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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篇 淮海大戰 第十三章 徐東喋血

第三篇 淮海大戰

第十三章 徐東喋血

俞濟時輕腳輕手地走進來。蔣介石恢復了平時莊重鎮定的神態,一邊在屋裡緩緩地踱步,一邊口授命令:「因徐州大捷有功,特授予邱清泉將軍青天白日勳章一枚,授予黃百韜將軍二等雲麾勳章一枚。劉峙所部,每人賞銀元三塊。中央宣傳部部長張道藩速率各界慰問團並新聞界人士,乘專機飛往徐州,犒賞我有功將士。」
劉鎮湘早已坐立不安,試探著說:「軍座,我看再待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儘早突圍吧!」
華野十縱以擅長打阻擊著稱。二十八師進入南自苑山、團山、馬山,北至不老河一帶防線以後,一面緊張搶修工事,一面深入進行政治動員。人人都明白,在西邊打阻擊,就是保障在東邊殲滅黃百韜,喊出了「堅守陣地,寸土不讓」的響亮口號。
敵人的炮火給二營造成了傷亡,一眼看去,陣地上的人比進入陣地時明顯減少。但戰士們毫無懼色,用火樣的熱情響應營長的號召:「請營長放心,人在陣地在!」「決不給敵人佔到便宜!」「堅決打退敵人的進攻!」
這次迂迴作戰和炮火奇襲,使敵人死傷慘重,一時無法組織起像樣的進攻。
黃百韜兵團壽終正寢時,邱李兩兵團仍在大許家一線裹足不前。後來他們見黃百韜電訊聯繫中斷,碾庄圩槍炮聲漸漸沉寂,知道大勢已去。擔心自己落得黃百韜的下場,他們不顧一切地向徐州收縮。
又一次火力準備開始了。炮火集中打敵人前沿陣地的散兵坑和蓋溝,隨後火力延伸,自己一方前沿只吶喊打槍,卻並不往外沖。敵人果然從殘存的散兵坑和蓋溝里鑽出來搶佔陣地。就在這時,炮火突然覆蓋了敵人的前沿。八縱官兵卡準時間,炮火一延伸便分秒不差地沖了上去。這一次成功了,敵人的前沿陣地終於被突破。
年僅18歲的共產黨員、全團「甲等戰鬥模範」李芳欣主動請戰。營里批准了他的請求。王濟生從團里派來兩名偵察員同他一起行動。
二十八師指揮所接到八十三團毛團長的報告,說敵人的大部隊正在團山西側窪地集結,即將組織新的進攻。王師長立即向十縱宋時輪司令員作了報告。
邱清泉從牙齒縫裡發出了詛咒:「讓共軍見鬼去吧!」
華東野戰軍遵照中央軍委「要用一半以上兵力,牽制、阻擊和殲敵一部,以對付邱李兩兵團」的指示,決心以八個縱隊負責阻援和打援:負責正面阻援的華野七縱、十縱、十一縱,在徐州以東的侯集至大許家之間,沿鐵路兩側構築多道防禦陣地,隨時準備迎戰來自邱李兩兵團的進攻;蘇北兵團的二縱、十二縱、一縱、魯中南縱隊和中野十一縱,以及江淮軍區兩個獨立旅,部署在徐州東南一帶,伺機攻擊援敵之側背,使其不能全力向東。這時,華野十三縱殲滅敵四十四師后,轉而對黃百韜兵團作戰,與原有的華野四縱、六縱、八縱、九縱共同擔負圍殲黃百韜兵團的任務,使殲黃兵力增加到五個縱隊。
邱清泉對動不動就用軍法從事相威脅非常反感,卻又不敢以身試法。他知道,鑽隙迂迴的做法是非常危險的,正是對方求之不得的。鑽隙迂迴就是遠離後方、遠離大部隊作戰,往對方窩裡鑽,不說去送死,起碼也是凶多吉少。但不管怎樣,總得找個替死鬼。想來想去,他想到了邱維達的七十四軍。邱清泉的小算盤打得不賴:七十四軍非邱兵團嫡系,就算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也不覺心疼。再就是邱維達是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第六期畢業,又經陸軍大學特四期深造,原是七十四師副師長。孟良崮戰役中,該師被殲、師長張靈甫陣亡時,他因父親病故回家奔喪才躲過了那場劫難。後來以該師兩個新兵團和逃散官兵為基礎重建七十四師,以後又改編為七十四軍,他都一直擔任主官,閱歷豐富,富有實戰經驗,或許能鑽隙迂迴成功。果真如此,那就謝天謝地了。
楊廷宴吃驚之餘,忙叫人回大院上抱來兩條軍毯,把早已咽氣的黃百韜裹好,在葦灘上挖了個坑草草地埋了。為了怕日後不好找,楊廷宴摸出一張香煙盒紙,在香煙盒紙的背面畫出了具體地點和方位。然後,一行人匆匆離去,各自逃命。
李彌沒有想到,他們進攻的架勢還沒有拉開,就遭到一次猝不及防的攻擊。
黃百韜兵團碾庄圩告急,令蔣介石如坐針氈。1948年11月13日、14日,蔣介石一再督令徐州劉峙集團,不惜一切代價加快東援速度,「傾全力東援,星夜挺進,務于本夜到達碾庄」。同時,調第七十二軍加入邱兵團序列。李彌兵團接到一道道催命符似的電報,不得不如法炮製地催促下屬部隊拚命向共軍陣地攻擊。
陶勇來到剛被攻佔的黃百韜兵團部時,通往野司的電話線正好被架通。電話鈴響了。
黃百韜丟下話筒,側耳細聽,是坦克聲。轟隆隆的馬達聲,伴著履帶滾動的嘎嘎聲,彷彿大地都為之顫抖。黃百韜繃緊的臉上,嘴角不由自主地牽動了一下,顯出久違了的笑容。想起兩天前劉峙的許諾,他立即把這坦克聲同邱李兵團的援軍聯繫起來。然而,這樣的笑容實在太短暫。要是共軍的坦克呢?他不禁頓時毛骨悚然。那是幾天前發生在前黃灘的事。國軍官兵壓根兒想不到共軍會有坦克,看見一排溜坦克威風凜凜地駛過來,竟一起跳出掩體歡呼雀躍。有的甚至感動得流出了眼淚,以為邱清泉、李彌的援兵來了。誰知樂極生悲,這些坦克突然開火,國軍頓時死傷一大片。就是這些坦克,還馱著共軍的爆破手,把一個個大炸藥包送到國軍的地堡前,炸得一個個地堡飛上了天——一零零軍副軍長楊詩云就是這樣被共軍俘虜的。所以,這時黃百韜的心情極度矛盾,又喜又憂,既想聽到坦克聲,又十分害怕坦克聲。
一個小時前,黃百韜還穩坐在現在陶勇打電話的地方,正在這個山西人開的糟坊指揮作戰。一個小時前,這個糟坊里的電話線通向四面八方,無線電台繼續同徐州和南京保持著不間斷的聯繫,陸空聯絡電台繼續有效地呼叫國民黨空軍飛機對解放軍的地面目標發起攻擊——這裏依然是名副其實的全兵團最高指揮中心。那時,他正在同二十五軍軍長通電話,嚴令他們守住最後的陣地。突然,他聽到衛士在院子里高聲喊道:「坦克來了!坦克來了!」
營里採納了五連的建議,決定立即組織一次敵人火力下的突擊偵察。
蔣介石把為黃百韜兵團解圍的希望寄托在邱清泉身上,希望他旗開得勝,馬到成功,同時也暗示對他在豫東戰役中的表現不滿,如再違令遲滯,視友軍危急不援,必將嚴懲不貸。他給邱清泉的這份電報是耐人尋味的,雖然主要是鼓勁打氣,但也不乏陰森之氣。
正是這種前赴後繼、不折不撓的氣概和把榮譽看得比生命還重要的精神,鑄就了這個英雄的團隊。在攻打濟南內城的戰鬥中,正是他們用自己的生命為後續部隊開路,首先突破內城,為解放濟南作出了重大貢獻,也贏得了崇高的榮譽。毛澤東主席和中央軍委給這支英雄的部隊以特殊的關懷,明令選調山東最優秀的子弟充實他們的戰鬥隊伍,短期內不得擔負突擊任務,以利養精蓄銳,儘快恢復戰鬥力。也正是在這種關懷下,當淮海戰役開始時,九縱人數最充實,全縱官兵人數達3.1萬多人,為華野各縱隊之冠(十縱、七縱各2.9萬多人,三縱2.7萬多人,二縱、六縱、八縱、十三縱各2.6萬多人,一縱、四縱、十一縱各2.5萬人上下,其他都是1萬多人,廣縱僅5000多人)。他們懂得,榮譽已屬於過去,躺在功勞簿上是保不住榮譽的。所以,他們忍受不了上級老把他們擺在第二梯隊的位置,看見兄弟部隊在前面打仗,早已心癢難耐,躍躍欲試。現在好不容易爭到擔負主攻任務的機會,哪能碰到一點兒挫折就被難住呢?
這是粟裕打來的電話。
天漸漸暗下來。這天是11月22日,陰曆二十二,是個沒有星月、伸手難辨五指的黑夜。黃百韜沒再提起同對方勸降的人接頭的事。他撇下了那些繼續為他賣命的官兵,同楊廷宴和幾名參謀、衛士摸黑向尤家湖方向走去。他們一行來到一片蘆葦灘地,但聞四處都是槍炮聲、喊殺聲,人影零亂,危機四伏,不知往後如何走。黃百韜左顧右盼,看不到希望在哪裡,如同掉進萬丈深淵。他平時沒有車也有馬,哪裡吃過這樣的苦。他感覺到兩條腿再也拖不動了。他喘了口氣,試圖再走,可是實在沒有堅持下去的勇氣和力量了。
邱清泉在電話里向杜聿明作了報告。他盡量選擇適當的字眼,不可說得過於樂觀,也不可誇大戰果。說得過頭了讓上面產生錯覺,說不定馬上要他去碾庄同黃百韜會師,豈不是自找倒霉?在別人眼中一貫桀驁不馴、自視清高的邱清泉,這時講起話來小心謹慎,臉上不覺有些微紅。他說:「報告總座,潘塘之役已獲全勝,正在打掃戰場,詳細戰果隨後報告。徐東前線共軍,經國軍連日攻擊,已全線後退。所佔陣地尚待鞏固,以防共軍回竄。我第七十軍第三十二師九十五團,在柳集與共軍激戰竟日,全殲共軍一個營,無一漏網。」
他們來到碾庄圩東邊六十四軍的防地大院上——這裏也是人心惶惶。六十四軍軍長劉鎮湘剛穿好將軍呢軍服和馬靴,正在往胸前別各種勳章綬帶,儼然準備為蔣介石「盡忠」了。
當蔣介石收到劉峙發來的電報,心頭照例一緊。徐州發來的電報,如同前不久東北戰場的電報一樣,十有八九都是叫他提著心看的。若是心臟不健全的人身臨其境,非早死不可。這一次劉峙的來電,卻猶如一副靈丹妙藥,只見他臉上漸漸有了笑容,頓時精神百倍,容光煥發。來電大意說,共軍劉伯承、陳毅兩大主力合流,其兵力大大超過徐州集團。徐州國軍是在極不利的態勢下,遵總統鈞旨,東援碾庄、血戰潘塘的。潘塘之役打垮共軍5個主力縱隊的猖狂進攻,一舉殲其2九*九*藏*書萬之眾,致使徐東共軍全線崩潰。我國軍乘勝橫掃徐東戰場,勇猛追殲,所向披靡,現已雄兵東掩,直掠狼山、前場、雙樓、黃集、薛家湖、團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強攻至大許家一線,距黃百韜兵團已不足10公里。此次徐東決戰,雖優劣不齊,眾寡懸殊,但因牢記總統耳提面命之諄諄教誨,發揚總統倡導之最後5分鐘精神,有我無敵,有進無退,才獲此空前之大勝,累計已滅劉、陳匪部10萬以上,共軍陣地伏屍遍野,血流成河。
劉鎮湘眼眶裡滾動著淚珠,向黃百韜行了一個軍禮,似想說什麼,終於沒有說出口,轉身走了。
少將師長郭吉謙接到邱清泉轉達徐州「剿總」副總司令的命令,再也坐不住了,把軍帽一掀,棉襖一脫,手裡揮舞著手槍大喊起來:「弟兄們,拿下孫庄,士兵賞30塊大洋,官長升三級!」
八軍是李彌兵團的主力,四十二師被譽為八軍的「模範師」,不僅裝備好,軍事素質也較好,有豐富的實戰經驗。他們很快發現僅僅是受到來自側翼的小股對手的迂迴攻擊,於是逐漸從慌亂中鎮定下來,開始重新集結整理隊伍。
「打得好!打得好!」王德貴禁不住手舞足蹈起來,「炮彈準確命中目標!感謝首長和縱隊炮兵的及時支援!我馬上向八十三團傳達首長的指示和關懷,準備迎接更艱難的考驗!」
埋伏在團山山前的敵人,看見他們的炮火一延伸,隨即開始發起新一輪進攻,卻不料受到前所未有的猛烈抵抗。他們不知道解放軍的陣地上來了一支生力軍,當然碰得頭破血流。正當他們進退失措的時候,背後忽然遭到突如其來的攻擊。敵人是最怕抄後路的,他們弄不清後面發生了什麼事情,一個個驚恐不安,爭相逃命。團山、馬山陣地上的解放軍官兵也趁機發起反衝擊,向驚慌失措的敵人不斷開火。
「我們正在查,一有結果馬上報告!」炮團團長武鳴亭回答。其實武鳴亭比誰都急。他心裏非常有數,炮火準備前,他對炮兵進行過嚴格檢查,射擊諸元準確無誤。榴彈炮破壞敵人指揮系統,三七野炮專打高而突出的目標,山炮直接摧毀明碉暗堡,迫擊炮專門壓制敵人前沿工事和後續梯隊,這些都是嚴格按計劃執行的。他對目標都一一進行了核實,不應該有什麼問題。然而成批的戰友倒下去卻是事實,他心痛得快要流血了。他把司令員對炮兵的關注向步兵團長、步兵團政委南平波、炮團政委高振齊等縱隊步炮協同指揮部成員作了報告,並決定立即分頭進行調查,用最快速度查明原因。
次日天剛破曉,李彌兵團第八軍四十二師展開兩個團的兵力,向寺山口發起攻擊。
見此情景,黃百韜不覺一陣酸楚,彼此相對無言。
黃百韜靠在飯桌邊,顯出極度疲憊的樣子。他表現出從未有過的寬容,長長地嘆了口氣,說:「好,突圍吧!希望你能突出去,把我們的所作所為報告總統,也好有個交代。同時,你尚有可為,還可繼續為黨國做些事。至於我,你就不必管了。我是往49歲、50歲上靠的人了,我走不動了,沒有這個力量了。有人正巴不得我這樣,等著看我的笑話哩!我完全可以想象他們那副嘴臉。我不會讓他們得逞!好,老弟,上路吧,請多保重!」
第五軍不明不白地敗退下來,令邱清泉大為惱火。他按捺不住了,下令重新集結兵力,集中火器,再次向孫庄發起攻擊。
這次突如其來的夜襲,令敵人毫無還手之力,死傷慘重。他們弄不清來了多少解放軍,只得慌忙撤出安子村、寺山口等地。
邱清泉臉上繃緊的肌肉放鬆了,嘴角露出了冷笑。他崇拜普魯士精神,崇拜德國克勞塞維茨用無限暴力使敵人徹底喪失抵抗力的思想,在部屬面前一再引用克勞塞維茨的名言:「戰爭無非是擴大了的搏鬥」,「戰爭是一種暴力行為,而暴力的使用是沒有限度的」,「使敵人無力抵抗是戰爭行為的目標」……現在,他想象對手的有生力量在他們的強大火力下,已經死傷殆盡,無力阻擋他們大踏步前進了。
黃百韜決心效命蔣介石,一拼到底。他給所屬部隊下了一道死命令:炮兵將炮彈全部發射完,一發不留。所有部隊必須堅守陣地,戰至最後一人一槍,否則軍法從事。
成排成排的坦克出動了。
蔣經國從父親手中接過電報,同時把另一份電報遞給父親。
「潘塘大捷」「徐東大捷」很快被國民黨當局炒得熱火朝天。徐州、蚌埠、太原、南京、上海、北平、廣州等大中城市都在歡慶這一重大勝利,往日的陰霾氣氛為之一掃而光。
水壕上的浮橋很快搭成了。後續部隊通過浮橋源源不斷地擁入碾庄圩內,向繼續頑抗的敵人猛攻。黃百韜是靠二十五軍起家的,並以這個軍為驕傲。四縱對打二十五軍作了認真部署。經過一天一夜的激戰,敵軍大部被殲,1000多人被俘,僅中將軍長陳士章化裝潛逃。
張慕韓很快把九縱司令員、他們團的老團長的指示向全團官兵做了傳達。
五連長張天德很快組織起了突擊小分隊。這些都是百里挑一的好小夥子,一個個勇敢頑強、機動靈活,沒有一個畏縮不前的。張連長挑選了幾個最優秀的機槍射手負責火力掩護。
敢死隊終於有去無回,孫庄再次陷入沉寂。
六輛坦克轟隆隆地開過來,邊往前開邊打炮,打得山坡上碎石橫飛,煙霧騰騰。大家屏住呼吸,任由這些坦克橫衝直撞。這些坦克一路沒有受到抵抗,如入無人之境,揚著高高的炮管,不可一世地開了過去,哪顧得身後那些喘著粗氣、提心弔膽的自己部隊。
碾庄圩最後一道防線終於被突破。
重獎之下必有勇夫。兩個營的敢死隊站好隊列,待命出發。他們不顧寒風刺骨,一個個赤膊上陣,手裡提著衝鋒槍,腰間掛滿子彈袋、手榴彈袋,大有不顧死活、一拼到底的氣概。
李彌第十三兵團向華野成鈞、趙啟明率領的七縱和宋時輪、劉培善率領的十縱發動的進攻,同樣遭受了嚴重挫折。
這時,包圍圈中的黃百韜己陷絕境。邱李兵團東援再三受阻,令蔣介石憂心如焚,一天一兩個甚至三四個十萬火急的親啟電,要徐州集團杜聿明率所部不顧一切犧牲,鑽隙迂迴,限時限刻到達碾庄與黃百韜會師。杜聿明哪敢怠慢,只得上行下效,依樣畫葫蘆地給邱清泉下命令,只是稍稍做了一點變動。因為他明知限時到達碾庄是不可能的,何必讓邱清泉罵呢?他命令說:「即日以有力部隊,不顧一切犧牲,鑽隙迂迴,向大許家突進。限在一日之內佔領大許家,以解黃百韜兵團之圍,違則軍法從事。」
黨國存亡,在此一舉。吾弟應發揚黃埔軍校精神,為國家盡忠,為民族盡孝,不惜一切犧牲,將當面敵人擊潰,以解黃兵團之圍,否則軍法從事。
11月13日9時,李彌兵團第八軍對十縱八十三團陣地發起猛烈進攻。轟炸機群把大批炸彈投向他們,敵人的重炮群也以他們為轟擊目標,團山、馬山一帶頓時成為一片火海,濃煙滾滾。敵人的步兵又是周而復始地發起進攻,卻始終無法突破解放軍的陣地。
突擊出發地離水壕邊約莫一百多米,要想泅過水壕,必須先穿過這片開闊地。他們三人在火力掩護下,躍出塹壕,一前一後地匍匐前進。敵人的火力很猛,打得他們抬不起頭。
1948年11月15日,中原野戰軍主力解放宿縣。這一消息給了蔣介石重重一擊。這天,他一夜難眠,輾轉反側。第二天,他整天精神恍惚,愁腸百結。宿縣一失,又使他想起在東北丟掉的錦州。宿縣是津浦鐵路的咽喉,宿縣一丟,徐蚌被隔,南北交通斷絕,徐州劉峙集團便孤立無援了。這多像東北戰場丟掉錦州的情況呀!
中央軍委為了抓住邱李兵團,下了很大的決心,甚至不惜推遲總攻碾庄的時間。華野指揮部在土山火神廟召開作戰會議以後,攻黃各縱隊進展順利,傷亡大大減少。至11月16日為止,我軍已將碾庄圩包圍圈中的國民黨第四十四軍、一零零軍全部殲滅,將二十五軍、六十四軍各殲一部,並定於11月16日夜對碾庄發起總攻。11月16日3時,中央軍委致電粟裕、陳士榘、張震,並譚震林、王建安:「現在已到令七縱、十縱、蘇十一縱等部向後撤退,放敵東進之時機,而且適宜推遲一兩天總攻,才能誘敵深入。究應如何,望酌情機斷行之。」
「軍座,還是先用飯吧!」還是劉鎮湘打破了這可怕的沉默。黃百韜沒回話。
在寺山口正面,敵人攻得更猛。二營抗住了整連、整營、整團敵人的十次進攻,給了敵人大量殺傷,後來奉命主動撤出戰鬥。
王德貴抓起電話打給八十三團指揮所。
敵人還是按老皇曆辦事:炮火準備,坦克開路,步兵進攻。他們萬萬沒有想到,未等火力準備結束,二營這支保存完好的生力軍已按選好的路線向預定作戰地域運動。
邱清泉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國軍火力準備不謂不猛烈,經過那樣的狂轟濫炸,莫說是人的血肉之軀,就是頑石也已粉身碎骨了。共軍究竟是從哪裡來的呢?莫非從地縫裡鑽出來的不成?
師長王德貴和師政委王若傑剛剛從團山、馬山一帶前沿陣地回到師指揮所,看見敵人的炮火再一次把八十三團的陣地吞沒,兩個不規則的山頂在濃濃的煙霧中時隱時現,如大海中兩艘行將沉沒的破船。這使他們的心揪了起來。
李彌兵團的第八軍敗得更慘,他們剛剛進入攻擊出發地域就受到十縱二十八師的迎頭痛擊,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12日正好是陰曆十二,月亮幾近復圓。當天下半夜,我二十八師八十四團二營踏著月色悄悄逼近寺山口。敵人負責警戒的哨兵毫無察覺。也許是整日行軍極度疲勞,也許是根本沒把我軍放在眼裡,那些國民黨官兵一個個進入夢鄉,鼾聲如雷。二營官兵循read.99csw.com著鼾聲摸過去,附近幾座民房裡、牲口棚里、帳篷里、土坎下,到處是呼呼大睡的敵人。二營營長一聲令下,全體官兵立刻向分散的敵群猛烈開火,打得敵人暈頭轉向,鬼哭狼嚎。
「怎麼搞的?」八縱司令員張仁初把電話打到縱隊炮兵團,「你們的炮彈都打到哪兒去了?怎麼敵人的火力還這樣凶?」
經過1948年11月15日至18日連續作戰,華野六縱、十三縱6個師向黃百韜兵團一零零軍突擊,九縱3個師向四十四軍突擊,一舉將這2個軍全殲,生俘一零零軍副軍長楊詩云、四十四軍軍長王澤浚,一五零師師長趙壁光率所部2000餘人投誠。包圍圈北邊的敵二十五軍和東邊的六十四軍,也被四縱和八縱打得焦頭爛額,傷亡過半。現在,包圍圈裡缺糧食、缺彈藥、缺汽油、缺藥品,幾乎樣樣都缺。蔣介石派飛機空投物資救急,可是常常有半數以上落到解放軍陣地上。
徐州東北韓庄、台兒庄一線為第三綏區防區。三綏區副司令官何基灃、張克俠均為中共特別黨員,於1948年11月8日率第五十九軍和第七十七軍大部,共2.3萬餘人,在賈汪、台兒庄地區舉行起義,然後北渡運河,向蘭陵方向開去。三綏區兩個軍的起義,使得徐州東北防線洞開,華野山東兵團三個縱隊得以迅速穿過該防區,直插徐州東側,為切斷黃百韜兵團的退路贏得了寶貴的時間。
蔣經國似乎有些不認識自己的父親了,覺得有些陌生。在他的印象中,父親是容不得別人欺騙自己的。如今劉峙明明是弄虛作假,謊報戰功,父親怎麼不揭穿他的可恥嘴臉,反而還昧心地重獎他們呢?這不是縱容部屬幹壞事嗎?
「俞濟時!快叫俞濟時!」蔣介石連聲叫著,顯得有些急迫的樣子。
中央軍委電令韋國清、吉洛(姬鵬飛)率領的蘇北兵團於11月14日夜切斷邱清泉兵團後路,完成對該兵團的包圍時,正值蘇北兵團所屬的二縱、中野十一縱一部全殲敵軍第一零七軍一個師,迫使該軍軍長孫良誠率軍部和另一個師投誠,正好空出手來。華野指揮部當即命令蘇北兵團所屬的二縱、十二縱和一縱、魯中南縱隊以及中野十一縱,經房村、潘塘,從側背直抄邱兵團的後路,既可以吸引邱兵團西顧,以減輕華野正面阻擊部隊的壓力,又可以切斷邱兵團與徐州的聯繫,以利對該兵團的包圍,一舉兩得。
「毛團長?我們看到了敵人正朝你們那裡打炮。」王德貴有些氣喘吁吁,他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你們就照我們剛才一起研究的辦,立即命令團預備隊二營投入戰鬥。以一個連擔任正面阻擊;以兩個連迅速從團山南面的大溝里迂迴過去,在敵人後背上狠狠地戳它一刀。要猛!要快!」
營長單忠福見了,三下兩下地脫下自己身上的大衣,把他包起來。

組成總前委

但是,困難和挫折沒有嚇倒他們,五連又接過了四連的主攻任務。
「我支持你的建議,」王濟生說,「團里也可以派人協助你們偵察。」
就在杜聿明哀嘆邱李兵團的攻勢因受到華野七縱、十縱、十一縱的頑強阻擊,進展太慢的時候,蘇北兵團指揮二縱、十二縱、一縱、魯中南縱隊和中野十一縱、江淮軍區兩個獨立旅,前往徐州東南地域,向邱李兵團右翼潘塘鎮、東賀村方向進攻,使敵人不敢放手東援,並迫使國民黨第一綏靖區副司令官兼第一零七軍軍長孫良誠率軍部及所屬第二六零師,共5800餘人在睢寧西北的刑圩地區投誠。孫良誠率部投誠,使徐州東南門戶大開,給了徐州劉峙集團又一次沉重打擊。
武鳴亭和南平波一同來到前沿陣地,找官兵們談話,親自抵近前沿查看,終於看清了敵人前沿鹿砦後面隱藏著散兵坑和偽裝的蓋溝。因為它們幾乎與地面平行,又偽裝得十分巧妙,很難被發現。炮火準備時只破壞了突出目標,這些隱蔽目標便僥倖躲過了打擊。同時,部隊在步炮協同上也存在配合不夠好的問題。
正在邱清泉得意忘形的時候,沉寂無聲的孫庄突然發出驚天動地的喊殺聲,一排排寒光逼人的刺刀刺向那伙亡命之徒的胸膛。這是一次短兵相接的格鬥,坦克失去了作用,炮火失去了作用,甚至連開槍、扔手榴彈都沒有了工夫。美國製造的卡賓槍小巧靈活、攜帶方便、威力無比,但在白刃格鬥中卻連燒火棍也不如。尤其要命的是,得不時為它換彈匣。也許在這換彈匣的一兩秒鐘里,你早被對方的刺刀刺中要害處了。
被擊毀的坦克還在冒煙,石塊還有餘溫,彈片還未冷卻。杜聿明登臨團山山頂——隨處可見雙方官兵殘缺不全的軀體和殘損的槍支,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硝煙味、焦煳味和血腥味。這位名噪一時、以殺伐為業的中年將領,目睹此情此景,也不禁對身邊的幕僚和四十二師的主官大發感慨:「你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攻下了團山。很好,應予嘉獎。但是,時間太長了,傷亡也太大了。像這種攻法,哪一天能到碾庄圩?以後應設法提高攻擊速度,減少傷亡才好。」
進入陣地后,全團各級幹部很快熟悉了所在陣地的情況。他們的陣地位於碾庄圩以南。碾庄有內圩、外圩,四面的水壕如同小河環繞,只有庄南唯一一座石橋與外界相通。水壕寬二三十米,深可沒頂。石橋堅固結實,上面開大卡車也不成問題。就是這不起眼的石橋,奪去了許多優秀的膠東子弟兵的生命。
黃百韜正被那似有似無的坦克聲弄得心緒不寧的時候,忽然接二連三地接到碾庄圩東邊、南邊和北邊告急的報告,幾處防線均被突破,喊殺聲彷彿就在跟前。
當戰鬥最激烈時,七十三團團長張慕韓接到九縱司令員聶鳳智打來的電話:「張慕韓嗎?你們快要跟黃百韜見面了,他們憑藉最後一道土圩子負隅頑抗。你們一定要拿出鐵鎚子精神,把敵人堅守的最後一道防線徹底砸爛!你們是毛主席親自批准的英雄團隊,要永遠保持『濟南第一團』的榮譽,不怕疲勞,不怕犧牲,去奪取殲黃作戰的最後勝利!」
「同志們,人在陣地在,堅決把敵人打下去!」二營營長在一塊大石頭後面一邊擺弄著手榴彈,一邊激勵大家的鬥志。
濟南戰役后,華野前委批准許世友留山東繼續養傷,山東兵團由譚震林、王建安指揮。山東兵團接到截斷黃百韜兵團退路的命令以後,立即進行了部署。各縱隊隨即從臨城、棗莊、蘭陵一帶南下,前鋒直指韓庄、台兒庄一線。
黃百韜已是瓮中之鱉,何不以他為餌,釣邱李兩兵團上鉤呢?中央軍委和華野幾位領導人竟然想到一起了。他們都想留下黃百韜,暫不做最後解決,讓阻援部隊有計劃地往後縮。當邱李兩兵團后尾脫離徐州時,立即堅決果斷地斷其退路,並予以包圍。
潘塘在徐州東南不足20公里處,槍炮聲清晰可聞,炮彈一度掉在徐州的機場上,曾使徐州的敵人一日數驚。現在,消息不脛而走,「潘塘大捷」「徐東共軍全線崩潰」的消息很快被傳得沸沸揚揚。
「老陶啊,尤家湖交給你了!我把特縱的四輛坦克調過來,歸你指揮。你看有什麼困難?」
李芳欣總算緩過勁來,他迫不及待地說出了他看到的情況:水壕並不是原先所說的那樣深,矮個子過去肯定有困難,高個子卻不會有問題——至少下巴、鼻孔可以露出水面。對岸石橋兩邊有兩個大地堡,橋下有兩個小地堡和多處掩體……
這時,邱清泉覺得共軍突然從潘塘後撤有些蹊蹺,便保持克制與審慎的樂觀。多少天來,部隊東進速度如蝸牛爬行,現在能大踏步前進幾公里,畢竟不失為一件好事。但他有一條原則決不動搖:不管往前推進多遠,后尾是決不離開徐州的。至於一日之內「佔領大許家」,他本來就沒有信心,現在經過潘塘一仗,損兵折將,元氣大傷,更不存多大希望。萬一上面追究,又如何應付呢?
叫侍從室主任幹什麼呢?莫非父親病了?蔣經國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卻插不上一句話。
敢死隊緊隨坦克之後撲向孫庄。
第二天拂曉,敵人新一輪進攻又開始了。
正當團、營、連幹部們焦急萬分之際,渾身濕漉漉的李芳欣跌跌撞撞地回來了。他的臉如同一張白紙,牙齒凍得直打戰,講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一下撲進張連長的懷裡,頭髮上的水滴撲嗒撲嗒地往下掉。
寺山,一座馬鞍形的山頭,銅邳公路正好從它的鞍部穿過,山上怪石嶙峋,雜草叢生。敵人對寺山進行了猛烈炮擊。因為二營官兵下半夜才到這裏,戰鬥過後來不及構築工事,只爭分奪秒地挖了一些散兵坑和很少的幾個防炮洞。敵人的大批炮彈下冰雹似的打過來時,他們只好分散地躲在岩石縫隙里和少數防炮洞里。炮火一停,他們就從各自藏身的地方鑽出來。
黃百韜兵團司令部位於碾庄圩中心原來一家山西人開的糟坊里。七十三團官兵一心想要活捉黃百韜,一路上顧不得理會零星敵人的抵抗,直向敵軍兵團司令部奔去。到了敵軍兵團司令部,只見院內院外一片狼藉,飄散著淡淡的酒糟味和焦煳味,紙屑亂飛。戰士們從院門外一輛黃百韜平日乘坐的美式吉普車上搜出一副象牙麻將、一隻精美絕倫的紫銅火鍋,卻不知黃百韜去向。現在,這些物件都成了七十三團的戰利品。後來,七十三團把那輛吉普車上交華野處理,把紫銅火鍋和象牙麻將送給九縱司令員聶鳳智做紀念。麻將在文化大革命中散失,紫銅火鍋於1993年由聶鳳智夫人何鳴捐贈給第二十七軍軍史陳列館,至今仍完好無損。
我軍加緊了對大院上的軍事進攻。與此同時,也對繼續頑抗的敵人不斷發動政治攻勢。火線喊話聲時起時伏,槍炮聲和喊殺聲一陣緊似一陣,而且越來越近。
然而,這一回五連的突擊小分隊依然沒能衝過石橋。攻擊又一次失利。
話沒說完,遠處傳來轟隆隆的炮彈出口聲,無數https://read.99csw•com炮彈帶著呼嘯聲飛過頭頂,在團山西側一帶爆炸開來,頓時煙霧瀰漫。
蔣介石不甘認輸,還派顧祝同飛到碾庄圩上空為黃百韜打氣,並空投了自己的親筆信。
衛士端上飯菜來。黃百韜夾了幾筷子,卻老是放不進嘴裏,顯得心事很重,吃飯只是做做樣子而已。

敢死向孫庄

11月14日夜,華野指揮部在土山鎮火神廟召集擔負圍殲黃百韜兵團任務的四縱、六縱、八縱、九縱、十三縱、特縱的主官開會,山東兵團譚震林、王建安也奉命出席。會上總結了完成對黃百韜兵團包圍以來進展不快的原因,調整了部署,根據敵人被包圍后迅速利用李彌兵團原有工事和新構築工事頑強抵抗等情況,明確了作戰方式應由野戰轉為近迫作業。要求部隊利用暗夜,把交通壕挖到敵占村莊附近,儘可能挖到距敵前沿陣地50米到30米處。採取一口一口啃的辦法,逐個爭奪敵人的火力點及所佔村莊。在逐點爭奪中,要集中使用炮火,充分發揮炮火的威力。在選擇攻擊目標時,要採取先打弱敵、后打強敵,攻其首腦、亂其部署的方法,各個擊破敵人,最後戰而勝之。會上決定,由譚震林、王建安統一指揮五個縱隊和特縱圍殲黃百韜兵團,華野主力繼續阻擊由徐州東援之敵。
「是,我們堅決完成任務!」毛團長信心百倍地說。
俞濟時退去后,蔣介石隨即給顧祝同打電話:「你辛苦一下,馬上飛一趟碾庄。我給煥然寫一封信,你去投給他。只要他堅持數日,必有轉機。」
邱清泉腦子靈活,很快有了主意。潘塘未失,七十四軍雖有損失但還算完整,共軍蘇北兵團被打垮了,徐東前線共軍全線後撤,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事實。把這些事實略加提升向上報告,或許能被免予追究!
「打!」班長苗樹柏果斷地發出口令。
黃百韜聽后表現得異乎尋常的平靜,沒有勃然大怒,也沒有說拒絕同對方來人接觸,只是丟下一句話:「今晚同他接頭吧。」
這時,長子蔣經國不聲不響地走進門來。蔣介石想叫兒子也來分享這難得的喜悅:「來,你看看!劉峙來的電報——潘塘大捷!」
陶勇回答得乾脆:「粟司令,尤家湖我們包了!困難算不得什麼,請放心!」
邱兵團所屬的七十軍九十六師見共軍後撤,即跟蹤追擊,一口氣追了五六公里,忽然發現共軍不知去向。發現四野空闊,這才覺得風聲鶴唳,好不后怕。帶隊主官驚出一身冷汗,當即命令后隊變前隊,前隊變后隊,趕緊後撤,跑得比來時還快。
11月13日、14日,中央軍委連電指示,設法誘使邱李兩兵團東進。軍委指出:「請粟陳張酌量黃百韜各軍被殲情形,當黃部將被全殲之際,讓邱清泉向東深入大許家、曹八集,以便將邱兵團包圍,使其跑不掉,然後殲滅之。」「目前是繼續殲滅邱兵團的良機,望令正面阻擊部隊向東撤退,讓邱匪深入。令韋吉兵團于本夜切斷邱匪後路,完成對該匪的包圍。否則該匪一聞黃匪被殲,將迅速退回徐州。」
坦克到底衝進了孫庄。邱清泉咧開大嘴笑了:「原來共軍只不過如此!」他為他的敢死隊員們沒能得到登台表演的機會感到有些遺憾。
黃百韜直起耳朵,還想捕捉那時有時無的坦克聲,可是怎麼也聽不到那想聽到又怕聽到的聲音了。他徹底絕望了。
黃百韜抽出馬刀,惡狠狠地砍在糟坊院子里一株老槐樹上,對天長嘯一聲:「我走了!」隨後,在楊廷宴等人的簇擁下,直奔大院上而去。
大家的心都提了起來。眼看他們快爬到水壕邊,只見跟在李芳欣身後的兩名偵察員幾乎同時扭曲了兩下,以後再也不見動彈。隨後,李芳欣獨自繼續往前爬。敵人的子彈打得他的前前後後直冒黃煙。忽然,他一個翻身滾進水壕,不見了。
11月15日清晨,邱清泉向七十四軍下達作戰命令,令該軍經潘塘、房村,向大許家南側迂迴,並突然向大許家共軍陣地發起猛烈攻擊。末了,邱清泉特地強調,這是總統親自交辦的,務期必克。與此同時,邱清泉指令擔負東援任務的五軍、七十軍暫取守勢,作為預備隊的七十二軍和十二軍立即作好出擊準備,一旦七十四軍攻擊得手,便立即出動,力求將當面華野十一縱迅速圍殲。
「小李,你為人民立了一大功!」王濟生握住李芳欣的手直搖。九縱司令員聶鳳智和二十五師師長肖鏡海一起來到前沿,說李芳欣冒著生命危險摸到的情況非常重要,為多點徒涉提供了重要依據。
最難堪的要數劉峙和杜聿明,當初吹噓「潘塘大捷」「徐東大捷」,牛皮吹得太大了,現在實在難以自圓其說。更要命的是張道藩帶來的那個不識好歹的慰問團。這些人成天吵吵嚷嚷要見他們心目中的偶像黃百韜,要採訪他的英雄事迹。為了應付這幫人,劉峙和杜聿明簡直傷透了腦筋。
一向自制力很強、喜怒哀樂不易外露的蔣介石,不禁長嘆一聲,頹然跌坐在硬木沙發上。他陷入左右為難的極度苦惱中。這時候,只有宰了劉峙才能解他心中之恨。可是,宰了劉峙不就等於承認徐蚌會戰剛一開始就失敗了嗎?他無論如何不能接受這樣可怕的局面。黨內黨外的政敵,還有那個前傳教士——在燕京大學當過校長的司徒雷登,正等著看他的笑話呢!這不正好給那些人提供了向他攻擊的重磅炮彈,正好找到理由對他落井下石嗎?豈止司徒雷登、李宗仁、白崇禧,他覺察到還有不少人無時無刻不在算計著他。他有一種牆倒眾人推的感覺,忽然覺得後背一陣冰涼。他從來沒有感覺到如此孤單,如此眾叛親離。吳化文背叛了他,何基灃、張克俠背叛了他,最近孫良誠又背叛了他。他的神經快到了崩潰的地步。最讓他難以接受的,是追隨自己左右20餘年的陳布雷於11月12日夜間自殺。陳布雷在長達10餘年的時間里擔任他的侍從室第二廳主任,還在抗日戰爭時期擔任過統理軍政要事的最高國防委員會副秘書長,是他最得意的筆杆子——他的許多講話、信件、文稿都出自此人的手筆。在國民黨高層中,有幾人不是紙醉金迷、醉生夢死?唯有此人出入于高官顯宦之間,生活上卻一向不事奢華、恥于斂財,如今卻對前途喪失信心,離他而去。他不敢再往下想了。天無絕人之路,他不相信已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但現在無論如何不能承認徐蚌會戰失敗。現在需要勝利,即使如劉峙等輩所鼓吹的勝利,也已經在安定人心、穩定政局方面發揮了很大作用,不能棄之不用。猶如一個即將被海水沒頂的人抓到一塊木板,他忽然對劉峙編造的聳人聽聞的捷報生出好感來。
猛烈的炮火打得敵人抬不起頭來。登上岸來的突擊隊員們乘機向土圩子背後的敵人發起攻擊。土圩子高約四五米,壁陡,難於攀爬,他們就搭起人梯往上爬。敵人沒有見過這樣的陣勢,紛紛潰逃。
這時,兵團部情報處長廖鐵軍向黃百韜報告:共軍來人同張秀越團接洽,勸國軍接受投降,請示如何回答。
蔣介石心潮難平,眼角似有淚光閃動。
中正手書
「快下水,打過去!」突擊隊官兵嗷嗷喊叫著,一個個撲通撲通地跳進寒入骨髓的水壕中,拚命向水壕邊撲去。
可是事與願違,沒有出現邱清泉所期待的情況。當邱清泉的坦克和步兵快要接近我軍的前沿陣地孫庄時,原本死寂的、以為不會存在任何生命的那片神秘莫測的土地上,突然如火山噴發,槍聲、手榴彈爆炸聲、喊殺聲不絕於耳,敵人頓時隊形大亂。有的坦克被擊中,有的坦克掉頭后逃。他的步兵也死的死、傷的傷,退潮般紛紛後退。這使邱清泉大感意外。他的臉因咬牙切齒而變形,兩眼射出凶光,猛地一聲大吼:「給我拿下孫庄!畏縮不前者,殺!」
此次徐蚌會戰,實為我革命成敗、國家存亡最大之關鍵,務希嚴令所部切實訓導,同心一德,團結苦鬥,期在必勝,完成重大之使命,是為至要。順頌戎祉。
11月12日黃昏,國民黨第八軍四十二師由銅邳公路自西向東開動,當晚在公路兩側安子村、寺山口一帶宿營。
天空升起一顆顆紅色信號彈。賓士的坦克發出巨大的轟鳴聲,步兵的攻擊隊猶如鋪天蓋地的浪潮,滾滾向前。邱清泉有些忘乎所以了。他要無限度地使用暴力,從精神到肉體上都要徹底摧毀他的對手,使對手毫無還手之力,只得乖乖地承認失敗,好讓他們體面地同黃百韜在碾庄勝利會師。
堅守在寺山南山坡上的英雄「苗樹柏」班,藏在一條岩石縫下躲過了敵人的炮火。炮火一停,他們就重新佔領了陣地。他們眼睜睜地把敵人的坦克放過去了。當敵人的步兵潮水般擁來時,他們一再暗暗告誡自己:「放近了打,放近了打!」
由於雙方各自後撤,這次不期而遇的遭遇戰逐漸沉寂下來,使這場鬥智斗勇的競賽多少帶有幾分神秘色彩。
在潘塘地區,槍炮聲、爆炸聲和飛機的轟炸掃射聲、坦克的轟鳴聲,共同組成了戰爭的交響樂。從早晨一直鬧騰到晚上,就這樣你攻過來我攻過去地僵持著,一時勝負難分。二縱一個團攻到離七十四軍軍部不足1.5公里的李庄,給這個軍的軍部構成極大威脅。邱維達氣急敗壞地命令五十七師,立即拿下李庄。五十七師在飛機、坦克、重炮的掩護下,從早晨7點攻到下午4點,就是攻不進李庄。到傍晚時分,五十七師孤注一擲地在飛機、坦克和重炮的配合下,再一次發起猛攻,下決心非拿下李庄不可。少將師長馮奇異笑了,他親眼看到了飛機和重炮的神奇威力——李庄的房屋、樹木和一切有形物體全部蕩然無存,到處烈焰熊熊。看對手往哪裡逃!當他跟隨突擊部隊踏進滿目瘡痍的李庄時,不禁驚呆了——哪裡還有半個共軍的影子!九_九_藏_書
孫莊重新被遮天蔽日的煙塵吞沒。未等硝煙散盡,第五軍的官兵如兇猛的怒潮一浪一浪地撲上去,試圖淹沒那片承受了太多苦難、到處千瘡百孔的土地,但又不得不無可奈何地一次次退下來。這些國民黨兵受到了解放軍的頑強阻擊,他們在解放軍用步槍、輕重機槍和手榴彈組成的嚴密火網中成片倒地,死傷狼藉,又一次遭到了慘敗。陣地上再一次出現了死一般的沉寂。
這裏所說的劉、陳、鄧、粟、譚,指的是劉伯承、陳毅、鄧小平、粟裕、譚震林。至此,中原華、東兩軍有了堅強而統一的領導,同國民黨軍在南線進行戰略決戰的條件成熟了。
蔣介石給邱清泉的電報說:
這時,獲悉徐州「剿總」副總司令杜聿明返回徐州任上。濟南戰役后,杜聿明曾雄心勃勃地提出大胆計劃:以40萬大軍沿津浦路北上收復濟南,吸引共軍聚而殲之。並在部隊一些主要的高級官員中秘密做了傳達。但是,這一計劃並未來得及實行。由於遼瀋戰役敗局已成,蔣介石見無回天之力,便於10月10日將杜聿明點名調到東北,組織軍隊撤退。此時,國民黨東北集團55萬餘人,已有47萬餘人被殲,還有三個軍在錦西地區有待撤退。10月20日,杜聿明被任命為東北「剿總」副總司令兼冀熱遼區司令,坐鎮葫蘆島指揮錦西國民黨部隊的撤退。面對林彪70萬東北野戰軍的穿插堵截,他搞了許多虛張聲勢的假動作,直到部隊運動到葫蘆島碼頭,他才突然下令上船。他成功了,解放軍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跑掉。蔣介石對此非常滿意。所以這回當黃百韜兵團告急時,蔣介石又要他立刻返回徐州任上,關照他,「你到徐州,一定要解黃百韜兵團之圍!」
「打得不錯呀!」張仁初打電話給武鳴亭,「下面很快就會打黃百韜的兵團部,叫同志們好好總結經驗教訓,爭取打得更好!」
第一陣排子槍和手榴彈打過去,就有三十來個敵人倒在他們的陣地前。敵人頓時陣腳大亂,紛紛後退。後來,他們連續打退敵人四次進攻,自己亦有了傷亡。子彈和手榴彈也所剩無幾了,他們就同敵人拼上了刺刀、槍托和石頭。陣地始終屹立不動。
邱清泉腦子裡一片空白,無法解釋眼前發生的一切。他感到有些疲乏,想靜靜地休息一會兒。
孫庄除了余火在燃燒,幾乎一片死寂。

強攻碾庄圩

蔣介石想用迂迴戰術抄我軍的後路,粟裕也想用迂迴戰術抄敵人的後路,準備將邱李兵團一起端,兩人想法正好不謀而合,這便在潘塘發生了一場國共雙方兩支主力部隊不期而遇的遭遇戰。彼此事先都不知對方有這次行動,所以當這兩支部隊於11月16日凌晨3時許在潘塘迎面相遇時,雙方都毫無思想準備,以為對方只不過是零星小部隊,仍舊只顧匆匆趕路。可是越走越不對勁。怎麼彼此都是前不見頭,后不見尾?再仔細一看,不好了,兩支敵對的部隊狹路相逢了!幾乎同時作出了反應,雙方都迅速搶佔有利陣地,並立即投入戰鬥。事實證明,這是兩支訓練有素的部隊,從發現敵情到搶佔陣地、組織戰鬥等各個環節都符合遭遇戰的要求。於是,這次不期而遇的遭遇戰很快演變為一場勢均力敵的攻防戰。解放軍投入了蘇北兵團的二縱、十二縱和一縱、魯中南縱隊以及中野十一縱。邱清泉接到邱維達的報告,大驚失色,奇怪共軍怎麼跑到潘塘去了呢?一旦潘塘失守,鑽隙迂迴計劃必將成為泡影,軍法難容,他的後路非被抄了不可,等著他的也是死路一條。於是他一面命令七十四軍佔領有利陣地,相機發起攻擊,一面趕緊調集重兵加入潘塘地區作戰。他命令七十軍九十六師迅速撤下狼山,立即用汽車運到潘塘附近,命令十二軍一一二師儘快向七十四軍靠攏,命令七十軍三十二師從柳集向當面共軍發起攻擊,同時請求徐州「剿總」派飛機支援潘塘方面作戰。
煥然司令弟勛鑒:
更使他憤懣不過的,是那個在中國出生、講得一口流利中國話的美國大使司徒雷登。這個在他面前畢恭畢敬、很重友情的美國人,竟在背後向馬歇爾所主持的美國國務院提出:「是否可建議委員長退休,讓位於李宗仁?」不僅如此,此人還在暗中對某些中國人施加影響,似非逼他下台不可。還有那個司徒雷登提到的李宗仁,此人與白崇禧你呼我應,巴不得他早些垮台,好取而代之。想到這兒,他老覺得心口隱隱作痛,希望盡量不去想這些心煩的事,思緒卻總是揮之不去。

潘塘遭遇戰

「軍座,快走吧!再不走就晚了!」二十五軍副軍長楊廷宴催促黃百韜趕快離開碾庄。這時槍炮聲不絕於耳。往哪裡去呢?除了尤家湖、大院上、小院上等少數村落尚未陷落,他們已無處可去了。
杜聿明不會想到,堅守在這片被炸彈、炮彈耕犁過多少遍的廢墟上的是華野十一縱一支不成編製的特殊隊伍,有參謀、幹事,有警衛員、炊事員,還有衛生員、飼養員……他們決心像已經犧牲的戰友們那樣,堅決守住現有的陣地,直至戰死。
11月19日上午10時,華野特縱和各縱隊以輕重型火炮對碾庄圩進行了30分鐘的炮火準備,大地震動。
杜聿明一到徐州就召集各兵團主官商討如何援助黃百韜兵團的問題。會上,劉峙雖然仍舊堅持認為徐州將成為共軍的進攻目標,處境危急,但也不得不認真聽取杜聿明的意見和尊重最高統帥部的決策。杜聿明認為,徐州周圍,黃口、九里山等地發現共軍,實為共軍製造的進攻徐州的假象,這隻是為了鉗制國軍。而集中主力先殲黃百韜兵團才是共軍的真實意圖,切不可上當。他還傳達了蔣介石為黃百韜兵團解圍的決心。最後,與會人員總算統一了認識,決定第二兵團和第十三兵團分別於隴海鐵路南北兩側展開,11月12日晚開始向作戰地域開進,13日上午9時在空軍、炮兵的掩護下,協同戰車團由西向東全線攻擊。
楊廷宴和其他人都轉過身去仔細觀看。楊廷宴睜大雙眼想看個明白,可是什麼也沒看到。他正想說沒看到什麼時,忽然聽到「撲」的一聲沉悶的槍響。他回過身來,定眼一看,不好了!只見黃百韜趔趄了一下,軟軟地倒了下去,右手握著一支槍管微溫的手槍。
11月12日晚,邱清泉、李彌兩兵團集中5個軍12個師的兵力,配屬火炮100餘門、坦克100餘輛、飛機20餘架,開始由徐州沿隴海鐵路兩側向預定作戰地域運動。
趁李彌兵團奉命撤離隴海路東段曹八集、大許家向徐州靠攏之際,譚震林、王建安指揮山東兵團七縱、十縱、十三縱分路南下,與隴海路南側的華野十一縱、江淮獨立旅南北對進,一舉佔領了徐州以東重要據點大許家、曹八集,切斷了隴海鐵路。
11月19日夜,華野各縱隊對碾庄圩之敵發起總攻。陶勇、郭化若命令四縱一個團以夜色為掩護,在碾庄圩北面水壕上突擊架橋,然後向水壕對岸的敵二十五軍陣地發起攻擊。浮橋眼看就要搭成,只差5米便可合龍的時候,糊裡糊塗的敵人才警覺過來,集中火力向架橋的解放軍攻擊。陶勇立即命令縱隊炮兵以強大火力壓制敵人,同時命令架橋官兵,不惜一切代價,繼續突擊架完最後幾米。
蔣介石習慣性地掃視了一眼電報的署名,知道這是特派戰地視察官李以勖的來電。蔣介石的手不禁顫抖起來。來電說:「此次徐蚌會戰,徐州『剿總』處處被動。會戰之初,劉峙怕徐州有失,命津浦、隴海沿線部隊圍擊徐州,卻不敢援助黃百韜,使黃兵團深陷碾庄,並使宿縣兵力單薄,乃遭陷落,以致津浦路被切斷,給會戰造成更大的不利。所謂潘塘大捷,純屬子虛烏有。原為共軍試圖斷邱兵團東援後路,不期與邱兵團側襲共軍之七十四軍遭遇,造成膠著。兩軍激戰竟日,各有傷亡。后共軍主動撤出,正面各部亦受命後撤至大許家。我判斷是試圖誘邱李兵團深入而圖割殲。此乃所謂崩潰之說。現共軍以少數兵力殲黃,大部兵力側襲徐州,已截斷我對徐州的運輸供給。徐州已成孤立,邱、李、孫三兵團危在旦夕……」
「宇頑,你看那邊是什麼?」黃百韜朝身後一指,對楊廷宴說,「好像好些人正朝這邊來!」
然而進攻卻一再受挫。八縱官兵趁炮火一延伸就發起衝擊,衝上去一批倒下一批,再衝上去一批再倒下一批。九縱進攻碾庄圩南的石橋也付出了慘重代價。九縱七十三團二營四連在那座石橋上灑下了無數鮮血,那座石橋成了死亡之橋。
得知黃百韜兵團離開新安鎮西撤時,華野指揮部立即命令山東兵團指揮的七縱、十縱、十三縱和十一縱以及江淮軍區兩個獨立旅,以最快的速度,不惜一切代價,分別從北面和南面直插徐州以東的大許家、曹八集鐵路兩側,截斷黃百韜兵團的退路,分割黃兵團與國民黨徐州集團的聯繫。
解放軍到哪兒去了?粟裕不喜歡這樣的飛來之食。要消滅邱維達的七十四軍,可以說易如反掌,但現在的任務是斷敵退路,包圍邱李兵團。如與邱維達糾纏,喪失寶貴的時間,即使是吃掉了七十四軍,也是因小失大。況且他不喜歡這樣兩支主力部隊不是在預先選定的時間、戰場硬碰硬的打法。即使要打,也只能在運動中尋找戰機,以盡量小的代價換取大的戰果,決不能做賠本生意。所以,粟裕當機立斷地命令韋國清、姬鵬飛率所部大胆撤出戰鬥,不必戀戰。同時命令負責徐東阻擊作戰的七縱、十縱、十一縱自接命令之時起相機後撤,以誘使邱李兵團東進。撤退時可以遺棄部分破爛槍支和軍用物品,給敵人造成錯覺,使他們確信共軍抗不住連日的猛攻,已經敗退。
蔣介石動怒了,嘴裏不知罵了一句什麼,電報飄落在地上。蔣經國從來沒有看見父親如此盛怒,他不知所措,彎腰拾起九-九-藏-書地上的電報。
會上的決定迅速得到了貫徹,對黃百韜作戰開始出現轉機,我軍的優勢逐漸顯現出來。我軍的包圍圈正在逐日縮小,黃百韜已插翅難飛。邱李兩兵團東援的勢頭已被扼制,近在咫尺的碾庄圩,可望而不可即。
杜聿明一直從望遠鏡里關注這邊的情況。有那麼一會兒,他心臟急劇收縮,感到胸悶心慌,差一點頹然倒下。他嘴裏喃喃自語:「這是什麼部隊啊!」
主攻連四連趁炮火延伸,在全營火力掩護下,試圖通過石橋向敵人發起攻擊。非常奇怪,剛才的炮火準備似乎作用不大,敵人的火力依然十分密集,分不清是從哪裡打來的。不少人剛衝到橋頭邊就被打倒,指導員曲永華、副指導員宋協增的鮮血也灑在了橋頭邊。四連再次受挫,已失去繼續攻擊的能力。
淮海戰役初戰告捷和潘塘遭遇戰打了一個平手,促使華野領導人和中央軍委都在認真考慮如何進一步加強戰役統一指揮的問題,以便奪取更大的勝利。
邱清泉說對了一半,但就是這一半也不全對。
全團很快調整了部署,重新組織火力,改由一營擔負主攻任務,五連配屬一營。由於我軍採用多路突擊,同時注意加強步炮協同,使得敵人不能集中火力對付一點,防不勝防,前沿陣地最終被突破。一營營長董萬華、教導員劉永安率領三連和五連迅速向碾庄圩內發展。三營營長王玉芝、教導員郭奎武也率領全營投入戰鬥,向碾庄圩內負隅頑抗的敵人發起猛烈攻擊。
正在國民黨開動宣傳機器,大肆鼓噪「潘塘大捷」「徐東大捷」之際,華野各主攻部隊對碾庄圩發起了強攻。
七十三團是11月15日進入攻擊出發陣地的。這個被中央軍委授予「濟南第一團」的英雄團隊,此前作為師二梯隊,一直沒有施展身手的機會,官兵們早就憋足了一股勁。
蔣介石不能容忍劉峙、邱清泉等人作戰不力,遭遇此次慘敗的結果。他在給劉峙、杜聿明的電報中狠狠地說:「此次徐州會戰,我東進各兵團行動遲緩,未能徹底奉行命令,致陷友軍于覆滅,實有失軍人武德!」
近半年來,豫東戰役、濟南戰役、遼瀋戰役,國民黨無役不敗,太想聽到勝利消息了。劉峙聽到這一消息后,欣喜若狂,連聲說:「快!快!快向南京報告潘塘大捷!通知新聞界,趕快宣傳!還有,趕快通電全國!」
就在蔣介石決定犒賞徐州集團官兵的時候,華東野戰軍已完成了殲滅黃百韜兵團的最後部署。中央軍委同意了這一部署,同時鑒於南線戰略決戰的態勢已經形成,為統籌一切,決定組成總前委統一指揮中原、華東兩大野戰軍作戰,統一領導戰區支前工作和後勤保障。11月16日18時,由毛澤東起草的中央軍委致劉陳鄧,並粟陳張,告譚王、韋吉、華東局、中原局、豫皖蘇分局、蘇北工委、華北局的電報中說:
「請你向八十三團毛團長、孫政委和全團官兵轉達我和劉政委對他們的問候,向他們問好!」宋時輪在電話里高興地說,「他們不僅圓滿完成了任務,而且超額完成了任務。這種主動出擊的精神很好,體現了積極防禦的思想,值得發揚!我已命令縱隊炮群對團山西側敵人實行壓制射擊,狠狠地教訓一下敵人。我再說一遍,他們已經完成了任務,隨時可以撤出陣地!」
這一切都沒逃過身臨苑山「剿總」前進指揮所坐鎮指揮的杜聿明的眼睛。戰鬥發起后,他不時用望遠鏡觀察孫庄這邊的戰況,希望能有振奮人心的奇迹出現。當他看到遠比血戰崑崙關更加壯觀的場面時,感到無比驕傲。五軍,畢竟是國軍中首屈一指的「王牌軍」,有理由做出較好的表現。然而他到底是剛從東北戰場回來,目睹過國軍在那裡失敗的慘狀,思想遠比邱清泉實際,不敢有太大的奢望。他雖然也有遭受挫折的思想準備,但沒有想到挫折來得如此之快,敗得如此之慘,簡直是潰不成軍!他有些忍無可忍了,不禁怒吼:「告訴邱司令官,務必不惜一切代價,突破對方孫庄防線!」
或許他至死都不明白,他雖然崇拜克勞塞維茨,卻只是學了克氏的皮毛。他只知道暴力的作用,卻對克氏「用技術和科學的成果裝備自己來對付暴力」的觀點領會不深。雖然我軍由於受經濟基礎的限制,各方面起點都很低,但在儘可能運用技術和科學的成果裝備自己的自覺性方面,遠遠勝過敵人。這時的華東野戰軍和部分縱隊,擁有一批無私奉獻的年輕人,他們不斷鑽研技術,精益求精,用他們手中的特殊武器和刻苦鑽研出的科學方法,不間斷地獲取各方面的重要情報,源源不斷地提供給各級領導,為戰爭的勝利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他們人數不多,少的三五人、十來人,多的幾十人或幾百人,但他們的作用往往勝似雄兵十萬。他們是真正的無名英雄。就是因為有了他們,才使戰爭中知己知彼這個重要原則名副其實。邱清泉哪裡會想到,就是這些並沒有長千里眼、沒有長三頭六臂的普普通通的、外表看來柔柔弱弱的年輕男女軍人,正嚴密地監視著他們的一切行動,他們的任何秘密都休想逃出這些人的眼睛。徐州「剿總」關於邱李兵團於11月13日9時,在空軍、炮兵的掩護下,協同戰車團向徐東解放軍陣地全線攻擊的命令,當屬絕對機密。可是他們哪裡知道,當第二兵團司令官邱清泉手捧這樣的命令,正在細細琢磨每段文字的具體含義時,粟裕、陳士榘、張震和胡炳雲、張蕃、宋時輪、劉培善、成鈞、趙啟明等華野和縱隊的領導人手中也有這樣一份一字不差的命令。邱清泉親眼所見的被國民黨引以為驕傲的「王牌軍」第五軍對孫庄的攻擊受挫,就是因為胡炳雲、張蕃所率領的華野十一縱預先知道了敵人何時何部怎樣前來進攻,預先作了充分的精神準備和物質準備。我全體官兵都把「堅守陣地」「寸土不讓」視為自己的崇高使命,同仇敵愾,同時挖了大量交通壕、散兵坑、防炮洞,在前沿和縱深構築了大量工事。有些重要陣地只留少數人警戒,多數人在附近的安全地方隱藏起來,盡量避免在敵人火力準備期間做無謂的犧牲。一旦敵人的火力準備結束,戰士們迅即從各個隱藏的地方出來搶佔陣地,準備迎擊敵人的進攻。而邱清泉未必知道他第五軍的攻擊正面是華野的什麼部隊,這支部隊為何人領導,戰鬥力如何,負有什麼樣的作戰任務,對這些問題存在相當大的盲目性。在這場智慧與力量的搏鬥中,這位目空一切的國民黨高級將領未曾交手就先輸了一著。
十三縱接近曹八集時,偵察到黃百韜兵團的先頭部隊第一零零軍四十四師剛剛到達這裏宿營,準備次日繼續向徐州方向撤退,併為全兵團開路。1948年11月10日夜,十三縱突然對該師發起攻擊,激戰至次日午後,全殲該師3000多人,將師長劉聲鶴擊斃。至此,黃百韜兵團西逃之路已被堵死,所屬一零零軍、四十四軍、二十五軍、六十四軍被粟裕指揮的14個縱隊包圍在離徐州不到50公里的碾庄圩一帶,已無路可逃。
從13日上午9時開始,攻擊到14日下午殘陽西墜,邱李兩兵團進展少則兩三公里,多則七八公里。杜聿明看看兩個兵團的表現,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者,消除了對共軍談虎色變的恐懼。照這個進度,一周內外不難到達碾庄圩。憂者,付出的代價太大了,每攻一地都必須反覆爭奪,消耗大量人力物力,只怕即使能夠攻到碾庄圩,也會因傷亡太大而失去戰鬥力。
……若華野于殲滅黃兵團后,能接著殲滅邱李幾個師,將該兩敵打得不能動彈,則于大局極為有利……中原、華東兩軍必須準備在現地區作戰3個月至5個月(包括休整時間在內)。吃飯的人數連同俘虜在內將達80萬人左右,必須由你們會同華東局、蘇北工委、中原局、豫皖蘇分局、冀魯豫區黨委統籌解決。若此戰勝利,不但長江以北局面大定,且全國局面亦可基本解決。望從這個觀點出發,統籌一切。統籌的領導,由劉、陳、鄧、粟、譚五個同志組成一個總前委,必要時五人開會討論重要問題。平時由劉、陳、鄧三人為常委,臨機處置一切;小平同志為總前委書記。
儘管七十三團進攻碾庄圩南的石橋一再受挫,卻沒有使他們屈服和沮喪,反而促使他們冷靜地查找失利的原因。
11月13日9時,國民黨徐州集團數10架轟炸機、100餘門重炮、100餘輛坦克將徐州以東鄧樓至團山一線20餘公里寬的正面變成了烈焰騰騰的火海。
張天德急得兩眼冒火,緊咬嘴唇一言不發。忽然,他對身邊的團政治處主任王濟生說:「王主任,我看石橋那邊有鬼!我們應該派人過去摸清情況,這樣硬攻傷亡太大!」
劉峙擔心徐州東北防線空虛,徐州不保,當即下令邱清泉第二兵團、李彌第十三兵團火速集結于徐州,又命令駐宿縣一帶的孫元良兵團向徐州靠攏,而不顧黃百韜的一再告急。他認為對方誌在奪取徐州,向黃百韜施加壓力,只不過是聲東擊西的故技罷了。
孫庄再次被重炮的炮火吞沒,烈焰滾滾,煙塵蔽空。劇烈的爆炸聲連成一片、使人的聽覺頓時失去作用。
國民黨第八軍四十二師經過連續近兩天的輪番攻擊,付出了慘重代價,總算奪取了徐東的制高點團山。

攻不破的阻擊線

在二十八師方圓十余公里的防區內,只有馬山、團山等高地,極目所到之處都是一馬平川的開闊地,零零散散的村莊散布其間,無險可守。為了完成阻擊任務,該師八十三團在俯視銅(山)邳(縣)公路的團山、馬山設防,作為師的第一線;八十二團在大廟、土樓一線設防,作為師的第二線。我軍與進攻之敵寸土必爭,盡量遲滯敵人的進攻,確保縱隊主陣地上的二十九師搶修工事。
各軍師長均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