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十七章 那麼那麼遙遠的青春

第十七章 那麼那麼遙遠的青春

「我知道他還是迷戀泰瑞莎,」她過了好一會兒才說,而她眼中閃過一道倨傲的光芒,讓我彷彿見到那個揚起下巴的女孩,從這間廚房的窗子看著狂放不羈的吉米·麥奇,心裏想著他是我的。
我說:「我知道我星期一晚上很早就走了,我應該多晃一下的。」
「他有規矩是他家的事,跟我無關。要是他讓我們再等下去,到時就小能開棺葬了,你想過沒有?」
「還能怎樣?你想知道就該留下來。」
她咬著嘴唇,喀哩哐啷將茶水煮沸,茶杯放到碟子上,餅乾倒進盤子里。過了一會兒,她說:「我想我們不會再看到荷莉了。」
老媽哼了一聲。
等他腦袋清醒過來,他已經娶了自己不愛的女人,做著毫無前途、有一搭沒一搭的工作,喝了一大堆酒,足以淹死彼得·奧圖。二十多年來,吉米看著原本屬於他的生活在對街、另一個人家裡實現。接著,就在那短短一周,不僅麥特·戴利當著整條街的鄰居羞辱他,讓他差點被逮捕(在酒鬼的世界里,有錯一定是別人的錯),他還發現蘿西·戴利攫住了他兒子,將他操弄于股掌之間。
「誰曉得,是吧?哦,別擔心,我沒事,大家都對我很好。他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有的從報紙上知道,有的是因為我昨天沒來。他們請我喝茶,讓我想抽煙就出去抽,我在這裏反而比較好。你在哪裡?今天沒上班?」
這不是問句。趁老媽翻箱倒櫃,我拉了一張椅子坐下,開始擦拭刀具。我期待的對話是那種母女之間的悄悄話,雖然我沒辦法變成女的,但做一點家事起碼有那個樣子。就算不擦銀器,我也會找東西來洗、來清。
「我整顆心都在他身上。我媽媽——願她靈魂安息——她警告過我,絕對不要和喝酒的人交往,但我什麼都不懂。我老爸——你不會記得他了,弗朗科,但他是個很好的人——他滴酒不沾,所以我根本不曉得酒鬼是什麼樣子。我知道吉米會喝上幾杯,問題是哪個男人不是這樣?我想事情很簡單——而且確實如此,起碼在我剛愛上他的時候,直到泰瑞莎·歐伯恩搞壞了他的腦袋。」
「媽媽整天都會在家,等謝伊回來,免得老爸臨時需要什麼。你可以打給她,她一定很高興見到你。」
潔琪說對了,我按門鈴,是老媽下樓開的門。她也是滿臉倦容,從上周六體重就開始變輕,起碼肚子沒了。
「我有事必須先走,你們過得怎麼樣?」
「我們男人就是不曉得什麼對自己好,」我說,「尤其是年輕的時候。老爸當時應該很年輕,對吧?」
「你看結果呢?你們兩個究竟是離婚,還是只是分居?」
她語氣里堆滿往事,勝利、苦澀與惡意交織在一起。我說:「所以麥特一旦搶到他的女人,就不斷炫耀?」
「那麼他們確實曾經在一起了。」
「聖誕節還有兩個星期,」我說,「到時再說吧。」
「但你還是要他。」我讓自己的聲音保持親切,不做評判。
「他們都愛上了!男人真蠢,全都為她痴狂。你老爸、麥特·戴利,還有自由區一半的男人成天跟在泰瑞莎·歐伯恩屁股後面打轉。她來者不拒,一次勾搭三四個,只要對她稍微不用心,每兩周就換一批人。讓他們爬著回來求她。」
「她活該!讓她學到教訓。她愛跟男人廝混,還希望名聲不會臭掉是吧?」老媽身體坐直,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
我感覺自己彷彿掌握了所有細節,在我聽見答錄機傳出潔琪聲音的一瞬間,來龍去脈便已經在我腦袋的深淵浮現,我感覺肺里漲滿污濁冰冷的水。
「那很好,弗朗科,你工作太賣力了。對自己好一點,帶荷莉去哪裡玩吧。」
翻譯:醫生開read•99csw.com了好葯,老爸再用藏在地板下的伏特加加味,肯定昏迷好一段時間。
老媽噘起嘴說:「你要擦就好好擦,縫隙也別漏掉,假如還要我重擦一遍,那又何必叫你擦?」
「我有別的事,」我說,「但還是謝了,親親,或許改天吧。你最好快點回去工作,免得客人的挑染變綠了。」
我說:「想也知道。」
「然後呢?」我問。
「我只是看到機會就去抓而已。我那時十七歲,已經大得能讓男孩子回頭了。你老爸他……」老媽的嘴巴不見了,手上的布扭進聖誕裝飾的縫隙里扭得更緊。
「起碼我沒把荷莉教成異救徒,她會去望彌撒。」
「說不定你確實有點用處,你需要喝杯茶。」
她瞪我一眼,心裏盤算該怎麼應付,接著氣呼呼地說:「你老爸在睡覺,到廚房去,別發出聲音。」她轉身大步上樓,很痛苦的樣子。她的頭髮該好好整理了。
第二天是星期三,我睡到很晚才起床,十點左右吧,醒來卻比前一晚還累。這樣的劇痛已經持續好幾年了,心理和身體的痛,我都忘了它有多折騰。我用冷水和黑咖啡衝掉幾分暈頭暈腦,打電話給潔琪。
她斜拿銀器,對著光線檢查擦得有多完美,順便拉長停頓的時間——老媽就喜歡吊人胃口。
老媽斜眼看我,我猜不出她的意思,但她也沒多說,徑自拿了一塊布在我對面坐下,拿起一個很像是瓶塞的銀器。
「別把自己逼得太緊,親愛的,假如很累就回家休息。我敢說老顧客不會移情別戀,也不會為錢跑人的。」
「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
我說:「對不起,」一邊增加手肘擺動的幅度。
「差不多。當然,他們本來就看對方不順眼,」老媽將手上的銀器和其他三個類似的小玩意兒排在一起,彈掉不知道哪裡來的小顆粒,從等待清潔的銀器堆里拿了另一個小聖誕裝飾。
「她是個大麻煩,那女人,老是招蜂引蝶,在街上扭腰擺臀,和朋友大聲嚷嚷,沒個樣子。」
屋裡飄著酒氣、空氣清凈劑與擦銀油的味道。凱文的神龕白天看比晚上看更糟,鮮花要死不活,弔唁卡倒了,電蠟燭開始閃爍變暗。微弱滿足的鼾聲則從卧房門縫傳來。
「我最後是得到了沒錯,不過是泰瑞莎和麥特榨乾后的他,他那時已經在喝酒了。」
「嘿,好啊,弗朗科。」
老媽轉身拿著茶壺指著我說:「我告訴你能做什麼,你可以去找你朋友,那個叫什麼名字、拽個二五八萬的傢伙,叫他送你弟弟回家。我沒辦法跟葬儀社安排事情,去找文森神父討論追悼彌撒,連跟別人說我兒子哪時下葬都沒辦法,只因為那個撲克臉的小夥子不跟我說他什麼時候才能運回遺體一運回,他就是這麼說的,那混球,好像凱文是他的財產一樣。」
「我知道,媽。但你要是想到什麼,記得跟我說,好嗎?任何需要都好。」
「當然,那還用說。」
她的聲音依然鬱悶,甚至更沉重了。雖然我有時間和力氣用荷莉逗她開心,卻沒心情這麼做。
「也對,我差不多該走了。你自己小心,弗朗科,替我向老媽問好。」說完她就離開了,消失在嘈雜的吹風機、聊天和甜茶之間。
我說:「我拿一個給老爸?」
「經過這件事,我想他們兩個非結婚不可了,免得她名節不保。」
雖然相隔半個世紀,我依然感覺得到那一股騷動。事情旋渦似的越滾越大,忠誠之地嗅到血腥,腎上腺素立刻加倍分泌,蠢蠢欲動。那幾個星期的遭遇很可能在泰瑞莎·戴利心裏種下瘋狂的種子。
這就是動機,完美得有如系著緞帶的禮物,外加明顯的犯罪手法。吉米,麥奇前一天還擁read•99csw.com有最好的女孩和工作,準備親手打造繽紛未來,對那些不看好他的混球比中指,下一秒他只是踏錯一步,就這麼一小步,獃頭鵝麥特·戴利就乘隙而入,瀟洒地一把搶走吉米的人生。
「我知道,我只是不曉得他連這方面也這麼混帳。」
「你老爸是個混蛋,這你已經知道了,你也好不到哪裡去。」
那茶濃得連茶壺都關不住,味道嗆鼻。街上安安靜靜,所有人都去工作了,只剩單調輕柔的雨點和遠方的車聲。老媽擦了幾個不曉得是什麼的銀器,我將刀具擦完,開始進攻相框。我不可能清潔到讓老媽滿意,雖然划滿華麗的花紋,但起碼看得出來那是相框。廚房裡氣氛緩和下來之後,我說:「媽,我問你,老爸和你交往之前,是不是曾經和泰瑞莎·戴利要好過?」
她目光飄離擦拭的銀器,掃向窗予和飄落的細雨。
「唔,你老爸堅持他睡前座,泰瑞莎睡後座,我當然不曉得是真是假,但忠誠之地可不是這麼想的。」
無論從哪個角度,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那倒是。」我說。
「讓我試試看嘛,做錯了,你可以隨時糾正我。」
「不只如此。你老爸那時去應徵健力士的駕駛,對方向他保證只要有人退休,這工作就是他的。可是麥特·戴利已經進了酒廠幾年,他老爸也是,認識不少人。泰瑞莎的事情之後,麥特跑去找工頭,跟他說吉米·麥奇這種人不適合健力士,反正每份工作都有一堆人應徵,沒必要僱用可能惹麻煩的人。」
「後來,她馬上開始和麥特·戴利交往。他已經愛慕她很久了,但她從來沒注意,直到她發覺可以利用他。麥特這傢伙是個老實人,泰瑞莎她爸不介意兩人往來,只有這樣出得了門。」
「第一個內孫女,看來也是最後一個了。我不曉得謝伊到底在搞什麼,他也許交往過十幾個女孩子,我們沒一個曉得,它也從來不帶她們回家。我對天發誓,我已經準備徹底放棄他了,你老爸和我以為凱文應該……」
「他差不多每天出門,那是沒錯,不過……」我聽得出她很努力想要專心。
「但我不在乎。我想只要抓住他,就能改變他。我向來要得不多,我不是那種自認會成為好萊塢電影明星的人,也沒有什麼抱負。我只要一棟自己的小房子和幾個孩子,還有吉米·麥奇。」
我說:「你手腳真快。」
三明治是白吐司夾奶油和碎肉火腿,切成三角形,讓我一下子回到腳還碰不到地板的童年時光。老媽又泡了杯濃茶,照自己的方法吃起三明治。從她咀嚼的動作看來,應該換了比較好的假牙。小時候,她總說她牙齒沒了是我們的錯,每生一個孩子就掉一顆,說著說著淚水開始湧上眼眶。她放下杯子,從開襟羊毛衫口袋掏出褪色的藍色手帕,等淚水幹了,接著擤擤鼻子,繼續吃三明治。
「免了,你那雙笨手只會幫倒忙。」
老媽隨便瞄了一眼,說:「不夠,叉齒之間也要擦。」她將茶具拿到桌上,幫我倒了一杯,將牛奶和糖推給我。「我打算買聖誕禮物給荷莉,剛愛的天鵝絨小洋裝,我要買給她。」
「她很喜歡你,」我說,「你覺得她怎麼樣?」
過了一會兒,她說:「我沒說你爸是聖人,雖然泰瑞莎·歐伯恩沒有半點羞恥心,但你爸也不是好東西。」
「好啊,親愛的,我剛聽到你的留言。」
我說:「你那時就看上他了?」
我相信她,我很清楚一個女人在某些時候能對男人產生什麼影響——這不表示泰瑞莎全身而退,只是某些人就是不該相遇,後果牽連太廣、太深、太久。
「我知道,」我說,「我向你保證我會儘力而為。但他read.99csw.com不是要找你麻煩,只是照規矩辦事,已經盡量快了。」
「但我知道他們錯了。他不是壞人,吉米不壞,只是狂放。而且他不笨,他可以做出一點什麼。他不需要健力士,他可以自己開業,沒必要成天伺候老闆,他討厭那樣。他一直很喜歡開車,他可以載貨,有自己的廂型車……只要那女人沒搶先一步。」
他一定聽見了,聽見我躡手躡腳穿過客廳。我以為他沒有,但他聽見了。我看過他假睡,看過不下一百遍。也許他只想要她離他家人遠一點,也許他想要更多。但當她出現,甩了他一巴掌,表明她才不在乎他想要什麼:難以抗拒卻又遙不可及的泰瑞莎化身再度出現,麥特的女兒從他身邊奪走他想要的一切。也許他喝醉了,直到他察覺自己做了什麼。他很強壯,那時候。
我決定上床睡覺。我脫下套頭衫,領口還聞得到諾拉的發香。
我手裡沒停,等她開口。老媽一把將我手腕抓過去,檢查相框夠不夠亮,很不情願地點點頭,放開我的手說:「這還差不多。以前和現在不一樣,我們起碼還懂得自重,不會學電視演的,到處找人上床。」
「你見過奧莉薇亞?」我在心裏向莉兒脫帽致敬,她竟然這麼小氣,不讓我知道。
「哦……對。我後來想想,好像不該……我不想嚇到你,讓你以為又出事了。我只是……我不曉得,想看你過得怎麼樣。」
我還真的這麼想過。
「哦,對啊,當然噦。加文沒辦法再請假,我也不想一個人在家……而且,要是你和謝伊說得沒錯,愛爾蘭快完蛋了,我最好抓緊老顧客,對吧?」她想開玩笑,卻因為無精打采而失去了效果。
「他沒有一開始就追你?」
「那時候,女孩不會和男人過夜,賤貨才會。我認識的人裡頭,沒有一個敢在結婚前做那檔事。」
「只見過兩次,載荷莉和潔琪到我們家。怎麼,你瞧不起自由區的女孩是吧?」
「嘖,」我說,「你得到孩子,也得到那傢伙了。」
「吉米·麥奇想要哪一個女人都隨他挑。」
我說:「老實講,我現在有點時間,心裏很想找老媽聊聊,和她私底下談,沒有老爸在場。哪個時間比較有機會?比如,他會去店裡買東西或去酒吧嗎?」
我朝她微微一笑。
「真不曉得你怎麼面對這一切,」我說,雖然是寒暄,但也可能出於真心。
「你再也不能領聖餐了。」
「我休了幾天假。」
老媽轉頭看了卧房一眼,接著說:「不管他。」說完便開始從冰箱里拿東西。
電話那頭很吵:聊天聲、「嗆女生合唱團」的歌聲,還有吹風機的聲音。我說:「你在上班?」
潔琪想擠出笑聲,但聲音很乾。
「你現在一定想不到,但你老爸啊,他當年可是帥得很。那一頭鬈髮,藍色的眼睛,還有那副笑容,他笑起來好看極了。」
「所以老爸最後只能當泥水工。」我不是在開玩笑。
老媽一本正經,心滿意足說:「他沒什麼選擇。泰瑞莎她爸之前一直放牛吃草,真的是這樣,結果你看呢?那次之後,他幾乎不準女兒踏出家門半步,連上班也親自陪她去。我不怪他,所有人都在說閑話。小混混在街上嘲弄她,三姑六婆等著她出糗,朋友有一半被禁止和她說話,免得跟她一樣變成妓|女,漢拉提神父講道說不守婦道的女人正讓國家走向衰亡,辜負了一九二八年為國捐軀的男性同胞。告訴你,神父從頭到尾沒有指名道姓,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講誰。泰瑞莎從此再也不敢放肆。」
老媽賞了我胳膊一拳:「不是!我不是才說過,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啊?他們兩個本來就瘋,湊在一起更是變本加厲。那年夏天,你老爸跟朋友借車,星九-九-藏-書期日下午載泰瑞莎到鮑爾斯格莊園去看瀑布,結果回程車子拋錨了。」
錄音機有一則潔琪的留言,要我回電。
老媽將她所有的銀器擺在廚房桌上,刀具、胸針、相框,還有一隻疑似裝飾用的小馬雕像,顯然是轉送的禮物,傳了很久才傳到我們家。我想到筒莉,想起她淚水盈眶,瘋狂擦拭洋娃娃屋的傢具。
我當然可以回答封棺看來是躲不掉了,但我們已經離題太遠。我說:「我聽說你見過荷莉了。」
「沒錯,是啊,很正確。你一定想不到……」她擦拭銀器的手指慢了下來。
「我那時還是小孩子,他追泰瑞莎·歐伯恩的時候,我才十五歲,而且不像這年頭的小女生,十二歲看起來像二十歲。我沒身材、沒化妝,什麼都不懂……我早上去工作如果遇到他,總會努力吸引他的目光,但他從來沒有多看我一眼。你爸被泰瑞莎迷得團團轉,而那群男人當中,她最喜歡他。」
「你嘴巴放乾淨點,」老媽火冒三丈。「我沒你那麼滑頭,也不懂細節,但我起碼知道一件事:文森神父絕對不會讓你領聖餐,那裡是你受洗的教會。」她用手指比著我,耀武揚威,顯然覺得自己贏了。
老媽開炮了:「你星期一晚上沒說一聲就跑了。」
「但老爸卻愛上了。」
有可能是老爸編出來的。老媽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
我問:「老爸和泰瑞莎·歐伯恩在電視上做了?」
「應該是口巴,我想。」我說。
「然後他們就留下來了,在那裡過夜!那時候還沒有手機,沒辦法打給修車廠,甚至通知別人出事了都做不到。他們步行了一小段,但小路在威克勞的荒郊野外,天色又暗了,他們只好待在車裡,第二天遇到農夫經過,才請他幫忙發車。他們回來之前,所有人都以為他們私奔了。」
「喝茶。」她說。
「哼,」老媽嘴巴用力一抿,「我絕不會和你老爸離婚。」
「我叔叔喬伊讓他去實習,因為泰瑞莎的事情之後不久,我們就訂婚了,你老爸如果要養家,就非得有工作不可。」
「離婚,都兩年了。」
「和她媽媽一個樣,漂漂亮亮的,她們兩個,配你這隻癩蝦蟆。」
我說:「所以他就乖乖聽話了。」這樣很好,我喜歡,感覺理所當然。麥特·戴利和他兄弟就算把我打得只剩半條命,我只要一出院,跛著腳也會去找蘿西。
屋裡不是只有我們醒著。凱文也起來了,或許想上廁所,發現我們兩個不見了。對他來說,這沒什麼,因為老爸經常幾天不見蹤影,謝伊和我也偶爾會去打工做大夜班。然而,這個星期當他得知蘿西是被人殺害的,他忽然想了起來。
也許不只如此,說不定更糟。老爸朝我獰笑眨眼,用言語向我挑釁:「戴利家的小姑娘是吧?那小妞真可愛,尤其那屁股,我的乖乖……」我親愛的蘿西,那令他又愛又恨的泰瑞莎·歐伯恩的翻版。
我知道沒必要動氣,但有時家人就是這麼煩。「媽,我不想領聖餐,即使我想,離婚也不是問題,只要我不跟奧莉薇亞意外的女人上床,就算離婚離到不省人事,也不關教會的事,真正麻煩的是我離婚之後搞上的女人。」
她將茶包扔進壺裡說:「我們很好,謝謝。」鄰居非常棒,帶來的晚餐夠我們吃上兩個禮拜,瑪莉·朵耶好心地讓我把食物放在她家的冷凍櫃。我們沒有你在都活了這麼久,再撐一陣子沒問題的。
「老媽,她是你的第三個孫女,卡梅爾的兩個女兒都比她大。」
老媽把臉湊到我面前,嗤之以鼻說:「我敢說你老爸一定這麼想,他那麼迷她,那個混球。但歐伯恩家的人瞧不起他,自以為高人一等。泰瑞莎她爸和她幾個叔叔把你老爸打得不成人形,我差點https://read.99csw•com認不出來。他們要他別再靠近她,說他害人已經害夠了。」
炸魚和薯條配同情,聽起來真可口。
「還沒年輕到誰對自己好都看不出來。我比她小三歲。連我都能告訴他最後肯定是悲劇收場。」
她語氣里的感嘆重得可以壓沉幾艘船。我忽然明白她認為凱文也是因為喝醉了,和他老爸一樣,才會從那扇窗子摔出去。但我還來不及糾正她,老媽已經手指按著嘴唇,看著窗台上的時鐘驚聲尖叫:「老天爺,你看看,已經一點了!我得吃點東西,否則會虛脫的。」她扔開聖誕裝飾,將椅子往後一推,「你也來個三明治。」
我說:「所以老爸才會那麼討厭麥特·戴利,因為他搶了他的女人?」
老媽說:「所有人都說吉米·麥奇註定一事無成。他老爸老媽都是酒鬼,一輩子沒有一天工作過。他很小的時候,就會到鄰居家聞可不可以留下來吃晚餐,因為家裡沒有東西吃,也時常夜裡在街上遊盪……到我認識他的時候,大家都斬釘截鐵地說他一定會和他老爸老媽一樣成為廢物。」
老媽猛然抬頭瞪著我,表情毫無變化,但眼神里閃過許多事情。她問:「你是從哪裡聽來的?」
「你看,」我舉起一根叉子說,「這樣夠乾淨嗎?」
我說:「我會打電話的,你叫加文好好照顧你,知道嗎?」
「老媽,你也知道,我就愛吃天鵝肉。」
「麥特一直很嫉妒你老爸,你老爸比他帥上一百萬倍,我不騙你,而且很受歡迎,不只是女孩子,連男生也覺得他很棒,很有趣……麥特只是個無聊小鬼,死氣沉沉的。」
我以為提起荷莉會讓老媽態度軟化,沒想到火上加油,真是天曉得。「她差點就變成異教徒了,你還好好意思說?我錯過了她第一次領聖餐!她是我第一個孫女耶!」
她說:「他昨天背部很不舒服,我猜今天也是,幾乎下不了床。只要背部出毛病,他通常都在家睡覺。」
我們不約而同轉向廚房門口,朝卧房瞄了一眼。老媽繼續說著,而你聽她的語氣依然可以感覺到,那個名字對她就像夢幻冰淇淋一樣的美好。
我提醒自己重點是談話,不是爭輸贏。我順從地說:「我想你說得對。」
「來吧,」我拿起擦銀布說,「我來幫你。」
老媽說:「他應該等我長大的。泰瑞莎很漂亮沒錯,她真的是,但我到了十六歲也有許多小夥子覺得我很美。我知道我還小,但我在長。他要是肯把那雙笨眼睛從她身上移開,看我一眼,一眼就好,一切就不會發生。」
老媽疑心地瞟我一眼,但她實在難以抗拒我的好意。
「不是什麼要緊事,只是——呃,你知道的,拜拜。」我從來沒聽她語氣這麼蒼老,有氣無力。我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不接凱文電話的結果讓我餘悸猶存,真的有點擔心不該第二天再回電話。但現在三更半夜,時間很不恰當,打過去只會讓她和加文心臟病發。
一般女人肯定面有愧色,起碼稍縱即逝,但我老媽不是,反而。下巴一抬說:「本來就差不多該見面了!不然等你帶來,說不定她已經結婚,連曾孫都幫我生好了。你難道想等到我死了才讓我們見面?」
「他很好,真的,要是沒有他,我真不曉得該怎麼辦……來吧,你今天晚上要不要來我家和我們一起吃晚飯?」
「也許吧,嗯,反正事情都過去了。後來也沒有什麼刺|激的,大伙兒多喝幾杯,多唱幾首歌,然後就回家了。」
我從沒聽過這些事,我敢說潔琪也不曉得,否則一定會告訴我。老媽不是那種「我們來分享感受吧」的人,要是我早一周或晚一周問她,肯定會碰得一鼻子灰。凱文的死讓她心碎,剝開了她的盔甲。眼看機不可失,我問:「那他們為什麼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