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是尋找答案的。」

他說得對。

在這個小套房的廚房裡，木頭餐桌上已經擺好了一個人的餐位。桌上有一隻有缺口的杯子和半瓶酒。爐子上燒著巴斯克傳統風味的扁豆，裏面加了火腿和口利左香腸。

兩個小時后，腳下的小路終於變寬。他們走出了山隘，看到下方有一處山谷，裏面樹木鬱鬱蔥蔥，一條河溪穿過谷底，在河溪的旁邊有一座被燒毀的農舍。

「說得太對了。」尼古拉斯哈哈大笑。「謝謝你能過來。」

「實際上，我經歷的那些高強度訓練讓我更能理解你此刻的感受。我並不是在保證我們會成功，但是，如果你能讓我相信你對以前的罪惡表示懊悔，我可以給你一個警告，然後就放你一馬。」

山谷對面的一處陡坡上有一座修道院模樣的建築。「那裡是——？」

「根據我的判斷，沒有。在我經手的信息中，沒有哪一條指向羅馬爆炸案。我不喜歡把孩子當襲擊目標。我不可能做這樣的事。

「如果我們想阻止這些人，最大的希望就在於你能找到在『研究院』安插女殺手的那個人。」尼古拉斯說。

「我不知道。」

「是有人故意縱火嗎？」

「老式摺疊剃刀。」

「不回來了。而且，我們已經達成的共識是，我們沒來過這裏。」

「這和羅馬爆炸案有什麼關係呢？」

「通過一家中介。」

「有誰知道你是『研究院』的客戶？」

走到外面，有兩匹馬已經備好了鞍，正在外面等著他們。天很冷，馬鼻子呼出的氣變成了一股股白煙。

「對於那些襲擊孩子的畜生，也許我會收他們的錢，賣信息給他們，但我肯定會想辦法賣出一些不完整的信息，或者，把他們的消息走漏給有關當局，最後的結果往往是襲擊會被阻止，而我也會與這件事脫離干係。」

「別擔心。比這難聽的話他聽得多了，對吧？」

「你的意思是，她是妓|女。」

尼古拉斯點點頭。「國家情報局間諜。」

尼古拉斯笑了。「皮奧是神父，這是毫無疑問的，但他在接受上帝的召喚之前所做的事確實很有意思。」

他們讓哈瓦斯在馬廄上面的一個小套房裡休息四個小時。農場大門口的警衛裝備精良，警戒措施嚴密，從這些情況來看，他們目前所在的地方應該是「埃塔」的某個戒備森嚴的據點。

「我們就不要較真reａd•9９csｗ.ｃom了。隨你叫她什麼吧。她做的是有償陪侍，很貴。」

「是刮鬍子的時候弄的？」哈瓦斯拖了一把椅子在床邊坐下。

「你惹怒人的本事的確非同一般。」

「他們在網上有設置了密碼的備選目錄，如果你看到目錄中有感興趣的人，就向他們發去請求，然後，『院長』聯繫你看中的交際花，如果交際花同意了，你就和她通過Skype網路電話建立聯繫，相互了解一下情況，然後商定價格和其他細節。」「你肯定她是職業殺手，不是瘋子？」

皮奧遞給他一副皮手套。「戴上這個，在馬上可能會舒服些。」

儘管修道院的結構簡樸，但在比利牛斯山深處一個與世隔絕的山谷中修建如此庇護所，必然是一項巨大的工程，這讓哈瓦斯驚嘆不已。所有的建築材料看上去很可能直接取自山谷之中。

「你和尼古拉斯相處有問題嗎？」

「去哪兒的路上？」

「這明顯是有人想陷害我。他們租了一架私人飛機飛往西西里島，一個小矮人帶著兩條大狗，提著箱子進了機庫，十分鐘過後，小矮人出來，飛機飛走了。飛行員並沒有看到小矮人在機庫里和另一方見面的情況，但有了這些料就足夠了。謠言機開足了馬力，於是，人們心中開始有了一個初步印象，接著，又有幾個阿拉伯人和黑手黨接觸，想買炸藥。義大利當局怎麼會不上當呢？唯一可以證明我清白的是，我從不買賣軍火。我沒有賣炸藥給任何恐怖組織。這種下三濫的活我是不會幹的。」

「這個女人是誰？」哈瓦斯問。他從背包里拿出裝咖啡的大保溫杯，給尼古拉斯倒了一杯。

兩人下行到山谷里，經過那座被燒焦的農舍時，哈瓦斯注意到農舍旁有柴油發電機的殘骸和太陽能採集板的碎片，還有幾根從河溪的方向延伸過來的電線，哈瓦斯估計這些電線是連接那裡的水力渦輪發電機用的。

「應該不是吧。尼古拉斯的卧室明顯是用蠟燭來照明的，在打鬥的時候，可能有哪根蠟燭倒了，引燃了毯子。」

尼古拉斯看著他，問道：「你不會以為我和羅馬爆炸案有關吧？」

「耐心一點吧，尼古拉斯，修士們正儘力從農舍里搶救東西呢。」

「你是怎麼找到她的呢？」

「那裡就是尼古拉斯遭遇攻擊時待的地方。」皮九-九-藏-書奧說。哈瓦斯趕著馬向前緊走幾步，和皮奧並肩而行。

他們穿過河溪，上了山谷，朝修道院走去。一名修士在半路上迎接他們，牽走了他們的馬。皮奧領著哈瓦斯走上了一段通往修道院的之字形小路。

尼古拉斯的臉上沒了表情。「她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是專業殺手。她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小路上有很多從山上滾落下來的大小石頭。兩人經過一處陡坡，陡坡的一邊是尚山，另一邊是懸崖，腳下的路很窄，路基也不牢固，哈瓦斯真擔心馬能不能走過去。馬有兩次蹄下打滑，人和馬都很緊張。

「她是交際花。」尼古拉斯說。他謝絕了哈瓦斯遞過來的咖啡。

尼古拉斯抬眼看看他，笑了。「我以後恐怕再也不能參加選美大賽了。」

「中介是怎麼運作的？」

「你可以在路上問問他。」

「我們等著瞧吧。」哈瓦斯說，「她的身邊都有些什麼人保護她的安全？」

「你怎麼會讓一個人拿著剃刀接近你呢？」「我以為能相信她呢。我錯了。」

吃完之後，哈瓦斯睡了一覺。他緊緊握著手槍，其間不時驚醒。

「我覺得你我的問題不一樣，神父。」

「別感謝我，你還是感謝美國政府吧。哦，想起來了：你有權保持沉默，但是你所說的每句話將成為呈堂證供。你有權——」

「我很樂意提供更多的信息，但外面現在風平浪靜啊。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哈瓦斯也是這麼對「老傢伙」說的。「所以，有人想陷害你，希望把你弄死之後，死無對證？」

太陽還沒有出來，皮奧神父就來敲門了。「早上好。」說著，遞給哈瓦斯一個裝滿咖啡的大保溫。神父身上的法衣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藍色牛仔褲、長靴和深綠色的抓絨夾克。神父的肩上背了一隻小包。「睡著了嗎？」神父問。

「哪怕是恐怖分子？」

「那是尼古拉斯現在的住處。」神父說，「聖方濟各·沙勿略修道院。」

「皮奧是間諜？」

「是啊，反正你本來就不是個大九*九*藏*書美女，對吧？」

開門的是一名年輕的修士，神父與之用巴斯克語簡短交談之後，年輕人就退出了房間，皮奧扶著門，準備讓哈瓦斯進來。

「睡了一會兒。」哈瓦斯說。

修道院的過道不長，走到過道盡頭的一個房間前，皮奧在門上輕輕地敲了兩下，裏面的狗叫了起來。哈瓦斯知道，他終於到目的地了。

「一個女人想殺了我。」

「我想他總不至於開了一家兒童寵物園吧？」

「也許是上天有眼吧。在最後一刻，我感到情況不妙，她要割我喉嚨的時候，我躲開了，但我真正要感謝的是那兩條狗，要不是它們撞破了門，我就死了。它們阻止了她繼續行兇，把我從火海里拖了出去。」

「謝謝。」哈瓦斯說。

「是啊，但現在我關心的是另外一個問題。皮奧神父打電話給我的時候，他說你覺得可能會發生更多的襲擊。我想知道這些襲擊的時間和地點。」

山道狹窄，容不下兩人並排騎行，他們只好一前一後，這樣交談就不方便了，但哈瓦斯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好的。神父身上有某些地方他摸不透。在弄清楚之前，他寧願不要和他走得太近。

哈瓦斯的馬跟著前面的馬走，並不需要他太多的指引。也許是它已經習慣了跟著神父的馬，或者它此前走過這條路。哈瓦斯覺得這兩種可能都存在。

神父微微點頭，朝門口走去。「我覺得我還是知趣一點，讓你們倆有時間好好聊聊吧。如果要什麼東西，請告訴我一聲，和別的修士說也行。」

「『院長』名叫多米妮克·富尼耶，她常住普羅旺斯，『研究院』里的事全在她的掌控之下。她心狠手辣，我知道，她是不會輕易和你合作的。」

「法國。他主動要求送你穿過西班牙和法國的國界。我只希望你能及時找到富尼耶。」

「哈哈！」尼古拉斯笑著說，「他不是開兒童寵物園的。」

「你是在對我宣讀『米蘭達警告』嗎？」read.99csw.com

「他媽的，當然不會。」哈瓦斯說著轉過身。「對不起，神父。」

哈瓦斯擅長辨明真偽，他知道「巨魔」沒有騙他。「所以，你覺得對你下手的那個女人是個誘餌，是有人故意安插到『研究院』的？」

「哈瓦斯先生，答案會讓你感到驚訝的。」

哈瓦斯確實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在重大行動之前，各級恐怖組織常常停止一切活動。

修道院里莊嚴肅穆，置身其中，彷彿來到了一個巨大的穹頂之下，唯一的聲音就是他們的腳步聲了。修道院里有一股炊煙和辛辣的味道。

「中介叫什麼名字？」哈瓦斯問，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尼古拉斯是小偷。」

「巨魔」想聳聳肩，但很快放棄了這一動作，因為太疼了。「我只是聽到一些零星的消息而已。我接觸的一些消息來源說，在歐洲的一些城市，可能會發生針對美國人的襲擊。」

「尼古拉斯，」哈瓦斯說，「要阻止這些襲擊，我必須了解更多的情況。」

「好。需要精力的時候還在後面呢。路很難走。可以出發了嗎？」

「可你卻走了半個地球來幫他。」

哈瓦斯穿上自己的皮夾克，拿起背包。「我們會回來嗎？」

「她的安全措施比大部分人做得好。我已經和皮奧討論過我的計劃了。」

尼古拉斯沉思了片刻。「這種事情我不會廣而告之的。知道的人只有『研究院』的幾名交際花，還有那位『院長』。此外就沒有人了。」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不管他們是誰，在羅馬汽車爆炸案發生之前，他們就計劃著要陷害我了。他們早就知道羅馬會發生爆炸。」

「皮奧不是神父，對嗎？」

「她還不是太專業。你不是還活著嘛。」

「肯定是這樣。」

尼古拉斯絕望地舉起了手。神父離開了房間。尼古拉斯的手上纏滿了繃帶和紗布。「我一頭霧水。我渾身沒一塊好肉。農舍被燒之前，我上傳文件的速度還說得過去。現在，有點信號我都要謝天謝地了。我不禁暗想，他們是希望我和外界斷絕一切聯繫。我覺得他們是在擔心我，擔心我和外界重新取得聯繫之後，也許我還會遇到不測。」

哈瓦斯知道這是西班牙的情報機構，簡稱CNI。「他怎麼會轉行的呢？」

「安插那個女人的人不管是誰，他肯定摸透了我的心理，知道我無法抵制reａｄ•９９csｗ•cｏm誘惑。唉，都怪我沒有提高警偈啊。」

哈瓦斯靠近了一些，細細看著那些傷口。「她用的什麼武器？刀嗎？」

「我的朋友，你在山裡待的時間太長了。我們在兩年前就宣告了反恐戰爭的失敗。我們現在甚至都不用『恐怖行徑』這個詞，只說一些『被誤解的』，沒有發言權的『人引起的』人為災難。

「你完全不了解皮奧。他不是恐怖分子。實際上，他是一名情報特工。」

哈瓦斯喝了一小杯咖啡，將保溫杯收到背包里，騙腿上馬。神父在前面領路，他跟在後面，朝著山的深處走去。

「不管我是死是活，只要他們能栽贓到我身上，他們就安全了。」哈瓦斯眉毛一揚，問：「這些人是誰呢？」

「巨魔」搖搖頭。「不是瘋子，她肯定是職業殺手。」

「再增加一點帶寬怎麼樣？」「巨魔」在他身邊的筆記本電腦上敲了幾下。

哈瓦斯知道，知情人的名單應該遠比尼古拉斯所說的這個要長。他還知道，其實尼古拉斯心裏也明白這一點。在性|交易這個行當里，一切都是商品，特別是那些高端客戶的身份更是如此，問題的關鍵在於購買方願意出多少錢。

「像羅馬城那樣的襲擊，還是另有其他方式？」

兩條巨犬立即朝皮奧跑來，但它們接著又認出了哈瓦斯，又轉而朝哈瓦斯跑去。哈瓦斯撓撓它們的耳後，走了進去。

「明白。」說完，哈瓦斯跟著神父進了過道，踩著一段木樓梯下了樓。

「我不知道他們的銀行結單後面是怎麼寫的，但在這家中介的客戶圈裡，大家都稱之為『研究院』。」

尼古拉斯躺在床上，身上蓋著一床舊羊毛毯，那樣子似乎被飛機的螺旋槳絞過。有人給他縫了不少針，針腳粗糖不平。

哈瓦斯聳聳肩。「我們現在為每個人提供這樣的服務。」

「我同意你的說法。」哈瓦斯說，「你買賣過的情報中，有沒有和羅馬爆炸案相關的？」

「我們所有人都在尋找答案。」

哈瓦斯走到一匹馬旁邊，輕輕地拍著馬脖子。「神父，我喜歡動物啊。我和人相處卻常常遇到問題。」

「你到底怎麼了？」

「是不是有人給你看了我捲入其中的證據？」「是的。」哈瓦斯說，「你有什麼可以解釋的嗎？」

「他曾經是『埃塔』的一員，是嗎？後來呢？他厭倦了成天安放炸彈的生活，轉而投向宗教，從中尋找安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