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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篇 宜將剩勇追窮寇 第三十三章 風捲殘雲

第五篇 宜將剩勇追窮寇

第三十三章 風捲殘雲

然而,前面的敵人倒下了,後面的又在督戰隊的威逼下冒死向前沖。八連面對潮水般湧來的敵人,槍彈射擊得更猛烈,手榴彈甩得更有力。敵軍屍體一摞摞地碼在了八連的陣地前沿。
先遣三營的陣地上,敵我雙方的傷亡均在三百人以上。由於敵眾我寡,三營各連的主要幹部幾乎全部負傷,有的連隊傷亡過半,有的傷亡甚至超過百分之九十。
「第二點,是為數不少的同志所產生的停頓不前和貪圖享受的情緒。今後,二野的一些幹部要繼續留在南京,執行經濟戰線上的任務,大部分將要到西南去進行軍事戰線上的鬥爭。不論留在南京的還是到西南的,都要服從黨的決定。我們向西南發展,去消滅敵人的殘餘力量,建立西南國防,乃是實現完全徹底勝利的光榮任務。南京固然好,上海更加好,但我們千萬不能因為『此間樂』,就『不思蜀』了!否則,你這個半截子革命派還算什麼共產黨員?!」
「狗日的雜種,老子跟你們拼了!」三營營長安玉峰脫掉上衣,光著膀子躍出掩體。
面對突然出現的危急情況,三營官兵毫無懼色,立即投入緊張的戰鬥,與敵激烈爭奪堅固建築物,以便據此作為攻防的依託陣地。
「陳老總,你這是『賊』心不死喲!」劉伯承笑對,「我警告你,莫搞小動作,背後拆我們的台。」
復興島是黃浦江中距上海最近的一個島嶼,島的東面是滔滔的黃浦江,西邊是筆直的運河。一江一河像兩把快刀,把它從浦東的陸家嘴和市區的楊樹浦中切割出來,成了飄零在水中的一片枯葉。蔣介石從溪口出來到上海后,就一直住在這裏。裝備精良的「泰康」號軍艦也隨同他的主人停泊在復興島東北面的碼頭上。不知是隨時準備參戰,還是時刻打算撤逃,軍艦自從靠岸的那天起,輪機就一直處在升火準備全速前進的狀態。
南京國民大會堂里響起熱烈的掌聲和開懷的笑聲。二野正在這裏召開團以上幹部會議,聽劉伯承、鄧小平作「大報告」。
陳毅跺著蔣介石曾經踩過的紅木地板,氣憤地說:「僅四月十五日這一天,他們就在廣州捕殺了共產黨人和革命群眾兩千多人。馬日事變后,蔣介石又下令『寧可枉殺三千,不使一人漏網』。他的雙手沾滿了人民的鮮血呀!」
曾經富麗堂皇的總統府邸,如今一片狼藉。文件滿地,表冊散落,皮坐椅上的滾龍綉墊滾到了牆角。只有翻到四月二十二日的台曆端正地擺在寬大的辦公桌上,昭示著蔣家王朝的末日。
謝埠是個小鎮,一一零團很快將它圍得水泄不通。
「南昌是我們渡江后解放的第一個省城,這一仗一定要打出威風來!」周學義心潮澎湃。
情況愈加嚴峻了!
劉伯承到此一游。
「二十二年前的四月,」鄧小平看著桌上台曆的日期,心情沉重地說,「蔣介石發動反革命政變,利用黃金榮、杜月笙襲擊上海工人糾察隊,捕殺工人、學生,逮捕共產黨人,屠殺革命群眾。三天之內,共產黨人和革命群眾被殺三百多人,被捕五百人,失蹤三千多人……蔣介石是手執屠刀上台的。」
師長周學義無須用更多的語言來作戰前動員,他只簡短地發布了一道命令:「克服困難,勇敢挺進!」部隊以最快的速度,在兩天一夜的時間內,冒雨疾進了三百多里,勝利渡過撫河。
「哈哈,陳老總的酒不好喝喲。」劉伯承打趣過後,對鄧小平道,「來來,咱們端起杯,聽陳老總講。」
城內,萬人空巷。莊嚴整齊的解放軍隊伍一批批從浦口渡江,登上中山碼頭,沿著中山路闊步前進。碼頭內外,大街兩旁,站滿了身穿各種服裝的市民群眾,其中包括男男女女的大、中學生。沿街許多樓房的窗口,也擠滿一張張興奮的笑臉。他們舉著彩色的旗幟標語,迎著解放軍夾道歡呼:「歡迎解放軍解放南京!」「解放軍同志辛苦了!」「中國共產黨萬歲!」「毛主席萬歲!」……
北平,西山雙清別墅。
「好吧,為了讓陳老總喝下這杯酒,我就獅子大開口了。」劉伯承說,「請陳老總為二野每人準備一雙膠鞋。」
敵第十七兵團在徽州剛要動,解放軍就上來了。慌得兵團部連整倉庫的彈藥都顧不上銷毀,就下令火速撤離。其實衝過來的不過是解放軍先頭部隊的一個連。
書畢,陳毅將毛筆恭恭敬敬捧給劉伯承:「市長大人,請賜墨寶。」
南昌外圍全部掃清。
這座光榮的城市,就要回到人民的手中了!經歷了二十年的風風雨雨,經過了千萬里的浴血奮戰,今天再次見到武裝革命的聖地,全師每個人的心中都擂起激動的大鼓。師長周學義手持望遠鏡,眺望依稀可辨的南昌,興奮地對政委雷起雲說:「老夥計,沒想到解放南昌的重任落在我們肩上了!」
處在最前沿的三營八連在營長安玉峰的指揮下,沉著應戰。他們伏在道旁的水溝和稻田裡,一動不動。直到敵人距陣地四十多米時,安玉峰才喊了一聲:「打!」戰士們一起開火,敵人像谷個子似的一批批倒下了。
戰至三十日凌晨,突擊三連進抵南江庄,發現一股敵人正由玉門山沿著公路逃跑。連長立即把三個排分成三路,勇猛衝上一千多米高的陡山,攀著樹枝爬下山崖,直插敵人中間。敵人猝不及防,被壓縮到了山凹裏面,一齊舉起手來,高喊「饒命」。
這天夜裡,陳賡心情異常激動,在日記中寫道:
「有些鼠目寸光的人,沒有戰略頭腦的人,不懂得軍事更不懂得政治的人,以為江防撤退就是失敗,到處散布悲觀情緒,好像天要塌下來了。庸人自擾,婦孺之見,不足為訓。我所期望大家的,不是急於駁斥他們的無知與偏見,而是以淞滬決戰的勝利,拯救那些可憐的靈魂,使他們變糊塗為聰明。
蔣介石也和他的軍艦一樣,儘管馬不停蹄,慷慨激昂,但內心是沉重而空虛的。畢竟,對付共產黨和對付軍閥孫傳芳大不相同。況且二十多年過去,天時、地利、人和也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今非昔比了。當然,上海還是要守的,至少要守上一段時間——那麼多的金銀財寶、物資機械,運往台灣是需要一定時間的。但到底能守多久,他心裏確實沒有個譜兒。而這一點又不能對任何人說,也不能讓任何人窺視出來,這就令他愈加痛苦。
鄧小平打了個圓場:「我們都要向前看。進軍大西南,解放東南沿海,很難說哪個是肥肉,哪個是骨頭。所以,咱們誰也別眼饞誰,只有各傾其力,各盡所能,完成主席和軍委交付的任務。」
二十三日上午八時,十三軍三十七師在師長周學義、政委雷起雲的率領下,舉行了莊嚴的入城儀式。
跟蹤,平行,超越,阻擊……國民黨軍常常是在解放軍的前後夾擊中退走,想要擺脫解放軍就須有更快的速度,而這幾乎是不可能的。敵九十六軍的一個團長被俘后說:「撤出江防本來就倉皇,途中聽說南京被攻佔,部隊呈現極度恐慌的情緒。人們像是被施了魔法,誰也收不住腳跟,一股勁地向南邊飛奔,向東海滾落。而解放軍受到巨大勝利的鼓舞,總是趕在我們的前頭。大家先是丟掉重武器,逐次丟重機槍、輕機槍,子彈打光后便把步槍、衝鋒槍也丟了。再後來,給養也不帶,軍毯也嫌累贅,笨重的美式軍靴到處可見……結果呢?照樣逃不脫解放軍的追擊。」
在一旁的劉伯承朗聲大笑,幽默地說道:「要我說,二者兼而有之。幸好我們當時沒有讓陳賡打南京,而讓他直接南下。否則,他能坐上『總統府』里蔣介石的皮轉椅,卻實現不了他的諾言和願望,豈不是一大遺憾?」
陳賡放下報紙,板著面孔冷冷道:「我根本不需要你原諒。」
蔣經國愣了一下,沒有開口。這個問題不是他能夠回答的,除了父親,任何人都不能也不敢回答。從一九二七年在南京建國,到二十二年後國將敗亡,父親始終獨裁國事,一手遮天,故而論及失敗的原因。也只有他自己才有發言權。當然,蔣經國也能說出一二,比如半年前淮海戰役的失策,比如上個月的長九九藏書江布防……但這些蔣經國能說嗎?他又敢說嗎?
「我以為,其中的主要原因——」沉默過後,蔣介石一字一頓地說,「第一,黨心不一。我黨有史五十余載,從來就沒有統一。黨心不一,政令不行,互相拆台,拿大家以私小家。第二,幹部腐化。共產黨罵我們黨腐敗,不能說他們罵的都是錯的。第三,對老百姓籠絡不利。凡此三點,豈有不敗之事?」蔣介石說到這裏,望向蒼蒼茫茫的大海。
五月二十三日,解放軍對上海發起總攻,猛烈的炮火將小小的復興島震得像篩糠的簸箕。「泰康」號軍艦號喪般地鳴了一聲汽笛,緩緩駛離碼頭。夜海茫茫,孤零零的軍艦像一隻黑色的幽靈,在浪峰波谷間沉沉浮浮,躑躅前行。
能言善辯的陳毅當時啞口,但至今仍耿耿於懷,酒杯一端,舊話重提:「毛主席偏心眼,向著你們說話。」
蔣介石長嘆一聲,換了話題:「現在國家弄得這樣糟,在剿匪當中死亡三十多萬人,中國不能這樣犧牲……」
蔣介石是在十天前淚別故鄉溪口來到上海的。
鄧小平深深呼了口氣:「是呀。這是人民的勝利!是偉大的中國人民,在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土地上的勝利!」
當然,蔣介石的痛苦不僅僅在於悔恨當年沒有殺掉陳賡。令他切齒剜心痛悔交加的,是他處心積慮慘淡經營了幾十年,非但沒有把共產黨消滅掉,反而一步步敗在共產黨的手裡。
「我陳毅向來搞大動作,即便拆台也當面拆。」
「不。我們並沒有失敗。」蔣介石突然換了一副神色,「我們絕不會失敗!我們還有湘、黔、兩廣,我們還有陝、康、川、滇!特別是大西南的雲、貴、川,那是我們抗戰勝利的最後堡壘,也就是今日反共復國的最後基地。有大西南在,我們絕不輕言失敗!」
「喊話!」團政委張謙命令部隊首先發動政治攻勢。
沉默。久久的沉默。
第四軍軍長王作華對副軍長李子亮說:「鑒泉,我到前面探探路,看那裡到底有沒有解放軍。」一去不回頭了。
依據敵軍撤退情況,劉伯承與鄧小平、陳毅等人商定:立即取消二野四兵團衛戍南京的原有任務,改沿第五兵團右側直插浙贛線上饒地區,協同第三、五兵團追殲逃敵,控制浙贛線,切斷湯恩伯集團與白崇禧集團的聯繫;之後全力迂迴至湯恩伯集團的側背,配合第三野戰軍擴大京杭戰役規模,順利解放遠東最大的城市——上海。
「師長,敵人又衝過來了!」一個參謀向周學義報告。
一九四九年四月至七月
敵人在八連陣地碰了壁,又一窩蜂地轉向七連的陣地。七連的勇士們同樣給了敵人以毀滅性的打擊。副班長祁州平負了重傷,鮮血染紅了衣服,但他仍端著槍射擊。戰士許德明的兩條腿被炮彈炸斷了,只剩下半截身子的他像一座不倒的雕像,抱著一挺機槍不住地向敵人射擊。三排的阻擊陣地上,只剩下高小堆這一個班了。而且全班除了三個囫圇人外,其餘的全都負了傷,子彈也快打光了。高小堆靈機一動,布開了迷魂陣。他把負傷同志的軍帽拿過來,散放在工事的前沿,忽而在這裏對敵人打一梭子機槍,忽而在那裡打一陣子步槍,又跑到另一個地方甩幾顆手榴彈,阻住了敵人一次又一次的進攻。
在各部隊的密切配合下,一零九團終於打退了敵一八八師的進攻。
負責解押的幹部勸阻不住,他們一邊憤恨地喊著「不行,非揍他不可」,一邊衝上去把那個傢伙撂倒,並從他的衣袋裡翻出一枚黑色角質圖章,亮出圖章上刻著的「吳中堅印」四個字。那個自稱是「排長」的吳中堅這才不敢抵賴了。
戰鬥愈來愈慘烈,敵軍愈來愈凶狂。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師長周學義帶著一零九團趕來了。周學義握住吳效閔的手,激動地說:「你們一個團頂住了敵人兩個師的進攻,打出了威風!」
參加會議的幹部們見劉伯承又一次動真格的了,一個個的神情也隨之嚴肅起來。
鄧小平笑笑:「沒啥,我們自己能解決。」
撫河岸邊,周學義師長的望遠鏡里硝煙瀰漫,血肉橫飛。成群的敵人在督戰隊的驅趕下,從西、南、北三個方向向三營圍攻,三營扼守的陣地淹沒在一片火海之中。濃煙烈焰還未散去,依仗著兵多勢眾的敵人又對三營實施穿插分割,把三營分割成兩個部分。
敵人先是被這突如其來的穿插和衝鋒打蒙了,繼而全線動搖,丟下千余具屍體、傷員和大量槍炮彈藥,狼狽不堪地退回南昌城內。
陳毅首先表示反對:「不行,不行。二野太苦了,進軍大別山苦,淮海戰役又把老本拼得厲害!不如二野、三野對調,三野去經營西南,二野經營富庶的東南沿海地區。」
「干!」
蔣介石被噎了一下,在屋裡走來走去,半天才找到話茬:「你不要那麼想不開。只要你過來,願意帶兵,我馬上給你一個師長做。」
在第二、第三野戰軍全線突破江防后,國民黨軍蕪湖以西的部隊向浙贛鐵路沿線撤退,企圖以皖浙邊山區為依託,構築新的防線;蕪湖以東和常州以東的部隊分別向杭州、上海方向撤退,企圖憑藉堅固設防城市頑抗,以爭取時間,搶運物資,伺機反撲或從海上撤逃。
當戰士們從泥坑裡拉出第一批俘虜時,其中的一個胖子竟嚇得哭了起來。在進行俘虜登記的時候,那個胖子說他是師部書記。負責登記的幹部看他不像,就給他解釋我軍的俘虜政策,直到用現身說法講起自己也曾是個俘虜時,那個胖子才承認說:「我就是一一九師師長張勳亭。唉!我真是苦得很吶!從小孤山撤退下來,連夜奔跑。那天坐船過河,我把騎的馬也扔了……最後還是被你們抓住了……」
接下來,劉伯承對進軍大西南作了具體的部署:「根據軍委決定,第四兵團轄第十三、十四、十五軍首先協同第四野戰軍出戰廣東、廣西,然後迂迴昆明。第三、五兵團先由浙西、閩北、贛東北地區向湖南之常德、邵陽一線集結,爾後第五兵團的第十六、十七、十八軍附第三兵團第十軍西出貴州,迂迴川南,切斷國民黨軍隊退往雲南的道路,協同第三兵團作戰;第三兵團的第十一、十二軍直出川東,佔領黔江、彭水,牽制國民黨軍隊,與第五兵團協同聚殲重慶地區之國民黨軍隊。第三、五兵團完成上述任務后,會同一野第十八兵團圍殲胡宗南集團于川西地區,進而佔領全川,解放整個西南。」
「哪裡,哪裡。」陳毅趕忙站起身,「二野、三野分手后,仍然是合作關係嘛。來來來,為了進軍大西南的勝利,乾杯!」
……
一雙草鞋爛了換,換了爛。走著走著,撲通!倒下一個。旁邊的趕緊一拉,拉不動,以為犧牲了;俯下身去,聽到一陣呼嚕聲。這個時候就怕壞肚子,一個「大手」解過,要跑半天才能追上自己的部隊。二野的老戰士張玉明回憶說:「一連十二天,追追追,腳杆子都跑細了……」
(二)二野亦應準備于兩個月後以主力或全軍向西進軍,經營川、黔、康。二野目前主要任務是準備協助三野對付可能的美國干涉。此項準備是必需的。有此準備即可制止美國的干涉野心,使美國有所畏懼,而不敢出兵干涉。但在上海、寧波、福州等處被我佔領,並最好由三野以一部兵力攻佔青島(假如上海佔領后,青島敵軍尚未撤退)以後,美國干涉的可能性就很小了,那時二野就可以西進了。
劉伯承接過筆,意味深長地一笑,揮筆寫道——
蔣經國突然覺得父親的聲調變得那麼空洞而響亮,仔細一聽,海潮停息了,上海方向的炮聲停息了,「泰康」號軍艦上空只有父親尖利刺耳的聲音在迴旋……

1

「既然是合作關係,話就不能只說一半。」鄧小平端起杯子,「來,也為了東南沿海和全國的解放,乾杯!」
「馬上做好增援準備,絕不能讓敵人的陰謀得逞!」
二十九日晚,十三軍追至官王廟、朱山橋一線,在朱山橋地區扭住逃敵六十九九藏書八軍一一九師,部隊當夜冒雨出擊。
陳毅一臉真誠:「二野同我們並肩打淮海,又一起渡江解放了京滬杭,如今就要分手了。諸位此去西南,在物資上有何困難,儘管開口。只要上海有,我當全力滿足你們!」
鉗口伸得最遠,速度最快的是陳賡率領的第四兵團。
周學義望著黑壓壓的,一步步逼上來的敵人,心想,這一次敵人是要拼上血本了,接下來的無疑是一場惡戰!他轉過身,對一〇九團團長顧永武說道:「顧團長,現在該你們吃肉了。記住,為了解放南昌,為了給咱們的英雄部隊增光,絕不能讓敵人衝過來!」
見劉伯承、鄧小平和二野各兵團的領導來了,陳毅高接遠迎,高聲大嗓地說:「聽好多人說,在南京,連伯承、小平同志的伙食都很簡單——一張舊圓桌,一葷一素一碗豆腐湯;連椅子都沒有幾張,人一多還要站著吃飯。今天就改善一下吧。」
「付出了代價,守住了陣地,這就是英雄!難得的英雄!」
安玉峰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汗塵煙,展眼望去,只見師政委雷起雲帶領一一一團,頂著敵人炮火,已經側擊迂迴到十華觀的西南,將敵一七五師攔腰切成兩段。
這一天,敵一七四師師長吳中堅和他的殘部,也在萬年的萬克園被十三軍三十七師咬住,大部被殲。戰鬥結束后,戰士牛三保發現有三個敵兵蹲在一個水潭子里發抖。三人一看見牛三保,就都舉起雙手爬了出來。牛三保把他們押到連長李德瑞那裡,其中的一個俘虜看到李德瑞的胸章和短槍,曉得他是個「長官」,馬上苦笑著說:「我叫李德彪,和你的姓名差一個字,咱倆是兄弟哩!」李德瑞問他是什麼官,他結結巴巴地回答:「排……排長。」
會場里又漾起一陣笑聲。劉伯承擺了擺手,正色道:「我可不是和大家講笑話喲。我們每一個共產黨員都必須知道,今後革命的路是很長很艱苦的。為此要時時刻刻檢查自己有沒有這個思想準備,還要隨時揭發和糾正現存的各種錯誤思想和行動,這對進軍西南是十分重要的。那麼我們關鍵存在哪些問題呢?我以為一是驕傲自滿,以功臣自居,自以為二野功勞大,應該得大賞。特別是這種驕傲不在戰士和下級同志中,而是存在於大幹部中間,所以危險性更大!如果不把這個問題弄清楚,我們就無法完成進軍西南的任務。
五月四日,第四兵團在陳賡的率領下,先期佔領了浙贛線上的上饒、貴溪、橫峰地區。其第十五軍佔領上饒后直出武夷山,到達福建建甌、建陽、南平、邵武等地。第三、第五兵團亦於五月七日分別佔領金華、衙縣地區。
「經國,」蔣介石緊了緊肩上的黑色披風,命令道,「通知艦長,全速前進!」「泰康」號汽笛長鳴,低沉而凄幽地向著大上海表示了最後的哀悼,隨即消失在茫茫的夜海之中。
歷史往往就是這樣,當你經歷了千迴百轉,重又回到起點的時候,你就會發現,世事已然地覆天翻。
「一雙?不行不行。我計算過,六千里路,要走三四個月,五雙也不夠。還有經費、棉衣、運輸車輛……」陳毅扳起手指,好像不是他送東西給人,而是硬逼著向人家討債。
揮師百萬大軍渡江,解放了南京的三位統帥,此刻談笑風生,並肩步入國民黨的「總統府」,通過二百多米的長廊,登上國民黨黨政機關辦公樓,走進「總統辦公室」。
五月二十七日,上海解放。
「前衛團,向謝埠攻擊!」撫河河畔的周學義放下電話,對一一零團團長吳效閔猛地一劈手。
「坐坐坐,都是自家人,想吃的就吃,能喝的就喝,莫講啥子客套。」陳毅嘴上說自家人莫客套,一舉箸,首先「見外」了,「聽聞毛主席起草電報,明確由兩位老總和賀龍組成西南局,經營川康滇黔。說句實話,到大西南,其實我去最合適。你們守京滬杭,我去入川進藏……」
雷起雲感慨萬端:「是啊。不過這副擔子很沉呀!一頭是歡喜,一頭是重託。」
敵人也不示弱。數群敵兵已經爬上幾座屋頂,架起十幾挺重機槍向三營掃射。同時,敵人的山炮、迫擊炮也延伸著火車向謝埠與撫河渡口瘋狂轟擊,企圖用強大火力阻止我軍後續部隊的行動。
「出發!」吳效閔吼了一聲,率領全團趁著夜色向謝埠衝去。
陳賡一聽就知道是蔣介石的聲音,也明白這是蔣介石為了顯示他的威嚴,故意在樓梯上用一口浙江官話表示他來了,好讓陳賡出來恭候他。
正在這時,團長吳效閔帶著一營、政委張謙帶著二營趕來了。他們緊跟著三營,與敵人展開白刃格鬥,用刺刀捅,用手榴彈砸,用槍托打,三次把敵人趕出村去。
蔣介石頓時臉色鐵青:「你這個陳賡,你這個陳賡!你應該悔過,你應該悔過……」陳賡冷笑一聲,直面逼視著蔣介石。
一時間,公路、稻田、丘陵、村落,到處是國民黨軍的潰逃部隊。他們有的脫掉棉衣,把棉絮掏光輕裝,隨時準備跑路;有的跑不動了,乾脆躺在地上等著解放軍前來俘虜。
第一次是國內革命時期,剛從蘇聯學習歸來的陳賡被黨組織派往南昌,參加北伐戰爭。不久蔣介石叛變革命,陳賡險遭不測。黨組織緊急將他派到武漢,使他躲過第一次大難。
「飯到,菜到,齊啦!」陳毅學著伙房大師傅的腔調,吆喝了一嗓子。
就在陳賡率領部隊以勝利者的姿態在南昌歡慶凱旋的日子里,有一個人正在黃埔江畔那個落葉般的,卻取名為「復興」的小島上痛苦地回憶著過去。他,就是蔣介石。
「營長,你看!增援部隊來了!」
(四)如果上海、福州、青島等地迅速順利解決,美國出兵干涉的可能性業已消失,則二野應爭取于年底或年底以前,佔領貴陽、重慶及長江上游一帶,並打通長江水路。如果二野能於八月一日左右或更早一點開動,則上述任務是可能完成的。但此項任務在二野內部暫時不要下達,因為中央對此尚是一種擬議,最後決定要待上海、福州佔領之後。
「父親,還是回艙里去吧。外面風大,當心著涼。」蔣經國小心翼翼地勸道。
「政委,」周學義放下望遠鏡,對雷起雲說,「前半夜派出的偵察分隊並沒有發現敵人,怎麼一下子冒出這麼多?這是不是敵人棄城西逃的徵兆呢?」
有的部隊逃了一天一夜,剛緩口氣想要開飯,幾個解放軍偵察尖兵衝過來,嚇得他們丟下飯鍋就跑。有的敵軍汽車正在發動,慌亂中打不著火,連汽車也不要了。
陳賡舉著報紙,在沙發上坐得更穩了。一開場就很尷尬。蔣介石只好進門見陳賡。他咳嗽兩聲,表現出久別重逢的親切:「你是陳賡,你是陳賡,還是當年在黃埔軍校時的樣子。你是校長的好學生,雖然在政治上犯了錯誤,但我可以原諒你。」
陳賡抑制著內心的波瀾起伏,緩緩抬起左手,腕上的手錶有些模糊不清。激動慨然的淚水已經涌滿眼眶,他用手指一抹,彈去淚花,發出總攻南昌的命令:「命令三十七師前衛團出發,立刻攻佔謝埠!後續部隊槍彈上膛,一旦謝埠拿下,立即挺進南昌!」
蔣介石的一番話,確實令在場的不少人為之動容,但誰都不同意他坐鎮上海指揮淞滬戰役。蔣介石非但聽不進去,還要俞濟時傳令將「泰康」號軍艦開回寧波,以示決心之堅定。直到有人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校長一定要留在上海,必定是嫌學生們不中用,放心不下。那麼學生們只好請辭,校長另選良才吧。」蔣介石這才答應開戰前一定離開現在居住的復興島,乘船到海上指揮。
一九三三年春,由於叛徒的出賣,在上海治傷的陳賡落入敵手,被押解到南昌,以階下囚的身份與蔣介石展開了一場面對面的交鋒。這就是他的三赴南昌。
肉搏中,副營長李東海帶的兩個連只剩下六個人了,他的右腿也負了重傷,血流如注;而跟隨營長安玉峰的兩個連,能參加戰鬥的也所剩無幾。他們被迫彙集在南北安沖之間蔓草叢生的荒冢中,每人堅守一個墳包,繼續與敵進行苦戰,斃敵數以百計九_九_藏_書,一直堅持到下午兩點三十分。

4

戰鬥更加慘烈!肉搏更加殘酷!傷亡不斷增加!
至五月一日,第二野戰軍在游擊隊的配合下,控制了屯溪、婺源、樂平一線,殲敵第一〇六軍二八二師和第四十六軍一七四師全部,及第九十六、六十八、七十三軍一部,粉碎了劉汝明及侯鏡如部利用皖浙邊山區掩護主力在浙贛線展開的企圖,迫使殘敵向金華、衢縣、上饒方向逃竄。
「那可是終生的遺憾喲!」鄧小平說起陳賡,神情中總是帶著十分驕傲和欣賞。
車到南昌,蔣介石把陳賡安排在市中心的江西大旅社,並派他的秘書鄧文儀帶著厚禮前去看望。第二天,鄧文儀帶陳賡去見蔣介石。陳賡本來就是有名的大鬍子,經歷了幾個月的監牢生活,他的鬍子更長了。多次受刑,也使他衣服襤褸,污穢不堪。鄧文儀取出一大堆嶄新的衣帽鞋襪,勸陳賡刮掉鬍子換上:「你去見先生,穿破爛衣服多沒禮貌!」陳賡冷冷一笑:「你們把我關起來,整成這個樣子,這是講的什麼禮貌?」說罷昂首出門,來到科學儀器館,在客廳里翻著報紙靜候蔣介石的「接見」。
至此,第二、第三野戰軍聯手發起的,歷時三十六天的渡江戰役勝利結束。
解放軍一路追殲,一路把俘獲的汽車和汽車兵組編起來。於是敵我雙方來了個顛倒顛,摩托化的國民黨軍成了步兵,一向靠兩條腿行軍的解放軍反倒變成了機械化部隊。這樣的顛倒,進一步改變了追逃的競走態勢。
蔣介石勸降不成,又把陳賡押回南京。臨行時,南昌車站軍警林立,戒備森嚴,有人冷嘲熱諷地對陳賡說:「歡迎你再到南昌來。」
「政委說得有道理。」劉伯承十分認真地說,「同志們,要實現對敵人的大迂迴大包圍,還要不誤農村布置春耕,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加速前進!我們可不能心疼自己的腳板喲!」
隨著一零九團的出擊,戰鬥進入白熱化,部隊進展的捷報也相繼傳來:「板溪李村拿下了!」「大隴湖村拿下了!」「牌樓秦村拿下了!」
鄧小平站起身來,略微提高了聲調:「司令員的話,一言九鼎,是我們進軍大西南的最好動員。我最後說一句,毛主席、中央軍委把這樣艱巨而光榮的任務交給我們,是對我們全軍的信任。我們一定要全力以赴,完成好解放大西南的任務!」
「放心吧,師長!」
一次偉大進軍前的政治動員和軍事部署,就這樣在劉伯承、鄧小平深刻、全面而又具有針對性的你一言我一語中結束了。
「當年五省聯軍總司令孫傳芳從江北壓過來,輕取南京,直逼淞滬,大有不可一世之概,氣焰何等囂張,結果怎麼樣?戰略轉換的時機一到,一個總反攻就把他擊潰了。從龍潭到江邊,全是爭相逃命的聯軍。浮屍揚子幾為之塞,從此一蹶不振。當時我們反攻的基地不是別處,正是淞滬。此次,我們又要以淞滬為基地打共產黨的總反攻,不將其徹底擊潰誓不罷休。今日之條件較之當年勝強十倍,有科學的攻防體系,有當代裝備的精銳部隊,有陸海空聯合,有台灣遙相呼應,更重要的是有你們這樣一批難得的精英屹立在決戰之最前列。我們無堅不可摧,無往而不勝。
接著,野戰軍總部根據中央軍委「二野任務在於殲滅皖南、贛東、浙西三區之敵,以便在敵軍被殲滅后,即可分別開展三區工作」的指示,分別確定各兵團千里追擊的目標。
劉伯承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喉嚨,把話題繼續引向深入:「鄧政委把我們接下來的任務比作第二次轉折,而且比第一次轉折更為艱巨複雜,需要我們有充分的準備——我完全同意。請大家注意,這次中央關於《向全國進軍的部署》,整個電文共有五段,其中四段涉及我們二野的作戰任務與行動。可見,進軍西南作戰,事關全局,責任重大。」
劉鄧作報告,依舊是老習慣——桌上沒有講稿,每人面前只放一個茶缸,而且講話隨時穿插,互相補充。這就使得報告更加精彩,生動活潑,相得益彰。
當此危難時刻,營長安玉峰通知各連:「如果我犧牲了,由副營長接替指揮;副營長犧牲了,由職務最高的人接替指揮。一句話,人在陣地在,寧可全部戰死,也要守住陣地!」
六十八軍的一個團在景德鎮、弋陽之間宿營,半夜時解放軍的一個排在西邊打了一通機槍,喊了幾聲「繳槍不殺」,浩浩一個團便全部繳了械。
「上海的戰略地位十分重要,不僅具有軍事價值,更有政治意義;不僅對國內局勢舉足輕重,而且具有國際影響力。當前國際形勢風起雲湧,美蘇矛盾日趨尖銳,大有箭在弦上一觸即發之勢。我敢斷言,淞滬決戰不出三個月,美蘇之戰——第三次世界大戰必定爆發。因為美英諸國失去中國即失去亞洲,東方不保則西方難全,豈有坐視中國赤化之理?所以淞滬決戰乃第三次世界大戰之導線,一切問題均將在淞滬決戰中求得徹底圓滿解決。為打好總反攻之戰,我將留在上海,像當年打孫傳芳那樣,指揮淞滬決戰。我要和國軍將士同甘苦,與上海共存亡。願與諸位共勉之。」
五月十六日這一天,擔任前衛的十三軍三十七師接到陳賡「搶渡撫河,解放南昌」的命令。全師上下頓時開了鍋,人人歡呼雀躍,個個奔走相告。大家把師長周學義圍起來哄呀鬧啊還覺得不過癮,又呼啦一下子把周學義舉起來往空中拋,拋一次問一聲:「師長,真要打回南昌啦?」
南昌是中國革命的發祥地之一,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的誕生地,也是中國武裝革命走向勝利的起點。二十多年來,紅軍在經歷了血與火的洗禮錘鍊后,從小到大,由弱到強,已發展成為一支強大的、戰無不勝的鋼鐵軍隊。
暮春時節的江南,陰雨連綿,道路泥濘。部隊在雨具缺乏、病號增多的情況下,按照劉伯承、鄧小平「不給敵人以喘息機會」的指示,翻山越嶺,日夜兼程,以每天數十公里甚至上百公里的速度追殲逃敵。天幾乎無日不雨,一步三滑。向前,向前,向前。戰士們頭頂迴響著劉伯承的六字令:「猛打!猛衝!猛追!」
做什麼飯,燒什麼菜,他都親自指示,並提了許多具體要求。
直下金陵掃六合,萬方爭頌換人間。
在押送他們去俘虜營的路上,他嘆息著說:「從安慶逃到現在,突了十幾次圍,還是被你們捉住了。」
劉伯承一聽,呵呵大笑:「到了家門口,反倒找不到家了。」笑罷,果斷地對司機說,「司機同志,請你直開『總統府』,到了那裡就好辦了。」果然,車子一到「總統府」,劉伯承便與先期到達的鄧小平和陳毅見了面。
「為此,我要在他的總裁辦公檯上,賦詩一首。」陳毅說罷,展卷拈毫,激|情澎湃地書道——
「同志們,剛才鄧政委已經說了,蔣介石有三怕——一怕我軍入關,二怕我軍渡江,三怕我軍進軍西南。現在,我軍一入了關,二渡了江,三是馬上又要向西南進軍。蔣介石在大陸的時間,是兔子的尾巴——不長了!」
英雄的南昌成了沸騰的歡樂海洋,軍號聲、口號聲交相呼應,猶如驚濤拍岸的轟鳴;千萬雙揮動的手臂與千萬面飄動的彩旗彙集在一起,好像大海上起伏奔涌的波浪。以三十七師為主組成的各兵種隊列,在工人、學生及其他市民的夾道歡迎下,邁著威武整齊的步伐,通過順化門,走進了這座革命的名城,回到了打響中國武裝革命第一槍的地方。
幾天後,隨著上海戰役的勝利結束,進軍大西南這個解放南中國的最後一個戰略性行動,被正式提上了中央和中央軍委的議事日程。
蔣經國寸步不離地跟在父親的身後。自從解放軍突破長江之後,本來就瘦弱的蔣介石臉上的稜角更加分明。加上這幾天南昌陷落,杭州失守,溪口被敵佔領,上海危在旦夕,蔣經國真怕父親經不住這亡國喪家的刺|激而殺身成仁。
「經國,」在死寂的沉默中,蔣https://read.99csw•com介石突然開口道,「你說說看,我們為什麼會失敗?」
鎮中的保安團尚在夢中,突然被洪鐘般的喊話聲驚醒,一個個木獃獃、軟塌塌的,早已沒了抵抗的念頭。他們有的傻愣愣地坐在床上等著繳械;有的乾脆開溜,一邊跑一邊換上早已準備好的便衣。守城門的敵人乾脆拉開城門,把一一零團放進城來,還把他們領到保安團的駐地。四百多人的保安團就這樣全部當了俘虜。
那時的蔣介石對固守上海還心存七分把握,三分僥倖。故而一到上海,他便讓湯恩伯召集團以上將校軍官,他要親自訓話。
蔣介石身著長袍馬褂,頭戴法蘭絨禮帽,一面招手點頭,一面慢慢掃視會場:「各位同學,各位同志!今天的會見使我感到非常高興。因為,在我面前就座的,乃是久經戰陣百鍊成鋼的將領。你們是國軍之骨幹,國家之中堅,民族之精華。看到了你們,就看到了希望,就看到了勝利。
「但是,二十二年後的今天,人民終於勝利了!」劉伯承朗聲說道。
比雷起雲、周學義更加心潮澎湃、感慨萬千的是兵團司令陳賡。南昌與陳賡有著生生死死的不解之緣,算起來,這已經是他第四次來這座令他終生難忘的城市了。
旌旗南指大江邊,不盡洪流通上天。
窮凶極惡的敵人紅眼了,立刻集中全部火力,傾巢出動,組織起第八次衝鋒。這一次,他們大有不踏平陣地不罷休的勁頭。
許多部隊亂了建制,不知指揮官在哪裡。有些指揮官看情勢不妙,丟下部隊開溜了。
陳毅得到二野進軍西南的正式消息,破例指示管理員:「好好搞一頓飯。」他要做東請客,把二野的主要領導接到上海來。
毛澤東把進軍西南,消滅蔣介石在大陸最後一個軍事集團的任務交給二野,看中的正是這支部隊雷厲風行、不講價錢不叫苦的作風,尤其看中了文韜武略的劉鄧——一個爐火純青、雄才大略、舉重若輕的政治家和一個千錘百鍊、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軍事家的珠聯璧合,相得益彰。
「我們必須明確一條基本原則,」鄧小平伸出一個手指,用力一揮,「這就是堅決執行毛主席的指示!西南之戰,必須以政治方式作為戰爭方式的輔助。必須明確一個基本的目標,這就是攻佔成都的時間,不能耽誤了布置春耕。這樣一來,就更增加了進軍的困難。由於這是一次新的千里躍進,路程比挺進大別山要來得遠,有兩千公里,第四兵團甚至達到四千公里;地形也更加複雜,有秦嶺之險、巴山之固,還有歷史上被稱為瘴癘之地的沼澤森林……可以說,進軍西南的勝利有一半拴在我們的腳上。」
「父親!」蔣經國被這一番激動人心的話語說得興奮起來。他沒有想到,父親會有這麼多的新思想,這些思想甚至和他在蘇聯學的理論有許多相似之處。他感到,時至今日,他才找到他們父子之間的共同語言。於是,他用平生第一次湧起的敬重和真誠,直言恭維他的父親:「我十分贊成您剛才的意見。能在黨國失敗之際深刻反省並找到其中的根本原因,我相信我們是有希望的。」
遠處,燈火閃爍,南昌在望。
第二次是一九二七年的七月,陳賡隨周恩來秘密抵達江西,負責前敵指揮部的保衛工作,親身參加了震驚中外的「八一」南昌起義。八月五日,起義軍撤離南昌,在會昌附近遭敵優勢部隊阻擊。陳賡左腿兩處中彈,膝蓋的筋被打斷,踝骨嚴重骨折,不能動彈。見敵人上來搜捕,陳賡機智地脫掉身上的制服,又把腿上流出的鮮血抹了一身一臉,躺在地上裝死。敵人搜查時,在陳賡身上狠踢一腳,見沒有動靜,便走了。就這樣,陳賡在地上躺了幾個小時。直到葉挺率領部隊進行反攻,才把陳賡救出來,使他躲過了第二次大難。
劉伯承的「到此一游」確實不是戲言。戰局的發展,需要他去承擔更為艱巨和重要的使命,任職南京市長不過是這段歷史中的一瞬。南京這座城市與他的深厚淵源,在於不久的將來實現了他軍事教育的夙願,而目前正在進行的戰爭註定了他在南京擔任市長僅是「到此一游」。
「還是小平同志會做工作。不過,我有一個要求,」陳毅端起酒杯,「答應了,咱們就喝下這杯酒。」
連日來,他演講、訓話、視察城防部署、批閱作戰計劃,並多次接見毛人鳳,指示他臨走前儘可能多地殺一些共產黨員以及和共產黨一個鼻孔出氣的民主人士。當然,他做得最多、下功夫最大的是三番五次催促上海代市長陳良,要他盡量加快搶運黃金白銀及貴重物資的速度。當然,他想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只是共軍兵臨城下,形勢逼人,即便他有三頭六臂,也忙不過來他想忙的事情了。
人們未落座,先爆發出一陣開懷的笑聲。
許久,他轉過臉看了一眼蔣經國,繼續說道:「我們只有另闢蹊徑,重新訓練幹部,統一黨心,讓黨員能自覺地為黨的事業工作。他們能夠嚴格執行綱紀,還能深入社會各階層,組織基層群眾。幹部腐化,是因為沒有監督的力量。今後,我們要以群眾的力量來維護黨紀,使每一個黨員都服從黨的領導,執行黨的綱領。剷除空洞不實、因循敷衍、營私舞弊、麻木不仁的官僚作風,而代之以實事求是、急公尚義、嚴正不苟、是非分明、賞罰公允的新作風。」蔣介石好似忘掉了眼前的痛苦,像個正在參加總統競選的政治家,慷慨激昂,一口氣宣布了他的最新施政綱領。
第四十五軍軍長陳沛自己開著一輛吉普車,招呼也不打,徑自跑到上海去了。群龍無首的部隊要求副軍長陳陣指揮,陳陣憋著一肚子氣說:「好吧,別人能走,我們為什麼不能走?非要在這裏等死嗎?」說走就走,但他並不指揮。部隊只好亂鬨哄地跟在他的後面,行不過三里,被解放軍截住,噼噼啪啪打一陣亂槍便停止了抵抗。
當征塵未洗、戰袍未卸的劉伯承匆匆趕往南京上任,已是二十九日的暮靄時分。加之倉促成行,事先未能同南京的警備部隊取得聯繫,以致劉伯承來到自己這位由共產黨任命的首任市長的治下時,卻茫然站在中山碼頭上,不知該到哪裡辦公了。
「陳賡在哪裡?陳賡在哪裡?」
鮮紅的太陽高照在龍蟠的紫金山上空,玉帶般的長江、秦淮河環抱著虎踞的金陵城郭。
這就是劉鄧的作風、二野的作風。
長江以南通往浙贛鐵路、徽杭公路方向的所有通衢道路,官道、土道、小道、山路……展開了舉世罕見、規模空前的腳力大賽。前面是國民黨軍隊的大潰逃,後面是共產黨解放軍的大追擊。千里大賽,黃塵漫卷。沿途之上,到處是被國民黨軍隊遺棄的汽車、馬屍、傷員、頭盔、帶血的繃帶、女人的照片……路邊的小鎮村莊,十室九空。滿街滿地的稻草、衣物,滿屋滿院的糞便、豬毛,一片遭受洗劫后的凄涼。門板上、牆上、橋欄上寫滿了警告、留言:「四十五軍到杭州集合!」「快通過變溪橋,慢了有危險!」「竇司令到杭州清波門氣象台集合!」「到金華集合!」「到寧波集合!」……這些都成了後面追擊者的路標、引導。
鄧小平望了一眼風雨同舟的老搭檔,接過來說:「在不到一年的時間里,戰爭的局勢發生了兩次轉折性的變化。一次是幾個月前,二野、三野合為一股,並肩作戰,解決了淮海,渡過了長江,拿下了京滬。第二次轉折呢,目前正陸續進行。這就意味著,自淮海戰役時成立的總前委已經完成了使命,兩大野戰軍又要各奔東西,去完成新的戰略任務。對於我們第二野戰軍來說,這次的任務可能特別艱巨。我們必須做好各項準備工作,堅決完成中央賦予我們的任務。」說到這裏,他拿出香煙,點上火,又詼諧地說,「這兩個月頭緒紛亂,原因是敵人溜得太快;我們部隊也放了羊,成團成營地追,部隊也不知分了多少路。陳賡打得最遠,佔領了江西全省,所以他不能來參加會議。不過,這也好,了了他的一樁心愿。紅軍時期,陳賡被蔣介read.99csw.com石抓住,關在南昌。蔣介石念及陳賡在大革命期間救過他的命,便沒有把陳賡殺掉。據說,在南昌時,有位國軍將領對陳賡說『歡迎你再來』,陳賡告訴他,『再來,我就帶十萬部隊來』!結果,十多年之後,陳賡果然帶著部隊解放了南昌。你們說,這是無巧不成書呢,還是歷史發展的必然?」
(五)胡宗南全軍正向四川撤退,並有向昆明撤退消息;蔣介石、何應欽及桂系正在做建都重慶、割據西南的夢。而欲消滅胡軍及川、康諸敵,非從南面進軍斷其退路不可。
團以上將校接到通知,不免有些激動。自從蔣介石宣布引退,各種謠言不脛而走。江防崩潰,南京失陷,更鬧得滿城風雨,人心惶惶。這回好了,「委員長」親自來了,黨國究竟何去何從,必定有個交代。因而,距開會還有半個小時,與會者們便提前坐在會場恭候了。
今日冒雨到南昌,這是我歷史上四次到此……以勝利者姿態來此。回憶我前三次入南昌,真乃是或為亡命客,或為階下囚,或者站不住,但均表現了我黨之艱苦奮鬥。無有前三次,則無今日人民之光榮也。
四月二十七日,南京解放后的第四天,鄧小平和陳毅由合肥的瑤崗動身前往南京。首任南京市長的「父母官」劉伯承,則由於身臨一線指揮渡江,渡江后又緊急部署二野進軍浙贛線,軍務繁雜,而比鄧、陳晚到了兩天。
正說著,一群俘虜走過來,其中的兩個人一看見他就驚訝地跳起來,馬上向解押他們的幹部報告:「報告長官,他就是一七四師師長!我們在安慶做生意時,被他們抓來挑行李,把肩膀都壓腫了。我們向這個師長要求釋放,這傢伙反而痛打了我們一頓。現在我們要揍他,請長官允許我們報仇!」說著,捲起袖子,要跟這傢伙拚命。
敵夏威兵團第一八八師、一七五師一萬餘人從南昌出動,分三路由王村、喻村、陳村發起攻擊,企圖趁三營和一一零團立足未穩,將我軍壓回撫河東岸,掩護南昌城內的主力集團撤退。
接著,一一零團趁勢推進五帶崗、王村、南安沖、北安沖一線。當先遣第三營繼續向前推進的時候,戰局驟然緊張慘烈起來。
陳毅說的倒是實情,他確實當面「拆」過二野的台。渡江前,中央在西柏坡分配工作。毛澤東提出,三野南下福建,解放東南沿海;二野直進川黔,解放大西南。
陳賡把報紙一丟:「今天落到你們的手裡,要打就打,要殺就殺,對我不要抱任何幻想!」
陳毅發急了:「你們這些同志呀,從來就是難死不開口!」說著雙手舉杯一恭,「求求各位。你們難,就講嘛!難道拿我陳毅當外人?」
五月二十二日拂曉,二野第四兵團佔領南昌。
情急之中,劉伯承讓警衛員去租了一輛公共汽車。上了汽車,警衛員突然一拍腦殼,叫道:「啊呀不好,還沒有叫人號房!這麼大一個南京城,車子該往哪裡開呢?」
毛澤東頷首:「有道理。三野的老底子是新四軍,過去就在江南水鄉,有江湖作戰經驗。相比較而言,二野在這方面就差些。三野不僅要解放東南沿海地區,還要跨海作戰,解放舟山、金門、台灣等島嶼。他們輕車熟路,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在南京的監獄,陳賡又受了一個多月的折磨。后經黨組織營救和宋慶齡出面奔走斡旋,他才得以出獄,第三次幸免於難。

2

村裡的大小魚塘被橫流的血水染紅了,被嗆翻了肚皮的魚蝦,密密麻麻,在濃稠的水面上浮起一層……
蔣氏父子永遠地離開了他們賴以發跡的大上海。
(一)……
雷起雲點點頭:「對。敵人肯定是準備以一部分兵力阻我前進,掩護大部兵力金蟬脫殼,向西逃跑!」
大難不死的陳賡第四次回到南昌,已非昨日的階下囚、亡命客,他實現了「再來,我就帶十萬軍隊來」的諾言。他從南昌帶走的武裝起義的火種,如今已經燎原天下;當年從這裏撤出的起義軍,已經成為浩浩蕩蕩勢不可當的鋼鐵洪流,重新回到這裏。
二野的兵團幹部們互相看了看,誰也沒吭聲。
但是,此時的十華觀、大塘李村已被敵人一七五師佔領,堅守在那裡的一一零團先遣三營也被敵人團團包圍。

3

就這樣,英勇的一一〇團連續打退敵人的七次衝鋒。
劉伯承倒沒有像陳毅那樣大喊大叫,只平心靜氣地說了一句話就讓毛澤東定了乾坤:「主席,有道是『兼資文武此全才』,還是『儒將』管上海好。」
蔣介石走出船艙,不顧海上風疾浪高,在甲板上踱來踱去。望著硝煙迷漫、炮火連天的大上海,聽著海風送來的隆隆爆炸聲,蔣介石不禁黯然神傷。十天前剛剛淚別故鄉,十天後又要訣別上海。再過十天,自己這把老骨頭將在何方呢?他不寒而慄,只覺得一陣酸楚熱辣辣又凄涼涼地湧上眼眶。
至此,第二野戰軍牢牢地控制了義烏至東鄉段四百公里的浙贛鐵路,徹底粉碎了敵人據此組織防禦的企圖。更為重要的是,浙贛線被切斷,使得湯恩伯、白崇禧兩大集團被徹底分割開來,彼此不能相顧。一個喜人的形勢擺在劉伯承、鄧小平和陳毅的面前,震驚中外的上海戰役可以順利、如期地發起了。
第二野戰軍從總部到兵團、軍、師、團各級指揮所的作戰地圖上,出現了驚人相似的態勢。一組組紅色箭頭呈鉗狀堅定地向南、向西延伸,每一個鉗口所咬之處都意味著一次包圍、一次全殲。不同的只是自師團到總部,鉗口一級比一級的更粗更大更有氣勢。
當時,蔣介石正在南昌指揮對紅軍的第四次「圍剿」,聽說陳賡被捕的消息,大喜過望。憑著黃埔軍校的師生之情,加上陳賡在最危難的時候對蔣介石有過救命之恩,蔣介石相信一定能感化陳賡,使他回心轉意。
「國家弄得這樣糟,應該由你來負責。」陳賡聲色俱厲,嚴詞以對,「是誰發動的內戰?是誰把槍口對準人民?是你!我們共產黨人根本不負這個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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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伯承笑道:「你陳老總在大上海還不是一樣?一張餐券一份飯菜,頓頓在伙房窗口排隊,排到了喊一聲『給碗飯吃』!」
「同志們,為了勝利,為了打回南昌,沖啊——!」安玉峰躍出掩體,率領全營僅存的十幾個人,向敵人發起了最後的衝鋒。
新七師師長張少武更是乾脆,聽說解放軍追上來了,站在高坡上一揮手:「不願意死的跟我走,投共產黨去!」竟把一個師拉走了。
吳效閔的眼圈有些紅了:「師長,三營傷亡很重。好多戰士都是帶傷戰鬥,流盡了血而犧牲的。」
「你們看,陳老總得寸進尺,不捨得讓我們喝他的酒嘍。」鄧小平故意放下酒杯。
陳毅和鄧小平看到劉伯承書寫下如此墨寶,不禁哈哈大笑起來。他們不僅從中讀出這位長者的氣度和胸懷,而且領悟到這位軍事家的戰略眼光。
陳賡笑對:「再來,我就帶十萬軍隊來!」
按照調整部署,第二野戰軍在近二百公里寬的正面上,如同橫掃落葉的狂飆,向著皖南、贛東、浙西席捲而去。
尷尬的蔣介石半天才為自己找到台階,對鄧文儀說:「你好好說說他,這個不行,這個是不行的……」說罷,悻悻離去。
也是陳賡率部凱旋南昌的那一天——五月二十三日。毛澤東伏案疾書,以他那種黃鐘大呂、囊括天地的大略雄才,作出了進軍中南、西北、西南,解放全中國的戰略部署。
「對,打回南昌去!」……
(三)……四野主力(六個軍及兩廣縱隊)於七月上旬或中旬可達湘鄉、攸縣之線,九月可達永州、郴州之線,九月休息,十月即可尾白崇禧退路向兩廣前進,十一月或十二月可能佔領兩廣。一野(四個兵團三十五萬人)年底以前可能佔領蘭州、寧夏、青海,年底或明年初準備分兵兩路:一路由彭德懷率領開赴西北,並於明春開始經營新疆;一路由賀龍率領經營川北,以便與二野協作解決貴州、四川、西康三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