛苦的表情。
說到這裏,卿燕猶豫了一下,緩緩說道:「我一點兒也不同情父親,從我記事時起,他就是一個整天醉醺醺、只會拿我們母女當出氣筒的惡人,『父親』這個冷冰冰的稱謂只是對無法改變的血緣關係的承認而已。所以每當我聽到父親痛苦的呻|吟聲時,總是希望父親能趕快死去。」
小屋裡充斥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臭味,有屍體腐敗的味道,有刺鼻的血腥味,也有木頭髮潮的霉味,還有一股醫院里消毒水的味道。
聽卿燕這麼說,杜撰略微放下心來,他把書放回書架里,走回座位上坐下。
對於杜撰的這種奇談怪論,蔡稚兒早已見怪不怪了,她不以為然地撇撇嘴,調侃道:「那麼杜撰『大師』現在在研究什麼妖怪呢?」
杜撰站起身來,走到窗前,沐浴著窗外燦爛的陽光,說道:「現在讓我來把整件事情從頭到尾講述給你聽吧。如果我的敘述有什麼遺漏之處,你可以隨時補充。」
「公共場合,小聲一點兒,影響到別人吃飯可就不好了。」杜撰唐僧似的說道,完全不顧蔡稚兒越來越鐵青的臉色。
杜撰好奇地揚起了眉毛。
卿燕點了點頭。
女孩從地下揀起一顆石子,朝院門口扔去,然後走了過去,揀起那顆石子,又扔了出去。母親的哭聲漸漸從女孩的耳邊消失了,女孩似乎對這個扔石子的遊戲樂此不疲,她順著村裡的小路向村口走去。不知怎的,今天全村的人好像都在睡懶覺一般,家家戶戶的門窗都緊閉著,也不見有人扛著農具下地。
秋日午後的陽光,透過玻璃窗射進餐館里。金燦燦的陽光如同夏日一般耀眼,曬在身上那種暖洋洋的感覺很舒服。杜撰深吸了一口氣,在這明媚的陽光里,無論如何讓人無法相信世界上還有「妖怪」這種東西的存在。
卿燕有一張清秀白凈的臉和一雙好看的丹鳳眼,長長的頭髮扎在腦後,穿著一件素白色的連衣裙,杜撰驚訝自己以前居然沒發現她其實還是一個美女。卿燕的臉色很差,看得出來這些天她的睡眠情況很糟糕。走進杜撰那橫七豎八堆著各種書籍的房間后,卿燕一直低著頭,可是還是忍不住好奇地偷偷打量著四周。
「聽了我講的故事,小卿嚇了一大跳,」蔡稚兒做了個很誇張的表情,說,「她當時把頭緊緊地埋進被子里,還發出一陣『嗚嗚嗚』的聲音,好像是在哭。我連忙起身安慰她啊,可是卻聽見她好像在那裡小聲地呢喃著什麼『消失的頭顱』、『食腦的妖怪』之類的。」
這時,女孩的耳邊猛然傳來一陣狗吠聲,嚇了她一跳。女孩抬起頭來,只見村長家的鐵門裡,那條用鐵鏈子栓住的大狼狗正衝著她狂吠,膩乎乎的口水順著狼狗的嘴角流下,長長的猩紅舌頭兩旁是白森森的尖牙。
杜撰笑了笑,說:「我說過,妖怪是人們對於未知世界所產生的恐懼的一種載體,但是在某些方面,妖怪也可以看作對於現實世界的一種投射。例如,人們不是常常把那些利益剝削者比作吸血鬼嗎?把人類陰暗卑鄙的負面形象投射在妖怪身上,藉以批判其窮兇惡極的嘴臉以及為了達到九-九-藏-書目的而不擇手段的行為。所以在這件事上,所謂的食腦妖怪,也是人類陰暗卑鄙的負面形象的一次投射。」
「因此——」杜撰的視線再次回到手中的書上,懶洋洋地說,「研究妖怪和閱讀推理小說,二者之間並沒有什麼本質的區別,Q.E.D③。」
這時杜撰才發現,桌上的菜一口沒動,已經全部涼了。
「對不起,我這裏實在是亂了一點兒。」杜撰「呵呵」一笑,招呼卿燕和蔡稚兒坐下。
對於蔡稚兒的這番理論,雖然杜撰實在無法認同,但是他向來不想費力在這些問題上和蔡稚兒爭論,於是端起茶杯來,含含糊糊地哼唧了一聲,算是回應了。
「因此需要特別做出說明的是,我以下的這個解釋完全是出自我個人的臆測——雖然在我看來它很合乎邏輯,很可能並不一定就是事情的真相,甚至也可能在某些方面誤導你。你願意繼續聽我說下去嗎?」
「暈死!上個星期你不是給我來了一大通『妖怪演講』嗎?還說你正在研究的妖怪就是食腦妖怪啊。」蔡稚兒不滿地抗議道。
蔡稚兒這才換上一副心滿意足的神情,得意洋洋地說:「上個星期我聽你說了那個食腦妖怪以後,嚇得我晚上都睡不著覺哦。」
注2:京極夏彥,1963年3月26日出生於北海道小樽市,原名大江勝彥,曾從事圖像設計工作,1994年以妖怪為主題,再配上具備超能力的偵探木津和身份為驅邪師的中禪寺秋彥為主角,創作了劃時代的推理小說《姑獲鳥之夏》,並獲得講談社的賞識而得以出版。
「食腦妖怪?」蔡稚兒情不自禁地縮了縮脖子,問道,「這是什麼怪物?我從來也沒聽說過。」
杜撰沒有搭理蔡稚兒,他猶豫了一下,有些遺憾地說:「不過可惜的是,我的這個解釋完全沒有證據支持。畢竟這是十年前的事件,如果想要取得支持這個解釋的證據,我想只能靠當事人的口供了。不過可不是我擅長的工作,也不對我的胃口。我只負責給出最合乎邏輯的解釋,對於我來說,別人所給出的『合乎邏輯』這四個字評語便是最大的獎賞了。」
這時杜撰習慣性地端起茶杯,卻突然發現眼前的狀況可不是哼唧一聲就可以敷衍過去的,於是他悄悄嘆了口氣,又放下手中的茶杯。
這時杜撰的腦海里漸漸浮出了一個敏感,靦腆,好像一隻容易受到驚嚇的小兔子般的女孩形象,她無論做什麼事都是小心翼翼,甚至連說話也是細聲細氣,好像大聲說話是一種罪過似的。
「可是——」趁著杜撰停下來喝茶的當口,蔡稚兒趕忙打斷他的長篇大論,插話道,「這些和推理小說有什麼關係呢?」
「叔公把我母親勸了出去,母親一直在哭,我完全弄不清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一切都是我的幻覺嗎?回到家裡,母親讓我在床上躺下,可是我怎麼也睡不著,之前的那一幕幕反覆在我頭腦中出現,我分不清那究竟是真實的際遇,還是頭腦中的幻覺。」
「我對你記憶力真是相當無語。」蔡稚兒用極其鄙視的眼神看著杜撰。
卿燕怔住了,顯然她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蔡稚兒用力點點頭,說:「好的,我會盡量說服小卿來見你的。」
「啊——」
杜撰嘆了口氣。
「母親拉著我下了床,朝村口那間小屋走去。我很害怕,怕看到父親那沒有頭顱的屍體,也怕看到那個張牙舞爪的黑色影子,所以我一路哭鬧著。快到村口的時候,母親看到了叔公,她……」卿燕的表情又痛苦了起來,她用手扶住頭,雙眼茫然若失地看著窗外,「我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那個時候我的頭突然又痛了起來,我幾乎連哭鬧的力氣都沒有了,連站也站不穩。我眼前一片迷糊,母親和叔公說什麼我完全聽不見,我只是覺得頭痛欲裂。」
「我看得出來,小卿在說那話的時候很害怕,她臉色蒼白、嘴唇發紫,全身顫抖著,好像怕被什麼東西傷害一樣緊緊地縮成一團。我連忙問小卿那是怎麼一回事,可是她卻什麼也不願再說了。」蔡稚兒的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憂慮,她緊接著又補充了一句,「我很擔心小卿。」
卿燕面色蒼白地看著杜撰,慘然一笑,說:「我偏頭痛的毛病就是那個時候落下的。當我的頭不那麼痛的時候,我發現母親正牽著我推開小屋的門,叔公一臉不耐煩地站在一邊。我害怕極了,躲在母親的身後。」
注1:井上圓了,1858年3月18日~1919年6月6日,日本佛教哲學家、教育家。他站在打破迷信的立場上研究妖怪,著有《妖怪學講義》,並在書中深入考察了不同的妖怪。由於這樣的研究,井上被譽名為「鬼博士」、「妖怪博士」。
「你是說你暈了過去?」杜撰有些緊張地問道。
杜撰點點頭,同時環視了一下目前所處的這家餐館,答非所問地說:「這家店的味道不錯,菜品豐富,價錢也還公道,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上菜的速度太慢啦,我點的魚香茄子怎麼還不上來呢?」
杜撰終於結束了他關於妖怪的長篇演講,長長地伸了一個懶腰,一副「我很累」的樣子,好像剛才幹的都是體力活一樣。
說到這裏,卿燕的雙眼已經泛出了淚花。蔡稚兒輕輕地將手放在卿燕肩上,默默地安慰著她。杜撰張口想說點兒什麼,可是卻不知道究竟該說些什麼好,苦惱地搔著頭。
「哎呀,那不是重點啦,」蔡稚兒不理會杜撰的質詢,徑直說道,「睡我對面的小卿你知道吧?」
說到這裏,杜撰朝蔡稚兒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不要急著打斷自己的話,他繼續說道:「推理小說呢,也是一樣的道理,各種各樣的事件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個難解的謎團,小說里名偵探的任務,不就是將各種緊緊糾纏在一起的事件剝離開來,把未知的謎團還原https://read.99csw.com成一個個已知的事件嗎?」
「嘖嘖,」蔡稚兒咂著嘴,不以為然地說,「你什麼時候開始對這些神神怪怪的東西感興趣了?」
「早上起來后我發現小卿的臉色十分蒼白,雙眼紅腫,顯然整晚都沒有睡著。一整天小卿都是恍恍惚惚的,她不和別人說話,總是埋著頭,眼神閃爍。我很擔心她,一整天都陪在她左右。」蔡稚兒端起茶杯,「咕嘟咕嘟」地喝下一大口,用手絹擦了擦嘴,說,「你知道,小卿是個十分靦腆的女孩,除了我以外,她幾乎連一個朋友也沒有,如果這件事她連我也不告訴,那就說明這件事的重要程度了。」
「家裡只有一間房、一張床,因此當天父親的屍體便被抬到了叔公家的一間堆雜物的小屋子裡停著,等待下葬。而那件事,就發生了父親死後的第二天。」
「你有那麼膽小嗎?我記得你曾經一邊吃KFC一邊看《法醫學》上那些血淋淋的屍檢照片嘛。」杜撰嘟囔道。
說完,杜撰緊張地盯著卿燕,那神情好像一個剛回答完問題正惴惴不安地看著老師的小學生。
女孩厭惡地皺起了眉,她從地下揀起石子,瞄準了那狗的頭部,然後用力擲了出去。由於女孩的這個挑釁動作,狼狗更加瘋狂地吠叫著,它緊繃著鐵鏈,威脅似的向女孩伸出鋒利的前爪。
「想起來了吧,食腦妖怪,嗯?」蔡稚兒循循善誘地說。
「小孩子總是很殘忍的,對吧?」卿燕含著眼淚,勉強對著杜撰笑了笑。
「我就把食腦妖怪的故事講給她們聽啊。」
「喂,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啊!」蔡稚兒不滿地說,高高的聲浪已經引起了周圍食客的注目。
「父親死的時候很痛苦,在床上掙扎了很久。母親一直在哭,最後哭得連眼淚也流不出來了,叔公和村衛生所的赤腳醫生站在一旁,冷眼瞧著父親那漸漸變涼的屍體。門外全是看熱鬧的村裡人,個個都伸長了脖子使勁朝里瞧,但是又不知道到底該瞧什麼才好,只是在交頭接耳地議論著,好像一群循著屍臭而來的蒼蠅一般。父親的死對我並沒有影響,相反我還暗暗鬆了一口氣,慶幸自己和母親以後再也不用擔心會被喝醉酒的父親打了。」
「因為腿疾,父親只能回鄉下老家種田。同村的青年因為外出打工,多多少少都攢了一些積蓄,蓋房的蓋房、娶親的娶親,有的還乾脆搬到了鎮上。只有我們家苦苦守著幾畝地,日子過得很苦。父親凡事都喜歡爭強好勝,因此顯得很鬱悶,整日借酒澆愁,還喜歡隔三岔五的到鄰村去賭錢。」
杜撰瞥了一眼蔡稚兒,顯然她還沒從剛才的震驚中恢復過來,她一臉茫然地看著卿燕,完全不知道自己此時應該幹什麼才好。今天依舊是一個暖洋洋的天氣,金燦燦的陽光灑在屋子裡,好像給每樣東西都鍍了一層金似的。可是杜撰並沒有感到陽光的溫度,他甚至覺得身上不知怎麼的竟莫名地出現了一絲寒意。杜撰站起身來,走到書櫃前,抽出一本書翻了起來,卿燕有些不解地看著他。
蔡稚兒惡狠狠地掃了杜撰一眼,不滿地說道:「可是那個是妖怪啊!妖怪和屍體是不一樣的耶,屍體無論怎麼難看,都不會跳起來咬你一口,但是妖怪就不同啊!」
「……」
而杜撰呢,則歪著頭,努力回憶起上個星期二人之間的對話……
「你母親一定是為了這件事而煩惱著,你那精明而冷酷的叔公知道了你家的情況后就找到了你母親,他要和你母親做一筆交易。」
或者這樣的妖怪就安然地生活在自己周圍,誰又知道呢?杜撰無可奈何地想道。
「……」
「哦,你這樣說來,我好像有點兒印象了。」杜撰拍拍腦袋,說。
「村裡的赤腳醫生說我是貧血暈倒了,倒地時頭被磕了一下,所以出現了幻覺。第二天,舉行了父親的葬禮。村子里的人都聚到了山頂上的墳地,父親的墓在樹林的一個角落裡,簡單的墓碑上刻著父親的名字。母親和我穿著喪服,母親依然在哭,這些天來她的眼睛一直是紅腫的。許多人都參加了葬禮,本來小村子里家家戶戶多多少少都能拉上些關係。叔公主持著葬禮,送葬的過程很複雜。我發現在送葬的隊伍中,有一個陌生人,那人不像是農民,他穿著一件乾淨的夾克,戴著一副眼鏡,村長——也就是叔公的兒子——站在陌生人的身邊,一聲不吭地抽著煙。」
「小卿看著我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很清楚地說:『稚兒,你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吸食腦汁的妖怪嗎?』」蔡稚兒看著杜撰,一臉認真地說。
「或許是精神已經被打垮的原因,從醫院回來后不到三個月,父親已經病入膏肓,氣息奄奄了。母親是個沒有什麼主見的人,父親的身後事便全部交給了村裡同族的一個叔公。在我的印象中,那位叔公總是板著臉,滿身的葉子煙味兒,是一個很難親近的人,村裡的人都很怕他,不僅因為他們家是村裡最有錢的,還因為村長是他的兒子。」
「先自我介紹一下好了,我叫杜撰,是個自由撰稿人,唔……其實我也偶爾協助警方處理過幾件棘手的事件……」杜撰撓著頭,結結巴巴地說,「我的意思是,嗯……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也許能幫助你解決那個『食腦妖怪』的問題。」
「……」

「好吧,」杜撰看著卿燕,神情肅穆地說道,「你說的沒錯,這個世界上的確是有食腦妖怪存在的,而且你也確實見到了那個妖怪。」
女孩胃裡一陣反酸,突然她發現了一件令她驚恐萬分的事情,她父親的屍體正停放在那木床上,可是屍體頸部以上卻空蕩蕩的,露出一個黑乎乎的碗大的口子,很明顯,屍體的頭不見了。
「好吧,」杜撰搓著手,說,「那麼請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