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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 第十二章

上部

第十二章

趙匡胤似乎也未想到羅彥環會如此直接,怒道:「大胆,放肆!」
趙匡胤離開崇元殿後,沒有直接回公署,而是去了明德樓。
對於這個安置,王溥不敢多言,但是他見趙匡胤做出這樣的決定,內心也感到一種壓力,因為他的父親也在洛陽城內,而且就是與柴守禮關係較好的「十阿父」中的一位。「以後,我得提醒老父收斂收斂了啊!」
「死傷多少?」
「這……」
趙匡胤看著柴宗訓,想到了自己從未見過面的夭折的孩子,鼻子里一酸,眼中泛起了淚光。
趙普高聲呼道:「請周帝禪位制書!」
范質嘆了口氣,乾瘦的身子往下一縮,彷彿頓時矮了一截。他知道周太祖、周世宗創下的基業,已經不可能再在他們的後代身上傳承下去了,迫不得已,跟著王溥等人跪拜下去,口中卻呼道:「先帝!老臣無能,有負先帝,愧對天地啊!」
「皇后,陛下已經封您為周太后了!」范質眼睛不敢直視符皇后的眼睛,儘管他知道自己面前只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年輕女子,而且是一個實際上已經沒有了任何權力的女子。她現在除了懷中摟著的那個孩子——那個已經不再是皇帝的柴宗訓——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她的丈夫已經死了,丈夫的基業也已經落在旁人手中。范質滿臉愧疚,好不容易說出了他想了好久才決定下來該說的那句話。
聽得呼聲,趙匡胤心中奇道,「這掌書記何時弄好了制書,莫非作假不成?」
王溥所說的柴司空,是周太祖郭威妻子柴氏的兄長柴守禮。郭威沒有兒子,便收養了柴守禮的兒子作為自己的養子。這個養子,就是歷史上著名的周世宗柴榮。郭威在位的時候,柴守禮就被拜為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吏部尚書,併兼任御史大夫。柴榮繼位后,更為自己的親生父親加授金紫光祿、檢校司空、光祿卿等頭銜。趙匡胤陳橋兵變之前,柴守禮已經致仕。致仕后的柴守禮,去了西京洛陽,在那裡搭建府邸,安居享福,自得其樂。不過,關於柴守禮與周世宗的血緣關係,在周世宗在世的時候,沒有人敢妄加議論的。柴守禮自己心裡有數,口上也從不說起,可是在平日里仗著與皇帝的這層血緣關係,在洛陽城內作威作福。周世宗柴榮的孩子柴宗訓,實際上就是柴守禮的親孫兒。
趙匡胤愣了一下,心想,「這趙普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沒有少帝的應允,還談什麼禪位儀式」,還未說話,趙普彷彿已經看出了他的疑慮。
來人滿身血污,乃是散員都指揮使王彥升。
趙普心想,這王彥升來得倒是時候,正好震懾人心,主公若此時處決他,豈非傷了己方將士之心,便忙附和道:「主公,韓通將軍首先動武,也不能全部怪罪王將軍,還請從長計議。當務之急,乃是儘快讓周帝禪位,否則流血之事將會更多。」
禪位制書說:
由於是陰天,天空陰沉沉的。下午,天氣轉涼,崇元殿外竟然透著一股清冷肅殺之氣。人的心情真的很奇怪。趙匡胤在走向崇元殿的路上,不但沒有歡欣之意,反而還感到無比惆悵。
申時,崇元殿內,文武大臣站班列位。
「我答應你。其實,范大人所言,正合我意啊。」趙匡胤此話非虛,他的確在回京之前已經拿定了主意,並對諸軍進行了約束。
趙匡胤心知趙普所言不差,但已經對王彥升心生厭惡,暗九九藏書暗下定決心,今後必須改變武人不受節制之局面。
這天晚上,趙匡胤帶著范質、王溥、魏仁浦三人前往東宮拜見符皇后。趙匡胤永遠忘不了那個晚上符皇后看著自己的眼神。在符皇后那雙閃爍著晶瑩淚光的眼睛中,充滿了恐懼,這種恐懼甚至使她那張原來非常美麗的臉都變得扭曲了。當時,符皇后獃獃地站著,兩隻手緊緊摟著柴宗訓,彷彿想把他永遠抱在自己的懷中。由於恐懼,她的身體顯得有些僵硬。屋子裡沒有風,她確實是一動不動地站著,可是身上的衣服卻在微微抖動,她那烏雲一般的髮髻上插著的金釵上的珍珠墜子也一樣在微微晃動。搖曳的燭光在微微晃動的珍珠表面反射著光芒,在冷寂沉默的空間中增添了一份光華明滅不定的凄涼。她懷中的柴宗訓的眼睛中卻沒有恐懼,更多的是一種懵懂的神情。他似乎還未明白已經發生了什麼和即將會發生什麼。在年幼的柴宗訓心裏,趙匡胤叔叔是非常和藹可親的人,他很喜歡這個叔叔。因此,當他看到趙匡胤帶著范質、王溥、魏仁浦三人進來的時候,他的眼中甚至流露出幾分孩童的喜悅。要不是今日符皇后已經多次叮囑他在趙叔叔面前千萬不可多言,柴宗訓說不定早已經跑過去擁抱趙叔叔了。
後來,歐陽修《五代史》因此說梁、漢時用「亡」,書晉時用「滅」,至於周,則大書「遜於位,宋興」。蘇東坡則說:「嗚呼!我宋之受命,其應天順人之舉乎!」
符皇后聽了范質的話,眼睛忽閃了一下,兩行滾燙的淚珠如珍珠一般落了下來。她什麼也沒有說。還能說什麼呢?改朝換代后,一個前朝皇帝的妻子,能夠不被殺戮已經是萬幸的事情了。
「如今大局未定,怎可讓軍士解甲還營?」
說話間,忽有一人闖入公署。
「主公……韓通那廝又臭又硬,竟敢動刀子。末將一氣之下,已經將他斬殺。」
趙匡胤隨後回到點檢公署,脫下了身上的黃袍。關鍵時刻到來了。
這禪位制書中,還盛讚趙匡胤跟隨周太祖、周世宗立下汗馬功勞,將周帝禪位趙匡胤的理由說得入情入理。
「……是!」
天地鬼神,享于有德,謳謠獄訟,附於至仁。如今吾應天順民,法堯禪位於舜,如釋重負,願為賓客。嗚呼欽哉,衹畏天命。
「一千二百人。」
王彥升百般不情願地應了一聲,匆匆退下。
范質、王溥、魏仁浦聽柴宗訓說出這樣的問題,都是臉色大變。
「韓通將軍家眷現在何處?」
趙普心中暗道:「吾主果非凡夫俗子。所謂士為知己者死,這可是句句切中范老爺子的心坎啊。」
「這……老臣遵命!」
片刻之後,宿位諸將擁著范質等重臣進入點檢公署。
趙匡胤多年征戰沙場,並非拘泥之人,心中知道八歲周帝的應諾與到場只不過是個形式,而趙普與趙匡義擔心夜長夢多也並非沒有道理,當下也不再堅持,默默地點點頭,表示應允了。
趙匡胤見到諸位大臣,呆了好一陣子,說不出話來。在一種尷尬的沉寂中,趙匡胤終於逼著自己開口了。他驚奇地發現自己的聲音竟然是哽咽的。在奇怪的恍惚中,趙匡胤聽到自己的聲音說:「我受世宗厚恩,被形勢所迫,才做出了這樣的事,實在是有愧天地!可是,國事危急,若不如此,六軍難以驅九_九_藏_書策,事情又將會怎樣呢?」說罷,他的嘴唇與下巴哆嗦起來,熱淚禁不住盈滿了眼眶。
「死傷多少?」
符皇后抬手撫摸著柴宗訓的頭,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孩子的問題。
趙匡胤趨身上前,去扶范質,道:「范大人,負世宗之大者,乃是我,大人有經世濟世之才,日後助我繼承先帝遺志,繼續經營天下,也不算是有負先帝啊!范大人所欠先帝者,只有一死。不過,一死何其易,為天下生又何其難啊!我知范大人不懼一死,乃是心系天下蒼生。是我難為你了啊!」
當下,他按捺住怒氣,乘機找了個台階下,道:「既如此,掌書記,此事便責成你詳細勘察,來日再作定奪。彥升,你先退下吧。等等,務必派人找到韓敏信。切記,不得傷害韓公子,如他傷了一根汗毛,我拿你是問。」
「兩百餘人。」
趙匡胤在崇元殿門口站著,仰望天空,身後的文武大臣沒有人知道他此刻的心境。或許,他自己也難以說清楚。
「嗯,那好吧!」柴宗訓開心地笑了起來,紅撲撲的小臉像新鮮的蘋果,可愛極了。
王溥是懷著這樣的心情對符氏母子說出這樣的話的。
「我問的是韓通將軍所部。」
「母親,我不喜歡西京。咱們可以不去嗎?」柴宗訓聽了王溥的話,眼睛盯著腳尖愣了一會兒后,忽然抬頭,睜大黑漆漆的眼睛,天真地向母親說。
「什麼?!」趙匡胤只覺血沖腦門,沉默良久,一字一句道:「彥升,你違抗軍令,濫殺朝廷大將,濫殺無辜,你可知罪?!」
在南門遇到那兩個忠勇卒長后,趙匡胤發現自己的內心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知道,自己如今不僅想要成為天子,更想要得到天下的人心。因此,他做出這樣的決定,並非為了展示自己過人的膽略,而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所驅使。在這種力量之下,他甘願以自己的性命賭一賭。不,他甚至甘願押上所有兵變將士的性命來豪賭一把。
宿位諸將已經陸續趕到,簇擁著趙匡胤登上了明德樓。在明德樓上,趙匡胤下達了一個令諸將大為震驚的命令。他令進入京城的軍士全部解甲還營,隨時待命。即使是趙普、趙匡義都大感意外。
「叔叔不騙你。等有空了,叔叔去西京看你與你母親。好嗎?」
「大哥,掌書記所言不差,還請速回崇元殿,立刻登基!」趙匡義亦道。他心中擔心事情拖久了,在京外的各處節度使可能會各懷異心,做出一些無法預料的行動。所以,當下之際,必須讓趙匡胤立刻登基,避免生出變端。
當著眾人的面,趙匡胤面無表情地追問。王彥升見趙匡胤面無喜色,一臉怒容,心知自己所為並不被趙匡胤所喜,心想我為你冒死殺了韓通,你竟然沒有嘉獎之意,不禁暗暗窩火。
宰相范質沒有想到趙匡胤會這樣說,竟然一時無語相對。剎那間,范質有種時光倒流的感覺。許多故人的形象影影綽綽在眼前浮現出來。「那是十年前吧?!是的,是十年前啊!那時,後漢的隱帝剛剛被反叛的郭允明殺掉,郭威,不,應該叫先帝才是啊。他率兵進入京城。是的,好大的火,燒了整整一天一夜啊,燒掉了多少房舍啊,有多少百姓家、官宦家被軍兵大肆搶劫啊!兵亂之中,先帝率領百官到明德門朝見後漢的太后,請求立繼位的君主。還是在這個明德門,先帝又率九_九_藏_書百官請求立劉贇為繼承人。太后又能怎樣呢?只能照辦啊。可惜這個劉贇自己也無法左右命運啊,短命的劉贇啊,你終究成了王峻與郭崇刀下的孤魂了啊。我那時還不算老啊,王峻被任命為樞密使,當時我是翰林學士、尚書兵部侍郎,竟然一下子被任命為樞密副使了。為什麼啊?因為我沒有反抗,不僅沒有反抗,還暗中表示了支持啊。先帝啊,你的謀划真是深遠啊,竟然安排漢宰相竇貞固和蘇禹桂勸你自己稱帝啊!太后一個女人家又能怎樣呢。你當了監國,隨後真的登基當了皇帝啊!先帝啊,可是今天,你看到了沒有,你的故事又被別人重演了啊!老天啊,這是個什麼世道啊?!為什麼臨老了還要讓我再次遭遇改朝換代的折磨啊!?老天有眼,難道這就叫天道輪迴嗎?!難道,京城的百姓又要再遭一次血光之災嗎?難道這些可憐的百姓好不容易經營起來的家業,又要再遭一次劫掠嗎?!」范質立在那裡,神思在時光隧道中迷迷糊糊地穿梭著。郭威、王峻、劉贇、後漢的太后,那些死去的人的面孔,就在范質眼前若隱若現,彷彿只要伸手輕輕一拉扯,就能讓他們掙脫時光的迷霧站到眼前來。范質就那樣恍惚地盯著趙匡胤,陷入了深沉的悲哀中。
范質的嘴唇與下巴使勁哆嗦著,茫然無措,已然是老淚縱橫。
「請容周帝禪位於將軍。請將軍今後善待先帝之族人。」
趙匡胤本想兵不血刃登上皇帝之位,沒有想到終究不能如願,聞言暗怒。
「事急,不必拘禮,主公放心前往,有關事宜就交與臣安排即可。」
范質未想到這個即將成為新皇帝的人對自己所說並不在意,心中微微一熱,卻是依然長跪不起,道:「將軍英明如此,老臣夫復何言!只是還有一事,望將軍能夠答應老臣。不然,老臣只求一死!」
馬仁瑀、李漢超等人具都心中一凜,在這一刻,他們才真正意識到,雖然趙匡胤還未成為真正名正言順的皇帝,但是他已經不再是過去的點檢。當即,宿衛諸將神情肅然,不再反對,各自傳令所部依令而行。
「啊……混戰之間,無人倖免。不,只有韓通兒子韓敏信當時不在府內。」
長著一個大鼻子的殿前都虞侯李漢超和風度優雅的內殿直都虞侯馬仁瑀等人當即表示疑慮。
王溥等人心知局面已經難以挽回,當即走到趙匡胤跟前,跪拜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天地造出芸芸眾生,為他們確立統領之人。堯舜二帝推行公道,禪讓大位,大禹、商湯、周文王順應天時,而擁有天下,他們皆有相同之處。吾乃微不足道之小兒,遭遇家族衰落,人心已去,國家的命運另有歸屬。咨爾歸德軍節度使、殿前都點檢趙,稟上聖之姿,有神武之略……
散騎指揮都虞侯羅彥環脾氣粗暴,見范質等人沉默不語,按捺不住火暴脾氣,便拔出長劍,上前一步,冷颼颼的長劍在范質眼前一指,氣勢洶洶喝道:「我輩無主,今日必須要推出一個新天子!」後來,《宋史》因這件事給羅彥環下評語,說他對於宋朝的功勞不一定先於其他人,但是對於後周,他的罪過卻不在人後。
趙匡胤素來尊重范質的德才,所說之語,雖有收買人心之嫌,卻真正出自肺腑,在場諸臣聞之動容,忠義之士更是熱淚盈眶。
周世宗九-九-藏-書的音容笑貌不由使喚地從趙匡胤記憶的長河中躍然而出。往事在他心頭匆匆掠過:世宗即位后,他隨世宗在高平抵抗北漢的入侵;顯德三年春(公元956年),他隨世宗征伐淮南,四年(公元957年)春,又隨世宗與南唐交戰,六年(公元959),又隨世宗北征,平定關南。如今,他已經三十四歲,他生命中風華正茂的一段時光,是在世宗的帶領下南征北戰。他就是在血雨腥風、刀光劍影中成長起來的。沒有周世宗,就沒有他趙匡胤。如今,故人已逝,自己竟然要竊取他打下牢固基礎的大好河山!後人將會怎樣評價我趙匡胤呢?
趙匡胤轉頭對范質道:「還請范大人與王大人一起,同去拜問少帝如何?」這話說得委婉,實則讓兩位宰相去做說客,要求周帝禪讓。
趙匡胤心中一沉,知道發生了大事。
「叔叔沒有騙我吧。」柴宗訓天真地問。
趙匡胤將雙目一瞪,略帶著怒氣道:「我早已對諸位說明,既推戴吾為天子,當聽我號令!二位何又多言!」
「主公……主公今後會為這個記得我的!」王彥升心中不服,大聲咆哮起來,手往腰間一探,從背後拽下一個布囊,一下子扔在地上。布囊一散開,竟然滾出韓通的首級,骨碌碌滾去,正好停在范質腳下。范質下意識低頭看去,眼光正好落在韓通屍首之上。只見那韓通的屍首兀自雙眼怒睜,恍若生前。范質一驚,倒吸一口涼氣,頓感手腳發冷,渾身上下不禁戰慄不已。
「韓通將軍所部全部戰死了?」
趙匡胤見自己的部下竟然如此放肆,剎那間怒氣攻心,氣得雙肩微微顫抖。
趙匡胤對於柴守禮倒是放心的。柴守禮自致仕后在洛陽城內鶯歌燕舞的生活,趙匡胤是早有耳聞了。不過,趙匡胤也有自己的擔心,他擔心的是柴守禮的那幫狐朋狗友。當時,王溥、韓令坤、王晏等幾位朝廷重臣的老父親們都住在洛陽,與柴守禮交往很密,在洛陽城裡,這幫老頭兒仗著權勢,可謂是橫行霸道,為所欲為。洛陽人很多人都害怕這些有權勢的老頭兒,還給這些人取了一個共同的綽號,叫「十阿父」。「如果這些老頭兒勾結起來,打著柴宗訓的招牌,暗中指使他們的兒子們反對我,那倒是一件棘手的事情。不過,從另一方面看,我如將柴宗訓安置在洛陽,也可以藉此給這些老頭兒一個警示,如果他們有什麼異心,我也可以以謀反之名滅了他們。」趙匡胤在心裏懷著這個想法,決定將符氏與鄭王柴宗訓安置在西京洛陽。
「叔叔,你怎麼哭了呢?」柴宗訓伸出小手,小手指輕輕觸到了趙匡胤的臉龐。趙匡胤感覺到那小孩子手指溫軟光滑的皮膚在自己粗糙的臉上碰了碰。這輕柔的天真的碰觸,從那個觸點引發了一股暖流,流入他的心房。
旁邊趙匡義見氣氛緊張,忙插嘴道:「大哥,王彥升將軍也是迫不得已而為之。還請讓他戴罪立功!」
「陛下已經安排了車馬,明天就送你們母子去西京。柴司空也在洛陽,對你們母子也一定會多有照應的。」王溥說,「微臣的父親也在洛陽居住,與柴司空情同手足,來往甚密,你們母子有什麼需要,也可以托微臣的父親轉告微臣,微臣一定勉力辦好。」
只見一人走出班列,一雙眼睛精靈閃爍,正是翰林學士承旨陶榖。他從袖中拿出一物,正是周帝禪位制書。趙普微read.99csw•com微一笑,看了一眼班列中的都押衙李處耘,點了點頭。原來,當日在陳橋驛,趙普暗遣李處耘連夜回京,正是為了事先聯絡陶榖準備周帝禪位制書。
趙匡胤聽了柴宗訓的問題,看著他那紅撲撲的小臉,心底湧起了一股憐愛之情。他走了過去,蹲下了身子,伸出兩手輕輕抓住柴宗訓的肩膀,微笑著說:「宗訓,乖乖的,聽叔叔的話,陪你母親一起去西京好嗎?你現在是男子漢了,要照顧好你母親。叔叔要在京城裡辦些事情,比如疏通河道啊、修建城牆啊。都是些大人乾的事情,到時候,這裡會很亂很吵。西京那裡安靜,還有很多好吃的東西,你與母親會喜歡那裡的。」
羅彥環手持長劍,臉色鐵青,竟不後退。
隨後,宣徽使昝居潤引導著趙匡胤進入朝堂,就龍樨北面,下拜受禮完畢,又由宰相范質扶著升臨崇元殿。之後,趙匡胤穿上皇袍,戴上冠冕,登上了皇帝的寶座。朝堂內,文武大臣跪拜,山呼萬歲。當晚,趙匡胤決定將八歲的周帝及符后搬往西京,以「鄭王」之號易周帝的帝號,將符后尊為周太后。這位符皇后是周世宗的第三任妻子。她的姐姐是周世宗的第二任妻子,幾年前病逝了。周世宗思念亡妻,迎娶了亡妻的妹妹。柴宗訓是這位符皇后的姐姐所生,並非是她的親生兒子。
宿衛諸將與大臣中有不少人為之動容。
「我方傷亡十六人。」
趙普突然插話道:「主公!不必急於拜望少帝。況且這也太令兩位老宰相為難了。此刻,依臣之見,當速率文武官員返回崇元殿,舉行禪位儀式。」自兵變以來,趙普即以「主公」稱趙匡胤。目前趙匡胤尚未登基,如此稱呼倒也合適。
離開東宮后,趙匡胤心中百感交集。他與三位大臣說自己還要回崇元殿去坐坐,並安排三位大臣各自回府邸休息。三位大臣一聽新皇帝還要去崇元殿,一時之間面面相覷,不知道趙匡胤究竟安排了什麼要事。三人不敢多問,在侍衛的護衛下各自回府邸去了。在去崇元殿的路上,趙匡胤一路陷入沉思。「韓敏信還不知下落。務必找到他,韓通對於周而言,也算忠臣。他的後人流落江湖,未必不是一個隱患。還有,現在分佈各地的節度使個個擁兵自重,看來要做的事情還很多啊。」趙匡胤一路思想著,在楚昭輔等幾個親信的護衛下往崇元殿走去。在那裡,他已經約了一個人。這個人,他今晚一定要見。
「是啊,這樣是否過於草率了。」
「當時你部多少軍士?」
「好!你說。」
「王將軍,讓你去請韓通將軍,他怎未來?」
正月初五,乙巳日,新皇帝趙匡胤大赦天下,改年號,定國號為宋。此後延續三百二十年的宋朝,自此立國。趙匡胤又詔諭天下,對諸道節度使、將領封賜行賞。
「謝將軍!」至此,范質依然以「將軍」之名稱呼趙匡胤。他用這個稱呼,來捍衛自己最後的一點尊嚴。
關於如何安置柴宗訓母子的事情,趙匡胤找范質、王溥、魏仁浦商量了許久,方才想出這個辦法。范質為人謹慎,最初還提出了反對意見。他擔心柴守禮利用自己在洛陽勢力,借用柴宗訓的名義挑起事端,到頭來可能會引起戰端,使中原再陷戰亂。說服范質的不是別人,反而是趙匡胤。
「沒有沒有,叔叔才不像你那麼愛樣哭鼻子呢。」趙匡胤趕緊站起來,忍住了即將湧出眼眶的淚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