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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篇 宜將剩勇追窮寇 第三十四章 暗度陳倉

第五篇 宜將剩勇追窮寇

第三十四章 暗度陳倉

第三兵團接到命令后,陳錫聯立即指揮第十一、十二和第四十七軍等各路勁旅,在百余公里寬的戰線上,以排山倒海之勢,向山城重慶撲去。戰役態勢圖上,數路兵鋒直指重慶。一字排開的紅色箭頭中,跑在最前面的是十一軍的三十一師。
霎時間,彭水一帶火光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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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戰況猛烈,情勢危急,重慶已受包圍,而父親遲遲不肯離渝……夜晚十時,林園後面已槍聲大作。我只好向父親報告實情,希望早離此危險地區。同時,羅廣文自前線回來報告,知其軍力已被匪部擊散。而周圍之兵工廠爆炸之聲又四起,連續不絕。此時,山洞林園前馬嘶人喊,汽車擁擠,路不通行,混亂嘈雜,前所未有。故不能再稽延,乃決定赴機場營。途中為車輛阻塞三次,無法前進。父親不得已,乃下車步行,通過後改乘吉普車前進,午夜始達機場,即登上「中美」號專機夜宿。據說,當依復恩駕駛「中美」號專機臨空之際,由江口過江的解放軍,距白市驛機場僅十公里。戰時陪都,半小時后失陷。
「蔣介石呢?」
背面偷襲不成,改為正面佯攻,側面智取。
十一月三十日,重慶解放。
船一靠岸,楊國宇和胡鵬飛立刻迎了上去,同聲向老船工問道:「老大爺,對岸為什麼打槍?」
「請總部首長放心。」楊勇站立起來,「我們五兵團一定拿下貴陽,絕不讓敵人跑掉!」
同時,四十六師正面部隊亦發起攻擊。一門門火炮向縱深射擊,恰巧擊中敵人的一座彈藥庫。於是,槍聲、炮聲和彈藥的爆炸聲震動了整個山谷,也動搖了敵人的心理防線——鎮雄關的守敵徹底垮了。
入夜,五連在連長任富月的帶領下,向鵝翅膀右側高地迂迴。天黑坡陡,沒有路,加之初到貴州不習慣爬大山,部隊行動十分困難。任富月領著大家一個拽著一個,一步一滑地向前摸索。荊棘劃破了衣裳,手腳也被扎出了血,他們全然不顧。
思維敏捷、記憶精確、表達簡練、邏輯嚴謹是李達的特有風格。即便情況瞬息萬變,同時調度幾個戰場的千軍萬馬,他也能做到有條不紊、如數家珍地把整個戰局和各部隊的戰況、番號、時間、地點擺弄得一清二楚:「這次戰略行動,我軍投入直接進攻的部隊共計九個軍,如果加上實施戰略迂迴行動的陳賡兵團,總兵力達十一個軍。突破地段達五百公里。在這一地段上,北有巫山山脈,南有武陵山脈,地形極為險要。即便這樣,蔣介石也唯恐有失,在他的『西南防線』的東部,自北向南部署了四個兵團,共計十個軍的兵力。他以為有如此重兵防守,絕對萬無一失。但是他沒有想到,他的致命危機,恰恰發生在這個萬無一失的地區。
船工捋著鬍子,嘿嘿一笑:「哪裡是打槍喲,是咱老百姓放鞭炮歡迎你們哩!」
而若干年前,劉伯承曾經說過這樣的話——「在中原戰場上,我們打下了蔣介石的行都洛陽,將來我們還要打下蔣介石的陪都重慶、首都南京!」如今,這位從川中走出的一代將帥,果然親手拿下了蔣介石的「三都」,實現了自己的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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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重又歸結到蔣介石能否像守上海那樣死守重慶。
「除了留下一部分搞破壞,其他的全撤走了。」
「乖乖!」楊國宇心中暗暗叫了一聲,繼續審問俘虜,「江對岸重慶的情況怎麼樣?」
回到了重慶。
於是,原定於十二月初解放重慶,經過幾封電報往來,不但沒有推遲,反而提前了時間。十一月二十九日清晨,第二野戰軍下達了速殲長江南岸之國民黨軍、相機佔領重慶的命令。
伴隨著第四野戰軍和陳賡兵團繼解放廣州后即將發起的廣西戰役,第二野戰軍第三、五兵團及四野第四十二、四十七、五十軍等部在南起貴州天柱、北至湖北巴東,寬約五百公里的地域內,以雷霆萬鈞之勢,同時向蔣介石部署在這一地區的宋希濂、何紹周等四個兵團發起多路攻擊。
「哪一個?!」敵人的流動哨拉動了槍栓。
於是,在二野向預定戰區開進的整個過程中,呈現出幾種截然不同又饒有意味的場面——
這一刀斬得那叫麻利。短短几天,第五兵團所屬的十六、十七軍和配屬指揮的第十軍,如同一支支飛鏑利箭,迅速刺破湘黔邊境的陰霾霧障。渡清水,攻瓮洞,克玉屏,占天柱,冒雨前進四百公里,突破了國民黨軍黔東防禦的第一道防線,勝利進抵鎮雄關。
說話間,手疾眼快的八班副閻書金一個箭步衝上去,抓住了這個送上門的「舌頭」。
因此,西南之戰,將成為國共雙方在大陸上生死搏擊的最後較量。也正因為如此,人民解放軍想要進軍西南,徹底殲滅盤踞在這一地區的九十多萬國民黨殘餘部隊,絕非易事。要想將這九十多萬既負隅頑抗,又如驚弓之鳥的敵人一網打盡,需要的是大智大勇。
第二野戰軍總部,作戰會議正在進行。
此時的山城,已是人心浮動、惶惶不可終日了。自從十一月一日第二野戰軍在湘鄂邊界向川黔兩省東部突然發起進攻,在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內,南線的第五兵團已經攻取了黔東的銅仁、鎮遠、貴定等縣,並兵臨貴陽城下;北線的第三兵團解放了鄂西的來鳳、咸豐及四川的秀山、酉陽、黔江、龔灘等地區,在蔣介石意想不到的方向,將他精心構築的「西南防線」攔腰斬斷。也就是說,直到這時,蔣介石才弄清共軍真實的戰略意圖。他被這種遲遲沒有弄清的真相震驚了,驚得幾乎亂了方寸!
胡宗南一聽,興奮地拍著宋希濂的肩膀:「他媽的老宋,你這個計劃好極了!」
……
據報,蔣介石令胡宗南以汽車八百輛運其第三軍到重慶。請注意:(一)是否能吸引更多的胡宗南部到重慶。(二)我向重慶方面攻擊之各軍是否有必要稍為遲緩其行為,以利吸引較多之敵軍據守重慶而後聚殲之。因為蔣介石自己在重慶,可能打一個聚殲湯恩伯于上海那樣的好仗。
隨著猛烈的爆炸聲,濃重的煙霧已經漫過江來。此時此刻,語言已屬多餘,楊國宇和胡鵬飛只對視了一眼,便定下了渡江的決心。楊國宇對前來請戰的九十一團團長陶懷德說:「半個月前彭水被焚的慘景你已經看到了。現在,對岸的敵人又在放火。我們絕不能讓重慶變成第二個彭水,必須把山城完整地交給人民!」
「你莫急嘛。一次載著一個團跑五六百里,把部隊放下徒步前進,汽車返回再接第二個團。這樣用不了幾個來回,部隊就全都被運到了川東,既不影響作戰,又加快了速度。」
這就是用四野滔滔南下的大軍行動和一野大造聲勢的明修棧道,掩護第二野戰軍的數十萬兵馬暗度陳倉,隱蔽向西機動。
鎮雄關地處鎮遠縣城西,為連接黔東湘西的重要門戶,是國民黨軍黔東防禦第二道防線的要點,也是第五兵團進擊貴陽的必經之路。鎮雄關的兩側各有一座斜插入雲的千米險峰,名曰「鵝翅膀」。山勢陡峭,難以攀登,猶如天鵝起飛時展開的雙翅,緊緊卡著湘黔公路的隘口。鵝翅膀的正面,岸陡谷深的相見河由北向南流過,像一條又寬又深的護城河,拱衛著這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險關要隘。湘黔公路東西走向從這裏穿過,在不到兩千米的路段上接連拐了十六個急彎。經過三座在河谷上架起的險橋,還要通過一座在敵人火力直接控制下,由公路盤旋轉彎而形成的重疊交叉的螺絲橋,才能兵進貴陽。因此,能否迅速奪取鵝翅膀陣地和保住隘口通路,便成了五兵團主力能否適時佔領貴陽,完成關閉大門、解放西南這一戰略任務的關鍵。
兵團司令陳錫https://read•99csw•com聯宣布完作戰部署,神采飛揚地繼續說道:「同志們,這是劉鄧首長擺的一步妙棋。對此,劉司令員打了一個比方,他說:『宋希濂這十多萬人馬,好比是蔣介石伸出來的一個拳頭。我們呢,現在完全有力量砸扁他這個拳頭。但是,我們不跟他拳頭對拳頭,而是閃過他的拳頭,照準他的肋窩猛擊一拳,一傢伙至少敲斷他幾根肋骨條兒。這時他伸出的拳頭自然會回縮,並且他的半邊身子也已經軟癱了。』這個意思就是說,我們要打得狠,打得巧,力求一拳致癱,讓敵人全線崩潰!」
當天中午,第一套方案開始實施。一三八團三營沿小路繞經鵝翅膀南側,直插敵營部駐地劉家莊側后,準備從背面偷襲鵝翅膀。但由於鵝翅膀後面谷深崖陡,部隊無法前進,只好原路返回。
命運竟然安排得這樣的巧。
下午三時,楊國宇和三十一師副師長胡鵬飛率第九十一團抵達長江南岸,在南溫泉一帶打了一仗,殲滅國民黨軍一個營。打完仗他才從俘虜嘴裏知道,那是國民黨的「天字第一號」部隊——胡宗南的第一軍第一師第一團第一營。
劉鄧認真地審視著自己的決心,審視著當前的戰場態勢。審視的結果——決心符合實際。
二野第三兵團除一部溯長江北上走水路外,其餘大部則從南京北上,由津浦路轉隴海路,做出一副車運寶雞、從北面進擊西南的樣子。實則,主力到鄭州后,經粵漢路秘密南下,隱蔽集結于湘鄂西部。
經過一番研究,最後確定:為了保證奇襲奏效,採取兩套奇兵方案。
這裏隱藏著一個絕大的秘密,這個秘密大到只有中央軍委和野戰軍的極少數高層領導知道。
這首解放大西南的序曲,一開場就演奏出非同尋常的華彩樂章。在這種主調、副調重疊顛倒配置的樂曲聲中,中南地區出現了兩種迥然不同的進軍畫面——向華南疾進的第四野戰軍浩浩蕩蕩,鑼鼓喧天;向西南賓士的第二野戰軍偃旗息鼓,不顯蹤跡。
劉伯承更是幽了蔣介石一默:「蔣總裁也忒熱情了,我們兩個四川人回老家,他卻忙前忙后,慌著給我們安排回家的路線。」
「炮火準備,掩護突擊排渡江!」楊國宇左手持著望遠鏡,高高舉起的右手卻遲遲沒有落下。望遠鏡中,突擊排的三條小船成「品」字形,衝破混濁的江水向對岸劃去。對岸,除了濃煙烈火,沒有任何動靜。高昂的炮管,上膛的炮彈,仍在等待著命令。十分鐘后,小船靠岸了。只見陶懷德率領戰士們如猛虎下山,直撲九龍坡。奇怪的是,他們依然沒有遭到任何抵抗。該發生的事情沒有發生,更令人不解和心焦。
十一月一日,火光霹靂乍響,槍聲炮聲齊鳴,一向沉寂異常的湘西、黔北突然咆哮了!
第二天,毛澤東回電——
當然,如此倉促應變臨時抱住的佛腳,能讓新一輪的「西南防線」支撐多久,蔣介石心裏沒有底。但有一點他十分清楚:西南能否守得住,能守多久,關鍵還在於他的將領們有沒有作戰的信心。眼下,他最擔心的就是川鄂防線。宋希濂能否守住川東,對於穩定目前戰局具有決定性的作用。然而,這個捉摸不透又頗有心計的人,究竟在想些什麼呢?
蔣介石記得,上一次到重慶是八月二十七日。那時國民政府還在廣州,重慶的氣氛也相對比較平靜。從機場出來,他看到的仍是一片「歡迎」的景象,張群率領西南軍政要員前呼後擁,龐大的車隊浩浩蕩蕩直趨下榻處的山洞林園。一路上,「歡迎」的人群搖著小旗呼喊口號:「歡迎蔣總裁蒞臨西南主持軍政大計!」「擁護蔣總裁戡亂到底!」……那場面雖遠比不上抗戰勝利大遊行時來得熱烈,但也使蔣介石感到一種難得的慰藉。
黔江是川鄂交界的一個縣城,城西一條公路連接彭水、武隆,直通重慶,是從東部進入四川的必經之路。同時,黔江與兩河口、龔灘、彭水呈菱形分處於烏江、鬱江和唐岩河的匯合處,既形成烏江天險的天然隘口,又構成相互策應的防禦體系,素有「川湘咽喉」之稱。宋希濂正是看中這一點,才把部隊收攏起來,準備在此構築第二道防線。萬一這裏也守不住,他還可以退至烏江以西,憑藉烏江天險和陡峭的白馬山頑抗。
鄧小平說:「另一方面,南川的羅廣文兵團已成強弩之末,一旦將其拿下,佔領重慶則如探囊取物,蔣介石也失去了死守的條件和意義。況且,我軍在軍事佔領西南的同時,應著眼經營西南。重慶是西南重鎮,工業發達。只有早日奪取重慶,不給蔣介石從容破壞重慶工業的時間,才能依託重慶,供給大軍,經營全川。」
十一月二十九日,行政院遷往成都,重慶市內人心惶惶,社會秩序大亂……父親乃決心於明晚撤守沿江北岸之指揮部署。午間召開軍事會議,決定新的作戰計劃;對第一軍之後撤準備,亦有詳細指示。但前方已傳匪部在江津上游二十里處渡江。
感酉電悉。我所顧慮者,是怕重慶敵人利用我三個軍尚要十二月十號才能佔領瀘州。我十一、十二等軍向重慶進得太早,致使敵不敢據守,向上游或向成都逃掉。但如你們認為羅廣文被殲后,重慶已無多兵防守,蔣軍勢必早日逃走,不如迅速佔領重慶較為有利,則你們早日奪取重慶的計劃是適當的。如重慶之敵並無逃走之意,則十一、十二軍于殲滅羅廣文後,于重慶上游渡江佔領江北一段,然後看情形再定攻城計劃,似較適宜。請依情況發展酌定之。
一九四九年八月至十一月
黔東第五兵團。
基於以上分析,劉鄧當天給毛澤東回電,說明情況:
「你要放老實點!」
楊國宇在進軍西南時幾次三番要求下部隊帶兵,除了想親手解放家鄉,也怕錯過這個機會,從此沒有仗打了。因此他一到十一軍擔任參謀長,便像足球場上多年的後衛一下子變成前鋒,哪裡的仗打得激烈他就往哪裡沖。人們對楊國宇也表示了充分的理解和支持,每次作戰都全力配合傳中,讓他一腳射門。
回到四川,父親已是四十五歲的中年人了。
半晌不語的蔣介石終於爆發了:「何紹周現在哪裡?!……宋希濂呢?!宋希濂撤到哪裡去了!……前方將領無能,畏敵如虎!黨國的事業就敗在這些飯桶的手裡!」參加會議的人唯恐蔣介石把無名之火發到自己的頭上,一個個垂著頭,各自做痛苦狀。
儘管這裏「雞鳴聞三方」,但千百年來,朝代更迭,這裏山河依舊,令人心酸的民謠世代流傳……
十一月一日,第三兵團拉開架勢,在國民黨軍嚴密設防的湘西漁陽關打了一仗。仗正打得轟轟烈烈,兵團主力突然偃旗息鼓,不知去向。幾天後,閃過對手拳頭的第五兵團,已經摸到了敵人的腋窩下,悄悄攥緊了自己的拳頭。
毛澤東把這種大智大勇發揮到極致,首先在全國範圍內為西南的最後一戰布下一個大「迷魂陣」;爾後出敵不意,用戰略家的大手筆下達了「大迂迴、大包圍、大殲滅」的作戰方針,即「對白崇禧及西南各敵均取迂迴動作,插至敵後完成包圍,然後再回打之方針」。
「二野出發啦!」重大軍事行動的消息迅速傳播,那種咋咋呼呼的陣勢,唯恐世人不知。
戰爭,不僅是軍事實力的競賽,也是智謀韜略的較量。
從山洞林園出來,宋希濂仰天長嘆:「這幾十萬人馬,眼看就要葬於四川了!」
三個小時后,五連來到一個叫梅子山的小村,在當地老人的指引下,沿著一條人跡罕至的羊腸小道向鵝翅膀靠近。
又看到夢魂縈繞的巴山蜀水了!蔣介石坐在「中美」號專機上,透過舷窗,從高空俯瞰著大西南——他曾經鑄就過輝煌的土地,心頭陡然升起一種莫可名狀的慨嘆和悲壯。read•99csw•com
解放大西南的戰役正式開始。
十一月八日上午,第十六軍軍長尹先炳和政委王輝球來到鎮遠城西的前沿陣地。尹先炳舉著望遠鏡仔細地觀察了鵝翅膀的險要地形和敵人的防禦情況后,對王輝球和四十六師師長嘆道:「這個鬼地形,給我們出了一個大難題!如果從正面強攻,傷亡大且不說,兵力也展不開。敵人一旦棄守潰逃,勢必要破壞公路和橋樑,使我後續主力部隊無法通過。」
湘西 黔東 川東
就在楊國宇他們渡過長江,沖入市區,與敵殘餘部隊激戰的時候,配屬第三兵團指揮的第四十七軍也渡江而過,殺進城來。兩路大軍風馳電掣,穿插橫掃,把頑抗的守敵陣地攪得如同湯澆的蟻穴、火燎的蜂房。
相形之下,唯有西南戰場平靜如水,沒有掀起一絲微瀾。
胡宗南憤懣滿腔:「總裁要我們殺身成仁,我們就在這塊絕死之地同歸於盡吧!」
「決戰個屁!」胡宗南憤憤地說,「這次總裁來,我以為一定有些新的消息、新的辦法,結果仍然是老一套,這還談什麼決戰?!整個西南地區的國軍加起來不足九十萬人;而解放軍正規部隊就有四百萬,加上地方兵團和民兵組織,絕對超過一千萬人。力量如此懸殊,更談不上什麼決戰!」
然而,超脫的何紹周高興的時間不長,便付出了極大代價。他做夢也沒想到,在大西南這片土地上,共軍的「第一刀」恰恰落在了他的頭上。
這突如其來的噩耗使宋希濂頓時手足無措,更無心研究什麼行動計劃,當即便與鍾彬同乘一輛吉普車逃離黔江,到達彭水,組織部隊向烏江西岸撤去。「燒!絕不給共軍留下一粒糧食、一塊木板!」宋希濂向各級軍官下達了搶光燒光的命令。
貴州自古便籠罩在撲朔迷離之中。「天無三日晴,地無三尺平」說的是這裏亘古不變的山川地理。
原來,第五十四師剛剛撤到唐岩河邊,就被一聲「共軍來了」的慘叫驚炸了窩。一時間,亂了建制的部隊像受驚的羊群東奔西逃,爭相搶渡唐岩河。無奈人擁馬擠,臨時搭起的浮橋不堪重負轟然垮塌,橋上的人馬全部落入河底,來不及上橋的也被追上來的解放軍全部俘虜。
在決戰南中國的這盤棋上,毛澤東決心依次解決華東、中南和西南的國民黨軍隊,最終實現全國的解放。蔣介石的戰略部署同樣是沿華東、中南逐次頑抗,最後固守西南,以期憑藉西南的軍事、經濟和地理位置的優勢,實現捲土重來的夢想。
二野第四兵團在四野的統一指揮下,由贛南向廣東進擊。這是公開的一路,其最終目的是解放兩廣后,實施戰略大迂迴,直插雲南,截斷西南殘敵逃往境外的退路。也就是說,用其公開的行動和當前的任務掩護秘密的意圖和爾後的目的。
川陝公路上,第一野戰軍第十八兵團在賀龍的指揮下,頻頻攻擊胡宗南集團的大巴山防線,矛頭直指陝南重鎮安康;接著又在關中平原西北部的寶雞至天水一線,拉開堂堂之陣,叩擊胡宗南部的秦嶺防線,擺出了從北線攻取西南的架勢;並於八月二十八日以主力發起正面攻擊,相繼佔領天台山、五林子、漢王丞、秦嶺埡口等戰略要地,突破了秦嶺主峰防線,迫敵漸次向川、康地區退縮。
果然,第二天舉行的西南作戰會議還未開場,報喪的電報先來了。「總裁……剛剛收到電報,貴陽於今晨失陷……」西南軍政長官張群捧著秘書送來的電報,哭喪著臉向蔣介石報告。
第十一、四十七軍收到命令,迅速協力捕殲冷水場、龍潭場地區及向重慶、木洞鎮逃竄的羅廣文兵團主力;並準備以第十一軍一部出老廠,監視重慶之敵,主力相機解放重慶。第十二軍收到命令,立刻加快了向綦江前進,追殲敵陳春林第四十四軍的步伐;並準備爾後直趨順江場,橫渡長江,迂迴重慶。第五十軍向涪陵疾進,準備渡江……
中南、西北,一野和四野兩路大軍打得轟轟烈烈,有聲有色。然而,解放大西南的重頭戲卻遲遲沒有開場。擔負西南戰場主要作戰任務的第二野戰軍,除陳賡所部的第四兵團暫歸四野指揮,準備于解放廣州之後,從廣西對滇、川、康實施大迂迴作戰外,其主力仍在千里之外,按兵不動,穩穩噹噹地進行著休整。
蔣介石調第三軍援重慶,系建築在羅廣文能守住長江南岸綦江、南川地區,孫震能守住由涪陵迄萬縣江防的前提下。如果我在南岸能基本殲滅羅廣文,而孫震兵力又感單薄,蔣可能改變其計劃。我西路三個軍至遲十二月十日達瀘州、烏江江邊,如我迅速控制瀘州、松山之線,胡宗南退滇之一條公路線即被截斷。因此敵一經發現我進到敘水、赤水,即將考慮加強川西康東之沿線。我如能在江南殲羅,則重慶較易奪取。早點奪取重慶,使工業不受大破壞,則我可早日依託重慶供給大軍,經營全川……因此,我們意見仍以儘可能提前渡江,並視情注意或奪取重慶較為穩當。
「對頭。」劉伯承手指地圖,「目前,第十一軍已經解放南川,並向綦江進擊。敵羅廣文主力已被我十二、四十七軍壓迫於南川以北的冷水場、龍潭場地區,正向重慶、木洞鎮逐步撤退中;而宋希濂部已潰不成軍,被我們看管起來。因此,現在是殲滅羅廣文三個軍于長江南岸,提早完成渡江,包圍或相機佔領重慶的最好時機。」
汽車駛進市區,街上也有「歡迎」的標語,也有「歡迎」的人群,他卻再也找不到上次來重慶時的感覺,更不要說抗戰勝利大遊行時的感覺了。望著三三兩兩的人們舉著小旗在瑟瑟的寒風裡搖動,他覺得這簡直不是什麼歡迎,倒分明像是在送葬……
突然,一陣密集的槍聲和爆炸聲從對岸傳來。楊國宇的心一下子縮緊了!突擊排已經深入居民區,炮是不能打了。怎麼辦?!正當他和胡鵬飛緊急研究對策時,身邊的戰士們卻歡呼跳躍起來。楊國宇抬眼望去,只見十余艘大木船向南岸划來。
劉鄧審閱,略加修改,命令便以急電的方式下達給部隊。
與之相呼應的西北戰場,也相繼解放了蘭州、西安等重鎮。
「陶團長,情急之中倉促渡江,困難很大呵!」副師長胡鵬飛進一步交代,「目前,我們只有三條小船。你一定要帶突擊排過江,把對岸的大船爭取過來!要記住,時間決定著重慶的命運!」
也是若干年後,鄧小平的女兒毛毛用詩化的語言,描繪了父親回到重慶,回到已然換了人間的故鄉四川的歷史一瞬:
「也好。」鄧小平表示贊同,「那我們就支起鍋,架起火,慢慢地熬這條半死不活的魚,而把主要精力放在解放重慶上。」
「請首長放心,我們一定以最快的速度打過江去!」陶懷德鄭重地舉手敬禮,轉身向江岸跑去。
恰在此時,劉鄧收到毛澤東十一月二十七日發來的電報。
兩人認為,蔣介石把希望寄托在第三次世界大戰的爆發上,但根據目前國際形勢,短時期內絕無可能。而共產黨的進攻是刻不容緩的。國民黨現在軍事上處於絕對劣勢,整個大陸終將不保。最樂觀地估計,只能保有台灣、海南島、舟山群島等一些沿海島嶼。
「老蔣?早坐飛機跑了!」
據說,毛澤東讀完這封電報,立刻請來副總參謀長聶榮臻,仔細徵詢了總參謀部的意見后,連聲說道:「小平、伯承有膽有識!他們在第一線,最有發言權。」
於是,沿途經過的大小車站處處充滿了軍民魚水情誼。運送二野部隊和機關的列車每到一地,都受到人民群眾的熱烈歡迎。工人、農民、學生們端著熱水讓戰士們洗臉,老大娘們往幹部戰士手裡塞雞蛋、饅頭,年輕的婦女們忙著給戰士們補衣裳、送鞋墊……
福州解放。長沙解放。廣州解放……
電報是商九*九*藏*書量的口氣,但「稍為遲緩」這四個字卻似毛澤東下定的決心,因為他的理由很充分,這就是「蔣介石自己在重慶」。
二人悲壯地握了握手,懷著陰鬱的心情各奔東西。
「那麼,其他團呢?」
這一次,他是在西南行政長官張群的多封電報乞求之下,才於十一月十四日由台北飛抵重慶的。
「長官,我若有半句假話,您把我斃了再丟進江里喂王八!」說話間,江對岸的九龍坡、王家坪燃起了衝天的大火,火光映紅了半邊天,似乎把個山城重慶燒成了一座「火城」。
陳錫聯拍板了:「咱可不能小看了這種機械化,有了它,咱們就能打更大的勝仗!」
誰能想象,就在這樣的平靜中,就在蔣介石部署的「大西南防線」的腋窩處,第二野戰軍的浩浩數十萬人馬,正埋伏在黔北湘西的山野中,盤馬彎弓,引而不發,積蓄著一場鋪天蓋地、勢不可當的進軍洪流。
運籌帷幄的統帥,在千軍萬馬馳騁征戰的決勝關頭,心中記掛著前方的每一個士兵,把「五錢油鹽、一斤蔬菜」提到戰略高度,這是何等的情感、氣魄與胸懷,又是多麼從容、堅定的必勝信念?!
回到了他的故鄉。
若干年後,蔣經國在他公開發表的日記中,向世人透露了蔣家王朝倉皇逃離重慶的末日光景:
「問題就在這裏。」政委王輝球表示贊同,並提議說,「看來,我們只能智取,不能強攻。而且時間不能拖延。必須採取奇襲的手段迅速攻佔鵝翅膀,確保通路不被敵人破壞。」
下了飛機,他無心接受記者的採訪,立刻鑽進汽車。
一路上,「歡迎」蔣介石抵渝的大幅標語仍懸挂在街道兩旁。宋希濂望著這些隨風飄蕩的白布標語,怎麼看怎麼覺得像是出殯時懸挂的白幡孝幛。他不忍再看下去,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直到這時,人們才意識到該說點什麼了。大家七嘴八舌了一個多小時,會議終於達成一致:共軍從湘、鄂邊境突破,意在直取成、渝,截斷胡宗南入川之路,合圍川內國軍主力于成都平原。為此,蔣介石作出決定:急調胡宗南集團由秦嶺、大巴山一線南撤入川,並將第一軍車運重慶;命宋希濂所部分別由達縣、黔江地區西撤,在南川及其以東地區布防,遲滯共軍前進,掩護胡宗南撤退;同時,令孫震的第十六兵團由萬縣西撤,拱衛「京畿」重慶。
父親又回到了四川。
宋希濂的這一切心理活動,蔣介石並不知道。奇怪的是,時隔不久,當他再一次來到重慶,卻有了和宋希濂同樣的感覺。
「一排佔領鵝翅膀主要陣地,二排包圍敵人住房,其餘的人跟我抓俘虜!」任富月果斷地下達命令。
楊國宇略一思索,對胡鵬飛說:「敵人撤得這麼快,肯定有大規模破壞城市的計劃。我們必須儘快渡江,佔領全城制高點——浮屠關,而後控制各重要目標,粉碎敵人的破壞陰謀!」
十月二十日,進軍大西南的兩位主角——劉伯承、鄧小平正式登場了。南京城從中山路、下關碼頭一直到浦口站,鞭炮和著鼓樂齊鳴,鮮花伴著彩旗飛舞,成千上萬的人高呼著口號,歡送人民解放軍第二野戰軍遠征大西南。
李達手拿一份電報,走進指揮室:「剛剛收到十一軍的電報,他們已於今晨佔領南川,正向重慶方向攻擊前進。曾紹山報告,沒有發現宋希濂及其指揮部。他們已令各師、團,嚴加盤查。」「這個宋希濂,溜得好快呀!」鄧小平笑了一下,對劉、李二人說道,「按原定計劃,本來是要先敲碎他的腦殼的,難道現在連腰也抱不上了?」
「沒得事喲。熬的時間長,燉的骨頭爛。」劉伯承站起身,走到地圖下,用紅鉛筆將小合圍圈的鉗口向前延伸了一點,一邊以手代尺丈量,一邊幽默地說道,「只要我們用大一些的鍋,他這條魚總會爛在鍋里嘛!」
「首長,快下命令吧!要是晚了,重慶就會變成第二個彭水啦!」幹部戰士紛紛擁向指揮所,向楊國宇、胡鵬飛請戰。
「這個楊國宇,殺回老家了,沖得比誰都快。」劉伯承指了一下地圖,笑著對鄧小平說。
的確,對於處在極端劣勢的國民黨來說,退守滇緬邊境不失為上策。而這,也正是毛澤東所擔心的。
然而,聯歡大會之後,劉伯承、鄧小平突然失去蹤跡,杳無音訊。十月二十八日,第二野戰軍領導機關神不知鬼不覺地秘密抵達武漢。聽著國民黨中央電台播送「共軍劉伯承部大舉西進,妄圖自陝南強攻入川」的「重大消息」,想著蔣介石仍在夢中自說自話,鄧小平和劉伯承相視一笑:「很好。毛主席要的就是這個氣氛!」
就軍事攻防據守而言,西南地區也以易守難攻而著稱。從位於中心的四川盆地向外望去,四周都是崇山峻岭。縱橫交錯的各大山脈四方延伸,使得這一地區絕崖密布,峽谷幽深。通往外界的為數不多的幾條小道便從這千山萬壑中攀岩越嶺,崎嶇蜿蜒,故有「蜀道難,難於上青天」的千古絕句。在這一地區,莫說大部隊,就連販貨運鹽的馬幫也絕少出入。如此天然造就的險峻地形,自然成了西南防守「固若金湯」的重要原因。
「王副司令員,這個辦法好是好,可你考慮過沒有,即便把所有帶輪子的車輛都集中起來,也運不了那麼多部隊呀。」有人提出疑問。
蔣介石不知道,就在他發表講話的當晚,他為實現「保衛大西南」戰略而倚重的兩位幹將——胡宗南和宋希濂,卻背著他進行了一次徹夜長談。他們從國民黨的腐敗導致時局逆轉,士氣低落,形勢危急,一直談到出路何在。
當年,蔣介石看中這一點,從南京、武漢一直退到重慶,創造了「守土抗戰」的奇迹。
「野司命令:第三兵團以迂迴動作先進擊宜賓、瀘縣、江津地帶,並控制上述地區,以使宋希濂、孫震及重慶等地之敵完全孤立於川東地區而聚殲之。據此,兵團部署:第一步以兩個軍並協同四十七軍兩個師攻奪酉陽、秀山、黔江、彭水地區,並求得在該地區殲滅宋希濂部,藉以打開入川通道。」
拂曉時分,綠色信號彈騰空而起。五兵團的大部隊浩浩蕩蕩從鵝翅膀下通過,進軍貴陽的道路被徹底打開。

2

「怎麼回事?!」宋希濂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十五萬分之一的戰役形勢圖上,兩個鉗形的合圍圈正在逐漸合攏。大的合圍圈是二野第五兵團由東而北與第三兵團由東而南,兩支巨大的紅色箭頭的會合點是重慶;小的合圍圈是第三兵團岔烏江以西的鉗形攻勢,合圍的區域是國民黨宋希濂兵團據守的白馬山地區。隨著戰役的飛速發展,地圖上的紅藍兩色箭頭猛烈碰撞,藍色箭頭不斷肢解破碎,紅色的箭頭雄赳赳地伸展蔓延。
滇西南地處邊陲,山高路險,很難展開大兵團作戰。一旦胡、宋主力退往滇緬邊境,必將後患無窮。而四川盆地則是一塊絕死之地,自古兵家也認為「成都非坐守之地」。因此,最理想的莫過於將國民黨主力圍殲於此。毛澤東早已摸准了對手的脾氣,蔣介石指揮作戰一向小氣得很,最容不得失地丟城。四川是西南的重心,蔣介石絕不會輕易放棄。那麼,毛澤東也就不急於在四川與蔣介石決戰,而是採取「大迂迴,大包圍」的戰略,待到把整個西南收入囊中,蔣介石在大陸的最後幾十萬人馬便插翅也難逃脫了。
川東第三兵團。
思謀再三,蔣介石決定親自修書一封,派蔣經國前去慰問宋希濂。
睡夢中的敵人萬萬沒想到神兵會從天而降,一個個目瞪口呆,赤條條地裹著棉被當了俘虜。鵝翅膀牢牢地掌握在了五連的手中。
「你們呢?!為什麼不說話?!難道都不知道來這裏幹什麼嗎?!」蔣介石指著會議桌點了一圈,厲聲吼道。
坐在汽車裡,宋希濂愈發感到孤九*九*藏*書獨和沮喪。回想淮海戰役時,他曾向蔣介石獻了上中下三策,蔣介石偏取了下策,結果招致沒頂的慘敗。現在困守西南,他又向蔣介石獻了一條上策,又被蔣介石拒絕。瞻望前程,他唯有對天浩嘆……
作戰命令已經下達,各部隊已經依令行動。難道野戰軍的判斷和決心真的有什麼偏誤?
這一次接到總攻命令后,十一軍軍長曾紹山又像足球隊長一樣,對楊國宇交代了「只有窮追,才是勝利」的八字方針,便派他率三十一師先行渡江,直插重慶。
漫長廣袤的南線戰場,戰事不斷,捷報頻傳。
劉伯承說:「我看,蔣介石不會死守重慶。一旦我五兵團控制瀘州、松山一線,便截斷了胡宗南兵團進入滇、緬的退路。這樣,蔣介石勢必放棄重慶,轉而加強成都、川西與康東沿線,以便退入西康,轉進雲南。我們應該避免造成這樣的局勢。」
「同志們,這是一次戰略性的行動,無論是投入兵力的規模,還是進攻戰線的寬度,都是渡江戰役以來空前僅有的,也是解放戰爭中我們同蔣介石在大陸上的最後一次較量。」劉伯承手撐桌案,眼睛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這一回,我們是獅子張大口了!蔣介石守西南,面朝西北,把屁股對著我們。我們呢,一張口就咬住了他的臀類肉。下面,就請李參謀長給大家介紹一下,蔣介石精心布置的『西南防線』,是怎樣被我們攔腰斬斷的。」
宋希濂驅車前往白市嶧,準備搭乘飛機返回川東前線。
沒費多少事,就將鵝翅膀守敵的情況全部弄清楚了。
西南地區包括四川、貴州、雲南、西康、西藏五省,地形十分複雜。北有大巴山脈橫亘川陝邊界;東有巫山山脈、武陵山脈縱貫川、鄂、湘、黔邊境,浩瀚的長江自萬縣劈開巫山,形成西起奉節、東到宜昌,長達二百余公里的峽谷地帶,是川鄂交通的咽喉,地形十分險要;西面是號稱「世界屋脊」的青藏高原,與印度、尼泊爾、錫金、不丹等國接壤;南面有雲貴高原,與緬甸、寮國、越南等國毗鄰。總面積約有二百三十余萬平方公里,人口達七千多萬。這裏資源雄厚,物產豐富。特別是四川盆地,自然地理條件極為優越,自古被稱為「天府之國」,是歷代駐兵、囤糧的重要基地。
「奇山、怪水、幽洞、險路;部落、夷人、刀匪、馬幫」講的是這裏陰森跌宕、紛繁無盡的歷史變遷。
戰爭形勢的飛速發展,使得一九四九年彷彿一步邁進了火熱的夏天。南中國的大地上,車轔轔,馬蕭蕭,鼙鼓動地,大軍逶迤。人民解放軍南下的各路大軍,正按著中央軍委的旌旗所指,全速開往預定的戰場。
直到這時,被打蒙了頭的宋希濂才醒過盹來,清點一下人馬,已經損失了兩個軍,剩下的部隊也眼看著要遭共軍包圍。他急忙下令西撤,企圖退至黔江、兩河口、龔灘、彭水地區組織防禦。
「那麼城裡的敵人呢?」
劉伯承的話音剛落,李達已經把新的作戰命令草擬出來了。
「心情可以理解。」鄧小平也笑了,「當了那麼多年的『不管部長』,好不容易撈上個帶兵打仗的機會,又是親手解放家鄉,他楊大人自然是當仁不讓,一馬當先。」
「請大家注意。」劉伯承從李達手中接過示圖棒,走到地圖下,「戰爭中的突然性,即先機之利,將隨著戰役進程的發展而逐步喪失。在川黔敵軍主力向滇黔邊境退卻的情況下,我們當前的戰役重心,仍在隔斷宋希濂、羅廣文部向雲南的退路,并力求在長江南岸將其殲滅之。因此,我們的部隊,尤其是負責迂迴阻敵的部隊,必須和亡命潰逃的敵人搶時間、爭速度,否則將會喪失前期進攻所贏得的主動權。我這裏特別提醒五兵團,你們攻佔貴陽后,一刻不能停留,要繼續追殲逃敵,堅決把敵人截住,為我全殲川黔境內十萬敵軍創造條件。」
遇上陡坡,抓著地上的灌木小草打滑梯;碰到峭壁,搭起人梯連接吊索向上攀援。終於,他們神不知鬼不曉地潛伏到了敵人的鼻子底下。
北京 南京 重慶
「長官。」俘虜一頭霧水地回答,「我們昨晚才從漢中乘汽車趕來,任務是遲滯解放軍西進。這不,剛過江來守南溫泉,飯還沒顧上吃,就當了俘虜。那邊的情況我確實一點也不知道。」
「自十一月一日我軍發起全線進攻后,蔣介石大夢初醒。但他要想調整部署,已經來不及了。短短几天,我第五兵團和第十軍已經解放湘西鳳凰、晃縣,貴州銅仁、鎮遠等縣;第三兵團和四野第四十七軍等部攻佔鄂西之來鳳、咸豐和四川的秀山、酉陽等地區。從總的態勢看,蔣介石的『西南防線』已經被我出其不意從東部突破。目前,各部隊正向敵人縱深挺進,一些具有戰略意義的防禦要點已被我奪取,戰勢發展迅速,並在總體上呈平穩狀態。」
十一月六日,陳錫聯下令左右兩路大軍同時向宋希濂部署的一線防禦發起攻擊。
記得嗎?二十九年前,在重慶江邊的碼頭上,一個名叫鄧希賢的十六歲少年,乘著一艘名叫「吉慶」號的客輪,順著那奔流不息的長江之水,走出四川遠洋跋涉,開始了他人生的第一段旅程。
電話還未放下,第五十四師師長董惠便一身泥水地跑了進來:「總座!我的五十四師完了,全完了呀!」
「八連的。我們在鎮遠被共軍打垮了。」任富月沉著應對。
如此聲勢浩大的軍事行動,自然引起了國民黨方面的特別關注。蔣介石親自指令國防部保密局啟動津浦、隴海鐵路沿線的所有潛伏特務,日夜監視,密報二野領導機關的一舉一動。
粵漢鐵路沿線,第四野戰軍各兵團在林彪的率領下,大張旗鼓、浩浩蕩蕩地向湘、粵、桂進軍,準備奪取廣東的同時,在湘桂地區殲滅白崇禧主力集團,解放整個中南地區。
無止無休的械鬥、征戰,和無窮無盡的險惡、貧窮,似乎將這裏凝固了。如今,這裏又成了國民黨川、黔與湘、桂兩大軍事集團的結合部。何紹周的第十九兵團和白崇禧第十七兵團的兩個軍,在這裏構成了扼守川黔湘滇桂五省公路樞紐的「黔東防線」。何紹周公開揚言:「憑藉著山嶽陡峭、河流湍急的險要地形,共軍從這裏突破的可能性極小極小。」私下裡,他甚至還在暗自高興,大有一種「西南決戰,與我無關」的超脫:「無論是總裁的判斷,還是種種跡象,都表明共軍必從川北進攻西南。打到這兒,早著呢!」
在當天舉行的高級軍事會議上,蔣介石慷慨陳詞:「今日之重慶,將再度成為反侵略反共產主義之中心,再度擔負起艱苦無比而又無上光榮之歷史使命。希我全體將士全川同胞振作抗戰精神,為完成民族革命大業而努力。須要認清,目前時局已然穩住,正處於大轉折的前夜。共產黨野心極大而實力不足,已成騎虎難下之勢。不進攻大西南,他們不甘心,認為是功虧一簣;而進攻大西南勢必陷入泥潭。擺在各位面前的任務,就是要咬定牙關,抵住第一個回合的衝擊,抵住就是勝利。抵住半年——不,只消抵住三個月,形成相持局面,國際形勢就要發生變化。到那時,我國軍從東南、中南乃至越緬邊境實行大反攻,你們則從大西南反攻過去,那便到了最後勝利的時刻!」
從重慶走出,從四川走出;又回到重慶,回到四川。命運將父親的人生歷程,在這二十九年間,畫了一個曲曲折折的圓圈。
胡、宋二人不死心,又去鼓動羅廣文、何紹周等人聯名上書,堅請總裁坐鎮重慶,親自指揮西南決戰。他們相信,只要蔣介石親自感受一下,到時候就會改變主意的。沒想到,這個主意又遭到蔣介石的一口回絕:「我不在這裏,你們才會堅定,才不至於推卸責任!」
於是,進軍西南的作戰部署和「五錢」「一斤」的「至要」命令同時下達到每一個戰場、read.99csw•com每一個連隊。
宋希濂憂心忡忡:「宗南兄,如果解放軍向西南進攻,仁兄以為我們的力量能否與其決戰?假若不能,你以為我們該怎麼辦呢?」
王近山眯起眼睛笑了:「有什麼武器打什麼仗,這也算是咱土八路的機械化吧。」
二營五連承擔了智取的任務。連續多日行軍作戰,五連已經極度疲勞。但一聽說上級把智取鵝翅膀、為大部隊開闢通道的頭等任務交給自己,戰士們像除夕夜得到焰火鞭炮的孩子一樣,勁頭立刻來了。大家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劉鄧首長命令我們十五號進貴陽,我們今天必須拿下鵝翅膀!
國民黨黔東防線的縱深部隊風聞前方要隘失守,紛紛棄陣而逃。幾天之後,貴陽在望。
劉鄧張李,並告賀李,林譚蕭:
宋希濂原本是投石問路,見胡宗南談得如此投機,便和盤端出胸中的腹案:「胡兄所言極是!這個問題我考慮很久了,不能硬拼,不能決戰,但仍然可以保存實力,以待反攻。辦法就是將你我的四五十萬人馬拉到滇西,背靠緬甸。抗日戰爭時期,我曾率軍駐紮滇西三年,對當地的地理、民情、物產相當熟悉。這樣,憑瀾滄江、怒江及高黎貢山,進可以攻,退可以守。萬不得已時,還可以退到緬甸。到那時,我想美國一定會接濟我們,長期堅持當無問題。」
「嘿!老王,你這個歇人不歇馬的運兵方案真不錯呀!」
「好戰法!」兵團副司令兼十二軍軍長王近山拍案叫絕,「我還有個建議。我們十二軍負責突破敵人川東防線的右翼,任務重,路程遠。如果背著給養彈藥長途奔襲,勢必費時費日,徒增傷亡。所以,我想集中全軍繳獲的卡車,載運第三十六師的三個團加三十五師的一〇三團,直接由常德沿川湘公路攻佔花垣、秀山、酉陽,拊擊敵軍側背,以便更有力地支援正面進攻的部隊。」
劉伯承、鄧小平對這一戰略部署心領神會,即刻為二野設計了公開和秘密的兩種機動方式,準備從蔣介石意想不到的方向,實施向西南的進軍。
果然,當胡宗南、宋希濂相約謁見蔣介石,面陳他們精心炮製的作戰方案時,理所當然地受到了蔣介石的嚴詞訓斥:「你們不要和我說這個!抗戰時,我們就是靠四川這方土地堅持下來的。現在我們還有一百多萬軍隊,還有完整的海空軍——世界上沒有哪個國家有完整的海空軍卻亡國的。如果我們放棄四川,就等於放棄大陸,國民政府就將在國際上完全失去地位!」蔣介石越說越氣,「我們以往的失敗就在於士氣低落,首先是你們這些高級將領畏敵畏戰、意志動搖。我再一次告訴你們,不要說我們還有大西南,就算最後剩下一塊插旗杆的地方,大陸也終將是我們的!」
中共南京市委贈送的巨幅錦旗用兩大竹竿挑起,引導在出征大軍的最前列。錦旗的右上角有一行小字——「二野南京臨別留念」,中間赫然是八個大字——「把紅旗插遍大西南」,連行動的方向都暴露無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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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近山扳起手指:「這個我已經計算過了。目前能夠集中的卡車有一百多輛,如果以多裝戰鬥人員、多載槍彈為原則,一次運一個團不成問題。」
然而,當宋希濂退到黔江,剛剛坐下來和第十四兵團司令鍾彬研究下一步行動計劃時,突然得到電話報告:「共軍追上來了,已經到了距黔江只有二三公里的唐岩河邊,正準備渡河。」
有誰想象得到,二十九年後,這位鄧希賢,已改名為鄧小平。而這位鄧小平,竟然是率領著千軍萬馬前來解放四川的首席指揮員。
「好!」鄧小平對他的愛將投去讚許和信任的目光,「告訴我們的幹部和戰士,黨中央、毛主席和全國人民在等待著我們勝利的消息。我們這支部隊有著光榮的傳統,從黃河到長江,從太行山到大別山,又躍進千里來到大西南,我們硬是用兩條腿跑過了敵人的汽車輪子。這次進軍西南,正是發揮我們優勢的時候。一方面,要加強政治工作,激勵士氣,提高廣大指戰員解放大西南、將革命進行到底的信心。另一方面,要加強後勤保障。目前正值秋季,陰雨綿綿,部隊在這樣的條件下連續行軍作戰,體力消耗很大。因此,我們各級後勤部門,要保證戰士的給養和健康,要保證部隊每人每天不得少於五錢油鹽和一斤蔬菜。當然,在這人煙稀少的地區,要做到這一點有不小的困難。但我們一定要把這項工作當成大事來抓,來落實,千萬不可因小失大!」
十月二十四日,車到鄭州,二野領導機關在這座中原名城與群眾召開了聯歡大會。軍容嚴整、笑容滿面的劉伯承和鄧小平高興地接受了兩位男女青年獻上的鮮花,並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劉伯承在回答群眾問話的時候,有意透露「解放軍將很快向四川進軍」。一位女大學生慷慨激昂的發言,更是將這場規模空前的「壓軸戲」引向高潮:「親愛的同志們,你們前進吧!我們後方的人民一定努力生產,全力支援你們!同志們,前進吧!巴山蜀水在呼喚著你們,西南人民在盼望著你們,後方的人民在等待著你們勝利的消息!祝你們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戰至八日,右路進攻的第五十軍和第四十二軍,在曾澤生、吳瑞林的率領下,迅速攻佔建始、恩施等戰略要點后,繼續向咸豐挺進;左路進攻的第十一軍和第十二軍,在曾紹山、王近山的率領下,解放來鳳、秀山,直奔黔江、酉陽,與右路軍形成南北鉗擊之勢。
劉伯承、鄧小平更是頻頻露面,一路上不停地接見當地黨政幹部和群眾代表,並公開宣布第二野戰軍的使命——進軍大西南!
此刻,劉伯承、鄧小平穩坐在指揮室里,注視著瞬息萬變、捷報頻傳的地圖,眼睛閃著熠熠的光芒。
劉伯承、鄧小平乾脆投其所好,指示部隊把一路的行蹤毫無保留地告訴敵人。
劉鄧,並告賀李:
十個月前,也就是蔣介石宣布引退之際,曾經制定了一個「經營台灣,整頓東南,控制西南,據江而守」的全盤軍事部署。他準備以台灣為最後退路,以西南為「反共基地」,先同共產黨分治南北,而後求得東山再起。然而短短的幾個月過後,蔣介石的夢想就被無情的現實擊碎了。隨著解放軍突破江防大舉南下,東南地區相繼失守,華南的廣州又被佔領,國民黨在大陸只剩下西南一隅可藉以殘喘了。更為不利的是,由於東南戰場和華南戰場湯恩伯、白崇禧兩個集團被殲滅,蔣介石手中已經沒有什麼「王牌」了。面對解放軍發起的凌厲攻勢,散布在西南、西北、台灣及沿海島嶼上的不足百萬的國軍,惶惶然僅存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而一支喪失了主動權的軍隊,離全軍覆沒已經沒有幾步路了。蔣介石深知,目前挽救敗局的唯一出路,就是把殘餘的軍隊組織起來,實施「割據西南」的戰略,把雲貴川康變成「反共復國」的基地。於是,他把失敗的苦澀深埋心底,強打精神,四處奔波,又一次來到了當年的「陪都」,也就是廣州失陷后國民政府的所在地——重慶。
二野第五兵團則以參加衡寶戰役的姿態,由上饒隱蔽地開往湘西。開進途中,無論行軍、駐紮、軍內通信、軍外聯絡,均以四野名義,使用第四野戰軍的番號。以此擾亂視聽,迷惑敵人,讓一切局外人覺得,這就是一支四野的部隊。
時至今日,蔣介石又把目光放在這裏,希冀再度創造輝煌。
走在入城的隊伍中,踩著鏗鏘的鑼鼓點,聽著雷動的歡聲,望著熱淚盈眶歡慶解放的家鄉父老,楊國宇心中存著一個莫大的遺憾,遺憾自己沒能親手把蔣介石抓住。他抱怨自己追得太慢,也把這歸結為蔣介石「那傢伙跑得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