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恩知道戴維森在幹什麼，但他還沒來得及阻止他，鎖已經被撬開了。

「到目前為止，一切順利啊。」戴維森一邊說，一邊推開圍欄的門，走過狹窄的過道，朝著木頭樓梯走去。

兩人進了巷子，來到納西里住的那棟樓的後面。這是一棟磚混結構的四層小樓，樓梯是木頭的，小樓周圍有一圈鐵絲網圍欄將之與巷子隔開。圍欄的門沒有上鎖。

沃恩真想朝這個傢伙豎中指，但又一想可能不合適，因為他們之間還沒那麼熟。「你呼叫一輛巡邏車來幫忙吧。」

「另外，我還想扣押這輛計程車，所以，請你叫一輛平板拖車來。一旦扣押成功，我們就可以叫法醫到車上去尋找證據了。」

「在調到打擊有組織犯罪處之前，我在特警隊干過。」

因為保羅·戴維森是公共交通管理處的警察，所以，計程車公司的經營者都熟悉他。而且，由於戴維森的工作作風一貫是「不要惹我，否則給你好看」，那些經營者都懼怕他。

「保羅，我們無權——」沃恩剛張開嘴，就看將對講機抬到嘴邊，對巡警講明了自己的意圖，走進了納西里的公寓。

沃恩咳嗽了一下，讓自己回到現實世界中來。「我沒事。走吧。」

「我在車上，不媳火，防止他在你找到他之前就跑出來，這樣省得你又要跟在後面追。」戴維森說。

沃恩看著納西里的檔案說，「我們走這條巷子吧。」

戴維森立即著手去找黃色計程車公司的高層，給該公司的調度室主任打了電話，把他從家裡的床上叫了起來。戴維森威脅說，如果他不合作，就會在全市範圍內對黃色計程車公司的汽車進行大規模的整治行動。調度室主任答應第二天和他在公司的辦公室見面。

「這是什麼？」

「我們按部就班，重要的事先來。」沃恩一邊說，一邊從隨身攜帶的包里拿出兩個黑色的三稜柱樣的東西，約有13厘米長，8厘米高。

「夥計，我今天一定很帥吧。」戴維森注意到路邊的人紛紛朝他行注目禮，忍不住冒了一句，「你說呢？我的魅力還可以吧？是不是有點像布拉德·皮特？」

「聽說你在伊拉克干過情報工作，回來后怎麼沒到警察局的情報部門呢？」

「所以，換句話說，溜須拍馬不是你的強項？」

「他們大概還有兩個街區就到了。」戴維森回答道。「你要他們在哪兒下車htｔｐs://rｅａd.９９ｃｓw•ｃoｍ？」

一輛車在快到斑馬線的時候猛按喇叭，然後又緊急剎車，差點撞上他們，此情此景讓戴維森有感而發：「我要找時間看看他們的經書。如果要我說我在公共交通管理處的工作中明白了什麼，那就是他們的經書上肯定沒有如何正確操作機動車的內容。」

沃恩擺脫了那個聲音的糾纏，專心尋找納西里的計程車。開車走了兩個街區之後，他們找到了。

沃恩這位打擊有組織犯罪處的警官絲毫不為所動。他沒有被逗樂。

可以理解的是，米勒傑回憶不起來車牌號了。他每天經手的計程車太多。記錄車牌號，那是維修記錄員阿里·馬蘇德的事。他只記得車牌有四位數，其中有一個數字是3.他能提供司機的相貌特徵，甚至還能隱約說出司機的名字，但是，在芝加哥這樣的城市，要找一個名叫穆罕默德、有著深色皮膚的巴基斯坦人，無異於在草堆中找一粒穀子。

「巷子對面的建築里，有人在看著我們。」

「門本來就是開著的。實際上，我好像還聽到有人在呼救。」戴維森回答道，接著，他閉上嘴巴，希望自己能像腹語師那樣發出「救命！救命！」的聲音。

戴維森問賈韋德·米勒傑，知不知道原始的維修記錄本在哪兒。米勒傑說不知道，但傾向於認為被他們銷毀了。法赫德·貝希爾和他的兒子賈馬爾都不是傻子。一旦做了篡改維修記錄的事，肯定不會留下任何把柄，把自己送進牢里。

「特警專用的破胎器。」沃恩拉開上面的遮蓋物，把下面的尖刺給戴維森看。「如果我們和他錯過了，或者他想逃跑，在車胎沒氣的情況下，他也跑不遠。」

至此，他們面臨的問題是，不知道納西里還在不在芝加哥。據他們所知，納西里已經溜回巴基斯坦了。如果真的是這樣，他們的調查就步入了死胡同。

戴維森列了一個清單，讓他們按照要求提供相關信息。一個小時不到，他和沃恩就離開了黃色計程車公司，此時他們不僅拿到了納西里的個人檔案，還有公司的派車記錄以及GPS坐標，這些能夠證明納西里的計程車就在那天晚上事故發生的區域。

沃恩聳聳肩。「你知道這裏面的過程：首先，警察局的情報部門要有空缺；其次，你必須給領導留下深刻印象，這個人才會幫你九*九*藏*書說話。」

公共交通管理處的警官戴維森敲了納西里公寓的門。無人應答。他又敲門。「警察！開門！」

他們拿著納西里的住址，朝芝加哥北部的德文大道開去。那裡的社區有著濃烈的巴基斯坦風情。因為是周六，人行道和街道上擠滿了購物的人。汽車橫七豎八地亂停，違反交通法規的行為比比皆是，如果要執法貼罰單的話，沃恩和戴維森一天也忙不過來。

是的，他確實修理了那輛肇事車。他甚至指認了從事故現場找到的那塊黑塑料，說那是汽車冷卻器上方塑料水箱上的一塊。他還描述了他如後視鏡，如何從修理廠後面的停車場找了一輛報廢的計程車，拆下那上面的擋風玻璃裝到肇事車輛上。報廢計程車的擋風玻璃上有完整的芝加哥計程車的貼標。

在巴基斯坦，人與人之間的忠誠有著非常嚴格的層次：首先是家庭成員之間的忠誠，接著是村民之間的忠誠，然後是部落成員之間的忠誠。到了國外，這些規則得到了更加嚴格的遵守，因為他們心裏有這樣一個信念：我們要抱成團，對付他們。

「什麼？」

修理工米勒傑在芝加哥沒有家人，不會有人找他，所以，沃恩和戴維森決定製造一個假象，讓他的工友們認為他被警察抓走了。兩人簡單處理了一下米勒傑身上的皮肉傷，開車把他帶到了稅務局，查看了每一輛車牌為四位數、其中含有數字3的計程車。看完之後，他們的眼睛幾乎要滴血了，但總算找到了他們要找的人：穆罕默德·納西里。

放好破胎器之後，沃恩又回到了戴維森的烈馬越野車上。「巡邏車大概什麼時候到？」

他們從新月汽車修理廠的修理工賈韋德·米勒傑那裡得到了很多信息，這實在出乎他們的預料。

這些資料太珍貴了。現在他們要做的就是抓到納西里。沃恩已經找過法赫德·貝希爾、賈馬爾·貝希爾、維修記錄員阿里·馬蘇德，因此他不用獲得法庭許可調取新月汽車修理廠這三個傢伙的通話記錄，就可以知道納西里已經得到消息了。如果說這三個人已經願意偽造一本新的維修記錄本來保護他，毫無疑問的是，修理廠的人肯定會打電話給他，提醒他警察已經盯上他了。

沃恩抿嘴一笑，眼睛卻一直沒有停。他掃視著路邊，看有沒有納西里的計程車。這個社區看起來像芝加哥的其他九*九*藏*書移民社區，人們的服飾和美國人不同，各種標誌他也看不懂。但是，沃恩在這裏的感覺和他在其他移民社區時不一樣。他完外來者。一個很明顯的外來者。他能從人們臉上的表情看出來，而且，這並不僅僅因為他是警察。這裏的世界對他來說很陌生，就像當初他在伊拉克一樣。這裏的文化和美國文化有著天壤之別。開車經過芝加哥的波蘭人社區、墨西哥人社區的時候，他沒有這樣的感覺。這裏讓他緊張。他不喜歡這種感覺。在伊拉克的時候，他在營房外面執行任務時就是這種感覺。可現在他在美國，不應該有這樣的感覺。他的腦海中似乎有一個人想低聲提醒他情況不妙，要出事；當初他在提克里特執行任務時也出現過同樣的情況。但此時那個人的聲音不太清楚，他聽得不大明白。他想，是不是自己在犯傻，多慮了。畢竟，這裏不是伊拉克。這裡是芝加哥。

這一次沃恩沒有絲毫猶豫，立即朝他豎了一個中指。

戴維森點點頭，拿起了對講機。

「你進來還是不進來？」戴維森問。

第二天，戴維森和沃恩到了公司，調度室主任已經在等著他們了，同時還有公司的法律顧問。該顧問再三指出，計程車公司配合他們的調查，絕不代表公司這一方有任何差錯。公司這麼做是按照守法企業的標準來要求自己，他們願意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戴維森說著，從口袋裡摸出了一個小玩意兒，塞進門把手上的鎖眼裡。「他們是幫吸血鬼，靠收受賄賂過日子。你坐在政府部門的辦公室里，不會知道這些的。」

和處理新月汽車修理廠的一干人等相比，沃恩更關心怎麼抓住肇事司機，但是，作為一個信息來源，賈韋德。米勒傑的作用也就到此為止了。

他比正常情況走得慢。戴維森注意到這一點，也放慢了步伐，和他保持一致。「你沒事吧？」他問。

沃恩沒有注意聽他的話。作為一名警察，他總是小心翼翼，總是警惕周圍的環境，因為納西里和這個社區讓他有點緊張。他知道周圍是巴基地進入了「伊拉克模式」：保持高度戒備，哪怕是過度警戒也在所不惜。這種高度緊張狀態讓人的精神幾近崩潰。

「你不想打退堂鼓吧？」戴維森問。此時他們已經到了巷子口，沃恩靜靜地站在人行道上。

「你只是不夠努九九藏書力吧。你只要把兩張嘴皮子碰在一起，然後戴維森閉上眼睛，開始演示，沃恩抬手阻止了他。」我明白你的意思沃恩說著，拉好包的拉鏈，去拉車門把手。

當問及這麼做的原因時，這位修理工的回答很簡單：汽修廠的老闆法赫德·貝希爾、維修記錄員阿里·馬蘇德、撞到艾莉森·泰勒的那名司機，三個人是同一個村子里的。

戴維森笑了。「這是你在打擊有組織犯罪處學到的小竅門？」

沃恩點點頭。他掃視著公寓樓的窗戶，看看那裡有沒有望風的人。他看了樓頂，如果那裡有小孩，說不定他們會用手機向大人通風報信，說有人來了。他還留心看路邊有沒有老人。有人喜歡用老人做放哨的工作。謝天謝地，這條街道的兩邊都沒有小店。地球人都知道，伊拉克的那些小店店主可都是些探子。

這不是沃恩第一次觸犯法律，很可能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他搖搖頭，跟著戴維森進入室內。

走在樓梯上，沃恩有一種難以解釋的強烈衝動：他想拔槍。但他忍住了。納西里只是一個肇事逃逸的司機罷了。他們不會碰到本。拉登。話雖這麼說，他的手心裏還是濕乎乎的，心跳也比正常情況下快了不少。創傷后應激障礙，焦慮，不管是什麼原因，反正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有了這個人的全名和車牌號，稅務局的人找到了計程車的所有者「黃色計程車公司」。

「是，是，局長。」

「在這座大樓前面找個地方下車，注意，不要在樓的正前方。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打草驚蛇。」戴維森把沃恩的指示傳達給巡邏車上的警察。「他在朝北的公寓房，三樓。」

「這說明他就在附近，對嗎？」說著，戴維森將車停到路邊。「我們現在就上門抓他？」

戴維森轉了轉門把手，發現門是鎖著的。「你說得對。」他一邊說，一邊微微扭頭，瞥了巷子對面一眼，動了動下巴。「是有人在看著我們。垃圾。」

肇事司機一直很緊張，情緒波動很大，主動提出要付雙倍的工錢，條件是立即修車。修理工米勒傑本來正在修理另一輛計程車，但還是被老闆拖過來修這輛黃色的計程車了。修理廠不大，他不想聽但還是聽到有人在談論這個司機是怎麼把車弄成這樣的。然而，米勒傑能提供的信息就只有這些了。

「不是吧。不是ｒeａｄ.99csｗ.cｏｍ。」

戴維森扭頭看了看，什麼也沒有看到。「別擔心。你是緊張得看花眼了吧。」

「律師啊律師。」戴維森朝沃恩翻了一個白眼說，「難怪警察局情報部門的領導不喜歡你呢。」

賈韋德·米勒傑詳細交代了修理廠的維修記錄員阿里·馬蘇德如何受人指使，偽造了一個新的維修記錄本，把警察尋找的那輛計程車從本子上去除的情況。

「我們當然要敲門。只有當你獲得了免敲門的許可之後，你才可以不敲門。另外，我覺得有人在看著我們呢。」

他知道自己這麼做很可笑，但還是忍不住。在伊拉克的日日夜夜練就了他的生存技能，否則他早就和有些人一樣，躺在木頭盒子里回美國了。一旦掌握了那種技能，想要忘記都不大容易，因為它似乎成了一種本能。今天他為什麼老是不由自主地想那些事情呢？上帝啊，他想，我該不會得了創傷后應激障礙吧。

納西里公寓的門旁邊有一扇大窗戶，裏面拉著窗帘。「我想我們還是先敲門吧。」戴維森說。

沃恩走到計程車旁，慢慢繞著車走了一圈。車身一塵不染，像新出廠的車一樣，嶄新的鉚釘把「獎章」固定在車頂上。車內也乾淨整潔，除了串珠座椅套，裏面沒有任何私人物品。他安好破胎器，一隻放在後輪前面，另一隻放在副駕駛下面的輪胎後面。這樣，無論納西里是直接開出來，還是倒車出來，都插翅難逃。

戴維森把車開到一個不顯眼的地方停下，兩人下了車。他們都身著便衣，盡量表現得很自然的樣子，但在芝加哥的「小巴基斯坦」，他們還是像雞群里的兩隻鶴。

還是沒有人搭理他。

「你這是非法強行侵入他人住宅。」

納西里三樓公寓房門口的樓梯有個露天平台，平台上放了兩把銹跡斑斑的摺疊椅，還有一些空紙箱。沃恩朝巷子里望去，看到巷子另一邊的公寓樓的地面層是車庫，他看到其中一間車庫裡面有個人在注視著他們。離他們不遠的地方，不知是誰在播放巴基斯坦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