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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篇 解放 第三十四章 隴南義旗

第五篇 解放

第三十四章 隴南義旗

王治岐攤牌勉為其難,蔣雲台起事成竹在胸

趙龍文的告別情景比人們的想象要簡單得多。王治岐被叫過去隨便談了幾句后,趙便拉著王的手站在過道上對包括政訓處長袁耀宸、省府代理秘書長李永瑞在內的所有人宣布:「我奉緊急命令,率部前往碧口,武都防務交由王主席完全負責,今後應聽王主席命令辦事。」
王治岐明知趙龍文在跟自己耍流氓,卻沒有應對,而把這套流氓把戲一轉手又原原本本地交給蔣雲台。蔣雲台可不尿這一壺,說:「趙龍文是分署主任,一個軍長帶一個師向我們這裏開過來,他怎麼會不知道?這話鬼才相信!好,就算他不知道,現在我們報告上去總知道了吧!你讓他通知十二師,部隊須經甘泉取道漢王寺再進武都,如果他不答應,非得從我的駐地安化走,到時候部隊衝突起來我概不負責!」
六十二軍軍長劉忠、政委魯瑞林是隨後續部隊到達武都的,與王治岐、蔣雲台等人見面,大大誇獎武都和平解放的內應工作做得漂亮,既安全,又順利,軍隊保存得蠻好。劉忠說:「我代表全軍指戰員和武都人民感謝你們!」
趙龍文沒法再踢王治岐的皮球了,只好通知陳子干,讓他帶十二師不要直進武都,而經甘泉到武都東南40里的漢王寺下營。同時,他暗示陳子干說:「初到武都,為精誠團結,避免誤會,你是不是去看一看蔣軍長啊?」
杜正中仍有些擔心:「這……萬一鬧出亂子來……」
「好馬不吃回頭草。它已經有新主人了,我還討那個沒趣幹嗎呀?哈哈哈……」蔣雲台放聲大笑,堅辭不從。
誰知王治岐是個「消音器」。他並不糊塗,是裝糊塗。在給蔣雲台的電話中,王只是輕描淡寫地說:「我的意思是讓你去給趙送送行,他要離開武都,朋友們見見面,可你卻派兵先接城防,再去送行,這樣大家臉上多不好看。」
這件事越想越讓胡宗南覺得窩囊。落實時,卡車倒是調集了幾百兩,實際起運的卻只是兩個團不到。部隊到重慶虛張聲勢在大街上一撒,擺出個樣子,安全不安全,蔣介石也沒有再往下追究。他站在胡的地位想一想,似也有些道理,只是蔣放不下這個臉罷了。
黃忠學在敵軍工作方面有些經驗。他仔細考慮了一下,說:「心急吃不得熱乎乎,要不,我親自到武都跑一趟?」
這些話雖然略帶氣味,但于情于理也能說得過去。王治岐吩咐司令部,給分署趙主任的報告,就以這一精神來做。還補充道:「不忙,不妨做得周到一點。」
正當蔣雲台送走王治岐和李惠民之後,打點行裝準備出門時,一個魁梧的大漢堵在門口,一拱手說:「師座,別來無恙?」
「太興奮了!」賀龍說,「這些日子,連我都睡不著。你講得好,我們的努力必將穩步達到目的,讓反動派們發抖去吧,讓他們像長嘴婆一樣說我們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好了!我們一定要作出成績來給他們看一看!」
離開北京前,賀龍最後一次見毛澤東時,毛澤東看上去有點疲倦。可能是因前段籌備建國精疲力竭尚未恢復的緣故吧。一切從頭開始,太繁重啊!賀龍見面之後不免生出一絲絲心疼。便說:「主席,你要注意休息,身體好了,才能為人民服好務啊,新中國還有許多事等著你做哩!」
周士第是十八兵團的司令員兼政委。
於是,蔣雲台打馬直奔100里地以外的老爺廟。

北京指點西南西北,西安雲集一台鑼鼓

蔣雲台這才確信,武都城裡除了一些「泥鰍」之外,沒有能興起風浪的人物了。一絲倦意襲上眉頭,他想好好睡一覺,剛擦了把臉,忽聽機要參謀在門上報告,說有一份加急電報。蔣知道肯定是共產黨方面的,便立即拿過來看。果然,是六十二軍發來的,問能否相機佔領漢王寺附近的白龍江鐵索橋。
蔣雲台覺得面熟,細細打量,卻是過去的老部下康君實。他早聽說此人已經從共,料知事有蹊蹺,忙就把人往屋裡讓。
王治岐無可奈何,給趙龍文掛了電話。
賀龍正希望胡宗南作出這種判斷。毛澤東給他的機宜是:「殲胡作戰時間,不應太早,應待劉、鄧進至敘府、瀘州、重慶之線,然後發起攻擊,時間大致在12月中旬。」也就是說,徹底放開大打、扯破胡宗南的防線,大體還有兩個月呢。所以,時至10月中旬,彭德懷指揮王震所率二、六兩軍已常駐新疆鬧得翻天覆地了,毛澤東才正式發布由陝入川的作戰命令。真正進入具體的戰備實施——諸如編配部隊、思想動員以及物資保障方面的落實定位,那是11月份的事了。
蔣雲台起身踱了一圈,嘆道:「可嘆我蔣雲台一片苦心,只有蒼天可鑒!」他指著王和李二人:「你,還有你,竟執迷不悟到這個程度!難道把兄弟們拉到四川當替死鬼,這就是替他們考慮了嗎?你們知道嗎,中共對起義人士的政策一向是寬大的。請你們相信我,我會負起這個責任,唯一的要求就是,今後在任何情況下,你們都必須跟我保持一致行動,千萬不要意氣用事!」
王治岐被趙問得啞口無言,情急之下只好老實交代,說自己對此一無所知。趙龍文心裏也明白這事跟王治岐肯定沒關係,但他就是要一口咬定王治岐,並且窮追猛打,非逼著王給個「說法」。他是存心要讓王治岐吃點苦頭,好轉過去找蔣雲台撒氣。
趙龍文離開武都的第三天深夜,三三八師不辭而別,神不知鬼不覺地開走了。然而這似乎並未影響王治岐的心情。「王主席」正在全力張羅成立省府,晉陞職員、接收財務、發表就職演說和通電等,好像這一過程給他帶來的快樂,遠遠超過省府本身的存在價值。
聽說要跟賀老總入川作戰,七軍上下一片歡騰。彭紹輝的心裏也很不平靜。一方面是激動,另一方面又有些著急。後者主要是考慮甘南的局勢。他火燒火燎地把政治部主任黃忠學找來,說:「老黃啊,部隊眼瞅著就要出發了,武都的蔣雲台還在那裡跟趙龍文捉迷藏,真不好辦呢!」
蔣介石的鎮定自若始終是以胡宗南為支撐的。當緊要時刻來臨,他認為有必要電令胡宗南加速南撤併速調第一軍開赴重慶「保駕」時,胡宗南居然恭恭敬敬地提出了異議。這是胡宗南有史以來第一次違拗蔣介石,其理由是:「共產黨軍隊賀龍部重兵在前,此時將第一https://read•99csw•com軍調赴重慶,恐有不妥。」
當天晚上,與蔣雲台素有聯繫的警察局長杜正中報告說,「武都警察局有相當一部分不可靠,這些人手中都有槍,到時怕弄不住……」
王治岐雖然對此早已有所考慮,但事情赤|裸裸地擺在面前時,還是覺得噎人,咽不下。他長長地嘆道:「我跟你不一樣啊……」
胡宗南老老實實上了當,跑到蔣介石那裡大吹大擂,斷定十八兵團必然要取三國時代魏軍伐蜀的路線,分成兩路,一路從蘭州南下,經武都至碧口;一路沿川陝公路南下,然後合二為一,直插川西。因此,胡宗南的決策是「拒共產黨軍隊于川境以外,以隴南、陝南為決戰戰場」。
於是,李宗林和馬識途就在一家普通的小院落里見到了那個披著寬大布棉衣的「大個子」。「大個子」把他們親熱地讓到屋裡,接著用「幾乎是四川話」的方言問:「你們從四川過來很不容易吧?古話說蜀道難嘛!」就這句普普通通的話,讓馬識途感嘆了幾十年:「沒想到這位高級軍事指揮員說起話來這麼文雅。」
胡宗南拿出了最高的耐心和最大的決心來表述自己。他說:「秦嶺以西,戰線之長、關隘之多實屬罕見。現在兵力尚嫌不足,如若再去一軍,更顯得捉襟見肘,何況眼下兵力部署已就緒,部隊各守防地,環環相扣,且軍心不穩,牽一髮動全身,調動一個一軍,勢必給共產黨軍隊可乘之機。再說,川境安,重慶才可安;川境不安,何談渝城……」
這座橋是六十二軍進佔武都的要道。趙龍文原來派了一個工兵排駐守在橋頭,準備在陳子干所帶的那個十二師過橋之後,立刻將橋炸掉。蔣雲台了解到這些,嚇了一跳,趕緊命七三一團的馬宗仁營長,帶兩個連火速趕到橋頭,任務是在十二師過後不許工兵炸橋。
吳子清不罷休:「嗨,你送我的這匹寶馬,是真正的內蒙古純種,身手了得,你一定要試試!」
「噢,歡迎!歡迎!」蔣雲台的熱情高了一個檔次,忙吩咐警衛員楊春芳倒茶,又把另一個警衛李世才叫來,附在耳邊說:「到門口看著點,有人來見,就說我去了部隊,不在家。」說完,把大家引到裡屋去看張宗遜的信。
當即,蔣雲台派人找來了有關人員和康、劉、楊三人一起,擬定二四四師、二四七師撤退部署及集結地點,以及行動過程中的聯繫信號等。大家越談越興奮,直到夜深,蔣雲台說:「劉幹事和楊參謀今晚就在縣府碉堡上委屈一夜吧,放心睡你們的覺,讓我的衛士給你們放小哨。明早回去就把情況報告方副軍長。」
賀龍深解李、馬的心情,說:「快了,到你們成都過年去。」
1949年12月9日大清早,武都城裡的老百姓與往日一樣開張門店,一看大街小巷全是紅五星帽徽的解放軍,都驚呆了。與此同時,王治岐、蔣雲台、李永瑞三人聯名發出的起義通電,也正在「滴滴答答」飛向天空。
整個9月,是胡宗南日子比較好過的一段時光。好歹蔣介石待在重慶,三天兩頭去晉見一次,多少有點依賴感。更重要的是,在秦嶺方向與共產黨軍隊接觸之中,每每得意。如同他向蔣介石報告中所說:「共產黨軍隊多次猛攻秦嶺,無一處突破。」這對於大病初愈的他來說,不能不是一個難得的撫慰。胡宗南難以想象,也更不會承認,這一切不過是毛澤東蓄意塞在他嘴裏的一塊水果糖而已。讓胡宗南得意地待在原地不動,是中共中央軍委大西南決策中的組成部分。
機會實際上又是趙龍文送來的。
賀龍離開北京時,已是10月下旬。第一站便打到臨汾,檢查入川準備工作。正好,中共四川地下黨組織的負責人李宗林和馬識途趕來「迎接大軍入川」,賀龍下車,屁股還沒坐熱,就招呼說:「快叫過來見見面,大家談一談情況。」
就在胡宗南改令一一九軍防地之後的第二天,蔣雲台派往成縣買糧的副官陳博文在大船壩打電話報告蔣,說九十軍軍長陳子乾親率第十二師由漢南日夜兼程開往武都,已經抵達大船壩,正在渡河。
蔣雲台展信,一看字跡就認出是張宗遜的親筆,忙合上信揣進懷裡,問:「二位是……」
王治岐想,這不是整蔣雲台嗎?他乾脆轉個電話給蔣,把趙龍文的話原封不動複述了一遍,然後問蔣:「趙要我查,你說怎麼辦?」
吳子清沒法再勸,也跟著笑。大家都跟著笑,但心裏都在犯嘀咕,總覺得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似的。
這晚10點多鍾,蔣雲台正在聽取來自武都城裡的一個「耳目」彙報近日趙龍文內外活動情況,忽然接到王治岐的電話,說趙龍文就要回四川,要蔣立刻趕到武都為趙送行。
第二天,王治岐和二四七師代理師長李惠民被蔣雲台邀到自己的住處。一進門,王治岐就耷拉著腦袋,眼睛紅紅的,一看便知昨晚沒睡好。他呆坐了會兒,說:「雲台,我們都是一一九軍的老人,對這個部隊都有感情,大勢所趨,你怎麼做我無話可說,但你必須答應我,要對得起兄弟們,保證他們的生命安全……無論如何!」王說著說著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竟哽咽得說不下去。
「我們的犧牲太沉重了……」毛澤東透過煙霧望著賀龍,「兩次國內戰爭,一次抗戰,多少萬烈士?我們的事業是他們用鮮血澆灌出來的!」他長嘆一聲,「現在,如果不把台灣算進去,大的戰事就剩一個西北、一個西南了。西北除新疆尚待努力之外,局面已定。彭總來電說,河西的事處理得不錯,玉門油礦生產不受大的影響。新疆有兩個軍進去,就看陶峙岳他們配合如何了。西南的形勢要複雜一些,蔣介石至今還不放棄他的夢想,所以,你們要準備吃點苦頭啊。」毛澤東想了想,補充道,「但要減少犧牲,越少越好!」
毛澤東說:「那就是周士第嘍?!」
一般來說,中統局很少直接給胡傳遞什麼情報。這份密報足以體現非常時期之「非常」二字,說明形勢已經到了關鍵時刻。那麼,中共究竟會以多大的兵力、會從什麼方向對川行動呢?這始終是胡宗南心中懸而未決的題目。
甘南因為多了陳子干,問題變得簡單化了。趙龍文說話不像過去那麼含蓄,分署主任的權威也時不時要拿出來耍兩下子。而陳子干帶來的第十二師和原駐第三三八師乾脆毫無顧忌地對蔣雲台駐read.99csw.com地安化方向做起工事來,形成二對一的態勢。趙龍文暗中吩咐說:「看住了蔣雲台,一一九軍就沒有戲看。王治岐不足為慮。」
10月14日,毛澤東在北京主持中共中央軍委會,主要討論進軍大西南。前一天,中央已決定鄧小平、劉伯承、賀龍分任西南局第一、二、三書記。賀龍任西南軍區司令員,鄧小平是政委,劉伯承擔任西南軍政委員會主席。所以,涉及川北用兵問題,毛澤東主要想聽聽賀老總的意見。
毛澤東笑道:「你賀老總把工作做到我頭上來了!停不下來呀……」他充滿感慨地嘆了口氣,雙眼望著窗外,彷彿又回到中南海懷仁堂,回到9月21日下午7時出席政協一次全體會議那一刻,全體代表起立,場內奏響雄壯的解放軍進行曲,場外鳴放禮炮54響,然後是代表們長達5分鐘的掌聲,然後他說:「諸位代表先生們,我們有一個共同的感覺,這就是我們的工作將寫在人類的歷史上,它將表明:占人類總數四分之一的中國人從此站立起來了……」
「你打算帶哪個部隊入川呢?」毛澤東邊彈煙灰邊問賀龍。
這種明朗化的情緒,等於在蔣雲台和甘南分署其他各部之間築起了一道高牆。蔣現在唯一可以拉住、也必須拉住的就是王治岐。因為王治岐始終是一一九軍的符號,要使一一九軍不離開隴南,最好的辦法就是把王治岐套住。
王處長表示萬無一失,說他已在袁耀宸身邊派出兩個偵查小組,袁心裡有數,不敢亂動。
但是,打仗無疑仍擺在首要位置。
這正是蔣雲台所希望的。蔣喜形於色:「這是天大的好事啊,應該慶賀!」嘴上這麼說著,心裏一根弦繃緊了,由王主甘,機會難得,他轉身塗了幾個字,讓警衛密送副師長楊伯達,要楊速與解放軍七軍聯絡,準備起事。
胡宗南一向不太喜歡老愛展示絕頂聰明的人,覺得這種人不可託付重任。他更願意部屬比他笨一個檔次——起碼表面上看是這樣,不時在他的照耀下,發生一絲有限的光芒。遺憾的是,趙龍文不是這樣的人,他巴不得自己就是一方太陽,能給胡宗南帶來光明。這顯然不大對胡宗南的胃口。
若論進川位置比較方便,當然是部署在秦川、天水一帶的第十八兵團。
命令下達之後,蔣雲台再也沒法睡了,直到12月8日晚10點多鍾,六十二軍靜悄悄地開進武都,蔣雲台才喘了一口氣。
過一天,趙龍文給胡宗南煞有介事地發出一份電報,聲稱在武都安化附近發現有一部電台,經常往共產黨軍隊戰區作報,極有可能是內部所為。這樣的方式和這樣的提示,按照趙龍文的思路應該萬無一失。誰知,胡宗南一看到這份電報就很不高興:既然你有所「發現」,為什麼不查清底細,卻要干這種指桑罵槐的勾當!胡把電報狠狠扔在一邊,不想理會。對於他來說,趙龍文這份明顯在自作聰明的小報告,純系雞毛蒜皮,而另一份剛剛來自中統局的絕密情報,才讓他驚心動魄呢!
部隊接受入川作戰的任務后,就有一小部分北方同志不想進川,有的怕到了川康水土不服;有的怕吃不到麵食、吃不慣大米;還有人怕跟南方的少數民族將來合不來等。賀龍很把這些思想上的小疙瘩當回事,說這是部隊進川的「擋路虎」,要十八兵團趕快搞幾場報告會,先讓四川地下黨的馬識途介紹情況,再讓剛從北京開完全國政協一屆全體會議的胡耀邦作形勢報告,在這個基礎上,召開南下幹部動員大會,賀龍親自上陣講話。
蔣雲台聽了報告,囑咐道:「別管他,你給我把袁看緊點就行了。」
「經營」二字的口子有多麼大!賀龍在9月上旬赴京出席全國政協一屆全體會議途中,特地趕到臨汾看望在那裡集訓的幾千名幹部,就指示他們要研究問題,首先是學習政策,此外還要研究「大學怎麼辦?教育怎麼辦?報紙怎麼辦?進城以後怎麼發動群眾?怎樣解決貧苦群眾的困難?」要求他們把各項具體政策都要搞個明文規定。還要考慮怎麼搞金融貿易,對警察、土匪、特務怎麼改造使用,總之,要想得長遠一些,細緻一些。這就不單單是眼前打仗的問題了。
康君實不進,說:「我還有兩個朋友,一道來的,也想見見師座,不知……」
為了不給趙龍文造成刺|激,胡宗南裝作徵求趙的意見。趙龍文知道陳子干已經上路了,胡再來問自己,明擺著的「道理」在裏面,還有什麼「意見」可言。他立刻作出受到增援的那種雀躍狀,並儘可能通過電話線,讓胡能夠真切地感覺得到,而把內心的那份失落打掃得一乾二淨。

重慶瀕危討不著救兵,武都換馬先下手為強

當然,這隻是毛澤東解決西南問題一盤棋的局部。在7月中旬他給華南進軍部隊的電報中,就明確提到「由賀龍率10萬人左右入成都,由劉伯承、鄧小平、賀龍等同志組成西南局,經營川、滇、黔、康四省」。
現在看來,這個電話葬送了胡宗南的大好晚景,也使胡的「西北王」三個字總算抖出了那麼一點亮色。
情況來得簡直沒有鋪墊,胡宗南一時方寸大亂,連夜給所屬各部噼里啪啦發報,搞得上下一片慌張。
等王治岐這份「周到」的調查報告呈送上去時,趙龍文的興奮點已經轉移了。胡宗南連電催逼,要他抓緊作好入川準備,並通報說,湘西、鄂西、黔北各線共產黨軍隊加緊攻擊準備,秦嶺方向的共產黨軍隊沉寂了一段時間之後,又突然採取積極的急襲行動,搞得胡軍前沿陣地措手不及。有鑒於此,入駐川北刻不容緩,否則後果難測。
剛把人送出門,蔣雲台尚未定神,電話又響了,是軍參謀處長王東才打來的,說趙龍文昨晚12點左右,同袁耀宸通話,趙不知怎麼聽人說,二四四師用一輛吉普車在兩河口把共產黨的代表接到城裡來了,要袁立即查清是否屬實。袁證實說,確有其事,而且那輛車早已進城。趙問城防誰接,袁告訴他是二四四師,趙龍文嘆了口氣,掛了電話。
話到這裏,賀龍順便談起將來與二野部隊會師后的團結問題,說要虛心向兄弟部隊學習,姿態低一點點,不要一開口就是「我們吃了好幾年黑豆」。賀龍說:「難道只有我們才艱苦?兄弟部隊就不艱苦嗎?其實我們晉綏背靠陝甘寧邊區,比他們在太行山的條件好多了。」
吃大米和吃黑豆問題九-九-藏-書,算什麼問題呢?可是賀龍就這樣平平朴朴地說出了思想上的大問題,這個問題中既有情又有理,讓許多老同志幾十年都刻在心上,忘不了。

武都插|進陳子干,川北選定周士第

王治岐突然變成「王主席」,人們打著哈哈說些不關痛癢的恭維話,即送趙龍文上路。趙騎在馬上一路東下,送行的人群也就隨之擁到白龍江岸。然後,揮手告別。
蔣雲台就要王治岐這句話。
這份密報告知:中共加緊對川偵察,四川地下中共組織日前也派人同賀龍部接觸。因此判斷,中共對川行動迫在眉睫!
趙龍文在電話里打著哈欠反問:「你是怎麼知道的?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接到胡先生的通知哩!這麼大的事,他應該通知我啊!」
其實這些部隊嚴格地說起來,過去都曾受到過賀龍的培養,特別是各級指揮員,差不多都是賀龍的老部下,即便像十九軍是以老陝南軍區為基礎組建、中途有段時間歸中原軍區建制,但班底還是老陝甘寧邊區部隊;十八兵團是晉綏的老底子,當年攻打山西沂州、寧武等七縣的閻錫山各堡壘,以及後來的大同戰役,許多老戰士還讓賀老總戴過光榮花哩!至於彭紹輝的第七軍,更是賀龍領導下的老三五八旅嫡傳,政委孫志遠及繼任的羅貴波、冼恆漢等人,都是賀龍的老部下。班子過硬,部隊也過硬,長期獨當一面,默默地在晉中執行任務。隨十八、十九兩兵團回到西北歸建后,又一直獨守甘南,不露聲色,穩定一方。單就這一點,就讓人刮目相看。
王治岐和李惠民將信將疑地點著頭,心裏有一萬個不樂意,也只能唉聲嘆氣罷了。
冷靜下來,趙龍文想,單純自己這雙手要拿住蔣雲台,看來是有困難的。想來想去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把「蔣雲台通共」的懷疑,捅到胡宗南那裡去,看胡長官怎麼收拾他!
蔣雲台的這一舉動自然要大大刺|激趙龍文。趙也不給蔣打電話,而是把電話要給王治岐,氣吼吼地責問:「這究竟是何意?你給我個說法!」
「上峰已告知,趙龍文走,讓我就任甘肅省主席,主持武都防務。」王治岐悲喜莫辨地嘆道。
胡宗南竭力保持平靜:「這不是自保啊校長……」
毛澤東的「以迂迴動作,插至敵後,先完成包圍,然後再回打之方針」,是根據西南地理情況及國民黨軍力避決戰的特點而制定的。按照這一方針,人民解放軍第二野戰軍主力在四野發起廣西戰役時,便以大迂迴動作從東南直出貴州,進至敘府、瀘州、重慶之線,胡宗南集團及四川境內各路敵軍,企圖退守雲南的道路,一下子堵死了。十八兵團的任務,就是要把胡宗南咬在秦嶺。等到南邊的二野把路堵死後,再一塊兒來收拾老冤家,先佔川北,再及成都。這便註定了賀龍和李井泉、周士第指揮的秦嶺戰役,從一開始就是個「不痛不癢」的戰役,任務就是「攻而不破」,造成沿川陝公路南下入川的架勢。
到這時為止,蔣雲台才算基本上控制了王治岐。這等於成功了一半。現在,他的主要注意力就得放到團以下部隊上了。他必須切實保證團、營、連每級都有人手,絕對聽話,不許向解放軍開槍。只要有一點差錯,就可能釀成大亂。所以,他決心從頭至尾再檢查一遍。
蔣雲台心中有事,警惕性很高,覺得陳、吳留那麼多警衛在城外,必有蹊蹺。便抱拳打拱:「老了老了,求你別讓我出醜了!」
「大迂迴戰略」這一手讓蔣介石極感意外。他如果再在台灣待下去,中共瓮中捉鱉之勢就立刻成為定局。蔣沒有別的選擇,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自己爬到秤砣上來壓這根已經翹不起來的秤桿了。他當然明白,四川即將成為一片火海,他這樣做是要冒風險的,可此時此刻,他的所有分量不就押在這個「險」字上嗎?
賀龍說著說著就把自己擺進去了:「我也不是北方人,家鄉在湖南桑植。我就是吃大米長大的。為了革命,為了抗日,我們許多南方人參加了二萬五千里長征,到了晉綏,吃了整整八年的小米和黑豆。難道在座的同志就不能為了革命,到西南去吃幾年大米嗎?」
周士第是沒有問題,部隊怎麼樣呢?個別長期跟隨賀龍的同志私下嘀咕說,一野部隊裏面多的是老總親手帶出來的團隊,戰鬥力呱呱叫,到西南是打解放戰爭最後一仗,就該帶這些部隊上,好鋼用在刀刃上,仗可以打得漂亮點嘛!
賀龍所說的「立功機會」,到11月底才真正來到。在川南山地,宋希濂集團和羅廣文兵團的三萬多人終於被陳錫聯徹底解決了,重慶因綦江、涪陵、江津等近郊城市相繼被克,立刻風雨飄搖,胡宗南虛張聲勢送去的那兩個團兵力,抬滑竿都不夠用,談什麼「保駕」?蔣介石抓瞎了,急令胡宗南速往成都部署防衛,以待重慶那一攤子「委員會」「內閣」等大員的到來。
過去在晉綏聽過賀龍講話的人都說,老總的政治動員特別有味道,讓人一聽就著迷,笑破肚皮打不成瞌睡,又受教育,有時罵兩句娘也非常動聽。這次一上來還是那個味,手裡捧著個大煙斗,輕輕鬆鬆地開了場:「毛大帥交給我們的任務,是殲滅胡宗南的部隊,配合二野解放祖國的大西南。這個任務是非常艱巨的。」
「你不要叫我校長!」蔣介石憤怒地摔掉了電話。
到12月5日,前方已經打得不可開交。王治岐不得不把代理秘書長李永瑞找來,說:「萬一前方緊急,可把重要文件送往文縣。最後無法抵抗時,省府人員都遷往文縣,把軍事交蔣雲台負責。」與此同時,還安排了另一條後路,準備到藏區打游擊。
軍委會讓賀龍坦蕩的胸襟弄得很有政治氣氛,毛澤東顯得很高興,說:「賀老總啊,給你一個十八兵團,再給個七軍,給個十九軍,總共十四個師。任務嘛,先解放陝南,再解放川北,主要對手是我們的老冤家胡宗南。」
這晚,王治岐剛剛送走鐵壩藏區頭人惠俊秀,回到屋裡渾身不知如何是好,突然門上傳來蔣雲台的聲音。蔣不請自到一進門就打開窗子說亮話,把國共大勢分析了一遍,說:「自古以來,得民心者得天下,你我何不深明大義,順時而動呢!」
「請啊,快請快請!」蔣雲台說著一個「請」字,心裏七上八下打起鼓來,眼睛朝康君實身後看。只見康往後一招手,不遠處路口兩個年輕後生便過來了。
read•99csw•com胡扯蛋!」蔣介石氣急了,「難道你不懂得服從是天職嗎?事關黨國生死存亡,怎可只圖自保?你真讓我失望!」
「什麼不一樣!你是甘肅省主席是不是啊?可笑,太可笑!」蔣雲台有些心急,「中共六十二軍劉忠部先頭部隊已達兩河口,第七軍彭紹輝部直指碧口,另有十八兵團六十軍、六十一軍正急攻秦嶺,川南大門已開,重慶搖搖欲墜,川中巴掌大的地方,能支撐幾天!」
趙龍文當著分署主任還嫌不過癮,忽然想出一個花招,希望通過隴南各縣國民黨縣黨部書記長,聯名電請國民黨中央推薦他為甘肅省主席。事情還沒有辦,消息便走漏出去。蔣雲台立刻動起腦子:這個主席要是王治岐當了,不就把王套在隴南了嗎?於是立即先下手為強,擬出一份電報,專門派人一個縣一個縣跑著把字簽下來。等到趙龍文按部就班開會商談時,蔣雲台的電報已經發出去了。趙龍文鬧了個猴子撈月,恨不得一口把蔣雲台連骨頭帶肉吞了去!
蔣介石是被毛澤東逼到重慶來的。
十天之內,西南軍區司令部前線指揮所,在西安成立了。隨之,中共中央確定,成立川西北軍政委員會,以賀龍為主任,總管軍事、政治、黨委、民運等項工作。這兩條一落實,李井泉及十八兵團司令員兼政委周士第、副政委王新亭等人,也一一雲集西安,賀龍的一台好戲,鑼鼓齊全了。十八兵團所屬六十軍、六十一軍、六十二軍及七軍、十九軍,分別受領任務,開始戰前動員,一時間,文電交馳,秦嶺與甘南的天空無線電信號密如繁星,胡宗南的偵查台一日三報,弄得他渾身著火,或廣州或台灣連電告急。可是,當複電讓他「具報詳細」時,胡又覺得無從說起。
蔣介石一貫標舉「守常」,這個「常」守到急處,往往見奇。此時他的急中生奇如同讓胡宗南咬到一塊酸味的冰棍,先是一激靈,渾身一震,接著無窮的滋味瀰漫開來,透心窩得酸。「到這時候才來充當英雄豪傑,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胡宗南覺得自己永遠琢磨不透他的校長。
這是常勢用兵,蔣介石以操典的眼光挑剔再三,最後也無可非議。於是胡宗南這位「川陝甘邊綏靖公署主任」將第五兵團李文部40000餘人,押在秦嶺川陝公路兩側地區;而將第十八兵團李振部44000餘人,放到李文部以西地區;另外,又讓裴昌會弄出一個第七兵團,6個軍兵力沿川陝邊的白龍江、米倉山、大巴山一線布防,構成第二道防線,完全是一副堅守的架勢。
其實,當時情況下,真正的優劣勢還並不在於人數,而在於兵員的素質,特別是政治素質。國民黨江河日下,什麼話到了長官嘴裏都成了謊言。因為當官的不撒謊就不能自圓其說,全國解放的大形勢擺在那兒呢!人民解放軍就不一樣了,蒸蒸日上,浩然正氣,站在老百姓的立場上,道理怎麼說都顯得真實可信,於是上下都說實話、動真情,知道為誰打仗,為什麼打仗,好日子等在前面,人人都有奔頭。即使思想上有點小毛病,也一點就通。
賀龍對這個問題極為敏感:「靠挑揀部隊打勝仗,那叫啥子本事呀!軍隊是黨領導的軍隊,不是我賀龍個人的。如果我不帶十八兵團,非要帶自己帶出來的部隊不可,那我賀龍還像個共產黨員嗎?」
王治岐一愣:「有這事兒嗎?我一點也不知道。」
9月30日夜幕降臨時,政協代表們來到天安門廣場,為人民英雄紀念碑舉行隆重的奠基典禮,毛澤東在一片莊嚴肅穆之中宣讀他撰寫的碑文:「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彭紹輝的電報告訴蔣雲台,說他們的任務很緊急,不能來武都,有些情況需要向蔣雲台當面通報一下,希蔣能立刻趕到老爺廟一晤。武都到老爺廟嘴上喊100里,又沒有大路,蔣雲台有點為難。劉忠說:「快去快回吧,今後你們的工作,恐怕更多地需要同七軍同志地取得聯繫,去當面談一談,有好處。」
警察與土匪往往只有一步之遙。蔣雲台考慮片刻,說:「好吧,我給你一個連,誰敢調皮,你就給我往死里收拾他!」
「糊塗?哈哈哈……」王治岐突然狂笑不止,漸漸的,眼裡閃出一點淚光,隨之,身體軟軟地往躺椅上一倒,嘴裏含糊不清地咕噥道,「落花流水春去也……好吧,事已至此,一切你就看著辦吧!」
趙龍文沒能從胡宗南那裡討得口風,就憋著一肚子氣打電話找王治岐,說:「據綏署偵察台報告,安化附近有一部電台經常與共產黨軍隊戰區作報,這事你得好好查一查,七日內給我報告!」
「這還不容易,」蔣雲台說,「今晚你就給我把所有警察局的人槍都收了,就說有個案子在待查之中,武器必須集中保管。在案子查清之前,誰也不許動槍!」
蔣雲台把三人領到廳堂。剛落座,便見其中一位看看左右沒有別人,手伸到貼身兜子里摸出一封信,遞到蔣面前,說,「這是二號帶給你的……」
往重慶不明不白送出去兩個團之後,胡宗南痛惜了一夜。第一軍雖然倒了扶、扶了倒,補編了好幾次,但一向被他視為最體己的私房錢,目前相比較而言,也是保存得最完整,裝備最好的一個軍。如果按照蔣的旨意,一鍋端了出去,他還有什麼戲可唱?別看他手下左一個「兵團」、右一個「兵團」,全都是沒了底的鞋幫子,有名無實,真正交起手來,恐怕對付共產黨軍隊一個兵團都有困難。胡宗南越輸越清醒,越清醒越痛苦。
王治岐話中有話地問:「你打算在甘南駐守多久?」
胡宗南就想到了陳子干。陳這個人自主持九十軍以來,韜光養晦做得不錯,從不見張揚,看上去比較持重。胡宗南把他叫來對他說:「甘南我不大放心,你給我出一馬,去那裡坐鎮幾天,重點是注意蔣雲台。」
王治岐對蔣雲台的諸般花樣視若無睹。他只吩咐蔣第二天下午與他一同去武都為趙龍文送行,別的什麼也沒說。
蔣雲台警覺地反問:「你說呢?」
顯而易見,陳子干來者不善。蔣雲台立即電詢王治岐:「你知道十二師開到武都來是執行什麼任務嗎?」
康君實介紹:「這位是劉幹事,這位是楊參謀,」壓低聲:「都是從六十二軍來的。」
胡宗南悲一陣、怨一陣、怒一陣、恨一陣,正有些灰心喪氣,不想蔣介石突然來了個「英雄氣概」,於11月14日,冷不丁地從台灣再次飛抵重慶。
一個read•99csw.com月前,蔣介石在重慶山洞林園向胡宗南面授「苦撐六個月、確保大西南」的機宜時,胡的口氣還很不一般,覺得「苦撐」一年兩年也不在話下。那時,胡是在秦嶺防線幾個月來固守未破這一喜洋洋的心情下作出判斷的,而此刻,風雲突變,去西南的路被節節堵死,不由得人不生出絕念。他免不了對「校長」產生出一點點埋怨:當初自己一心投奔滇西,會合李彌,硬是給蔣介石一句「苦撐」的話擋了下來,時至今日,進退維谷,老頭子人在哪裡呢?還不是到台灣享受阿里山風光去了!
無疑,蔣雲台也感到非常突然。好在他反應快,而且對這一天早有估計,所以應對自如。10分鐘后即下令二四四師七三二團一營營長楊國權,當晚率部開往武都城,接守城防。他不想讓陳子干占這個先。
蔣雲台說:「這不是好看不好看的問題。一一九軍在甘南,如果連武都這樣的重鎮都控制不住,今後何以立足?再說,人家好端端地派一個師駐在你的卧榻之側,你的臉上就好看了?」
蔣雲台聽了這些話哈哈直樂,王治岐也跟在後面勉為其難地笑著,一邊笑,一邊打量蔣雲台,好像面前這個姓蔣的跟昨天相比,判若兩人,自己都認不出來了。蔣雲台被王治岐看得有些尷尬,他知道王的心裏這會兒在想些什麼,也不想作出什麼解釋。正好,這時候七軍軍長彭紹輝給他發來一份電報,借這個機會,蔣雲台離開了。
最後才說打仗。賀龍只有一句話:「解放西南是大陸上的最後一仗。我希望每個同志都不要錯過這個立功的機會。」對於把「吃黑豆」和「吃大米」問題搞清楚了的幹部戰士來說,有這麼一句話,就夠了。
看不出胡宗南的情緒上有什麼變化。即便看出來了,也大可以忽略。這是蔣介石的自信。重慶山城仍舊擁有往日的寧靜。在最初壞消息一個接一個傳來時,蔣的臉上一直保持著在鎂光燈底下的那種從容。甚至,貴陽被共產黨軍隊攻佔,川東地區宋希濂集團節節敗退,以至到11月19日其所部十四兵團在鄂川邊境全軍覆沒,川東大門洞開,中共陳錫聯兵團沿川湘公路長駐直入,蔣介石的姿態依然保持完好。但是,11月20日,他給胡宗南打了個電話之後,卻立刻像屁股上長了瘡,坐不住了。
於是,陳子干下營之後,馬不停蹄帶著兩名隨員趕到蔣雲台的駐地安化。名義上是「拜望」蔣雲台,實則是想探個虛實。一見蔣雲台的部隊人不離槍械、馬不下鞍韉,戒備森嚴,心裡有數了。隨便寒暄幾句,就心事重重地告辭。
整個鬧哄哄的場面中,趙龍文和蔣雲台沒有單獨說一句話,甚至彼此的對視都沒有。
「不妥?有什麼不妥!」蔣介石像是意外地被針扎了一下似的,「我的死活你可以不管,非常委員會和整個內閣成員的安全呢?能視作兒戲嗎?你要曉得,大敵當前,渝城地位不同一般……」
其實,這個題目在中共中央10月13日作出西南軍區人事安排之前,一直還沒有最後解決。早在賀龍擔任西安軍管會主任期間,就與彭德懷、習仲勛商量,擬從西北地區抽一批軍隊和地方幹部到山西臨汾集訓,作南下準備。這個初步設想,後來被賀龍落實下來的地方幹部是4528人,軍隊幹部1512人。賀龍並同李井泉商妥,在晉綏分局、晉綏軍區機關再抽出一些幹部,化裝成商人和工農百姓,潛入西南,調查當地的兵要地誌,直接為將來進軍作準備。
「那……總裁……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王治岐驚慌得說不好話了。
蔣雲台一聽,立刻警覺起來,記起張宗遜副司令早先囑咐他的話,盡量徒步聯繫,能不用電台盡量不用電台,說無線電最不保密。果然,把柄出來了!好在趙龍文只說查,一個「查」字說明他還沒有確切掌握自己的多少把柄,不過猜測罷了。於是,蔣雲台回道:「趙說安化附近,當然也包括我的陣地前沿。這並沒有什麼奇怪,共產黨軍隊偵察兵每天都在那裡活動。哪像他趙某人呀,住在武都城裡,高樓大廈,歌舞昇平,當然不會有什麼可疑的電台了!」
毛澤東接上一支煙,與賀老總的煙斗對燒起來,菊香書屋一下子成了煙的海洋。
「好嘛,」賀龍爽快地應道,「周士第跟我共同戰鬥多年,一塊兒合作肯定沒得問題!」
賀龍的「幾乎是四川話」和滿面洋溢著的親切態度,讓李宗林和馬識途一下子扔掉了渾身的拘謹,兩人就像走親戚似的,有問有答,滔滔不絕,把四川的社情民情及大小軍閥諸般表現一一彙報出來。最後,迫切地說:「老總啊,四川人民希望大軍早日南下,都等不得嘍!」
把甘南交給趙龍文,胡宗南心裏是不踏實的。這種「不踏實」並不是對趙龍文能力上的懷疑,主要考慮到甘南的地位於經略川北太重要了。從蔣雲台要求更改一一九軍調防電報這件事上,胡就明顯覺察到,趙龍文的聰明有點過火。如此下去,可能要誤大事。
蔣雲台冷笑:「你不是說我跟你不一樣嗎?是啊,我怎麼能跟你比呢……可是我絕不像你那麼糊塗!」
胡宗南知道蔣介石真的生氣了,隔了五分鐘,主動把電話搖過去,表示服從調遣,立刻調集車輛起運一軍開赴重慶。蔣介石聽到這番近乎懺悔似的話,並沒有什麼反應,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就掛掉電話。
賀龍簡單地回答:「看方便吧,哪一支部隊都一樣。」
接下來就點毛病:「不錯,西南和華北等地相比,許多地方還是很落後的,條件也是很艱苦的……我們有些同志一聽說西南是『天無三日晴,地無三尺平』,還天天吃大米,就想留在家鄉不走了。我們在座的都是共產黨員、共青團員和革命戰士,我們不是天天說要解放全人類嗎?現在西南還有幾千萬同胞在受苦,蔣介石還有幾十萬軍隊盤踞在那裡,要把西南當成捲土重來的反攻基地。你們留在家鄉能安居樂業嗎?」
第二天下午,王、蔣相約一塊到武都。九十軍軍長陳子乾和十二師師長吳子清也從漢王寺趕來為趙龍文送行。陳、吳帶著十多名警衛,但卻神神鬼鬼地留在城外,而身邊只留一名警衛牽馬。正好,走到城邊與王治岐、蔣雲台相遇。彼此寒暄幾句,吳子清說:「雲台兄騎術是久聞大名卻未見英姿,我這匹坐騎還是你送的,是不是來一招給諸位開開眼界?」
「那你為什麼不問問趙龍文呢?」蔣雲台步步緊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