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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XX 第四節

第五章 XX

第四節

憲兵隊、特高,以及一般警察處理的案件的分界非常模糊,三者互爭地盤的情況相當激烈,所以彼此不可能分享情報。
飛崎瞄了他一眼,繼續說道:「施奈德是個很傑出的間諜,發現我在監視他,就選擇了自殺,未免不太自然。」
其中一項原因,當然是日本陸軍認為間諜行為「卑劣」、「變態」的傳統價值觀造成的。
站在蘇聯這邊,在日本收集德國的情報;反之,則是站在德國這邊,將蘇聯的情報送回德國。
「有德語、俄語、法語、日語,還有北京話和廣東話……」
密室殺人,或是不可能的殺人案件,終究只算是「文字遊戲」,不可能成為正式討論的前提。
D機關那稀奇古怪的測驗,以及賜予學生超乎想象的訓練(而且只有「默默無聞的」未來在等著他們),他們都能欣然接受。
結城中校發問后,便深深靠向椅背,雙臂交疊,閉目瞑思。
如果是頭腦簡單的人,甚至無法理解他這麼做有何意義。不用說也知道,當有人懷疑他的身份時,他會被納粹拷問,甚至處死,是相當危險的行為。同時,蘇聯當局也會將他印上「不可忽視的雙面間諜」的烙印(馬上被寫進蘇聯秘密警察的「暗殺者名單」中),真是如同走高空鋼索般危險。
經過一番痛苦的抉擇后,飛崎主動向結城中校提議,召開這場有可能成為批判大會的會議,為的是公開那「看不見的真相」。
「為了謹慎起見,先排除這個可能……」
根據調查,施奈德在來日本前,與納粹高層的某人有過接九九藏書觸。他的目的是成為納粹黨員,加入蓋世太保。在這樣的隱身衣下,在日本為蘇聯政府行動。
飛崎在監視施奈德時,一再從他身上聞出和D計劃的人同樣的氣味。
「那英語呢?」
不過,原因恐怕不止如此。
「我只是說,為了謹慎起見,應該考慮是否有這個可能。」飛崎不悅地回答,「施奈德是德國與蘇聯的雙面間諜。以他的身份,不管什麼時候被蘇聯或德國的情報機關所殺,都不足為奇。當他意外死亡時,確認是否有他殺的可能,並非無謂之舉。」
葛西略帶困惑地插話:「可是,那不是在寫字前用來試筆的痕迹嗎?」
飛崎看出在這些面無表情的人的面具下,有著難以壓抑的好奇心,不禁緊緊咬牙。
坐在牆邊,雙肩盤胸,靜靜聽他報告的宗像那對濃眉底下的大眼陡然一亮地,開口道:「施奈德是死在公寓的二樓,對吧?有沒有可能是某人從建築的另一側窗口進出?」
他這才明白,自己在這裏算是個「異類」……
葛西的嘴角輕揚,露出嘲諷的唇形,指出這點。
然而,理應接受這項任務的飛崎,卻遲遲沒接到結城中校下達的指令。
那麼,又怎麼會發生這種不可能的情況?
「可是還有遺書的問題。」坐在飛崎對面的葛西,以冷漠的口吻說道。雙眼細長、雙唇鮮紅、個頭矮小的葛西,在同期學生當中,素以「精明幹練」聞名。
「你剛才說過,『那個女人和朋友一起回家,接著馬上發生了一場騷動。一人衝出屋外,帶回附九九藏書近警署的一名警察』;而另一方面,你還說『施奈德進屋后,一直到女人回來前,都沒人進出。這段時間,屋內一片死寂』。從公寓的平面圖來判斷,那房間的出入口就只有那扇門。如果施奈德是他殺的話,兇手又是如何在現場進出?」
——教人受不了的自尊心。
「哦,加了氰化鉀的毒紅酒。順便問一下,是那個牌子?」
「也許吧。」宗像點了點頭,接著說道,「但我看那像是兩個並排的羅馬字X。」
正如葛西所言,剛才傳閱的文件中,包括一份像是施奈德留下的遺書。
之後,飛崎多次回顧自己的行動,他始終不認為自己犯過什麼疏失。
「你這麼一說我才想到,信紙的右下角看起來有些臟……」
無論是哪一個,如果只是為了達成目的,根本沒必要讓自己置身在如此危險的立場下。施奈德的行為,到頭來只是一種近乎異常的興奮感,或是他個人過度膨脹的自尊心所追求的「危險遊戲」罷了。
與會者應該都能理解他話中的含意。
飛崎聽出他話中帶刺,雙眉微蹙,一語不發。
在信紙上以平假名寫成的遺書,整齊地放在施奈德公寓的餐桌上。
極其複雜的偽裝。
——他說的一點不錯,引用的話一字不差。
「兩個X?」
「這麼說來,你的意思是施奈德想在遺書里傳達他被某人背叛,或是他背叛某人的訊息?」
在飛崎持續進行監視的公寓里發生了一場騷動,而飛崎得知施奈德死在房裡的消息之後,愣在當場,幾乎動彈不得。
除了戰場,九-九-藏-書再也沒有比有人喪命更吸引周圍人注意的事了。
那天……
「法國酒嗎……」宗像猛然抬頭,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問道,「等一下。施奈德好像很擅長外語,他到底會幾種語言?」
——如果是我,這種小事一定辦得到。
「您怎麼看?」
「咦,不是失血致死嗎?」坐在飛崎身旁,身材高大的秋元驚訝地問道,「根據現場照片,施奈德看起來像是倒卧在血泊中……」
他百思不得其解。
「宗像鎖定施奈德身邊以英語為母語或是擅長英語的人展開調查。秋元去調查遺書原件,也許他用隱形墨水寫了些什麼。葛西去確認德國和蘇聯的大使館動向,如果有哪一國的情報機關有所動作,應該會留下什麼痕迹才對。山內去調查紅酒的進口通路,必須將有可能碰觸紅酒的人全部列出名單。中瀨……」
——不自殺。不殺人。
——能完成這項任務的人只有我。
「三面間諜?太離譜了。」
飛崎強忍心中燒灼的烈火,以挑釁的眼神望向持續下達命令的結城中校。
結城中校微微睜眼。
「有這個可能,搞不好施奈德除了德國和蘇聯外,還可能替英美其中一國效力,是個三面間諜。」
在軍中,殺敵或是被敵所殺想來被視為一種默契,而公然否定殺人與自殺的D機關,是會讓周圍跟著腐敗的「危險異物」。陸軍肯定是在無意識里發現了它的本質,,才會本能地感到厭惡,而有了這麼大的反感。
「紅酒?」
眾人的目光再次往飛崎那裡聚集。
「這麼一來,就沒人會在命九-九-藏-書案現場進出。」葛西不懷好意地笑著說,「也就是說,這是不可能的密室殺人事件。」
不,應該說是同類才對。
他低聲說道,接著開始向每個人下達指令。
「不過,真要這麼說的話,你的行動早就否定了施奈德遭到他殺的可能性。」
不過話說回來,這種程度,D機關的每個人都辦得到,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結果。
就這點來說,施奈德和他們是同一類人。
——我對人生感到失望,決定一死。
(我不能輸給這些人……)
結城中校仍閉著眼睛,突然插話:「……目標的死因為何?」
「從解剖的結果得知,施奈德的死因是氰化物造成的窒息。」飛崎腦中浮現出暗中取得的驗屍報告書,回答道,「用的是很普遍的氰化鉀,要鎖定來源有些困難。」
「在英語里,兩個X是表示『背叛』的意思。」
對警方來說,死者不過是「德國一家知名報社的海外特派員」。
「我剛才看了施奈德的遺書後,很在意一件事。」宗像環視著眾人,說道,「除了『我對人生感到失望,決定一死』這句話之外,他還在信紙右邊角落的空白處寫了幾個小字,對吧?」
不可能。這是他的第一反應。
「從灑滿廚房地板的紅酒中也驗出了從屍體中驗出的毒物。留有施奈德指紋的酒瓶和玻璃杯散落一地,所以他應該是喝了有毒的紅酒而死,不會有錯。」
「瑪歌酒庄(Chateau Margaux),是施奈德喜歡的牌子,他通過大使館拿到的。在命案發生的前一個星期,他把酒帶進了那名女人的九九藏書公寓里。」
不是不能發生這種事,而是不可能發生這種事。
「英語當然也很在行,應該說得和母語一樣流利。」飛崎如此回答,接著反問宗像,「你為什麼這樣問?」
「首先,」過了一會兒,飛崎才緩緩開口道,「就當時的狀況看來,我不認為施奈德已發現我在監視他。」
飛崎沉默不語。
「那不是血,是紅酒。」
聽說當初設立D機關時,在陸軍內部引發了一股異常猛烈的反對聲浪。
「目標在自殺時留下遺書,沒錯吧?」
葛西聳著肩,一臉驚訝,宗像不予理會,轉身面向結城中校。
「不過,」葛西等到飛崎停頓的空檔,再次開口道,「如果不是自殺,就可能是意外事故或他殺。倘若是意外事故,應該不會留下遺書。換句話說,你的意思是施奈德是他殺,而遺書也是偽造的?」
接受指令的人,紛紛一語不發地起身離去。
而就這個角度來說,D機關的學生可以說正是施奈德的同類。
「另一側窗口面向人來人往的大路。如果白天有人從二樓的窗口進出,應該馬上會有人報警才對。」
對他們來說,施奈德死後,反而成為更令他們感興趣的狩獵對象。
一切都是出自這種過人的自負。
警方並不知道施奈德的另一面,既然如此,他們自然沒理由懷疑他不是自殺。
正因為有這份遺書,警方才斷定施奈德是自殺。可是……
這是進入D機關的學生一開始便被灌輸的「第一戒律」。
他用餘光望著其他人一個接一個離去,獨自站在一旁咬牙切齒,幾乎都可以聽到自己的磨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