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求你一件事。」此時，松波夫人趁機開口道。

「總之，請您先坐下。您為何不坐下聽我說呢？請別這麼固執己見嘛！今天，我藤吉郎要對您說的事既關係到信長的霸業，也關係到蜂須賀的前途，絕不是芝麻綠豆的小事！首先，您與信長素昧平生，對您而言他並不是藩主。甚至可以說，他在您眼中什麼也不是，對此我藤吉郎是深有感觸的。可是，您把蜂須賀稱為自己的領地，也只是您的一廂情願，而且還是大錯特錯！」

「您在領受君命之後，是不是立刻派小廝騎馬飛奔到蜂須賀村送信了？」

藤吉郎的回答沉著而有力，為了讓對方放心，他還把自己的計策告訴了犬千代。

這是一座草木蔥鬱的豪紳宅院，似乎已有好幾百年的歷史，整個院落都被青苔所覆蓋，彷彿人跡罕至的古寺一般。

他們二人再次在馬上道別，隨後藤吉郎的部隊再次啟程。只見幾面紅底無字的旗子稀稀落落地點綴在隊伍里，犬千代默默地目送著隊伍越走越遠。

聽到父親的吼聲，龜一的眼中掠過一絲驚恐，向後退去。

「猴子！對了，他剛才還說過，如果您想不起來日吉是誰，就說是猴子來了！」

「您看下這個。」

「不用客氣了！請您先上馬！」

龜一個性溫和、頭腦聰慧，性格完全不同於父親。面對自己的接班人，這個叱吒風雲的將領顯得憂心忡忡。

「猴子！不，使者大人。您來此地到底有何貴幹？不妨有話直說！」

正當僕人氣勢洶洶地要趕去教訓藤吉郎時，站在書齋門口的小六彷彿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叫道：

小六一下跳起身，衝進書齋，拿起一把長刀對著藤吉郎。

很快，一個貌不驚人的男子就站在了他面前。此人不僅相貌平平，就連開場白也說得毫無新意。

「我真的很可憐您，現在看來，您也只不過是一個有勇無謀的武士頭領而已。」

「你說什麼？」

「我在屋外插了一句嘴，實在很失禮。剛才，我聽到兩位大人說話聲很大，好像在為什麼事爭吵吧？」

「您認識他？」

「那恕我失禮！」

「……？」

小六一直歪著頭聽僕人說話。

「你當上武士了？」

「嗯。稍微等一下。據你所說，這個男人會不會是『猴子』呢？」

「休息！」一聲命令從隊伍前方傳來。其實，士兵們並未走出多遠，還不需要休息。各隊領隊都是一副沒精打採的樣子。看來，此次出征是毫無勝算啊！每個士兵的臉上都寫滿了不安和倦怠。

所以，每當小六看到這個與自己不甚相像的兒子時，都會想：「如果他來繼承家業，我們家族的末日就為時不遠了。」

「是我。」對方回了一句。

「嗯。那麼，你把他帶走吧！」

「哦，就是那匹『烈馬』呀！」

然而，藤吉郎並未表現出絲毫的不快。

此時，已成為將領的藤吉郎正穩坐馬背之上，走在隊伍的最前方。

之前，齋藤道三被養子義龍所殺，如今義龍又病死，美濃內部可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事實上，齋藤道三生前每年都會資助小六一些糧食和錢財，可自從他死後，糧米的供應就中斷了，此事對小六影響頗大。

小六答應了一聲，隨後面對藤吉郎重新坐好。

想當初，柴田、佐久間等人率部隊奔赴洲股時，隊伍中到處旌旗招展、鑼鼓喧天，可謂士氣衝天。現在看來，藤吉郎的部隊就像一隊哨兵或是剛從前線撤下來的小股軍隊。

「喂，你們等一下！」

「事實上，我是聽寧子說的。」

「是！」

隨後，藤吉郎翻身上了馬。此時，有人把犬千代的馬也牽了過來。

「信上的內容的確如此。」

「我曾收留過一個孩子，還讓他在府https://read.99csw.com里干過幾年雜活，有時也讓他給龜一當書童。那是個十分機靈的孩子。」

「猴子，你敢再說一遍！」

「這些事情，您不必擔心。」

自己手下的那些流浪武士中，以不學無術、難以管教之人居多，而且全是一些剛勇彪悍之徒。如果繼任者無法駕馭這些人，蜂須賀一族將難以維繫。在野獸的世界里，弱肉強食是不變的真理。

在這初秋之日，院子里顯得十分幽靜、安適。

「無論是蜂須賀村，還是尾張國的各個角落，這個國家的每一寸土地都不是屬於某個人的。小六大人，您能說蜂須賀是屬於您一個人的嗎？」

其實，小六絕不是不學無術的草莽之徒。就連他的兒子，十二歲的龜一都對日本國風、小六家史和國學文化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此事不可外傳。」

「正是如此。」

她能做的，只有無聲地哭泣。

見此情景，龜一的母親松波夫人不顧一切地從房裡跑到院子里。她抱著龜一，抽抽搭搭地哭起來。

「可是，他的身份是織田信長的使者呀！這不是很可疑嗎？」

藤吉郎不知道眼前這個和尚是不是住在府里的客人，看年紀四十左右。此人自有一種武士風骨，眉毛很濃，尤其引人注意的是那兩片厚實而紅潤的嘴唇。

「如果整天只是看書，就會荒廢武功。」

小六仔細端詳著眼前這張面孔。

「信的內容我看懂了。對方顯然已經拒絕您了。信上說，蜂須賀一族與齋藤家淵源已久，決不會幫助織田家出兵。他已經明白地拒絕了您，難道不是嗎？」

「我深知，君見我當此大任，不甚放心，特地追上來囑託我。對此深情厚誼，在下愧不敢當。此次出征，望君勿要挂念，只需在城中靜待我的佳音。」

「關於這一點，我也有些納悶兒。他是什麼打扮？」

「……」

「藤吉郎！」

「像之前一樣，不要把我當作父親，只把我當作對手。開始練習！」

「他毫不客氣地就進了院子，一邊四處看，一邊還說：『啊！一切都好熟悉呀！』他還自以為是地評論院中的景緻，一會兒說：『斑鳩的叫聲還是這樣親切啊！』；一會兒又說：『這棵柿子樹更加高大了！』我怎麼看，他都不像織田家的使者。」

「是的。請恕我失禮！」

當軍隊走過井之口，剛抵達正願寺附近之時，突然有匹快馬從後面追了上來。此時，隊伍離開清洲城不過一二里地。

「您此次出征，關乎織田家生死存亡。對於您的實力，我深信不疑。可是，其他人對您的批評和城裡百姓的不安卻讓我無法坐視不管，所以我特地追上來囑咐兩句。藤吉郎，您一旦成為將領指揮軍隊作戰，肩上的責任就更重了，作戰方法也不同於以往。怎麼樣？藤吉郎，您做好準備了嗎？」

「好久沒見了！」他客套了一句。

說著，小六也舉起了槍。

此刻，他終於回想起十年前在失作川那晚發生的事。

「這小鬼是誰家的孩子？」想到這兒，他拿過手下提的燈籠，仔細觀察著眼前這個長相奇特的少年。即便時隔多年，他依然清楚記得當時的情景。

「話既如此，想必您已是胸有成竹了。既然如此，祝您一路順風！」

「很好！」他稱讚了一句，面色也有所和緩。

「他來了。」院門處傳來僕人的聲音。

「這院子是在幾代先人的愛護下才得以傳到我手裡的。」每當小六正勝來到院里，都會想到這一點。自從應永、大永時期居於此地之後，他就經常想起自己的先祖。

儘管自進門起，藤吉郎就一直在敘舊，可小六卻不為所動。他一直在揣摩著對方的一舉一動，此時他突然厲聲叫道：「猴子！」他對藤吉郎的稱呼還與以前一樣。

「你過來！」

「他身穿鎧甲，外罩長袍，好像長途跋涉而九九藏書來。他騎的那匹馬的鞍鐙上全是泥水，上面還捆著行李。」

於是，駝隊的人立刻讓士兵跑到前面給藤吉郎送信。

這時，一群紅蜻蜓從空中飛過。犬千代目送隊伍走遠后，獨自騎馬返回了清洲城。

也許是出於謹慎，管家還特意吩咐了五六個流浪武士和來人一起來見小六。

「龜一！」在院中散步的小六，突然朝著上房的一間小屋喊了一聲。

突然，藤吉郎低下了頭。

藤吉郎見狀，立刻跳下馬，快步走了過去。

「住口！」

犬山城主下野守信清原屬織田一族，卻一直反對信長的統治。他唆使葉栗郡的和田、丹羽郡的中島豐后等一些不受信長重用之人插旗造反，並暗自與美濃的齋藤家有來往。犬山城主與信長雖屬同族，卻成了對織田家威脅最大的人。

幸好，龜一終於醒了過來。

當時，小六和手下在河邊的小舟里看到一個孩子在睡覺。那孩子衣衫襤褸，滿是塵垢，估計是沒錢住店才餓著肚皮來這兒躺著。當他的手下把那孩子叫醒后，那孩子竟然毫不膽怯，說話還非常理直氣壯。

「織田上總介信長大人。」

「就要有這種勁頭！」他再次鼓勵著兒子。

龜一是小六的長子，今年剛滿十二歲。聽到父親的喊聲，他立即答應一聲，隨即挽起褲腳，抱著兩支練武用的木槍來到院里。

「在下要告訴您，為什麼說您是有勇無謀，還要為您指點迷津。所以，請您先坐下！」

「在下感謝之至！」

隨後，小六向書齋走去，他剛把鞋脫在門口，剛才那個僕人就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

「你在幹什麼？」

「噢，真是猴子呀！你沒怎麼變嘛！」小六自言自語著。

就在此時，父親手裡的木槍朝龜一肩頭狠狠刺過去。「啊——！」龜一大叫一聲，木槍隨即撒了手，他也仰面栽倒在地，昏了過去。

「小六大人，請等一下！」

「在看書。」

「這位使者所言甚是。無論這裏的土地，還是尾張國的一草一木，它們既不屬於信長也不屬於蜂須賀，而是屬於國君。難道您能否認木下大人所言嗎？」

「啊！你怎麼可以這樣！」

「是嗎？主公已命令撤兵了？這實為明智之舉啊！」藤吉郎望向清洲城方向，自言自語道。

「拿起槍！」

此外，整支隊伍中既看不到旌旗，也聽不見鼓聲，顯得毫無士氣。

「請您放心！」

藉著里院透出的光亮，他們看到一個人正站在裡屋迴廊的盡頭。由於他的半個身子都被牆影遮住了，因此並不能看清他是誰，能看清的只是類似僧衣的寬大衣袖。

「慎重起見，我還是先見見他。」

「等一下，小六大人！您要想將我劈為兩半簡直易如反掌，不用急在一時。不過，您一旦把我殺了，就沒人為您出謀劃策了喲！」

「您對此人有印象嗎？」

「不！我還有更重要的事。」犬千代突然開口道。

小六怒視著藤吉郎，接著又說道：「你回去之後對信長說，我的身份跟他一樣，如果有事求我相助就親自登門吧！聽懂了嗎？猴子！」

「我的先人也是在碌碌無為中了此一生的吧！現在這個亂世，只要能好好保存這座宅院並留給子孫後代，先人們就會原諒我吧！」

「這個當然不用您吩咐！很多武士已經趕過去警告他，如果不立刻離開，就把他從牆上扔出去！可是，他又央求我們再為他通稟一遍，還說：『請對小六大人說我就是十年前失作川的那個日吉，他一定會想起來的。』這人簡直是一副不見到您誓不罷休的樣子。」

「您一定猜到我的計劃了吧？」

從他的父輩開始，小六家與美濃的齋藤家就結成了同盟。他們互相扶持、息息相關。流浪武士十分重義氣，甚至可以說他們比世間任何練武之人都更重視俠義和信義。即便這些流浪武士以殺人劫掠為生，可是彼此間的關係卻親如一家，他們最為痛恨的就是背信棄義之人。

九*九*藏*書「沒聽懂！」

「你哭什麼！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就是因為你過分嬌慣，龜一才如此懦弱！他又沒死。你別過來礙事，趕快走開！」

因為剛才已有人問過此事，所以犬千代顯得胸有成竹。

「請讓龜一今天就練到這裏吧！你看，他臉色蒼白，嘴也腫了。」

「和尚，你說我哪裡失禮了？」

「把他抓住，然後趕出去！為什麼要對織田家的人客氣？」

「我不知道您許諾給對方什麼條件，不過，那個蜂須賀村的流浪武士頭目看到您的信之後，答應您了嗎？」

「是的。如您所見，我只是一名身份低微的武士，可不管怎樣，我終於也當上了武士。您一定為我感到欣喜吧！其實，今天我特意從洲股陣地趕到這裏，就是為了告訴您這個消息，希望大家能為我高興。」

「母親，我已經沒事了。請您先離開一下！」說著，龜一重新撿起槍，忍著劇痛再次站了起來。看到兒子如此頑強不屈，小六第一次感到了滿意。

再會了……

「……嗯嗯。」

「主人，那個可疑的人簡直太過分了！他說什麼也不肯離開，而且還私自穿過角門，去了馬廄。現在，他正和馬童、工人們閑聊呢！」

樹蔭之下碧竹叢生，清泉之上芙蓉嬌艷。

說著，藤吉郎從盔甲下取出一封信，直接交給了犬千代。此信正是昨夜權藏從蜂須賀村小六處帶回的回信。犬千代看后，把信交還給藤吉郎。隔了好久，他都沒有開口，只是大瞪兩眼看著藤吉郎。

此時，隊伍已走出五十多米遠，藤吉郎再次回頭望向好友的位置。因為對方已聽不見喊聲，所以他只能朝對方微笑。在初秋暖陽的映襯下，他的牙齒顯得更加雪白，他一直微笑著，那笑容中沒有一絲勉強，是那樣自然而真摯。

「哦？」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問道：「他叫什麼名字？」

「完全沒有。」

小六不慌不忙地答道：「沒有啊，大概是你聽錯了吧！不用為我擔心，我馬上就把這個不知深淺的傢伙趕出去。」

「已經到休息時間了嗎？」

「犬山那邊情況如何？」

「真奇怪呀！」

「誰要聽你胡說八道！」

此時，從院里突然傳來一個人的喊聲：「小六大人，您一定要坐下聽他說，否則會有大麻煩的！」

「啊，您還有什麼事？」

「在那之後，承蒙大人照顧多年。」說話時，藤吉郎一直躬著身子，他對小六的恭敬之情未有絲毫改變。

「他說叫木下藤吉郎。」

此時，一個僕人突然急匆匆地跑進二道門，向小六報告：門外有一個自稱是織田信長使者的人求見。僕人還說，這個使者未帶隨從，是單人獨騎而來，想單獨求見主人，有秘事相商。到底是什麼事呢？

此時，他的眼神突然變得十分凌厲，彷彿對手不是自己的兒子。

剛才有人答應，可這次卻沒有。屋裡的藤吉郎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小六。

藤吉郎的話句句發自肺腑，尤其是最後一聲呵斥簡直如同晴天霹靂。

「是嗎？原來你是使者呀！」

織田信長所據清洲城距此地僅有數里之遙，這裏當然也屬織田家管轄，可是小六正勝卻不聽命于信長，也從未接受織田家的任何俸祿。

「咦，是惠瓊和尚嗎？」小六問道。

「少啰唆！」

「很疼吧？其他地方還有沒有傷？」

無論她心中多麼不情願，此時也不能違背丈夫的意願。可以說，這就是當時的家規。

看到小六沉穩地坐下來，惠瓊和尚十分滿意。

「我不管你的主人信長是否把蜂須賀村也划入他的領地內，總之，在這裏甚至整個海東郡都要聽我小六正勝的！我們小六家祖祖輩輩從未吃過信長一粒米，如今他以藩主自居還派來使者，簡直滑稽至極！猴子，你最好趕快離開，如果再敢放肆read.99csw.com，小心我一腳把你踢死！」

「等一等！」

可以說，「信義」是這個群體不可撼動的生存法則，而小六正勝就是這個群體的當家人。

「哦，是前田大人呀！」

儘管他心裏安慰著自己，臉上卻是一副並未釋然的神情。

小六突然起身，站在書齋門口大吼一聲。他的語氣、眼神已不像之前那麼客氣。

聽到父親的話，龜一垂下了眼睛。

「是誰？」

「那邊還是一片混亂。因為上頭突然命令退兵，所以我們就急急忙忙地退了回來。」他的回答很簡短。

「雖然您不承認這是事實，如果您承認對國政不滿，就相當於承認自己懷有反意。因此，您才會對他所言如此反感。您坐下並不表示您屈從於木下大人，而是表示您屈從於真理。所以，您可以先聽一聽木下先生所言，然後再決定是把他留下還是趕出去。貧僧覺得如果他有好的建議，不妨聽聽看。」

由於幾次三番被藤吉郎央求進來送信，此時這個僕人也是一肚子怨氣。

也許是在權衡利弊，此時的小六安靜了很多，他突然想到一些平時很少想到的事情。

「龜一，該準備練武了！」

「我有一條妙計！」

「你、你說什麼！小輩！」

儘管他嘴上說沒變，可心裏卻吃驚不小。他沒想到藤吉郎與十年前的日吉早已是判若兩人。

因此，信長決定討伐犬山。可是，由於對方能源源不斷地得到齋藤家的支持，以致織田軍戰果甚微，其間大將岩室長門戰死，其餘傷亡更是不計其數。

可是，當犬千代聽完他的計策后卻皺起了眉頭，臉上的表情更顯得不安。

「喂！」

「這下您明白了吧？」

「恕我多有得罪。無論說客是誰，我小六正勝都無法戰勝正義和真理。那麼，讓我來聽一聽你要說些什麼吧！」

「看來女人的嘴巴是不能嚴守秘密的呀！真是百密一疏啊！」

「把他帶過來吧！」

「主公只是偶爾發脾氣。」隨後，藤吉郎稍微調整了一下語氣，接著說道，「剛才一直在跟您敘舊，實際上今天我是作為信長的一個家臣，來向您秘傳上意的。」

「國家尚有君主治理，現在您並未獲得任何官職，就想用武力將蜂須賀據為己有，這簡直是為所欲為，甚至可以說您連浪人最起碼的生存規則都不懂！難道您不是這兩千流浪武士的頭領嗎？坐下！聽我說！」

一路上，不時有童謠之聲傳入藤吉郎耳中：

「您好失禮呀！」他責備了小六一句。

說著，藤吉郎對身邊的侍從命令道：「去把前田大人的馬牽來。」

看到住在自家的和尚竟然幫著藤吉郎說話，小六很是不滿，他盯著和尚問道：

「貧僧在此多有不便，我會立刻退出去。不過，我希望小六大人在回復使者之前，能來我的房間一下。當然，前提是你們談到了那件事……」

由於來人被眾武士圍在當中，小六隻得揚起頭望向人群。

其實，這也不能全歸咎於齋藤家思慮不周，他們並不知道織田軍早就切斷了海東郡與美濃的糧道。

此時，小六正勝靜靜注視著這座草木環繞的古宅，外人很難想象此人就是廣泛活躍于尾濃各地、在戰場上神出鬼沒的流浪武士的首領。由於他的地盤廣闊、實力雄厚，因此藩主始終無法將他徹底剷除。

「哪裡錯了？」

聽聞此言，小六的疑問一下就煙消雲散了。

「別這樣，您還是先坐下吧！然後再聽我藤吉郎從頭說起。」

現在，小六與齋藤家的糧道雖然斷了，可彼此間的信義還在。他從未停止反抗織田家，近幾年他甚至還暗通犬山城的下野守信清，幫助他造反。可以說，小六正勝一直暗自謀划著如何攪亂織田家的政局。

隨後，小六正勝就坐在了書齋的迴廊里，等著來人。

「原來真是猴子！」

「這次來的又是一個奇怪的人……」傳話的僕人繼續補充道。

「什麼事？」

「原來如此。就是那個前幾天給我送信來的ｒｅaｄ•９９csw.ｃｏｍ織田家的家臣吧！我不會見他，把他趕走！」

「是一身戎裝。」

「到底是哪裡受傷了呀？龜一！龜一！」她一面在心裏埋怨丈夫出手太重，一面吩咐僕人趕快拿水、拿葯。

不過，這支隊伍的人數實在有限。

小六低頭想了想，卻怎麼也想不起來發生過什麼。無論是失作川還是日吉，都無法喚起小六的任何記憶，因為十年前在路邊發生的那件小事早已被他忘得一乾二淨。

說著，藤吉郎脫掉草鞋，從坐在迴廊里的小六身邊經過，徑直向書齋走去，然後大模大樣地坐在了上座的位置上。

聽到這兒，小六苦笑了一下，隨即說道：「難得你想得如此周到。真沒想到，還會有人僱用你這樣的人做武士。你的主人是誰？」

之前，一直在院里不敢進屋的惠瓊和尚突然走進房裡。

「自從我離開府上之後，久未趨訪，常在心中祈願大人福壽安康。想必龜一少爺也長成大人了吧？夫人也一向安好吧？十年時光，轉瞬即逝，今天我再次走進這裏，親切熟悉之情實在難以言表啊！」

「我要動手了！」

「啊，是前田大人！」

「你這渾蛋！」

接著，藤吉郎又說起自己在院中看到那些古樹、房脊時如何感動，以前自己每天早晨都會在水井旁喝水，在那兒的大石前還被主人訓斥過，以及自己如何背著龜一少爺捉知了的往事。

「怎麼回事？」沿途的百姓們若無其事地目送隊伍走遠，根本沒人想到那會是派往洲股的軍隊。

「猴子，你給我立刻出去！」

「請多保重！」

「大致猜到了。不過，這計策可行嗎？您要用的那些人可是一些離經叛道的流浪武士。如果他們不聽您指揮，反而會給自己帶來麻煩呀！」

那些正要拿葯過來的僕人，一看到小六冷峻的表情，都嚇得不敢過來，只能獃獃地躲在遠處。

小六正勝和藤吉郎同時循聲望去。

對兒子柔弱、喜歡讀書的天性，小六十分不放心。因此，只要一有時間，他就會和兒子一起練武，以期望自己身上的剛勇之氣能注入到兒子的血液里。

主人還沒發話，客人竟自顧自地闖了進去，還坐在了上座。他看著屋裡的藤吉郎，喊了一聲：「猴子！」

這個叫惠瓊的僧人面帶微笑，站在原地問道。

此時，松波夫人擦乾了眼淚，從懷中取出懷紙為兒子擦乾嘴角的血跡。嘴角的傷不知是被父親的槍打中后自己咬破的，還是摔倒后磕在石頭上留下的。

「不是您想的那樣。今早天還沒亮，寧子就去熱田神宮參拜，祈禱您能出師大捷。他們回來時，權藏突然對寧子提起此事。當時，我正要登門拜訪，恰巧聽到了。」

「哦？」見此一幕，小六依然坐在原處動也沒動。

「哦，是軍事機密嗎？」

「我十分抱歉。」

「哼哼！」

不久之前，犬山地區逐漸成了織田家的一塊心病。

「喂！猴子，你怎麼突然改變態度了？哈哈，之前是故人敘舊，現在你又變成信長的使者了！」他的語氣中不無諷刺。

這是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的問題，可小六卻故意問出口。

「在失作川？」

「別說廢話！讓我們休息就休息唄！」

「既然如此，這個人就太可疑了！我看他一定是在狡辯。這次我們要讓他吃點苦頭，先把他暴揍一頓，然後讓他滾回清洲城去！」

「這樣隱秘的事情，您怎麼會知道？」

聽見主人的吩咐，僕人立即跑回去要將來人趕走。

說完，惠瓊和尚就離開了。

「渾蛋！」看到妻子的舉動，小六正勝怒喝了一聲。

此時，走在隊伍後面的駝隊看清了來人。

「請您先坐下。」

「您真的要見他？」

「咦，現在就休息嗎？」

此時，犬千代從馬上跳下來，氣宇軒昂地走在隊伍里，耳邊時時傳來士兵們的抱怨聲。

於是，小六把木槍和兒子都交到妻子手中，又說道：「你不可太嬌慣他！另外，要讓他多做些有用的事，別只是一個勁地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