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惡狼很聰明，總有那麼幾隻知道主人給牧羊犬系的繩子有多長，於是，惡狼就在牧羊犬無法企及的地方行動。壞人不斷地想出新辦法，以逃脫法律的制裁。幸運的是，大部分狼不那麼聰明。壞人被抓住的情況，並不總是因為警察的工作有多麼出色，而是因為這些壞人犯的錯誤很愚蠢。

公寓里簡直跟垃圾堆一樣。他們直奔廚房，看到一張鋪著塑料桌布的摺疊餐桌上擺著一隻盤子，裏面的食物吃了一半。

這時，戴維森回到廚房，看見了沃恩面前的一大堆塑料袋。「你有什麼發現？」

「不知道。」戴維森說。

沃恩又在其他塑料袋裡找發票，雖然沒有找到很多張，卻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

沃恩用腳尖打開廚房洗碗池下面的櫃門，彎腰朝裏面看，想再找一條毛巾什麼的，給自己擦指紋用。在這個世界上，有些地方你肯定是不想與之有任何瓜葛，被你私自闖人過的公寓肯定算是一個，計程車司機兼潛在激進分子的住所應該緊隨其後了吧。只要和這樣的地方扯上關係，那麻煩就大了。

通過非法手段獲得證據也不能作為獲取搜查令的理由。這麼一來，兩位警官的處境就很艱難了。納西里圖謀不軌，但從法律的角度出發，他們的手腳卻被綁住了。他們不能把目前掌握的有關納西里公寓里有製造炸彈原料的信息和他人分享。

「如果他沒有呢？」戴維森問。

「對。」沃恩把他推到一邊，自己進了卧室。「你去看著門，防止被人抄了後路。」

「到哪兒弄硫酸呢？」

「所有的房間。」

沃恩抓起廚房操作台上的毛巾，扔了過去。「好啊，不過你要記得擦掉指紋。我不想留下任何痕迹。」

戴維森看看盤子里吃了一半的食物。「我們還應九九藏書該估計到，他是不會再回這裏了。」

他們檢查了卧室、客廳和衛生間，一個人也沒有發現。戴維森把槍放回槍套。「好吧，反正現在我們已經越界了，你還想不想來一場『深度旅遊』？」

作為警察兼律師，沃恩的任何一種身份都不希望他一錯再錯。他們已經做了一件非法的事，現在如果要將納西里的公寓翻個底朝天，他們的麻煩就更大了。但是，沃恩沒能說服自己。

「我們不一定要去找啊。」沃恩說，「我們趕緊了結這裏的事，然後回你的車上去。我想看看納西里會不會領著我們找到那個基層組織。」

「你想搜查哪個房間？」戴維森問。此時他一隻腳已經跨進了卧室。

警察不是壞人。實際上，在大多數情況下，沃恩覺得警察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之一。他們是好人。他們站在法律、秩序和文明的一邊。他們是那些勤懇工作、奉公守法的普通美國人的堅強後盾。如果美國人民是綿羊的話，他們就是牧羊犬，羊群的不遠處，惡狼在逡巡。

「換句話說，就是在雷達底下超低空飛行。」沃恩點點頭。「就是。TATP被稱為『撒旦之母』，就是因為它性能很不穩定。我在伊拉克的時候，如果想要發現製造炸彈的傢伙，那就看他的手——如果看到誰手指不全，有時甚至整個手都沒了，那這人肯定是製造炸彈的高手。」

沃恩展開那隻粉紅色購物袋。袋子上印著一個戴著頭巾帽的女人的剪影，此外還有美容商品店的店名、地址和電話號碼。袋子里有一張發票，日期是事故發生前的兩天。從發票上看，納西里只買了一種商品，卻買了好幾瓶。

「你知道什麼是『撒旦之母』嗎？」

「給你十分鐘。」沃恩說，「然後我們就ｈｔｔps://ｒeａｄ•9９csw.com撤！」

他繼續搜查公寓的其他地方，希望找到納西里去向的有關線索，哪怕是和他下一步打算有關的線索也行。他一無所獲。沒有找到私人信件。沒有找到筆記本電腦。沒有找到手機。這傢伙甚至連固定電話也沒有。不過，現在安裝固定電話的人確實是越來越少了。

「那我們就可以假定他還在芝加哥，沒有打算帶上炸彈回巴基斯坦。」

雖然汽車修理工提供信息也是由於某種壓力，他們還是很有可能獲得法官的同意，帶著許可證回去找修理工，但是，他們進入納西里公寓這件事已經被巷子對面的那個人看到了，所以，就這座公寓而言，他們是不能做任何文章了。

讓約翰·沃恩感到不安的是，儘管惡狼在與時俱進，想方設法去行兇作惡，牧羊犬卻一直受制於千年不變的規約。和受害人相比，法庭似乎更樂於保護那些罪犯。這是不對的。但是，沒有搜查令就私闖他人公寓進行搜查，這也不對。這沃恩是知道的，但他顧不上了，至少目前他顧不了這麼多。實際上，在警察這一行乾的時間長了，他已經開始慢慢地不管不顧起來了。這樣一來，難道他就成了壞人？也許是，也許不是。他不清楚。但他知道的是，只要能夠將壞人繩之以法，哪怕打法律的擦邊球，甚至違規，他也心甘情願。好人受苦遭殃、壞人毫髮無損，這樣的事他見多了，所以，他願意考慮以下情形：為了達到目的，有時可以不擇手段。

「所有的房間？」

戴維森點點頭，朝卧室走去。

「我們肯定要扣押那輛出租。我想，我們總能有辦法對之進行檢查，看看有沒有爆炸物殘留。如果成功，那這個案子就搞大了。」沃恩說。

「但你怎麼才能找https://read.99csw.com到它呢？」戴維森問。

「簡單說，就是過氧化丙酮。這是激進分子喜歡用的一種炸藥，因為原材料好找。只要弄到兩種最重要的東西就行：過氧化氫和硫酸。」

簡而言之，他和戴維森冒了巨大的風險，觸犯了數條法律，結果卻兩手空空。納西里襯衫、褲子和夾克的口袋也幾乎都是乾乾淨淨的，能找到的一些雜物也派不上什麼用場。整個公寓看起來更像是片場設置的場景，一點不像有人實際居住的地方。

沃恩行動迅速，有條不紊。納西里的卧室里有很多書，其他東西倒沒多少。幾乎所有的書都是用巴基斯坦的官方語言烏爾都語寫的。這種語言沃恩不認識，於是，他掏出手機，拍了照片。他有一位朋友在海軍陸戰隊的情報機關工作，他可以把照片發過去請他翻譯一下。他有一種預感：這位朋友給他的消息肯定不會是什麼好消息。

冰箱的冷藏室幾乎沒什麼東西，冷凍室里空空如也。兩人又朝公寓裏面走。戴維森先掏出了武器，沃恩也跟著做了。

「同意。要是你是他，你現在會去哪兒？」「找個安全的地方待著。」

沃恩點點頭。「那個地方的人是你信得過的。」「比如，他們的基層組織？」

「三過氧化三丙酮。TATP。」沃恩舉著那些發票說。

「經歷了血的教訓，知道如何帶著敬畏之心製造炸彈。少了一根指頭、兩根指頭、三根指頭之後，你就會變得謹小慎微；少了一隻手，你很可能就是制彈導師了。」

「這麼說來，納西里是個炸彈專家了？」

穆罕默德·納西里撞人之後逃離了現場，接著，和他同村的人想幫他打掩護。不管納西里有沒有開口請同村的人幫忙，這都不重要。從公寓里的情形來看，再加上他的直覺，沃https://read.99csw.com恩覺得應該是有人向納西里通風報信，說警察要找他。

「高手怎麼會缺手指，甚至缺手呢？想不通。」

「倫敦爆炸案中用的就是這種東西嗎？」戴維森問。

「是的，但也有可能他是在幫別人搞這些原料。」沃恩說，「不管怎麼說，這應該是他撞了艾莉森·泰勒后急忙開溜的真正原因。」

無疑，他目前的所作所為是錯誤的。他無法為自己辯解，給自己臉上貼金，或者為自己開脫。但是，他沒有絲毫的內疚感。

納西里有這樣的袋子，真是奇怪。也許是某位客人丟在他車上的。或者，是納西里女朋友的。如果他們能找到他的女友，那就能找到他。

「管道疏通劑啊。」沃恩說著，又舉起了手中的發票。「從發票上看，納西里每次購物都會買上一兩瓶，有時甚至三瓶。他多次小批量地購買，似乎是不想引起別人的懷疑。」

納西里除了在美容商品店買過氧化氫，還在其他百貨店、藥店買了更多類似的商品，另外還有管道疏通劑。納西里把過氧化氫和其他雜七雜八的商品混在一起，試圖掩蓋自己的真實意圖，但沃恩一看就知道他想幹什麼。納西里並不是打算開漂洗染坊，或者幫人清洗下水道。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有關法律的問題雖然我是一竅不通。」戴維森說，「但這條證據無疑是『毒樹之果』。」

「能不能告訴我TATP是什麼玩意兒嗎？」

「你這傢伙真夠小心的！」

「好吧，就算你確實想出了好辦法，把『毒樹之果』埋起來，讓人檢查這輛車。問題是，萬一沒找到爆炸物殘留怎麼辦？」

儘管戴維森口中的「毒樹之果」這種說法有點讓人摸不著頭腦，但他說得一點不錯。通過非法搜查、非法沒收或者刑訊逼供等非法手段獲得的證據是「毒樹九*九*藏*書」，在此基礎上獲得的證據則是毒樹之果。根據非法證據排除的規則，違反美國憲法規定所取得的證據材料，在審判中不具有證明力，法庭不予採信。

「沒關係。我們不能放棄。我們一定要盯著這個傢伙。我們獲得此人姓名和照片的方式是合法的，這樣，我們就可以在警察局內部通報這些信息，看看有沒有收穫；另外，我還可以到『聯合反恐特遣部隊』去找一個熟人幫忙。我會請他幫我調出所有的航班記錄，看看納西里是否試圖坐飛機離開美國。」

沃恩回到廚房，戴維森坐在餐桌旁，抬頭看看他。「有什麼發現？」

「什麼也沒有。」沃恩回答。

「製造炸彈的人往往需要幫手，所以，我傾向於認為有個基層組織就在附近。」

在洗碗池下方，他發現了一隻白色塑料袋，裏面裝著更多同樣顏色的塑料袋。在最中間的那個塑料袋裡有一條看似粉紅色毛巾的東西。他把塑料袋裡的東西倒在廚房的地上，這才看清那粉紅的東西不是毛巾，而是摺疊起來的一家美容商品店的購物袋。

「對。佛破獲的那起爆炸案，用的都是它。」

「有人走得很匆忙啊。」沃恩說。他摸摸食物，看看熱不熱，又走到爐子旁，摸了摸茶壺。都是冷的。他朝戴維森搖搖頭。

「既然你搜查完了，現在，我再去看一遍，你介不介意？」

他的這種預感不是沒有根據。納西里還有一些書是英語的，作者都是同一個人。此人是激進分子的精神導師，本·拉登極其副手阿伊曼·阿爾-扎瓦希里都是此人的忠實信徒。沃恩在伊拉克的時候，曾經看過此人的著作，因此對其作品的內容有一定了解。通過那些書，沃恩得以深入激進分子的內心世界。現在，穆罕默德·納西里也有幾本這樣的書，這加重了沃恩心裏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