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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五章

第二卷

第五章

數日後,荊罕儒一行四人進入了晉州臨汾城。隨即,他們投宿于臨汾城內的平山客棧。在同一日的子時之前,其餘九組人也都陸續進入了城中,各自投宿。
荊罕儒也是帶兵之人,眼見楊廷璋治軍如此,知道這支軍隊對楊廷璋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了。
根據呂餘慶的計謀,趙匡胤令荊罕儒挑出了三十多個以一當十的精幹武士,先分頭潛入晉州臨汾城做準備。待鎧甲運到后,他們將在城內合適地點換上鎧甲,然後列隊直奔節度使府邸宣旨。這樣做的目的,一方面是不想驚動晉州節度使楊廷璋,另一方面是希望用這個辦法產生神兵天降的效果。這樣的做法,對於剛剛開創宋王朝的趙匡胤來說,並非是過於小心,也不是多此一舉。
「爾在鎮多年,繕城治軍,勞苦功高,朕今委晉州兵馬鈐轄荊罕儒助爾共治晉州之軍……望爾與罕儒相諧于鎮,不負朕望。」楊廷璋心中反覆念著詔諭中的每一句話,一時不明白這句話的真正用意。
皇帝顯然是放心不下我,可是為什麼又派了荊罕儒這樣一個愣頭青來呢?這個問題再次從楊廷璋的腦海中浮現出來。他準備詐一詐荊罕儒。
當呂餘慶向趙匡胤獻策時,曾說了這樣的話:「陛下,荊罕儒就應該是當年的楊廷璋,楊廷璋就好比當年的史懿!如果楊廷璋真的不服陛下,陛下就讓荊罕儒當場格殺為好!」
次日,夜,戌時,按照事先的約定,荊罕儒及其親信三十多人穿著便裝,趕到臨汾東城樓西端的牆根下聚集。其實,在他們潛入城內之前,荊罕儒已經安排探子摸清了楊廷璋的行動習慣。他知道,楊廷璋這日必定會按照慣例,親自巡視東城門的防衛工作,並且會夜宿城樓。楊廷璋不是那種敷衍了事的官員。他忠誠地履行著自己的職責,竭盡全力保護著一方百姓。儘管這行為背後有維護自己勢力範圍的動機,但是他作為節度使,是非常盡責的。
那三十多位親信,皆是荊罕儒精心挑選的死士。他們見主將如此,便紛紛不顧疑慮,大口喝起酒來。
「臣接旨!」楊廷璋起身接了聖旨,對荊罕儒哈哈一笑道:「荊將軍,今日就與諸位兄弟一起,到府內暫歇吧。待明日一早,我便帶將軍與諸位去軍營安頓。將軍,請吧!」
「沒有了,陛下只令我協助大人整治晉州之軍。」
「那麼,陛下除了書面的詔諭,可有其他的話要將軍對在下說的嗎?」
「楊大人,如此精兵,放之不用,豈非可惜?」
「微臣不知聖旨駕到,有失遠迎,萬望恕罪!只是,我受朝廷重命,不敢輕信於人。這位上使是——」楊廷璋迅速穩定了心神,沉穩地回答,但同時謹慎地提出了質疑。說話的同時,向身邊的幾位軍校使了使眼色。
荊罕儒見楊廷璋所帶之兵紀律嚴謹,虎虎生威,不禁心中暗暗佩服。
所謂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楊廷璋聽到這話,心中重重一震,心想:「是了,陛下詔諭中『爾在鎮多年,繕城治軍,勞苦功高』之語,不僅僅是不放心我,恐怕還擔心我想要擁兵謀反。當年史懿在涇州擁兵自重,周祖心中才會起了殺心吧。難道,今日我楊廷璋,在趙匡胤心中,就是當年的史懿不成?近來關於潞州欲反的謠言頗多,我姐乃周太祖之妃,趙匡胤靠兵變登上皇位,也難怪當今朝廷起疑心。幸好我對荊罕儒公開坦誠,否則我族危矣!」
這些都是趙匡胤親自安排九*九*藏*書的,但是想出這個主意的,卻不是趙匡胤,而是呂餘慶。呂餘慶面見趙匡胤之時,思慮良久,方才獻上這個計謀,將它可能行之有效的方方面面都與趙匡胤說得通透。
荊罕儒往城樓下一望,但見數千步騎列陣于城樓之下,刀槍林立,兵刃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寒光。靠近城樓的,乃是騎兵,估計有五百余騎。騎兵之外,乃是手持刀盾的步兵。再外一層的士兵,武器卻頗為奇怪,每人手中持一長槍,長約兩丈。這長槍兵外層,乃是數百弓弩手。最外一層士兵,皆手執齊身高大鐵盾。
潛伏入城的伎倆,楊廷璋自己也曾經用過。就在荊罕儒出現在他面前的那一刻,楊廷璋回想起了多年前保衛隰州的那段經歷。當時,隰州刺史孫議去世,他經周世宗同意,派遣監軍李謙溥領州事。李謙溥到達隰州后,正好并州軍突然前來攻打隰州城。李謙溥情急之下,派人飛騎向他求救。「當時我是怎麼應對來著?不錯,當時參謀建議我派大軍出援。不過,我卻沒有發大軍救援,而是派出了百名死士,令他們星夜趕往隰州城。又令幾名武士趁夜色繞遠道摸小路進入城內與李謙溥約為內應,城內外同時出擊,將尚未做好攻城準備的并州軍殺得大敗。那一仗打得可真是痛快啊!我們的人足足追擊了敗兵數十里,斬首數千級,繳獲的武器鎧甲更是不計其數啊!當年我用來救助隰州的潛伏入城的伎倆,現在朝廷用來對付我了!朝廷派人潛入晉州城,莫非就是為了給我一個下馬威?難道,當年周祖對付史懿的辦法,趙匡胤現在要用來對付我?」這些想法,幾乎是一瞬間在楊廷璋腦海里出現的。
荊罕儒面色一板,開口道:「他奶奶的,聽好了!」
「簡單了一些,不過酒是好酒!諸位兄弟可要喝個夠!」楊廷璋首先向諸人敬酒。
荊罕儒因為「偷襲」城樓成功,心中甚是得意,也是哈哈大笑道:「好!既如此,弟兄們,咱們就聽楊大人的安排。」說著,又一把拉了楊廷璋的手說道,「楊大人,我這些兄弟,個個乃是以一當百之人,不知比晉州軍如何?」
當時中原的政治,帶著唐代政治殘留的影響,經歷了五代亂世。儘管趙匡胤通過後周恭帝的禪讓獲得帝位,但是這禪讓畢竟是陳橋兵變的結果,各地的節度使雖然表面表示服從朝廷,但是很多人都對這個新立的朝廷持觀望的態度。唐代政治特徵有著皇帝和貴族協商的特徵,朝廷給予節度使的特權很大。唐代朝廷的政策,也只有在承認貴族特權、承認節度使特權的基礎上才能實行。唐代的皇帝,實際上並沒有掌控一切的絕對權力。五代割據、天下殺伐局面的產生,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是唐代這種政治特徵在兵亂髮生後進一步產生的惡果。這一惡果給各地節度使的一個重要啟發是:無論如何,要好好穩固自己掌握的兵權,只要擁有兵權,就有自己的勢力範圍,就有自己實實在在的小王國。只要擁有兵權,即便是皇帝,也拿我沒有辦法。如果失去兵權,就可能失去一切。趙匡胤和呂餘慶對各地節度使的心態當然心知肚明。任何威脅節度使兵權的行為,都可能刺|激節度使敏感的心理。在這種情況下,朝廷若想對節度使施加影響,就得採取巧妙的手段,不但要迅速介入節度使的勢力範圍,而且要產生一定的威懾力。
楊廷璋,字溫https://read•99csw•com玉,他出生在貧窮的家庭,地位卑賤。早年,他有個守寡的姐姐住在京城。當年的郭威還沒有發跡,地位低下,一個偶然的機會,邂逅了楊廷璋的姐姐,對她一見鍾情,想要娶她為妻。偏偏楊廷璋的姐姐一開始對郭威沒有感覺,不想嫁給郭威。郭威不依不饒,軟的不成,便來硬的,派了人傳話恐嚇楊廷璋的姐姐。楊廷璋知道姐姐受欺負,考慮再三,決定當面去找郭威理論。他知道自己此去凶多吉少,但是姐姐受欺,再怎麼危險他也得出頭。去找郭威前,他將自己多年辛苦積攢的錢交給一個信得過的友人,囑咐友人,一旦他出事,務必幫忙收留他姐姐。將一切安排停當后,楊廷璋便昂首挺胸出現在郭威面前,心不跳面不驚,但是卻用極為嚴厲的口吻將郭威斥責了一番。郭威是個有野心之人,他見楊廷璋氣質純樸卻膽氣過人,可為自己所用,因此儘管遭受楊廷璋斥責,還是對他大加讚賞。楊廷璋見了郭威的氣度,也大為折服。兩人不打不相識,自此惺惺相惜,成為知心好友。
周世宗柴榮繼位后,楊廷璋被拜為左驍衛大將軍,任宣徽北院使。後來,又任建雄軍節度使。在抵抗并州軍入侵時,楊廷璋數次立功。周世宗顯德六年(959),楊廷璋率軍進入河東界內,攻下堡寨十三個。隨後任晉州節度使。趙匡胤陳橋兵變后,為了安撫楊廷璋,為他加官檢校太尉。不過,趙匡胤知道,太祖郭威和世宗柴榮對楊廷璋有知遇之恩,更有知己的情誼。所以,對於楊廷璋內心對朝廷的態度,趙匡胤一直心裏沒底。趙匡胤一方面對楊廷璋大加讚賞,另一方面也絲毫不敢放鬆警惕。
楊廷璋很快令人備好了粗略酒宴。因為時間倉促,菜肴大多是現成的熟食。不過,牛羊肉給熱了后,卻也香氣撲鼻。
當下,楊廷璋面不改色,按計劃發號施令,組織城下諸軍演練陣法。「朝廷既派了荊罕儒這樣的人前來,雖然是暗示朝廷對我已經心存警惕,似乎也在暗示依然可以容我吧?但是,這也恐怕只是暫時的事。主上的恩威,真是讓人難以預料呀!」
次日,楊廷璋帶著荊罕儒三十多人前往軍營安頓。
聽到皇帝誇讚楊廷璋,荊罕儒心中自然不服,只想快馬加鞭去會會此人。荊罕儒自己就是一個傳奇人物,所以楊廷璋這個被皇帝視為傳奇人物的人激發了他心中的好勝之心。這種心理,往往建立在對自己極度自信的基礎上,也常常會低估了對手。
荊罕儒帶著三個親信,騎著快馬,在從京城前往晉州的道路上已經行了兩日。荊罕儒身著錦袍,裝扮成大商人模樣,三個親信則裝扮成了僕人。在他們前後百里地內,共有十組人,穿著打扮都與他們類似,每組都由三四個人組成。其中有一組人,趕著幾輛馬車前往晉州。在每輛馬車上,都壘放著幾隻沉甸甸的大楠木箱。這些箱子,看上去像汴京城布帛店裡裝布帛的大箱子,可是箱子裏面裝著的,其實都是精製鎧甲與兵刃。
只聽那荊罕儒已經開始宣讀聖旨:
楊廷璋面不改色,以另一隻手抓住了荊罕儒的那隻手,看上去似是親熱,卻是手上加了勁。
楊廷璋見荊罕儒放了手,手上也鬆了勁,不過照樣還拉著荊罕儒,微微笑道:「將軍初來,今夜就由我在府中請將軍小飲幾杯,就算給將軍接風如何?」
楊廷璋不禁眉頭一皺,心九_九_藏_書想:「皇上怎麼派了這樣一個愣頭青來?此人竟能想出潛行入城的計謀,莫非如三國張飛那般粗中有細?」
剛剛安頓下來,荊罕儒便提出要閱軍。他既為晉州兵馬鈐轄,說話自然有一定的分量。楊廷璋也不反對,當即傳令,本城衛戍軍于巳時集合於北城門外。
當夜,天空昏暗朦朧,看不見月亮——它早已經藏在厚厚的雲層後面。不過,在廣闊無垠的夜空中,隱約有些星辰,散發出清冷的光。在混沌的夜色中,幾輛大車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穩穩停在東城樓的牆根下。三十多名精幹武士早已經聚集在那裡。荊罕儒與幾個親信打開每隻楠木大箱,從木箱中取出鎧甲與兵刃,遞給眾人。三十多個武士在夜色的掩護中,藉著星辰清冷的微光,緊緊貼著城樓的牆壁,沉默著穿戴鎧甲,盡量不發出大的聲響。趁夜色,披上鎧甲,手執利刃,往城門處摸去。
郭威知楊廷璋有膽略才幹,數次勸說他出仕。楊廷璋為郭威所感,接受了他的任命,先後擔任皇城使、昭義兵馬都監、澶州巡檢使。柴榮在澶州遇到了楊廷璋,對他頗為欣賞。回到朝廷后,向周祖郭威上書,大力推薦楊廷璋。郭威見柴榮也喜愛楊廷璋,大為高興,便升楊廷璋為客省使。沒過多久,郭威又任命楊廷璋為河陽巡檢、知州事。這些都是干實事、有實權的職務。楊廷璋的才能由此進一步彰顯。當時,涇帥史懿對朝廷的一些政策不滿,便假裝生病不來朝廷覲見。郭威大為惱怒,便派楊廷璋去傳令,免去史懿的同時,讓楊廷璋接任。在出發之前,郭威私下召見楊廷璋,給他下了密令:「如果史懿不接受朝廷的免職令,你就立刻殺了他,砍下他的頭送到朝廷來。」楊廷璋聞言大驚,但是還是當即接受了使命。他知道史懿是個好官,除了性子執拗了一些,並沒有什麼大錯,實在是罪不該死。到了涇州后,楊廷璋令左右之人全部退下,拿出詔書向史懿細細說了利害關係和郭威的意圖。史懿聞言后,感激涕零,當天便收拾行李,上路趕赴朝廷去請罪了。
「荊將軍,你可真是神兵天降,令我這個帶兵之人大感慚愧呀!」
「荊將軍過獎了。」
「荊將軍的手下果然是個個出色,不過,我晉州也有不少傑出將士,能于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哦!」
不過,荊罕儒卻認為皇帝耍這樣的小手腕,真是有失朝廷顏面。「陛下也太小心了!要我看,帶上大隊人馬直奔晉州,那楊廷璋還敢怎樣?」荊罕儒心裏想,嘴上終究忍住了,沒有將這種想法對著手下說出來,但是一路上卻將怒氣撒在楊廷璋頭上,嘮嘮叨叨,咒罵不休。
宋初,晉州州境東西三百二十四里,南北三百五十里,戶口雖然比唐代時少了,但依然有近三萬戶。晉州東南至汴京九百里,東至潞州大約三百九十里,東南至澤州大約六百四十里。如果晉州與潞州結成軍事同盟,就會對汴京形成巨大的壓力。這正是趙匡胤擔心晉州的原因。
晉州臨汾城東城樓是一座用大石壘築的城樓,很高大,經歷了多年風雨後,城牆已經變得坑坑窪窪。此時,城門早已經關上。在城樓負責巡邏的衛士們,舉著火把在城樓的頂上走來走去。不過,他們警惕的眼光幾乎都是投向城樓之外。幾乎沒有人想到,就在東城門內西端的牆根,已經潛伏了眾多武士。
荊罕儒見時機成熟,從懷中取出詔書,大read.99csw•com聲喝道:「楊廷璋接旨!」
楊廷璋乍聞是皇帝詔諭,心中大驚。
楊廷璋穩定心神后,仔細察看來者,心想:「來者武器在手,奇兵突上城樓已經成功,卻並未立刻進攻,說明他們並非想取我的性命。恐怕確實是朝廷派來的人。他們必是事先潛入城中,只是為給我一個下馬威而已。刀劍出鞘,只不過是欲試吾心也。既來之,則安之,我且見機行事。」楊廷璋說話間,眉頭皺了皺,隨即又舒展開來,微微一笑。
當三十多人全部登上城樓后,荊罕儒做了一個列隊的手勢,三十多名武士迅速組成一個小方陣。當方陣列成時,城樓上的戍卒也發現了這群不速之客。他們的吃驚程度是可以想見的。每個戍卒都被突然出現的一群鎧甲武士驚得不知所措了。楊廷璋聽到動靜,也匆匆帶著隨身將校從樓頂的閣樓中沖了出來。
「爾在鎮多年,繕城治軍,勞苦功高。朕今委晉州兵馬鈐轄荊罕儒助爾共治晉州之軍,以備北賊。望爾與罕儒相諧于鎮,不負朕望。」
晉州,春秋時屬於晉國,戰國時先屬於韓國,后歸於趙國,自古為軍事重鎮。漢武帝時期的名將衛青、霍去病即是晉州人。
「臣在!」說話間,楊廷璋跪倒在地。
巳時,荊罕儒在楊廷璋帶領下登上了臨汾北門城樓。
「州城駐軍三千,其餘各城共兩千五百餘人。」
楊廷璋平日善待部下,身邊的軍校們深受其恩,此時都在心中暗想:「看來者不善,恐于大人不利。只要大人下令,我等必與一戰!願誓死保護大人!」
楊廷璋見荊罕儒雖然莽撞粗魯,但為人豪爽有膽氣,對他增了幾分好感。
「本人荊罕儒!楊廷璋,接旨吧!」荊罕儒面露得意之色,傲然說道。
楊廷璋回來拜訪姐姐,向姐姐細細說了郭威的為人。他的姐姐經弟弟這一番勸說,對郭威的拒斥也慢慢變為喜愛。郭威於是娶了楊廷璋的姐姐。後來,郭威跟隨漢祖鎮守太原,楊廷璋多次專程前往太原看望姐姐。姐姐去世后,郭威勸服楊廷璋留在自己身邊供職。郭威隨後外出討伐三個地方的叛亂,又入京平定了大亂,期間,楊廷璋多次向郭威獻上計謀,為郭威稱帝立下汗馬功勞。郭威是個重情義的人,稱帝后,將楊廷璋的姐姐追認冊封為淑妃。郭威還想要任命楊廷璋為後周的右飛龍使,楊廷璋堅決推辭,希望郭威將官職授予自己的老父親楊洪裕。楊廷璋的老父親來到朝廷覲見,以自己年老推辭任官,郭威便就地拜他為金紫光祿大夫、真定少尹。
「那麼,這主意是……」
「他奶奶的,你以為本將軍不敢!」荊罕儒心中暗想,口中便道:「甚好!請!」
「楊大人,這晉州軍總共是多少?」
當夜,荊罕儒及親信一醉方休,宿于楊廷璋府邸。
不過,趙匡胤思索良久后,是這樣回應呂餘慶的:「荊罕儒要做當年的楊廷璋,但是,我不要楊廷璋做當年的史懿。他如果能夠效忠於我,對於我大宋的價值,要遠遠大於史懿當年對後周王朝的價值!我應想法儘力保全他。」
「哦?!」楊廷璋聞言又驚又喜,心想:「當今主上果然是善於權謀的梟雄。這不就是在警告我,朝廷隨時可取我項上人頭嗎?可是,皇上令荊罕儒這樣一個人來,又令他引而不發,這乃是在告訴我,朝廷依然是肯定我的治理能力的。」
楊廷璋猜對了一半,猜錯了一半。
其實,荊罕儒與楊廷璋並不相識,只是從九_九_藏_書皇帝口中知道,此人頗有傳奇色彩,甚是了得,千萬不可低估。
「從未聽得通報,詔諭怎麼突然就到了?他們又是何時入城的呢?難道是朝廷欲取我性命不成?吾命休矣!」這種想法在他聽到荊罕儒呼喝的一剎那,在他內心倏忽閃過。
「陛下要我判斷晉州軍隊對楊廷璋是否忠心,這隻看一眼,便清楚了呀。」荊罕儒這般想著,口中已經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我哪敢呀!這支精銳之師,恐怕離開大人,是誰也指揮不動的啊!」
「看上去兵強馬壯呀!」
他們從城樓西端很快摸到了東城門。東城門早已關閉,只有四個戍卒舉著火把例行警衛。他們分成兩隊,從東西兩邊,沿著城樓台階,悄無聲息地摸上了城樓。荊罕儒親自帶著三名親信,摸到四個戍卒背後。四個偷襲者幾乎同時出手,用手掌重重擊打在四個戍卒的頸部。四個戍卒沒有發出一聲呼喊,便暈了過去。按照原計劃,荊罕儒應該帶著人前往楊廷璋府邸宣讀詔書。但是,當荊罕儒知道楊廷璋有到東城樓巡城的慣例后,他決定讓自己的行動更具威懾力一些——他決定突然出現在城樓上。
荊罕儒未料到楊廷璋如此了得,不禁臉色大變。這時他方仔細打量起楊廷璋。只見楊廷璋一張國字臉,濃眉大眼,蓄著美髯,唇上的鬍鬚長,下巴的鬍鬚卻短,面孔雖然顯得滄桑,但印堂發亮。楊廷璋的年紀看上去大約在五十四五,身上衣甲整潔利落,儀錶頗為端莊,看上去彷彿不像武將,而像個宰執。荊罕儒近距離接觸楊廷璋,為楊廷璋的風度感染,但是對他的警惕心也無形中增強了幾分。
楊廷璋心中一凜,暗想:「沒想到這麼快就開始打我的主意了!」當下呵呵一笑,問道:「荊將軍有何見教?」
於是,荊罕儒令手下放了先前被擊暈的四名城門戍卒,帶著三十多名武士,刀劍入鞘,一起跟著楊廷璋下了城口,往楊廷璋府邸走去。
趙匡胤的詔諭使楊廷璋明白,朝廷對自己並不信任。他請荊罕儒一干人喝酒,當然並非僅僅為了給他們接風。他想通過宴席,從荊罕儒口中進一步了解當今的皇帝趙匡胤,以便對將來做出打算。
荊罕儒手腕乍一疼,猛地放開了楊廷璋。
「哈哈,哪是我的主意,如照我的意思,便當帶兩千鐵甲,直奔晉州了。我才不願偷偷摸摸進你這臨汾城呢?」荊罕儒記得離開京城時,皇上叮囑他一定要對楊廷璋坦誠相見,事事無須隱瞞。
「楊廷璋,對於周祖、周世宗是極為忠誠的。當年周祖去世時,他為涇帥,聽說周祖突然去世,傷心欲絕,吐血後幾日不能進食。陛下還是小心為是。」呂餘慶這樣提醒趙匡胤。
「那可是當今陛下親自安排的。」
「好!大夥要放開喝,莫要給本將軍丟臉!」荊罕儒雖然對楊廷璋心有疑慮,但卻不願意輸在膽氣上。「如果這酒里有毒,我等在此喪了性命,也算是為朝廷鑒別出了楊廷璋的謀叛之心。值!值了!」荊罕儒自出京之日,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一心要完成趙匡胤賦予的使命。他哈哈大笑了一聲,率先仰天「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碗酒。
荊罕儒等見喝了酒並無事,漸漸放下心來,料想這楊廷璋也不敢拿自己怎麼樣。他想:「我背後有皇帝撐腰,只要他沒有反朝廷的念頭,我等就沒有危險。否則,這酒恐怕就沒有那麼好喝咯!」楊廷璋當下也不再多問朝廷之事,只與荊罕儒等聊起了開封一帶的風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