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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篇 淮海大戰 第十四章 兩個包圍圈

第三篇 淮海大戰

第十四章 兩個包圍圈

杜聿明頹喪無力地說:「不走了。命令各兵團停止前進,各兵團主官立即來總部議事。」
原來,幾天前在徐州以南的作戰中,孫元良已經領教了華野部隊的厲害,這次又被他們一路追得屁滾尿流,認為若不早早擺脫他們,必定凶多吉少,所以早有突圍打算。現在既然有了總部的決定,帶領部隊突圍也就名正言順了。他一回到兵團,立即命令部隊將重武器和裝甲運輸車全部破壞,把炮兵牽引騾馬改為坐騎,採用鑽隙迂迴的戰法,選擇對方薄弱部突圍,若遇阻擊就堅決攻擊前進,決不停留,以免加大傷亡,突圍成功後向淮河以南轉進。杜聿明派傳令兵來到十六兵團時,孫元良他們已經出發了。孫兵團其中一路從邱清泉兵團五軍陣地附近越過王引河,潛越而出,行至薛家湖一帶遭到解放軍迎頭痛擊。他們按照原來的計劃,重新組織攻擊,集中兵力火力專門攻擊一點,想從那裡撕開突破口。但攻擊三次被打回來三次,除了丟下大批屍體和傷兵外,一無所獲,不得不被迫放棄突圍。他們往回走時,又莫名其妙地遭到他們自己的部隊——邱兵團五軍的猛烈火力的射殺,死傷慘重,只有少數人逃回邱、李兵團防區。孫兵團主力採用鑽隙戰術,到了永城附近的黃瓦房、張老窩和亳縣地區。孫元良揚揚得意地對他的副司令官和參謀長說:「我早說了,共軍的陣地不是鐵板一塊,現在你們相信了吧?夥計們,我們再加一把勁兒,到了阜陽就大有希望!」他這話說了不到半個時辰,四圍槍炮聲便連成一片。原來,他們陷入了華野八縱和冀魯豫軍區、豫皖蘇軍區部隊的伏擊。經過一場激戰,除孫元良和他的隨員少數幾人化裝潛逃外,其主力萬餘人全部被殲,四十一軍中將軍長胡臨聰、四十七軍中將軍長汪匣鋒等被俘。
這些情況差不多在同一天極相近的時間接踵報來,使人有些措手不及。
國民黨空軍飛機偵察到了宿縣西南雙堆集地區周圍都有解放軍的部隊,嚴密厚實的包圍圈業已形成,徐州以南和澮河下游靈璧、任橋一線,有大軍雲集,形成北、南兩道阻援陣地。國民黨國防部根據空軍偵察作出判斷,共軍志在圍殲黃維兵團。
一縱副司令兼參謀長張翼翔在電話中報告:據縱隊電訊偵察人員報告,從徐州、蚌埠間敵人電訊聯絡中偵悉,徐州敵軍將進行大撤退。
黃維滿意了,胡璉卻有了情緒。十二兵團是由十八軍擴編而成的,胡璉作為十八軍中將軍長,本來以為兵團司令官非他莫屬,結果卻只當了副司令官,當然滿肚子不高興。因此他鬧情緒,便以父親病重為由,告假去上海,遲遲不肯就職。
粟裕一面報告中央軍委和總前委,一面讓張震電告華野各縱隊迅速動員起來,火速向敵人追擊,以多路多層尾追、平行追擊、迂迴截擊、超越攔截相結合,務必追上並攔住敵人,不使其漏網。
夜深了,他毫無睡意,靜下心來仔細回想剛剛作出的決定,不禁后怕起來。他了解蔣介石的為人,若你照他的話做了,即使打得一人不剩,他不會把你怎麼樣,甚至還繼續信任你、重用你。你若不照他的話做,萬一出了差池,或是突圍失敗,他決不對你輕饒。即使你突圍帶出一半人去,他還是要找你的碴兒,治你的罪。要是這邊突圍失敗,那邊黃維又恰巧出事,那就更是罪上加罪,有口難辯了。他後悔剛才一時衝動,聽了幾位司令官的話。
中央軍委得到徐州杜聿明集團向西逃跑的報告,即於12月2日7時致電粟裕、陳士榘、張震,譚震林、王建安,並告劉伯承、陳毅、鄧小平:「敵向西逃,你們應以兩個縱隊側翼兼程西進,趕至敵人先頭堵住,方能圍擊。不要單純尾追。」
各兵團主官——除李彌由他的副司令官陳冰暫代外,都遵令來到。他們弄不清杜聿明何以突然命令部隊停止前進,一個個面面相覷。
幾位司令官回去準備了,杜聿明在衛士的陪同下回到住處。幾天的煩惱,如同一塊巨石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現在總算找到克服危機的辦法,壓在身上的石頭被搬走了。想起幾個小時后將要突出共軍包圍的情景,杜聿明感到一陣輕鬆。
為了配合黃維兵團突圍,國民黨徐州集團的邱清泉、孫元良兩兵團和李延年、劉汝明兩兵團提前一天採取軍事行動。11月26日拂曉,邱孫兩兵團在大量飛機、坦克和火炮的掩護下,沿津浦鐵路徐蚌段南下,向宿縣方向發起進攻,遭到華野譚震林、王建安統一指揮的北線兵團的頑強阻擊。南線李劉兩兵團也向固鎮方向攻擊,試圖與黃維兵團會合,同樣遭到華野南線兵團的頑強阻擊,寸步難行。
劉伯承、鄧小平一一同成鈞握手,親熱得如同久別重逢的老朋友。
各縱隊領導幹部回去了。作為總前委書記的鄧小平和總前委常委的劉伯承、陳毅,仍繼續為對付徐淮大地這三大部分敵人不分白天黑夜地苦思苦慮,都感到肩上的責任重大。
據徐州以南津浦路兩側華野北線阻擊部隊報告,邱清泉、孫元良兵團於11月29日夜繼續向南猛攻,但攻擊目標不夠專一,有的炮彈彈著點盲無目標,似有撤出戰鬥的模樣。
中央軍委也在考慮淮海戰役第二階段的作戰對象問題。軍委曾一度設想在黃百韜兵團即將就殲而尚未就殲時,令正面阻擊部隊向後撤退,好乘邱清泉、李彌兩兵團冒險深入時一舉將其包圍,把打邱李作為第二階段的目標。但該兩敵十分小心謹慎,他們並不積極推進,而且其後尾始終不肯脫離徐州,使得伺機割裂包圍他們的計劃未能實現。
陳毅高興地說:「好,有粟司令和你們做後盾,我們圍殲黃維就更有把握了。從現在看,敵我兵力對比是1:1,我軍武器裝備方面大大弱於敵軍。我們剛剛發出一個電報,為了保險起見,請華野派出兩三個縱隊直接加入殲黃維作戰,不知有無困難?」
這對粟裕是一個巨大的考驗。對於軍情通報所作的估計,是相信好,還是不相信好呢?外國通訊社,有的確有可靠情報,或來自權威人士的內幕消息,但有的則純屬馬路新聞,捕風捉影,可以信,也可以不信——這本不重要。現在,軍委據此作出了估計,認為「其逃跑的方向以兩淮或連雲港兩處為最大」,隨後又提出「徐州之敵有向兩淮或向武漢逃跑的可能」。這使粟裕左右為難,思想鬥爭得非常激烈。根據他的判斷,雖然他認為敵人不會從江蘇的淮陰、淮安方向或連雲港方向逃竄,但有軍委發來的情報——萬一敵人真由這兩個方向跑了,而他們疏於部署或部署失當,個人貽誤軍機且不說,甚至會影響同敵人進行戰略決戰,後果不堪設想。如果相信吧,要是杜聿明不走兩淮或連雲港,結果部隊卻擺到了東邊,造成西邊部署空虛,那就非出大亂子不可。作為一個戰區最高軍事指揮員,最可貴的是,必須有健全的頭腦,能獨立作出正確的分析判斷,不輕信盲從,也不為假象所迷惑;必須具備臨機處理任何複雜情況的能力,一旦看準的事情,就堅決去辦,決不優柔寡斷。粟裕認為,眼前情況撲朔迷離,自己有責任拿出明確的主導意見,並採取相應的措施。經過再三分析,他確信敵人走兩淮或連雲港的可能性不大,而很可能沿津浦路西側,繞過徐州西南山區南下,即軍委所估計的可能向武漢方向逃跑。這一帶地形開闊,道路平坦,距黃維兵團又近,又可以同李延年、劉汝明兩兵團呼應,南北對進,將對解放軍形成最大的威脅。於是粟裕果斷地決定,將華野北線八個縱隊部署于徐州以南津浦路的東西兩側,而把注意力放在徐州的西南面。同時,他也考慮到萬一出現敵人走兩淮或連雲港的情況,即便如此,速度必不會快,因走兩淮要經過水網地區,趕上也不難。於是,粟裕另按軍委的意圖,派渤海縱隊在徐州以東大許家一線布防,作為機動力量,萬一敵人向連雲港方向突圍,也好臨時應急。這樣做,當然有很大風險。但他相信,毛澤東等軍委領導人若處在他現在的位置,很可能也會這樣做的。
杜聿明見三位兵團主官態度如此一致,有一種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的感慨,不禁狠狠地說:「唉,晚矣,晚矣!你們如果三天前這樣講,我們可能已飲馬淮河了,何至於現在這樣前進不得後退不能!但是,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我贊成孫司令官的想法,對方的包圍圈不是不可以突破,只是時不我待,刻不容緩。雨庵兄說得對,我們要是再猶豫不決,那真要死無葬身之地了。事不宜遲,你們回去后立即著手準備,午夜后各自選擇適當方向突圍,然後到淮河以南會合。因為時間緊急,來不及向總統請示,諸位敢不敢共同負責?」
為了保障華野全殲黃百韜兵團,攻佔宿縣后,中野各縱隊即渡過澮河,進至東起津浦路上的固鎮,西至蒙城、渦陽一線,在澮河南岸成扇形展開。
「是陳軍長啊,我們好想您啊!」張震顯得格外興奮,「粟司令、陳參謀長都常常提到您!我們在徐州東邊打黃百韜時,多虧你們在徐州西邊的有力支援和牽制,否則真有些吃不消啊!」
粟裕為了準確判斷杜聿明集團究竟往哪個方向逃跑,曾經連續七天七夜沒有睡覺,以致突然暈倒在指揮崗位上。經醫生檢查,他得的是美尼爾氏綜合征,需要立即安靜地休息。等粟裕蘇醒以後,醫生告訴他需要休息。他說,休息可以,等打完仗再說。粟裕帶病堅持指揮,直到戰役結束時病倒。
抗日戰爭時期,劉伯承長期擔任八路軍一二九師師長,又是謙虛溫和的長者,儘管後來職務一再變動,但許多人一直對他以師長相稱。他一講完,鄧小平便接過他的話茬兒,說:「剛才師長說了,我們九_九_藏_書這次圍殲黃維兵團是非常艱苦的,也是非常光榮的。要消滅敵人,沒有犧牲精神是不行的!我們一定要拼老命幹掉黃維兵團,即使這一仗把中野拼光了也值得。其他野戰軍照樣渡江!中國革命照樣勝利!」
黃百韜兵團被殲后,蔣介石大為震驚,知道共產黨志不在小,須得認真對付。11月24日,他召徐州集團劉峙、杜聿明二位主官緊急議事,很快商定了一個「三路會師宿縣」的計劃,並催促劉、杜二人趕快回徐州付諸實施。其具體部署是:留李彌兵團守徐州,以徐州的邱清泉、孫元良兩兵團向南邊的符離集進攻,以蚌埠方面的李延年、劉汝明兩兵團由南向北進攻,以宿縣西南的黃維兵團向宿縣進攻,實現三路會師于宿縣、打通徐蚌交通的計劃,以便從根本上扭轉徐蚌會戰的被動局面,達到進可以攻、退可以守的戰略目標。這一計劃又使蔣介石看到了一線希望。正在這時,他看到黃維的突圍請示,竟完全同「三路會師宿縣」的計劃背道而馳。蔣介石哪能容忍?
華東野戰軍指揮部當即遵令調整部署,命令一縱、四縱、十二縱繼續勇猛追擊,力爭將逃敵撕成數段;命令三縱、八縱、九縱從敵側翼兼程西進,繞到敵人先頭,堵其西竄,以利而後圍殲。
一縱司令員楊勇、三縱司令員陳錫聯、六縱司令員王近山,還有參謀長李達和其他幾個縱隊領導幹部都爭相表示,不管有多大困難,都要打好這一仗。同時,大家紛紛獻計獻策,提出同華野部隊密切協同,進一步加強對敵軍的策反工作,爭取一些部隊戰場起義或投誠。有人提到敵軍八十五軍一一零師師長廖運周是中共特別黨員,可以設法同他取得聯繫。鄧小平插話說:「廖運周同志多年來一直同我們黨組織保持著聯繫,多次表示要率部起義。現在起義的時機成熟了,我們必須馬上派人同他聯繫,向他說明我們的戰略意圖,請他看準機會帶領部隊舉行戰場起義。」
劉伯承搖著頭說:「沒有辦法呀!這明明是兵家所忌,但算來算去就那一點兵力,也只能如此了!」
此後,中央軍委與劉陳鄧和粟陳張之間進行了多次電報往還,反覆磋商,上下意見逐漸趨於一致。這時敵情也漸趨明朗。黃維兵團遠道而來,一路受到中野部隊的襲擾,處於孤立狀態;李延年、劉汝明兵團害怕落得黃百韜兵團的下場,行動極其謹慎。11月23日22時,劉伯承、陳毅、鄧小平致電粟裕、陳士榘、張震,並報中央軍委,表達了先殲擊黃維兵團的決心,指出:「現殲擊黃維之時機甚好,而李延年、劉汝明仍遲遲不進。因此,我們的意見是,除王張十一縱外,請粟、陳、張以兩三個縱隊對李、劉防禦,至少以四個縱隊加入殲黃維作戰。只要黃維全部或大部被殲,較之殲滅李、劉更屬有利。如軍委批准,我們即照此實行。」
黃維兵團,即國民黨第十二兵團,組建於1948年9月。蔣介石任命黃維為兵團司令官,胡璉為副司令官,後來又提升吳紹周為副司令官,下轄第十軍、第十四軍、第十八軍、第八十五軍和第四快速縱隊,共約12萬人,裝備精良,有較強的戰鬥力。其中第十八軍是陳誠一手培植起來的,一式美械裝備,各級軍官清一色為軍校畢業生,號稱國民黨軍「五大主力」之一。
杜聿明見蔣介石一直端坐不語,腦子裡閃現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總部已作出放棄徐州的決策了,無須他多費唇舌。蔣介石不說話,正表明了他的默認,也難說不是他的授意。總部何以有這樣的轉變?他雖然想弄清楚,但更重要的是須儘快確認是否真要放棄徐州,同時不能接受走徐州東南這樣的方案。他便當著蔣介石的面質問郭汝瑰:「你建議我徐州30萬部隊經雙溝、五河南撤。可你想過沒有,那一帶儘是河流、湖沼、水網地帶,你叫我大兵團如何行動?」
粟裕的指揮思想是非常明確的,他早就看到一旦杜聿明與黃維會合,戰場形勢將發生不利於解放軍的大變化,而徐州西南地區又離黃維最近,故他已預先作了防止杜集團向南突擊的部署。他後來回憶到當時緊張萬分的情況時,仍心有餘悸地說:「實際上我們對杜聿明是網開三面,你向西去也好,向北去也好,向東去也好,就是不讓你向南!其他方向都唱空城計,說明我們的力量也差不多用盡了。」現在,杜聿明把突擊方向選在南邊,不是正好找釘子碰嗎?
杜聿明在計算著時日,假如再有一兩日不被解放軍發現,任何人也休想奈何他們了。一旦到了淮南地區,他們便可憑藉淮河天然屏障,任意馳騁,進退自如。只要保住手中這點本錢,何愁將來不能翻本?!他在期待著,一次遠較葫蘆島大撤退更為驚心動魄的舉世矚目的人間奇迹,將在徐淮大地上出現。
一時間,徐淮大地上人流滾滾,車流滾滾。在這滾滾的洪流中,有千軍萬馬奔騰向前的隊伍,也有鋪天蓋地的支前民工,他們從不同方向奔向同一個目標。華野各縱隊都爭先恐後地趕路,唯恐因動作慢了而喪失戰機。九縱接到命令時,碾庄圩的硝煙尚未散盡,他們立即整理行裝出發。根據華野的命令,由九縱和兩廣縱隊、冀魯豫軍區兩個獨立旅組成西路阻擊兵團,在徐州以南、津浦路以西、蕭縣以東地區,阻擊來自敵軍徐州集團的進攻。該部由九縱司令員聶鳳智、政委劉浩天統一指揮,九縱作為機動部隊使用。他們動作很快,終於搶在敵軍之前到達指定地區,並嚴陣以待。四縱接到南下徐州以南擔負阻擊任務的命令時,部隊正在追殲最後一股妄圖從西邊突出碾庄圩包圍圈的敵人。戰鬥剛一結束,他們二話不說,立即集合隊伍出發,當天就到達了指定地點睢寧、靈璧間的陸家莊、漁溝地區集結待命。路上,四縱參謀長梅嘉生還沉浸在剛剛結束的對黃百韜作戰的喜悅中,高興地對走在身邊的陶勇和郭化若說:「據縱隊司令部粗略統計,咱四縱這次殲黃作戰中,殲敵近2萬人,其中俘敵中將軍長以下1.3萬多人!這在咱縱歷史上是個大勝利呀!」陶勇聽了,若有所思地說:「這僅僅是個開始。到達目的地后,要部隊抓緊時間休整,抓緊補充和教育新解放戰士,在以後的作戰中爭取殲滅更多的敵人。還有,宋時輪的十縱在徐東打阻擊是個苦差事,立即叫司令部撥1000名解放戰士給十縱隊。」郭化若補充說:「很明顯,南線決戰的局面已經形成了。今後作戰規模可能更大,殲敵機會可能更多。我們要爭取打更大的殲滅仗,抓更多的俘虜。現在,解放戰士成了我們重要的兵員來源。事實證明,很多解放戰士一來到我們軍隊這個革命大熔爐,很快就變了樣,以完全嶄新的面貌出現,變得非常勇敢,有的很快成了骨幹,還當了幹部。我們要進一步總結這方面的經驗。」他們一路上說笑著、思考著,一點兒都看不出剛剛經過殲滅黃百韜兵團最緊張的日子,他們已連續兩三個晝夜沒好好睡上一個安穩覺了。
「老肖,前面的敵人追上沒有?」聶鳳智問。
追擊路上,九縱追上了號稱「王牌軍」之一的第五軍。有人請示:「五軍處於野戰狀態,沒有陣地依託,要不要打?」聶鳳智毫不含糊地回答:「派小部隊監視這伙敵人,大部隊繼續追擊!」
令杜聿明最傷腦筋的是交通堵塞。他的小轎車一出城就三番五次地被堵住,使他大為光火,不得不派坦克來開道。
黃維沒有想到中原野戰軍有如此大的胃口,他大感意外。但他並不把中野放在眼裡,自認為以中野那樣的實力和裝備奈何不了他。
杜聿明沒在南京停留,當天即飛回徐州。劉峙已於11月27日奉命帶了一伙人去了蚌埠,現在一切由他說了算。他彷彿又回到了一個多月前在東北葫蘆島指揮錦西國軍部隊撤退的情景,忽然覺得渾身是勁兒,信心十足。他要在舉世關注的徐蚌戰場上導演一出規模空前、充滿懸念、跌宕起伏的戰爭悲喜劇,要像當初欺騙林彪那樣,同樣騙過劉伯承、陳毅、鄧小平、粟裕、譚震林等共軍高級領導人,把這次徐州大撤退幹得更加漂亮、更加出色。
……據空軍報告,濉溪口之敵大部向永城流竄。若弟部本日仍向永城前進,如此行動,坐視黃兵團被消滅,我們將要亡國亡種。望弟迅速令各兵團停止向永城前進,轉向濉溪口攻擊前進,協同由蚌埠北進之李延年兵團南北夾攻,以解黃維兵團之圍……
他已經在滿牆的地圖前不吃不喝地站了幾個小時了,陷入深深的思考中,絲毫沒有挪動位置的意思。此時此刻,他集中關注的是徐州杜聿明集團3個兵團的動向。徐州集團30萬人不論投向任何方向,都將引起驚天動地的變化。作為一個戰區指揮員,對此不得不高度重視。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的思想處於高度亢奮狀態,時時刻刻都在關心和分析敵人的動向。
許多年後,粟裕曾同夫人楚青談起淮海戰役這段經歷。他說:「我在解放戰爭的戰役指揮中有三個最緊張的戰役——宿北、豫東和淮海。而淮海戰役中最緊張的是第二階段。」「那個時候非常危險啊!儘管我們估計到了他們的撤退方向,卻沒有想到他們撤得這麼快。有的縱隊又突然失去聯絡,怎麼也找不著了!萬一讓他們30萬部隊撤到淮南,問題就大啦!」
趁蔣介石未到,顧祝同把杜聿明拉到一邊,壓低嗓門說:「光亭,局勢危險啦,我們得另作計議!你看,如果決定先放棄徐州,出來再打,你們能不能安全撤出?」
11月24日15時,中央軍委致電劉陳鄧,並告粟陳張:「一完全同意先打黃維;二望粟read.99csw.com陳張遵劉陳鄧部署,派必要兵力參加打黃維;三情況緊急時,一切由劉陳鄧臨機處置,不要請示。」
11月30日全天,敵軍徐州集團與邱清泉、李彌、孫元良三兵團之間電訊聯繫徒增,使用頻率遠遠超過平日,午夜后許多電台突然關機。這種現象一般只有部隊移防、調動、撤退等情況下才會出現。
1948年11月19日,正當華野對包圍圈中的黃百韜兵團發起總攻時,總前委劉伯承、陳毅、鄧小平三位常委研究敵我雙方情況后認為,華野打黃百韜兵團已相當疲勞,完成殲滅黃百韜任務后,如不適當休整,接著又殲邱李兩兵團,不容易達到預期目的,同時中原野戰軍以現有兵力阻擊黃維兵團和李延年、劉汝明兵團,困難也較大。他們建議,在淮海戰役第二階段,華野以主力一部鉗制徐州之敵,爭取適當休整;以主力另一部協同中野殲擊黃維兵團,並擔負阻擊李延年、劉汝明兵團的任務。粟裕等華野領導人收到這一建議后,經過認真研究,即於11月20日聯名致電劉伯承、陳毅、鄧小平,並報中央軍委、華東局,「我們完全同意劉陳鄧指示,抽出四五個縱隊,必要時還可增加三個縱隊,協同中野殲擊黃維、李延年。」「首先以求得徹底殲滅黃維兵團為主」,同時建議對華野部署作必要調整,令原來負責殲擊邱清泉、李彌兩兵團的華野北線部隊,以大弧形的態勢包圍徐州,繼續監視鉗制徐州之敵,以阻止其向南增援。假如徐州、蚌埠、蒙城之敵以宿縣為中心點,從北邊、南邊和西邊向宿縣對進,試圖打通南北聯繫,華野則予以阻擊,以全力保證殲滅黃維兵團的勝利。並決定當晚由韋國清、姬鵬飛率二縱、六縱、十一縱、十三縱等部分途南下,於11月23日至25日全部進至指定地區待命。其中六縱、十三縱都是剛剛解除殲擊黃百韜兵團的任務,由碾庄圩地區撤下來的。
杜聿明知道邱清泉是衝著誰發火的,對他也不介意,便同他和孫元良來到李彌兵團部。
至此,黃維的傲氣至少被打掉了一半,再沒有先前那樣神氣了。他們自從離開平漢線上的確山以來,一路只有消耗,沒有補充,糧食、油料、彈藥等,樣樣都缺。宿縣原是國民黨軍重要的後勤補給基地,本來按計劃應在宿縣補給的,但隨著宿縣被攻佔,他們的希望徹底斷絕了。由於汽油、柴油缺乏,有些汽車、裝甲車、坦克不得不狠下心停開,成了毫無用處的廢物。現在,他們趕緊調整部署,加修臨時機場,把希望寄托在空中補給上;加修工事,把那些無用的汽車、裝甲車、坦克排成城牆一樣的一大圈,然後加上厚厚實實的土,把它構築成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特殊防線。他們準備堅決執行蔣介石的命令,就地站穩腳跟,固守待援。
杜聿明的腦子裡劇烈地鬥爭著。只要說一個「走」字,小轎車一溜煙就開走,在車上打個盹兒便可到永城,但他沒有這個膽量。怎麼在這個節骨眼上,又橫插上一杠子呢?他嘴裏嘀咕著:「原先講好了的,打就不走,走就不打。怎麼現在又變卦了呢?」他猶豫再三,最後還是從轎車裡鑽了出來。
十二縱司令員謝振華報告:因11月30日晚上天太黑,該縱三十五旅一零五團團長何傳修,無意帶著部隊摸進徐州機場,發現機場里竟沒有一個敵人,沒見一架飛機。他們還從一個大倉庫里搬出許多軍鞋,全團每人發了兩雙。
由於連日熬夜,鄧小平比半個月前瘦多了,雙眼有些凹陷,稜角分明的下巴透著堅毅,兩眼依然鋒芒逼人。他果斷地說:「確實,我們的兵力用到極限了,沒有什麼機動力量了。萬一黃維從哪一個方向拼全力突圍,後果確實不堪設想。所以,我們在提倡勇敢、不怕犧牲的同時,還得想別的辦法,真正做到確保萬無一失。華野那邊,陳司令員要多過問一下,對廖運周那邊的工作也刻不容緩。這事一旦成功,不僅將改變敵我兵力對比,而且將極大地動搖敵人的信心,作用不可估量!」
11月30日前後,國民黨空軍運輸機往返飛行於徐州、蚌埠間,起降頻繁,情況異常。
杜聿明感到,蔣介石不僅完全同意放棄徐州后經永城去淮南,而且完全同意在嚴格保密的條件下實施這一計劃。同時使他寬慰的是,蔣介石此前決定派徐州「剿總」總司令劉峙立即到蚌埠建立「剿總」前進指揮所,主要負責指揮李延年、劉汝明兩兵團和即將由武漢方面調來的宋希濂兵團作戰,他就將不受任何掣肘地執行這次大撤退計劃了。
經過對大量敵情材料的深入研究,粟裕對未來杜聿明集團的動向作出了三種判斷:一是可能由徐州沿隴海路向東,經連雲港海運南逃,但徐州以東隴海路已被解放軍控制,打通不易,同時要迅速解決裝載三個兵團的船隻、碼頭也相當困難;二是可能由徐州直奔東南走兩淮,經蘇中地區轉向南京、上海,但這一路河川縱橫,湖泊眾多,要經過水網地區,不便於大兵團、重裝備行動;三是可能由徐州沿津浦路西側繞過徐州西南山區南下,這一帶多為丘陵地帶,地形開闊,道路平坦,距離黃維兵團較近,可以同南面的李延年、劉汝明兩兵團相互呼應,南北對進,既可解黃維兵團之圍,又可與黃、李、劉兵團合而為一,集中兵力防守淮河。經過反覆分析比較,粟裕認為杜聿明集團作出第三種選擇的可能性最大。他最擔心的也正是出現這樣的情況。一旦杜聿明集團30萬人與黃維兵團12萬人會合,戰場形勢很可能急轉直下,出現不利於我軍的大變化。這是粟裕最不願看到的,也是最具威脅性的。
12月2日晚,部隊經過兩天兩夜的強行軍,好不容易到了遠離徐州50餘公里的李石林、孟集一帶。杜聿明渾身上下像散了架般難受——這是一路塞車、一路折騰造成的。要是平日走好路,一天走一二百公里也不會這麼累。太累了,部隊建制也被弄得亂七八糟。杜聿明決定當晚就地宿營,次日天明後向永城進發。當他想到那些龐雜的逃難大軍明天將被他們丟在身後,他的部隊可以大步向前,一旦過了永城,就算共軍人人都是飛毛腿,也休想追上他們時,臉上難得地綻開了笑容。
「啊,高個子張震啊,你好!我也很想念你們啊!請代我向粟司令、陳參謀長問好!」陳毅隨後嚴肅地說,「我們正在研究如何打黃維。你們在北邊要看好杜聿明集團,在南邊要看好李延年、劉汝明兵團,不准他們干擾我們打黃維!」
這時,中原野戰軍各縱隊中,除四縱、六縱、九縱人員比較充足外,其餘幾個縱隊都不滿員,總兵力約12萬人,經過千里躍進大別山,重裝備多已丟失。但全軍上下鬥志高昂,對打黃維之戰役決心很大。鄧小平一再教育中野部隊官兵要有顧全大局的思想,他說:「只要消滅了南線的敵軍主力,就算中野全軍覆沒,其他各路解放軍也可以取得全國勝利。這個代價是值得的!」
聶鳳智心裏有本賬,他不光看到了邱清泉的第五軍,還看到了整個杜聿明集團——一個五軍不過癮!
陳毅把成鈞介紹給劉伯承和鄧小平:「這是華野七縱成鈞司令員,是華野的主力部隊之一。這次在徐東作戰中,有力地阻擊邱清泉、李彌兩兵團的就有他們部隊。結果敵人碰了個頭破血流也沒能突破他們的防線,眼睜睜看著黃百韜被殲滅。」
遵照中央軍委指示,戰役之初,中原野戰軍劉伯承司令員和李達參謀長指揮中野二縱、六縱和陝南十二旅等部在平漢線上盡量看住和滯留黃維兵團,將其注意力引向平漢路以西。當其開始東援時,我方又立即先敵出動,不斷對敵人實行追擊、側擊和迎頭痛擊,發動地方武裝破橋、破路,以阻滯其行動,並於11月15日先敵進到渦陽、蒙城地區,創造了解放軍的鐵腳板超過了敵人車軲轆的奇迹。
顧祝同和郭汝瑰的一番談話,使杜聿明大感意外,知道最高統帥部不再堅持固守徐州。這是他始料未及的。
杜聿明此時很能體諒蔣介石的難處,既然黃維突圍無望,南北對進受阻,別處的援軍遠水難救近火,剩下的唯一選擇就是設法保存這支軍隊徐圖發展了。怎樣才能保存這支軍隊?像現在這樣的打法,事實證明行不通。他又想起以前曾經多次考慮過的「守江必守淮」的計劃,何不把部隊撤離徐州,經永城、蒙城、渦陽、阜陽等地區,設法與黃維、李延年、劉汝明諸兵團會合,以淮河為依託,再同共軍決一雌雄呢?但是,放棄徐州,蔣介石能接受嗎?萬一不能接受,又能用什麼理由說服他呢?當初王耀武曾設想放棄濟南背靠徐州再求發展。老實說,他內心是贊同王耀武的主張的,要是堅持那樣做,或許王耀武不會遭遇那樣的慘敗,濟南或許仍在國軍手裡。可是由於蔣介石出於個人的需要,執意不肯放棄濟南,他只得違心地板著面孔同王耀武說話。結果,損兵折將不說,濟南也白白送給了共軍。今天,能說服蔣介石放棄徐州嗎?他不敢存多大希望。機不可失,時不可待。也許這是最後的機會了,如果不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他手下的30多萬將士,連同李延年、劉汝明兩兵團,再加黃維兵團,除去已有的傷亡,少說還有五六十萬人,那時很可能落得比王耀武更慘的下場。幾十萬將士的性命白白送掉不說,「守江必守淮」的計劃也將成為泡影。

「1加1大於2」

鄧小平、陳毅對這樣的部署表示贊同。
與此同時,在蚌埠的李延年兵團收到蔣介石要其重新向北推進的命令,要他們與北邊的杜聿明集團相呼應,以便對包圍黃維兵團的中原野戰軍實行南九_九_藏_書北夾擊。
李彌沉思片刻,並沒有說出自己的見解,只是說:「一切請總座決定,我遵命執行!」
入夜後,中野各縱隊乘敵退卻的混亂之際全線出擊,到處響起槍炮聲和喊殺聲。經一夜激戰,中野殲敵數千。至11月25日晨,西側的六縱與東側的十一縱紮緊了「口袋」,實現了在宿縣西南雙堆集地區對黃維兵團的合圍。
杜聿明在報話機上多次呼叫孫元良,始終沒有得到回應,後來見到孫兵團的逃回人員,才證實他的不祥預感,心情格外壓抑。
邱清泉、李彌兩兵團很快有了回應,他們已遵令暫停行動,只等孫元良兵團回命一到便可放心了。杜聿明知道孫元良為人謹慎,必不會出問題。
陳毅看見中野一員員戰將有我無敵的大無畏氣概,深受感動,表示要跟大家同甘共苦,一定打敗黃維。他還說,打黃百韜,中野在戰略上進行了配合,現在打黃維,華野自然也會進行配合。他至少可以起到一個聯絡員的作用,要人有人,要炮有炮,他可以隨時傳話。
南線敵情的複雜多變也使粟裕高度緊張。1948年11月27日,中央軍委電示:「當黃維兵團快要被殲滅、尚未被殲滅之際,對李延年兵團正面阻擊兵力後退一步,引其前進,以主力從側后打擊,求得殲其一部。」這時黃維兵團正在拼全力突圍,敵情尚不明朗。粟裕擔心打上了李延年,黃維又沒解決,杜聿明又跑出來了,戰場情況將發生重大變化而難以駕馭。他極不願看見出現這樣的情況。為了準確掌握戰場的脈搏,及時了解敵情的變化,他以異常頑強的毅力日夜守候在作戰室里。
成鈞聽了很是感動,表示有機會同中野兄弟部隊並肩作戰,一定向中野老大哥學習!
顧祝同默然點頭。
蔣介石起身離開座位,同杜聿明一起步入旁邊的一個小房間。
杜聿明弄不清這是顧祝同個人的意見,還是國防部的意見,只簡單地回答:「從徐州撤出問題不大,只是出來再打沒有把握。不如把部隊撤到渦陽、阜陽地區,以淮河為依託,既可進退自如,又可解黃維之圍。」
「報告!」這時,門外忽然傳來喊聲。
12月1日清晨,國民黨撤出了最後一批部隊,也未見解放軍追擊和攔截。浩浩蕩蕩的隊伍如決堤的洪水,直向徐州西南方向奔擁而去。
蔣介石到來后,即示意開會。郭汝瑰指著牆上的大幅軍事地圖,首先報告最新戰況。當講到華中戰場時,他說:「目前徐蚌戰場,南北兩面都是共軍堅固設防的縱深工事,我徐蚌各兵團攻擊進展遲緩,至今未能突破共軍防線。由於徐蚌鐵路被共軍切斷,給我軍後勤補給工作帶來了極大困難,削弱了部隊的戰鬥力。若在這種情形下繼續攻擊,必然曠日持久,徒增傷亡。因此,建議我軍主力經徐州東南雙溝、五河南下,與李延年、劉汝明兵團會師,以解黃維之圍……」
杜聿明是11月28日應|召到南京決定這次大撤退的,只是在很小的範圍內商議此事,自信做得天衣無縫。怎麼就走漏了風聲讓共軍知道了呢?到南京的當天,他見蔣介石剛從大校場機場送別夫人宋美齡回來,心情明顯不好,看樣子不是因為捨不得夫人此時離開,而是因為政治上的不順心和軍事上的處處碰壁。
入夜後,邱清泉、孫元良不請自到。看到他們一臉的倦容和惱怒,杜聿明就猜出他們這兩天釘子碰得不輕。果然,邱清泉一開口就帶火藥味:「真是瞎指揮,亂彈琴!這樣下去非把老本賠上不可!得重新考慮一下戰略!」
粟裕已經連續幾晝夜未曾合眼了。他眼眶深陷,鬍子拉碴,但兩眼卻依然炯炯有神。
「劉司令員,你用兵不留餘地呀!」陳毅見劉伯承一手拿放大鏡,一手拿紅藍鉛筆在地圖上做記號,友好地說笑著。
張震回答得響亮:「是!我們一定看好北邊和南邊的兩部分敵人,決不讓他們靠近打黃維的戰場!如果打黃維需要華野支援,您儘管下命令,我們保證隨叫隨到!幾天前,沒等到黃百韜最後解決,粟司令已派了一縱、三縱、十二縱、魯中南縱隊、冀魯豫軍區獨立旅等部,在譚震林政委和王建安副司令的統一指揮下,向徐州以南地區移動,準備阻擊和牽制北邊、南邊兩路敵軍,等到達指定地區后隨時向您報告!」
這對杜聿明來說,無異於又一場噩夢。他弄不明白,怎麼他們剛剛離開徐州,對方就緊緊追上來了呢?他從來沒如此失落和缺乏自信,預感到前景不妙。
杜聿明伸了伸酸痛的腰,準備跨進已經發動的小轎車,向永城飛馳,忽然有人向他匆匆奔來。來人是七十四軍軍長邱維達派來呈送機密要件的。他坐進車裡,拆開牛皮信封,見是鄧文儀空投給他的「總統手諭」。他覺得很奇怪,突然莫名其妙地冒出一些怪想法。不知為什麼,這時他有些怕拆那信封。但他還是禁不住拆開了,想看看究竟講些什麼。
11月30日,各部隊按行軍計劃陸續上路,未發現有跟蹤追擊。
顧祝同會意地走到蔣介石旁邊,小聲說:「光亭有些話不便在會上講,想單獨和校長談談!」
邱清泉隨口應道:「我同意良公的意見,再也不能猶豫不決、前怕狼后怕虎了!否則我們都死無葬身之地,誰也不能倖免!」
「那個電報我們剛收到。粟司令說對總前委的指示要無條件地、不折不扣地執行。現在正好黃百韜壽終正寢,我們可以稍稍緩一口氣了。粟司令召集陳參謀長和我一起研究,決定原歸我們指揮的中野十一縱立即歸建加入打黃維作戰,另抽華野七縱和特縱一部南下歸中野指揮。他們已奉命晝夜兼程前進,近日即可到達宿縣西南地區加入殲黃作戰。」
這時,孫元良咳了一聲,算是打破了難耐的沉默。他說:「總座,我國軍的吃虧在於,每每共軍設好了圈套,我們就乖乖地朝里鑽。黃百韜是這樣,黃維是這樣,現在我們又是這樣!我們就不能不鑽嗎?兩天前,我們如果照直朝永城走,共軍的圈套沒有形成,我們早到淮南去了,還用得著在這裏成天挨打、擔驚受怕嗎?這兩天,我們攻擊進展遲緩,掩護陣地又多被突破,再戰下去前途並不樂觀。據我的觀察,共軍陣地並非鐵板一塊,無隙可乘,突圍不是沒有可能。不如乘共軍包圍圈尚未鞏固的時候斷然突圍,或許我們還能有救。此其時也,若再猶豫,恐怕就悔之不及了!目前只有請總座獨斷專行,才可挽救大軍!」
蔣介石得知廖運周師戰場起義、黃維兵團突圍失敗和南北兩路援軍同時受阻,大為震驚。11月28日,蔣介石急令黃維兵團就地站穩腳跟,固守待援;同時急令李延年、劉汝明撤至蚌埠,守備淮河,避免重蹈黃維的覆轍。
杜聿明在李石林、孟集一帶地區一停就是一天多,使他們喪失了逃脫被殲命運的最後機會,他們商定的攻擊前進計劃又正好碰到華野的硬釘子。
杜聿明轉過身問李彌:「炳仁呢?你說說你的想法!」
陳毅循聲看去,不禁喜上眉梢:「這不是成鈞嘛,正在談論你們哩,你來得真是時候!」
成鈞做了一個立正的姿勢,回答得斬釘截鐵:「堅決完成任務!」
幾位兵團司令官對走留意見不一,對上面朝令夕改的做法表示不滿。但幾人細細讀罷手諭,特別是咀嚼著「亡國亡種」的嚴厲措辭,唯恐「迂迴避戰」、「坐視黃兵團被消滅」的罪名落到自己頭上,不敢再堅持繼續朝永城方向撤退。與會者當夜研究決定,全軍改走濉溪口方向,採取東、西、北三面掩護,向東南突擊的戰法,拼全力向南面濉溪口方向攻擊前進。

網開三面

一個又一個情況被報到華野指揮部來。
他當即召集各軍主官開會商討作戰問題。他說:「本兵團自確山出發以來,沿途受到共軍襲擾,行動一再受阻。現在劉伯承主力又在宿縣西南阻我前進,並從四面八方向我們合圍。兵團的任務是打到宿縣和徐州杜聿明會師。現在我們陷入共軍的四面包圍,應該採取怎樣的打法才能完成任務?」
杜聿明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走進黃埔路總統官邸會議室,只見顧祝同、何應欽、劉斐、王叔銘、郭懺、郭汝瑰、侯騰等黨國要員已濟濟一堂,只等蔣介石到來。
鄧小平說:「歡迎,歡迎!我們中原野戰軍的前身是晉冀魯豫野戰軍,本來力量不弱,當時有十個縱隊外加一個第三十八軍。但挺進大別山丟了人、丟了槍、丟了重武器,這樣就變弱了。現在加上即將歸建的十一縱,滿打滿算才七個縱隊。憑我們這點力量,要吃掉黃維這個實力不弱的兵團,確實有些力不從心。現在你們一來,對我們中野全體官兵是一個很大的鼓舞!我代表大家感謝你們的支援!」

與中野協力打黃維

令杜聿明難以理解的是,他並沒有命令這些雜七雜八的人跟部隊一起撤退,是誰走漏了風聲呢?由於這些不相干的人的加入,使得這次撤退變成了逃難,變成了難以控制的潰敗,從而妨礙了作戰行動。
正在杜聿明沾沾自喜的時候,粟裕根據各方面報來的情況作出了準確判斷,華野各縱隊奉命向敵人發起勇猛追擊。國共雙方數十萬大軍在徐州西南廣袤無垠的徐淮大地上捲起無邊無際的塵土,又是一個在逃,一個在追,演繹出戰爭史上許多感人至深的故事。
5日,邱、李、孫三個兵團又猛攻了一天。四面八方都同鐵桶一般,沒有哪裡攻得動,兵團銳氣頓挫,不得不暫停攻擊。
邱清泉有意在杜聿明面前顯出一副俠肝義膽的模樣,仍不減往日的傲氣:「決不能讓總座一人承擔責任!若總統追究起來,也有我邱某的一份,決不推卸。現在突圍是晚了些,但不要緊,我們還有力量。亡羊補牢,未為晚也!突圍時,九*九*藏*書我二兵團一定為總座保駕!」
根據總前委部署,中野主動放棄澮河南岸的南坪集,採用「圍三缺一,網開一面,虛留生路,暗設口袋」的戰法,以四縱十旅在澮河北岸布成袋形陣地,誘敵深入。
真是難得的巧事。這時,通信科長領著幾個戰士接好了通向華野的電話線。陳毅打通華野指揮部的電話,接電話的是張震。
蔣介石原以為,這一年美國大選,杜魯門下台無疑,杜威十拿九穩會任下一屆美國總統,便把籌碼押在杜威身上而對其百般討好,大大惹惱了杜魯門。不料大選結果——杜魯門連任總統。蔣介石懊悔不已。他想漸漸修復對美關係,11月9日曾寫信給杜魯門,希望美國政府一如既往地對他支持,還說什麼「支持國民政府作戰目標的是美國政策。如能見諸一篇堅決的宣言,將可維持軍隊的士氣與人民的信心,因而加強中國政府的地位,以從事於正在北方與華中展開的大戰」。他的這一要求,遭到杜魯門不軟不硬的拒絕。可他仍不甘心,要宋美齡出訪美國遊說。宋美齡與美國朝野關係密切,直接給國務卿馬歇爾打電話要求訪美。馬歇爾頗為猶豫,只答應以私人身份接待。蔣介石明白,這實際上是對他的冷遇,他心裏能好受嗎?正是美國人此時的態度,使得他與李宗仁、白崇禧等輩越來越難相處了。他分明覺得,白崇禧的翅膀越來越硬了,不大聽招呼了。黃維兵團被圍,他想從武漢方面調宋希濂第十四兵團所屬的二十軍和二十八軍,竟遭到白崇禧多方梗阻,後來雖經顧祝同出面疏通,勉強答應同意將部隊調往華中,卻又遲遲不肯放行,以致至今未曾起運。後來,蔣介石又向白崇禧商調第二軍。這一回白崇禧使出更厲害的一手,你要調,我就辭職!他只好作罷。
30多萬人的大撤退,要做到不走漏風聲,滴水不漏,絕非易事。
11月29日,撤退命令傳達到各個部隊。各部隊立即投入了開拔前的緊張準備工作中。徐州以南的邱孫兩兵團一如平日地繼續向我軍陣地發起猛攻。杜聿明得知解放軍繼續進行頑強抵抗,未見有任何異常之處,不禁得意地笑了。
又一場聲勢浩大的追擊戰開始了。
「陳軍長過獎了!我們只是做了應該做的一點事情。」成鈞謙虛地說,「來時,粟司令說,本來要派五個縱隊,但因為徐南阻擊戰開始了,只好由我們七縱和特縱先來,提前讓中野十一縱歸建,以後需要時再設法調劑。」
剛才火氣很大的邱清泉,這時反而緘口不言,唯有屋裡那盞汽燈發出刺耳的「吱吱」聲,更使人感到氣氛格外凝重。顯然,每個人心頭似乎都壓著一塊重重的石頭,誰也不願輕易開口。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哪怕是像黃維這樣對蔣介石唯命是從的人。根據他對戰場雙方情況的了解,發現除了中野的部隊之外,華東野戰軍主力也源源來到,黃兵在兵力上已不佔優勢。包圍圈進一步加固,若再往宿縣方向攻擊前進,無異於送死。經過極其痛苦的思想鬥爭,他準備違背蔣介石的命令而自行其是。黃維召集四個軍的主官商議,大家一致認為攻宿縣是陷阱,是不折不扣的死路一條。上頭的命令是叫攻取宿縣,走固鎮再走宿縣不是同樣可以達到會師宿縣的目的嗎?那時與李劉兩兵團會合,人多勢眾,必然馬到成功。這樣做只是改變了一些做法、一點形式,目的絲毫沒變。如果上面追究起來,各軍主要軍官甘願一同受罰。黃維本來還有幾分猶豫,但見大家言之有理,而且願意共同承擔責任,禍福同當,也認為舍此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了。楊伯濤表現得最積極,他說:「事不宜遲,乘共軍立足未穩,我們應儘快組織向東南方向突圍,然後與李延年、劉汝明兵團會合。」捨不得崽,套不到狼,他甘願拿出兩個主力師參加突圍。十軍、十四軍和八十五軍的幾位主要軍官也不甘示弱,都表示拿出各自的主力師參加這一行動。於是很快形成決議,突圍時間被定於11月27日,由四個主力師開路,即十八軍的十一師、一一八師,十軍的十八師,八十五軍的一一零師,在飛機、坦克、大炮掩護下向雙堆集東南的楊庄、李庄、周庄、葛家莊一線突圍。突圍成功后,相互掩護,逐次躍進,到達固鎮地區再行整理部隊,然後決定下一步行止。
粟裕在戰役指揮上,總是走一步看三步,甚至看得更遠。在黃百韜兵團尚未被殲滅時,他已經在考慮下一步的作戰對象是誰了。同時,他也有意識地讓華野一些縱隊從所擔負的攻堅作戰和牽製作戰任務中逐漸解脫出來,以便隨時用於需要的方向。
二十五師是九縱的先頭部隊。官兵們又困又乏,飢腸轆轆。二十五師師長肖鏡海正和警衛員在一個村子里做飯,鍋里的麵條正在翻泡泡,眼看就可以下肚了。恰巧九縱司令員聶鳳智路過。
一場驚心動魄的追堵戰開始了,使黃維感到從未有過的身心疲憊。
12月6日起,杜聿明指揮邱、李兩兵團在飛機、坦克和重炮掩護下,採取三面掩護,一面突擊的戰法,多次向東南方向突圍,卻始終攻不破解放軍的陣地。部隊經過約一周的攻擊,攻勢漸漸減弱,所佔地盤越來越小。至此,杜聿明集團損失一個兵團,被殲8萬餘人,所剩2個兵團8個軍20萬餘人,被華東野戰軍緊緊包圍于徐州西南,以陳官莊為中心的約50平方公里的範圍內,已插翅難飛。
郭汝瑰沒急於解釋,倒是其他人急了。有的說:「走徐州東南是一條近路,離黃維兵團和李劉兩兵團都不遠,有什麼不好?」有的說:「你倒說說你的高見!」
這時,杜聿明開始自食其果了。他悔不該當初沒有下一道死命令,應該不準一切非戰鬥人員隨戰鬥部隊一起西撤。因為這是去打仗,不是去逃難啊!現在,30萬部隊,再加上軍官眷屬、政府官員、商人、地主、教師、學生、和尚、道士、演員、妓|女等雜七雜八的各色人等,總人數不下40萬。這幾十萬人擁擠在徐州通向永城的公路兩側,捲起漫天塵土,猶如廣漠中驚慌遷徙的鋪天蓋地的獸群。
電報發出后如石沉大海,最終喪失了突圍時間。中野乘機進一步加固了包圍圈,華野負責攻擊作戰和打援作戰的部隊也陸續到達指定地區。
黃維,江西貴溪人,黃埔軍校一期畢業,早年得到陳誠的賞識和信任,先後任十八軍六十七師師長、十八軍軍長、五十四軍軍長等職,后負責青年軍的教育工作,培訓青年軍學員多達五六千人,並以這些人為骨幹編成青年軍,後任青年軍三十一軍軍長、國防部聯勤總部副總司令、「新制軍官學校」校長等職——他曾誇口要把這個學校辦成像美國西點軍校一樣的學校。組建第十二兵團時,黃維被蔣介石親自定為司令官人選。起先他頗為猶豫,還一心想辦學校,直到得知「五大主力」之一的十八軍隸屬該團,親眼看到該團所屬四個軍高度機械化,一式美械裝備,這才滿意地走馬上任。
肖鏡海丟下了快要進口的麵條,隨即跨上戰馬而去,用自己的行動做了有力的回答。
黃維請示向固鎮方向突圍,本來是十萬火急的事情,但是國民黨的官僚體制決定了他們辦事效率的低下。直到第二天,電報經過層層轉送,才到達蔣介石的手上。蔣介石一看,頓時火冒三丈,立刻回電黃維,命令十二兵團繼續向宿縣攻擊前進。
但是,杜聿明高興得太早了,他等來的是一場令他終生難忘的可怕的噩夢。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輕敵錯誤,不得不承認這樣一個嚴酷的事實——這裏不是葫蘆島。由於他的輕敵和考慮不周,國軍要付出慘重代價。
自從接到最初幾個報告起,粟裕就判斷敵人要大撤退,要放棄徐州。但往哪裡撤?誰都不清楚。他和指揮部里所有的人,都繃緊了每一根神經,決心竭盡全力查明敵人的準確去向。這一回,敵人的保密工作做得相當不錯,連秘密材料都未見隻言片語。但敵人的行動最終沒能逃過情報人員銳利的眼睛。這要歸功於華野那些辛勤工作的無名英雄,他們根據敵人的電訊聯絡情況知道,國民黨徐州集團的邱、李、孫三個兵團已向徐州西南方向而去。
劉伯承歡喜得眼鏡片後面閃動著光點:「好,好,好!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正為兵力不好部署發愁哩!我們根據掌握的敵情分析,敵人很可能向南邊或東南邊突圍,以便同李劉兩兵團合二為一。這樣包圍圈的南部或東南部很可能有一場惡戰,我們就把防禦重點置於南集團。你們看,是不是就把華野七縱、華野特縱一部、中野六縱和陝南十二旅放在南集團?你們有何高見?」
雙堆集包圍圈中的黃維兵團4個主力師,全部美式裝備,同時向一個方向猛攻。這對中野來說是件不可小視的事情。這時,中野的武器裝備實在太弱了。野炮只有四縱陳賡手下2門,山炮總共43門,炮彈200餘發,步兵炮4門,炮彈幾發,迫擊炮207門,炮彈300餘發,輕武器倒不少。作戰主要靠步槍、輕重機槍、手榴彈、炸藥,但子彈、手榴彈、炸藥數量都不多,得處處節約使用。面對黃維這樣的強敵,面對黃維4個主力師的同時猛攻,中野感到這確實是一個非常嚴峻的考驗。
杜聿明集團猶豫不決,欲行又止,為華東野戰軍各縱隊追上並超越敵人贏得了時間。華東野戰軍立即採取東、北、西三面奮勇突擊、南面堅決堵擊的戰法,逐漸壓縮敵人,於1948年12月4日拂曉,逐漸將杜聿明集團全部合圍于永城東北的陳官莊、青龍集、李石林地區。
「剿總」辦公室主任郭一予,見杜聿明欲行又止的樣子,上前詢問究竟。
兵團副司令官吳紹周當即表示贊同,十軍、十四九-九-藏-書軍和八十五軍幾位軍長也同聲附議。黃維卻離開座位,在屋裡踱來踱去,長時間作不了決斷。直到臨近深夜12點,他才好不容易下了決心,同意率領全兵團改向固鎮方向轉移,但又申明:「校長多次告誡,改變行軍路線必須報請最高統帥部批准。現在立刻將我們的決定向上報告,在沒有接到正式核准前,不得擅自行動!」
蔣介石同時看到了空軍飛機的偵察報告和黃維要求以四個主力師打頭陣,向雙堆集東南方向突圍的告急電報,知道事態已嚴重到極點,再不能無視他們的要求而一意堅持實行「三路會師宿縣」的計劃了。他不得不作出痛苦的決定,有條件地同意黃維的突圍計劃。11月26日,蔣介石命令黃維兵團「應不顧一切即以主力向東攻擊,擊破當面之匪,與李延年兵團會師」。同時命令北邊的邱清泉、孫元良兩兵團和南邊的李延年、劉汝明兩兵團,向當面共軍發起堅決攻擊,以策應黃維兵團突圍。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擔心發生在碾庄圩的事情將在雙堆集重演。
孫元良、李彌二人也表示擁護杜聿明的決斷,願意共同承擔責任。
4日白天,杜集團邱、李、孫三個兵團奮力攻擊,左衝右突,到處碰得頭破血流,這才強烈地意識到情勢極其嚴重——他們已落得和黃百韜、黃維的同樣命運,陷入共軍的包圍圈。
蔣介石為何這樣冒火?
鄧小平轉過身對成鈞說:「你們一來就給你們派重任務,你有什麼意見?到了這裏就如到了自己的家一樣!陳司令員也在這裏,有什麼困難和需要解決的,可以跟我們提,也可以向陳司令員提,不用客氣!」
但中原野戰軍早為打大仗打惡仗作了充分的思想準備。鄧小平一再表明「破釜沉舟」、不怕「傾家蕩產」的決心,這對全軍上下是一個巨大鼓舞。幾天前,在淮北宿縣臨渙集以東的小李家作戰室里召開的縱隊以上領導幹部會議上,已經預見到了這樣的嚴重情況,劉伯承也要大家作好面對困難的準備。他說:「個別同志信心不足,擔心咬不爛黃維兵團這個硬核桃。簡直是亂彈琴!是啊,我們從大別山出來,真是馬瘦毛長啊!可是,瘦驢拉硬屎,就看有沒有勇氣!勇敢的『勇』字大家認得嗎?『勇』字就是男子頭上戴著一頂光榮的花冠。沒有勇氣算不得男子漢!這回,同志們要向廣大指戰員講清楚,我們決不放過十二兵團這個老冤家!狹路相逢勇者勝!」
黃維兵團在雙堆集地區被包圍以後,華東野戰軍根據中央軍委和總前委的作戰意圖,及時調整了部署。華野一縱、三縱、四縱、八縱、九縱、十二縱和魯中南縱隊、兩廣縱隊、渤海縱隊以及魯中南軍區、冀魯豫軍區地方武裝,經過日夜兼程急行軍,先後於11月25日前後到達徐州以南津浦路兩側地區,在譚震林、王建安的統一指揮下,組成北線兵團,利用有利地形搶修工事,準備堅決阻擊徐州集團邱清泉、李彌、孫元良兵團的進攻,保障中野部隊圍殲黃維兵團。與此同時,以華野六縱、十縱、二縱、十一縱、十三縱,在韋國清、姬鵬飛統一指揮下組成南線兵團,日夜兼程南下,準備堅決阻擊和牽制李延年、劉汝明兩兵團,使其不能與黃維兵團會合。
這樣,淮海戰役第二階段殲擊對象最後定為黃維兵團。華野第二階段的作戰任務這時也就變換為鉗制、阻擊徐州杜聿明集團和南線的李延年、劉汝明兩兵團,同時派出必要兵力直接加入殲擊黃維兵團作戰中。

又一次大追擊

手諭說:
正在這時,粟裕收到軍委發來的軍情通報:「外國通訊社透露,徐州敵有向連雲港逃跑的企圖。我們估計當黃維兵團接近殲滅,邱李孫向南逃跑業已絕望時,其逃跑的方向以兩淮或連雲港兩處為最大。因此你們對於這一點必須馬上有所準備。」11月28日22時,軍委來電指出:「黃維解決后,須估計到徐州之敵有向兩淮或向武漢逃跑的可能……此點請你們注意掌握。」
11月27日天剛蒙蒙亮,黃維兵團4個主力師按預定計劃實施突圍。中野事先已同八十五軍一一零師師長廖運周取得聯繫,具體商定了實施細節和聯絡辦法。經過廖運周的努力,該師爭得了作為突圍行動的先頭部隊。當該師5000多人排成四路縱隊進入中野指定地區時,受到中野六縱司令員王近山、政委杜義德的熱烈歡迎。一一零師突圍「成功」后,黃維命令十八軍十一師、一一八師和十軍十八師迅速跟進,但遭到堅決阻擊,突圍失敗。後來,他們又在飛機、坦克和炮火的掩護下,傾全力輪番猛攻,仍無法突破我軍的阻擊陣地。廖師開始行動時,黃維通過報話機一直與其保持著聯繫,一面為這次突圍計劃的周到縝密而自鳴得意,一面嘲笑共軍的包圍圈如此不堪一擊。但是他這種好心情保持的時間極短,後來怎麼呼叫廖運周都不見回話,才知大事不好。
11月19日,黃維兵團浩浩蕩蕩地向宿縣推進時,萬萬沒料到,中野已集中5個縱隊在蒙城、宿縣一帶地區嚴陣以待,另以1個縱隊指揮豫皖蘇獨立旅及豫西2個團,在津浦路東側任橋地區負責對蚌埠李延年、劉汝明兩兵團進行阻擊。直到11月22日黃百韜兵團被殲時,黃維兵團仍被阻於澮河上游以南地區,4天僅推進30餘公里;李劉兩兵團被阻於澮河下游以南地區,只前進15公里,陷入不能北上又不能靠攏的難堪境地。這三個兵團「北上解圍,拱衛徐州」的計劃成為泡影。
幾個軍的主官還沒有從剛剛的噩夢中恢復過來,情緒壓抑,不肯多嘴。等來等去,照例還是楊伯濤放頭炮。楊伯濤認為,現在黃維兵團處境非常危急。共軍雲集,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有意識地放棄渦河、澮河,就是要一步步把國軍引入預設的羅網。但現在羅網並沒有完全圍死。宿縣已被共軍佔領,如繼續打向宿縣,兵團必然越陷越深,死路一條。他建議:「趁東南面還未發現情況的時候,兵團星夜向固鎮西南的鐵路線靠攏。南坪集到固鎮只有80多里,一口氣就可以趕到,一方面取得後方的補給,一方面和李延年兵團合股,再沿津浦線向北打。這樣便可以立於不敗之地。」
杜聿明避開眾人的目光,暗暗地向顧祝同使了個眼色。
在最後關頭,杜聿明改變了決心。他立即派人分別向三個兵團傳達命令:部隊暫停行動,另行計議。
11月24日上午,黃維兵團先頭部隊渡過澮河,傲氣十足,趾高氣揚,如入無人之境。我軍利用黃維兵團自視裝備好、天下無敵的特點,將其誘入預設的袋形陣地,隨即以中野四縱、九縱鉗制其主力第十八軍,而以中野一縱、二縱、三縱、六縱、十一縱共五個縱隊由東西兩側同時出擊。胡璉調任兵團副司令官后,不再兼任十八軍軍長,改由楊伯濤擔任。楊伯濤年輕,頭腦活絡,富有實戰經驗。這天他越往前走越覺得不對勁,不禁腦子發麻——糟了,中了共軍的埋伏!於是他趕緊下令部隊停止前進,向來的方向後撤。部隊不知發生了什麼情況,潮水般往後退。澮河岸邊擁擠著國民黨軍大批部隊、車輛、火炮、騾馬,互相搶奪船隻,秩序混亂不堪,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恐怖。過了河的國民黨軍又把混亂和恐怖帶到南岸各個部隊。
黃維立刻直接向蔣介石報告了十二兵團南坪集受阻后,被我包圍于雙堆集地區的情況。因情況緊急,請求向固鎮方向突圍。
11月30日下午,活動在蕭縣一帶的九縱偵察營,發現大批國民黨部隊從徐州方向開來,又向蕭縣西南方向開去。經過捕捉俘虜詢問,他們得知徐州的國民黨軍將取道永城南撤,於是很快派人向縱隊作了報告。12月1日,九縱奉命向西追擊。此前,九縱在徐州以南,津浦路西側至蕭縣以東阻擊敵軍,經過連續數晝夜激戰,人困馬乏。一接到追擊命令,部隊就立即整隊出發,只有一個信念:一定要追上敵人,決不讓敵人跑掉!部隊官兵太疲勞了。不少戰士追著追著,倒在路邊就發出呼呼的鼾聲。有的幹部騎在馬上睡著了,滾下馬來還繼續打呼嚕。但官兵們不管多麼睏乏,不管睡得多麼沉,一旦驚醒過來或被人叫醒,又立即飛快趕路。就這樣,他們日夜不停地趕路,走一陣又跑一陣,跑一陣又走一陣,以令人難以置信的意志和速度猛追敵人,終於以兩條腿又一次趕上並超過了敵人的汽車軲轆。
淮海戰役開始前,蔣介石電令武漢華中「剿總」所屬的黃維兵團加入徐州方面作戰,「不得以任何借口遲延行動」。因蔣介石與華中「剿總」總司令白崇禧之間的矛盾日益加深,幾經討價還價,直至11月8日黃維才帶著他的12萬人馬由平漢鐵路南段的確山等地出發,沿著正陽、新蔡、阜陽一線,日夜兼程東進。這時,該兵團的副司令官胡璉仍遠在上海,此事似乎與他無關。
正在杜聿明暗自慶幸虧得自己腦子轉得快,沒有闖下大禍的時候,孫元良兵團方向忽然槍炮聲大作。他的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莫非孫元良沒有接到他的命令,或是拒絕執行他的命令?他的腦子頓時膨脹起來,眼前不禁一黑。
四縱司令員陳賡當即表示:「我們四縱有破釜沉舟的決心,不惜一切犧牲,願承擔最艱苦的任務。即使打到只剩下一個班,我陳賡甘心當班長,一定堅持到最後勝利!」
放下電話,陳毅向與會領導幹部說了剛才的通話內容,大家都非常高興。鄧小平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有了華野的協力作戰,我們打黃維就更有把握了。中野與華野不是簡單的1加1等於2,而是1加1大於2。好,你們回去后立即在部隊進行動員,下定破釜沉舟的決心,非把黃維打得趴在地上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