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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一節

第十章

第一節

說完這些,王小山問我:「你在幹什麼呢,現在?」
五點十二分,她打了一個電話,然後從豬肉櫃檯果斷地移步到了水產區域。不幸的是,幾分鐘之後,她站在那一排碩大的塑料水盆前,跟老闆娘拌起嘴來,原因可能是老闆娘對後面一個顧客要兩斤籽蝦的大生意比較殷勤,跳過了她,還在舀蝦的時候,大大咧咧地把水濺到了她的皮鞋上。她又氣呼呼地回到豬肉櫃檯,稱了一對豬手。五點四十二分,她就已經提著大包小包的葷素各種,回到了小區門口。
再翻過去幾頁,後面就全是空白了。
但是我唯獨忽略了與此案最有關聯的一個領域,兇手還可能是一個醫生。
我覺得自己看上去一定很蠢,剪啊剪,然後裝啊裝,再剪啊剪,像個工廠女工似的。窗外雨聲綿延,配合著我無腦的動作,散發著一種安寧到近乎甜美的氣息。不知不覺,這枯燥的聲音越來越廣闊,彷彿世界上所有沁涼的雨點都落進了這個方寸之間的卧室,落到了我的心裏,時間無限地延伸,瞬間走得很遠,又像是不再流失一分一秒。比爾坐在床沿,弓著脊背,眯縫著眼睛,粗大的手指捉著小瓶子,正用最細一號的水筆往上寫數字,凝神靜氣,好像正在處理一件跟拯救地球有關的大事。
四月二十五日下午十六點十分,他驚喜地發現「糖糖」在三分鐘前發言,透露了她將在五一長假之後約見前男友,七年沒聯繫過的前男友。
六月二十二日下午一點二十八分,孟玉珍穿著深紫紅色的中袖連衣裙,挎著黑色漆皮手袋,出現在華行大廈十九樓,向盧天嵐投訴兒媳毀壞她名譽的惡行。三十六分鐘以後,她在六樓被觀光電梯夾住,隨著廂體在電梯井裡劃了一道魚躍的弧線,心臟病發,斃命在地下室,電梯最後停靠的地方。
對於兇手而言,如果僅僅是想從藥品組的三十人中選出兩名,偽造自殺,這簡直太容易了。他可以通過談話錄音了解他們,每個抑鬱症患者都有可以導致自殺的傷口,他更急需了解的是他們的生活習慣。
我想我已經剪了快半個鐘頭了,盤腿坐在床根,背上墊一個枕頭,手持藍柄文具剪刀,簡單重複,藥片在銀光閃閃的外衣下堆得滿床都是,剪刀過於狹窄的把手磨著我的手背。
沒錯,孟玉珍在跟蹤她的兒媳,這種情況看來已經持續好幾年了。孟玉珍寫日記的習慣是從二〇〇六年十二月二十三日開始的,監視的習慣應該開始得更早,因為日記一開頭就表現出對何櫻出行位置的極度熟悉。
六點三十分,孟雨也走進了住宅樓,非常準時。孟玉珍在他們小區對面的一家餐廳吃了晚飯,酥皮蛤蜊湯,義大利肉醬面,外加一份提拉米蘇。她要了一盞可以續杯的檸檬紅茶,在對門足足坐到九點的鍾敲過才離開。他們誰都沒有再出來。本來她是想看看,這對小夫妻在吃完生日餐以後,還會不會出門搞什麼餘興節目。另一方面也是由於她實在太寂寞了,泡義大利餐館,總好過一個人坐死在客廳沙發上,對著不斷變臉的電視機。
六點前,九_九_藏_書他已經開始收拾垃圾,擦掉所有指紋,包括刀片盒子上他和蘇亞的指紋,只能一併擦掉。他找出杏紅色的套裝,特意掛在衣帽間最顯眼的位置,希望警察能第一眼發現。待檢查過一切妥當,他提著垃圾袋,輕手輕腳地離開了二九〇三,關上門,確定沒有人看見,隨即一轉身避入安全門,依然是沿著安全梯下樓,當他氣喘吁吁地走在長不見底的階梯上時,窗外的天色已經一點點黯淡下來。
孟玉珍的日記本是在她獨居的公寓找到的,粉紅色人造革面的三十二開厚本子,已經記了七本,看來她著實有很多話想說。在第七本的二分之一處,六月十八日的日記里,孟玉珍這麼寫道:
六月十九日上午十點十六分,人肉搜索找到了孟玉珍的資料,她與何櫻、小雨的合影被貼在論壇上。她是兩天後才從鄰居的議論中知道的。
手觸到玻璃瓶身的冰涼,猛然記起那一刻,我窺見了徐晨電腦屏幕上的秘密,有個聲音曾經在我腦袋裡炸響,警醒我,也許從一開始我就走錯了推理的方向,弄錯了兇手。
「原來你也上這個論壇,你的ID是什麼?」我迎著他血絲滿布的眼睛。
兇手按下錄音機的暫停鍵,揉了揉鼻子,為了掩飾臉上的表情。簡直太妙了,論壇,他將有一個監視獵物的最佳地點了,隱蔽,同步,有利於尋找一個最讓人信服的自殺契機。他同時想到的,還有自殺遺言的主意。
也許我當初沒有趕走任錦然,反倒好。我還記得她穿一身漆黑,看著就晦氣,人又長得太漂亮,神態太妖冶,一點不像將來甘心跟柴米油鹽打交道的人。可是,如果當初我由著孟雨跟任錦然結婚呢?沒準新婚燕爾,孟雨就央求我回去給他做飯了,沒準他們有了孩子以後,家裡雞飛狗跳,少不了又要央求我幫忙。也許只有在這種狀況底下,孟雨才會時時想到他這個媽,想到我帶大他有多不易,想到一輩子對我感恩戴德。
其實在整個事件中,這兩個被害者的共同點非常明確。她們都是實驗的被招募者,且都不是安慰劑組的成員。她們在被招募初期,二〇一〇年二月,或三月,就有臨床藥理中心的醫生陸續對她們進行心理評估,可能還會有幾次精神分析性質的長談,藥理中心保存這些私密的談話錄音,其中可能包括童年創傷、情感經歷、個人宣洩情緒的方式等。
因為早就計劃好了謀殺,五月十五日,兇手故意走安全梯登上二十九樓。
何櫻還不知道孟玉珍對她的至高評價吧。這個被何櫻視作幸福破壞者的女人,是她不懈地記錄她的每一寸生活與細節,比她的丈夫注視她的時間更久,比我這個同事更了解她每天的日程,比論壇上瓢潑大雨般的點擊率讀她更多。
我正在做一件看似非常無聊的事情,搜查逮捕三〇一室的所有散利痛。
一開始每周兩片,然後延長成兩周,到後來還會減少到一片。比爾說這是一個簡單有效的方法,控制我濫用藥物,還可以幫我慢慢戒掉。他把已經寫好日期的瓶子推到我的面前,告訴我哪一九-九-藏-書堆的藥瓶裝兩片,哪一堆只能裝一片。
全部歸攏到卧室的大床中間之後,分揀,過期的扔掉,不過期的帶著鋁箔一片片剪開。這也是比爾的主意。
那一陣,她有些心緒不寧,回憶這麼龐大的往事讓她覺得煩躁,所以她建議醫生,不妨去看一看她的帖子,就能對她的問題有一種全面的了解。
事實證明,我的眼光很毒,何櫻果然是一百分的賢妻良母。捫心自問,就算換了我,全力以赴也未必做得比她好。況且我年紀大了,精力已經遠遠不如以前。我原本只是想,找個能幹一點的女人來照顧兒子,照顧我,結果是她偷走了我的位置。
這天的運動量可真是把他累得夠戧,畢竟是五十八歲的年紀了。也許他還一路背著那個垃圾袋,害怕罪證在左近被發現。六點三十二分,他周身酸痛地坐在家中的電腦前,氣息還未調勻,不過沒時間休息了。通過國外的伺服器登錄,註冊了一個「蘇亞」的ID,自殺遺言早就擬好,貼上去就行,他可不相信自己有急智文采,凡事還是早有準備的好。
我該怎麼回答王小山呢,說我聽從了某人聲稱要幫我戒除葯癮的計劃,為此正在上手工課,剪藥片裝瓶,不過,那個人不是醫生,只是一個被歸人體力勞動者的髮型師?
我以為我每次買葯,都是在家裡的藥片只剩最後一板的時候。結果令我大吃一驚,卧室里就有數量驚人的散利痛,大半板、小半板,還有完整的一板只摘去兩片的。可能是我每次在客廳吞下藥片后,還迷迷糊糊地擔心著半夜裡再頭疼怎麼辦,攥著鋁塑包裝的一角,一直沒放開過,就這樣走進卧室爬上了床。
比爾冒雨從屈臣氏買回來一口袋塑料藥瓶,瓶身乳白色半透明,瓶蓋是各色粉彩,玩具似的。他興師動眾地給每個瓶子貼紙,編號,寫上日期,諸如「二〇一〇年七月四日以後」、「二〇一〇年七月十一日以後」、「二〇一〇年七月十八日以後」……大概的意思是以每周日為時間坐標,每個瓶子裝兩片葯,我每次想吃藥,得先看過藥瓶上的日期指示,按約定等到那個某天的「以後」。
比爾就是在床上先後摸到了兩板藥片,才建議我乾脆把它們搜羅起來的。「我們就當是一個尋寶遊戲嘛。」他這麼說。
早些,中午時分,雨還未落下,比爾帶我穿過花園,來到對面的那幢猶太式建築,那裡不知什麼時候改成了清邁皇室泰廚。散淡的陽光從弧形的天穹照進來,透過窗前的蓮花,可以眺望我客廳的窗戶。我們穿著短褲,曬著太陽,吃著青木瓜色拉、黃咖喱膏蟹配米飯,喝著椰汁嫩雞湯。
孟玉珍的日記里記載著,五月十五日下午五點五十二分,何櫻已經外出歸來,走進了小區的住宅樓。六點零五分,何櫻、孟雨和兒子一家三口前往哈尼美食廣場的豆撈坊。小雨把吃火鍋當遊戲玩,弄了一身一臉的調料、粉絲和湯水。何櫻好幾次帶他往返衛生間擦洗,忙得自己都沒怎麼吃,直到七點四十五分才結束,埋單,三個人走回小區時已將近八點。
九*九*藏*書笑了起來:「你們這些小朋友的玩意兒,我這個老頭子怎麼聽得懂。」說完他隨手關了這個窗口,從桌上依次拿起兩個玻璃瓶,放妥在紙袋底部,試著提了提,然後交到我手上。
這一刻,他再次陷入了金像獎提名般的興奮中,他心道,他與他的獵物還真是心有靈犀。他太飄飄然了,以至於不慎破壞了這份天賜的完美,他拿起刀片盒子,才發現忘記戴手套。
「愛得康」臨床三期雙盲實驗,第二十三號病人蘇亞和第三十五號病人任錦然被偽裝成自殺,她們的死曾經讓這種新葯陷入了極為被動的境地。如果何櫻沒有作案時間,那兇手是誰?
或許,孟玉珍才是這個世界上最懂得欣賞何櫻的人,只有她深知何櫻的了不起。她羡慕她,可能還有點崇拜她,所以不惜用跟蹤的方式讓她的生活覆蓋自己的,讓自己在想象中過著她的生活。
客廳里的散利痛也遠非如我想象,僅有桌上的一兩板。事實上,桌上有參差的十六板。抽屜里還有從未拆封的九盒,估計是下班回家走進Seven-eleven的時候,忽然擔心家裡的葯所剩無幾,買回來一看,桌上還多著,就收進抽屜,當初的念頭一定是想控制自己不要多吃。這還不包括地上,客廳從不開燈,掃帚一過,又是一大堆用完沒用完的鋁塑包裝。
「你是『蟑螂』?」
這個時機妙不可言,可惜有點早,不過,他不敢再冒險等待,生怕機會稍縱即逝。
「為什麼還要寫上二〇一〇年啊,多麻煩,光寫幾月幾日不就夠了?」我問比爾。
她留下了論壇的名稱、IE地址,和帖子的標題「其實……我很介意」。
由於蘇亞和任錦然都是穿著睡衣,躺在床上遇害的,這曾經給我的推理造成了很大的難度和限制。要讓被害的女性毫無戒心到這個程度,我曾經設想過,兇手可能是她的戀人,可能同為女人。
因為蘇亞透露了她有上論壇發帖的習慣,這是她宣洩情緒的唯一出口。她說,她的帖子就像一個最盡責的心理醫生那樣傾聽了她所有的隱私,使她在七年裡沒有徹底瘋掉。雖然一開始她寫這個帖子的目的,是為了能讓張約某天能找到這裏,知道她內心所想。
發布成功,他看著屏幕長舒了一口氣,揉著后腰,筋疲力盡地在黑暗中微笑起來。
據我推測,二〇〇六年九月,何櫻產假結束,自作主張把小雨送去貴族幼兒園全托。不久以後,九月末還是十月初,孟玉珍自覺無趣,搬離了孟雨和何櫻的公寓。從這個時候起,足足有六個月,何櫻和小雨沒有去過孟玉珍的住處。估計就是在這段時間里,孟玉珍陸續有了跟蹤和寫日記的癖好,跟蹤可能開始於十月。她搬走了,不過她更執拗地認為,他們的生活應該是屬於她的。
「唔,」他不緊不慢寫完手中的瓶子,才抬起頭來回答我,「因為將來還有二〇一一年、二〇一二年、二〇一三年,我每年都得管著你,不亂吃藥,不胡思亂想。」
他選中了蘇亞。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蘇亞就是『糖糖』的?」
他困惑地翻了翻眼睛,九_九_藏_書裝得挺像。
他再次登門「關心」蘇亞,一番旁敲側擊之後,從蘇亞那裡探聽到了她與張約見面的具體時間,並且,他以維護蘇亞|情緒穩定的理由,與蘇亞約定,她見過張約之後,他會來她的公寓為她做一次放鬆催眠。這番細心讓蘇亞非常感動。
在此之後,他對她應該有過幾次私人拜訪,以朋友的身份,間或幫她做一些簡單的心理調適。四月二十三日,他拿到了實驗室送來的「愛得康」,八百四十顆裝的一個大號茶色玻璃藥瓶,供第一月實驗發放。遊戲就要開始了。
現在正是周日下午兩點十九分,中午時候剛出過一陣暖昧不明的太陽,不知什麼時候又開始下雨,窗外淅淅瀝瀝,像沉悶的背景音樂。雨季,很適合宅著。
病人前來簽約,合同上的日期是二〇一〇年四月三日,那一天,兇手看似隨機地抽出一份病人資料,第二十三號,他故意把她留下多談了一會兒,說是工作需要。可是他表現得非常慈祥,三分公事七分關心,儼然是放入了類似父親與兄長的私人感情。最後,他還站在實驗操辦者的立場之外,非常坦誠地告訴她,如果早有人對她進行系統的心理治療,而不是僅僅用藥,她的狀況沒準會比現在好很多。她因此立刻信賴了他。
他通報了最新的調查所得,五月十五日傍晚和六月一日的夜晚,蘇亞、任錦然,這兩個死者可能的遇害時間里,何櫻都有可靠的不在場證據。
兇手沒有準備兇器。早在前幾次拜訪的時候,四月的某一天,他就已經相中了她洗手間里的這盒刀片,DORCO,夠特別。如果這種牌子引起了警察的注意,追查來源,他們最終會發現,刀片正是屬於蘇亞自己,自殺,難道用的不該是自己的刀片嗎?他走進洗手間才發現刀片被動過了,他意識到,剛才蘇亞也正是用這一種刀片行兇的。
「我,呃,在大掃除。」我哼哈了一下。王小山立刻像被槍子兒打中一樣,改換拖宕的口氣,聲調不自然地匆匆跟我說了再見。
現在我算是明白了,最好的人生狀態不是被別人照顧,而是被別人需要。因為被需要的人一定比被照顧的人顯得重要,有發言權,有不可替代的位置。我和雨兒在一起相依為命的這麼多年,辛苦歸辛苦,他依賴我,我很開心。
由於她平時的日記大多記載的都是何櫻的日程,所以那天的日記,就成了她在人世間最後的獨白。如果不是這篇,光翻閱其他的日記,恐怕人們不免要將這些粉紅色的本子誤認為是何櫻的日記呢。
六月二十七日星期天,王小山打電話給我。
或者,她其實對這一類心理評估十分不以為然,懶得跟他們多談,她並不認為這些醫生真的覺得有必要了解她。不就是為了實驗一個新葯嗎?實驗新葯的目的,也不就是為了再多賣一種所謂的特效藥給病人嗎?每顆葯不都是一樣的嗎,就跟論壇上的每個發言框一樣。發帖的時候,她還能填入不同的內容。而吃藥,她只有一個簡單的吞咽動作,這跟她究竟是誰,有過多少創傷和快樂的往事,過去和現在怎麼想,九*九*藏*書又有什麼關係呢?
當發現事態已經發展到這個程度,兇手不禁暗暗感謝這一意外的渾然天成,為情自殺,現在又加上了一條,畏罪,這將讓他的犯罪變得多麼完美!要知道兇手創造他的罪案也像是一個導演創作他的電影,電影的情節、演員以及每個鏡頭都可以擺布,罪案卻只能靠兇手一個人控制全局的能力,臨場發揮,再加上老天作美,這無疑是一項更有挑戰性和成就感的藝術,真正的藝術,如果不是因為法律不允許的話。
再早些,我們推諉誰先起床,卻開始沒完沒了地談天說地,完全忘了起床這回事。再早些,我們在入睡前才想起,彼此都已經很久沒有上網了。再早些,我們在一起,我們還是在一起。我這才想起,八百四十顆裝的兩大瓶「愛得康」還在牆角的紙袋裡,壓根忘了拿出來。這麼健忘,當然是因為六月二十五日周五的傍晚,從醫院談判回來,看見比爾又坐在台階上等我。
究竟是選對了,還是選錯了?最近這幾年,我一直不斷地問自己。
他拾起剛翻找出來的一個紙質禮品袋,慢吞吞地走過來,瞟了一眼屏幕,胳膊幾乎撞到了我的身體。「噢,這個論壇啊,有個人在上面談過關於抗抑鬱葯的事情,我無意中搜到的,論壇不錯,看看解悶,ID是什麼?」
這個時候,王小山的電話來了,嘮叨完何櫻的不在場證明后,就問我在幹什麼。他可能是聽出了我對著話筒的心不在焉,或者只是想試探一下,能否約我出去。事實上,我正沉溺於這個無聊的工程,樂在其中。
傍晚五點三十五分,兇手按響門鈴,蘇亞也剛剛到家五分鐘而已,還穿著行兇時的杏紅色套裝,衣袋下緣有個口子,面色青白,情緒亢奮,一個人在房間里走來走去。一個小時前,她劃破了情敵的臉,鮮血淋漓的場面折磨著她的神經,不肯褪色。
六月一日,孟雨生日,也就是任錦然約他在星巴克見面的那天。下午四點三十三分,何櫻提早下班,從華行大廈里走出來。孟玉珍本來以為,她要在街心公園裡多等一會兒的,沒想到結婚七年了,媳婦還是為兒子保持著這個習慣。她緊步跟上。何櫻坐地鐵從衡山路到徐家匯站,步行拐到南丹路,五點不到就已經抵達了菜市場。
於是,兇手藏起了愉快的心情,對蘇亞的情緒不穩定表現出了憂慮、關切,以及足夠的冷靜。他建議她換下跟兇案有關的套裝,洗一個澡,便於改換心情,然後穿上舒服的睡衣躺到床上,閉上眼睛,聽他的催眠暗示,他會幫她很快地放鬆下來。
豆撈坊的燈光足夠暗,幾個座位區域間有門窗相隔,孟玉珍遠遠跟隨他們走進餐廳,繼而讓領位小姐安排了一個比較隱蔽的單人座,邊吃邊觀察他們,等到他們埋單,她才搶先乘電梯從四樓下來,隱藏在美食廣場大樓的陰影中。
我躲開他的目光,假裝被他剛寫完的那些瓶子吸引,拿起一個在手裡看,上面寫著「以後」,每個瓶子上都寫著「以後」。「我喜歡這兩個字。」我指給他看,然後把瓶子扔還給他,兇巴巴地吆喝道,「繼續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