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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樂在此處

第五卷

樂在此處

「有意思。看來他還是有他的天分的。把於福喊過來,於福!」他似乎突然想起什麼。
「這個是於福在橫山城的院子里燒的茶碗啊。」
虎之助看上去很開心。這時,貼身侍衛們將早茶搬來了。可能是秀吉洗完澡有些口渴,馬上喝了起來,但好像又想起什麼似的,說道:「給我淡茶。」
「這個露天澡堂真舒服,泡在熱水裡,看著藍天和飛鳥的肚皮,真是愜意啊!」
城門打開了。四周如同新年一般一塵不染。沿著寬闊的道路可以看到城下町一帶。
「市松,你笑什麼?」
不一會兒,快到中午時分,遠處來了一隊人馬和轎子。陽光突然顯得無比燦爛,天空中除了飛舞的蝴蝶別無他物。
「您只有今天天還沒亮就醒了,而且還梳理打扮,這是從未有過的事兒,大家都感覺很奇怪。」
大家將花車推到路口,沿著護城河,里三層外三層地跳起了舞。雖然城門近在眼前,但隊伍花了半個時辰才走進了城內。
他看著虎之助的身影,說道:「對了,我聽說長浜城下有個叫作冢原小才治的兵法家,過幾天你去冢原的道場里讀點書吧。好好努力,學點東西!」
「今天我要騎哪匹馬去接母親大人呢?快點兒,把草鞋拿出來!」
「哈哈哈,大人您還顯出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哈哈哈。」
「那麼您是要讓我休假了嗎?」
秀吉踮起腳張望著,看著左右的家臣,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可能是因為不好意思說出來,他並沒怎麼提到寧子。
「真的?」市松不得不|穿上了衣服。
市松說著,用眼睛瞪著他,但對虎之助來說,這種眼神不大見效。
「大人醒了,醒了。大人醒來了!」
這時,整個城下,如同過節一般歡騰熱鬧。無論貧富老少,大家都為城主的喜事而歡欣,他們將秀吉的孝行當成了對自己父母的孝敬。
「在!」
「是不是那種以前我看過的舞?對了,我們從小谷搬到長浜時,不是辦過入城典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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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劃是這樣,但他心裏肯定等不及了,所以睡不著了吧。」
「是。」
「你們剛起來?」
也不知道是誰泡的茶,因為沒有懂這行的人,所以肯定是侍衛中略懂茶刷拿法的人嘩啦嘩啦地攪出來的茶。
「辛苦了,辛苦了!」他大聲說著,走到了隊伍前。
「您在叫我嗎?」
「不用了,綁這麼緊,眼角都要吊起來了,這樣就行了。」
「你拿著這個,到泉州的堺市去吧。錢用作路上的盤纏。信是寫給堺市的千宗易的,你見到千宗易之後,再考慮九*九*藏*書將來吧。肯定能發揮你的天分。」
秀吉大聲地慰勞彥右衛門及手下的隨從們。接著,他立即來到兩個塗漆轎子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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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他已經趕上前輩市鬆了。福島市松已年過二十,但卻經常被年紀比自己小的虎之助叫醒。
春天的早晨,湖水微微映著紅色的朝霞,四周仍是霧靄繚繞,山色昏暗。
「市松,你真是的——老爺已經醒了啊!」
「嗯?這個鼓聲是怎麼回事?」秀吉豎起了耳朵。
秀吉一會兒將茶碗的底翻過來,一會將它放在地上,入神地欣賞著茶碗。
「沒事,今天我起得早。剃鬍子吧,市松,把鏡子舉起來。」
秀吉一個人大聲地說著,走到了外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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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侍衛答道。
不愛泡澡的人,不明白這有什麼好。想來,他的入浴愛好不是因為好打扮或者是潔癖,而是因為年少時四處漂泊,身上遍是污垢,有時甚至兩三個月都沒有機會泡個熱水澡,所以等到他的身份足以達到輕鬆泡澡的時候,當年的慾望在得到滿足的基礎上,就演變成了一種「喜好」,成了他的習慣吧。
「因為我還沒有建立像大人您這樣的功勛啊。」
他來到武士們扎堆的地方,跟年輕武士們搭著話。看上去是說了什麼笑話,年輕的武士們大笑起來。
「第二位是什麼意思?」
這時,他已經將馬匹拉到城門內,帶領手下兩三百人,有徒步也有騎馬的,眾人排好隊,安靜地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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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小子,大清早的就這麼狂!」
「還沒有到時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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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童虎之助和市松二人,捧著他的佩刀等在門口外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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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大人到了!母親大人來啦!」
然而,老母親卻突然有些落寞地看著秀吉說道:「沒有田地啊……主城裡沒有給我種菜和豆子的田地啊。」
他屬於體毛較多的人,但是下巴即使幾天不剃也不會長出鬍鬚。現在看上去還沒有長齊。雖然他的精神已經成熟,但肉體還沒有發育完全。也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有時會表現出幾分稚氣。不管年紀多大,總有些不太像成年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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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他順手從盛文具的盒子里掏出了一些錢,和書信一起交給了於福。
「不想。」
虎之助也已經起床。他七https://read.99csw•com歲的時候,被母親牽著手,第一次帶到了洲股城,當了九年的侍童,今年已經十五歲。
「啊,原來這樣啊。」
「這不是一回事。市松你是個不孝子,哪裡明白老爺的心情啊。」
「因為您天還沒亮就醒了吧。」
「我也想早點看到啊。」
「馬上就要到城下的盡頭了。」一名派到城門處察看情況的士兵騎馬回來稟報。
街道上連只小狗都看不到。路兩側圍著金色屏風,屋檐上插著假花,人們都穿著漂亮的衣服,跪在草席上。秀吉的臉上油光閃亮,他在士兵的簇擁下,走了過去,大街小巷中充斥了鼓聲和民謠的聲音:
秀吉雖然人比較懶散,不修邊幅,但卻喜歡泡澡。
「嗯……這傢伙凈說些好聽的。」
「可以,可以。」
於福就是那位碗鋪的落魄公子,兩三年前在湖畔做壯工時,被秀吉救起,之後便在橫山城內負責燒制茶碗。
「是母親啊,是母親啊……前面那個轎子!」
「馬匹都還健康嗎?」
堀尾茂助負責昨夜的值班,他從秀吉的卧室旁邊沿著值班房間和侍童的房間一直喊著,一直走到走廊正面。
「是於福嗎?衣服,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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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很想像過去那樣,將兒子抱到膝上訴說思念之情,但她只是禮貌地說道:「路上隔一里便有小休,隔兩里便有大休,彥右衛門及其他人對我們極為照顧,絲毫不覺疲勞。我想快點看到你的新家。」
市松俯身行禮,接著將秀吉面前的鏡台搬走了。然而,捧著佩刀、孤零零地坐在秀吉身邊的虎之助,看上去要比市松聽得更加入神。
「要不要把髮根綁得再緊一點?」
「臉嗎……算了,我出來后再剃吧,快把衣服遞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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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母親有此願望,秀吉便招來馬匹,翻身上馬,領著隊伍走向了長浜城。
「大人。」
秀吉帶著母親和妻子,觀看了北城郭里新造的房屋。這裏后可觀伊吹山巒,前可望大湖與四明岳,庭園中點綴著花木和奇石,宮殿構造完全無可挑剔。
可能是因為這個,馬匹才焦躁起來。遠處的城下町方向,傳來了熱鬧的鑼鼓聲。
「大家為了歡迎幾位遠道而來的貴客,在路上鋪好砂石,門上都貼著賞花簾,屋檐上都擺好了裝飾品,所以才弄得這般熱鬧。」
老母親也報以一笑。暖洋洋的春日陽光,展示了她心中的幸福和謝意。秀吉感到極為滿足,這一瞬間的歡樂,勝過以往任何時候。他深刻地感受到,人生最為幸福的時刻就在此時。
長浜城內的牆壁還是嶄新的。一大早,便有人來掌燈了。
他好read•99csw.com像將這幾十匹馬也當成了自己的家人一樣。負責馬廄的馬夫跪在地上,向他稟報說馬匹都很健康。
一有機會他就去泡澡。即使是在戰時,遇到長期作戰的時候,他也讓人在野外挖個坑,在坑裡鋪上桐油紙,將熱水倒滿坑,進去泡澡。
「好了,剃刀可以拿下去了。這次是頭髮。市松,你到我後邊,幫我把頭髮紮起來,鬢角沾點水。」
今早他一起床,便來到了浴室。
「我是藤吉郎,前來迎接母親大人。請您在這裏的茶亭稍事休息如何?」
於福小心地睜大眼睛,看著秀吉的臉。
下來時,他對侍童和僕從們誇耀道:「怎麼樣,今天的天氣?」彷彿這是他自己創作出來的一樣。
「是……睡了一會兒懶覺。」
市松將鏡台放在寬敞的客廳的角落裡,秀吉讓他將鏡台移到更亮點的窗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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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真是搞不懂你。什麼時候出發,隨你的便。也不用急。我突然告訴你,是因為我怕自己忙起來就忘了這事了……不知道你這是不是喜極而泣,反正別讓我看到眼淚了,今天可是我大喜的日子。」
「今天的上午為什麼過得這麼慢啊。」
於福急忙將衣服抱來。他是個天生的老好人。他慌忙繞到秀吉身後,替他擦背和腳,連指甲都擦得乾乾淨淨,然後又打開木門,蹲在旁邊。
「您這就出來了?」
隊伍停到了臨時茶亭邊,停了下來。領頭的蜂須賀彥右衛門下了馬,朝著秀吉鞠了一躬。
接下來是早飯時間。他一放下筷子,便跑開了。
「有這回事嗎?不管是哪場戰鬥,主將都沒有不睡覺啊。」
「你也很想念故鄉的母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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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是蓬頭垢面的,我那天生操勞命的母親,肯定會擔心我這個兒子吧。看到兒子勞累,新城再壯麗和宏偉,也只能讓母親更加擔心,就算住在這裏,她也不能發自內心地開心。」
「就算這樣,車隊到長浜的時間,不是定在中午的時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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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這也是為你好。」
「那你就繼續睡怎麼樣?老爺已經起床了,在做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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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到條几上休息起來,但其間又忍不住數次走到屋檐處,朝著路邊看了過去。
「不是的,今天的典禮是為了慶祝老爺的母親大人和夫人進城。」
「好……淡茶,明白了。」
侍童來到秀吉面前,放下了硯台。秀吉拿起一張白紙,隨意地寫起信來。他的措詞有點奇怪,文風也極為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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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給您準備剃刀。」
還沒有見到母親,他就開始表現出孩子氣了。他想象著母親和妻子的轎子可能已經到湖邊了,現在又正在朝哪邊走呢。
秀吉一動不動地看著母親的面孔,因為他要是點頭的話,淚水就會奪眶而出。
「喲,天晴啦,天氣不錯啊。」
「今天的喜事只是我個人的私事,連居民們都這樣開心?」
「還沒到嗎?」
說完,他又像一陣風似的來到了院子里。朝陽照遍大地。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本丸裏面的山城上。在一片樹林中,有座古老的神社,那邊傳來輕快的拍手聲。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您是這樣想的……」
秀吉讓馬夫帶路,前去挑選馬匹。
衣著光鮮的隊伍跟在秀吉身後,隨著海螺的聲音,整齊地走出了城門。這天,秀吉的服裝自不用說,侍童和貼身侍衛以及隊伍中的每個人,都穿著華美的服飾,宛如展開一幅畫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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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不過……不對,聽您這麼一說,夫人想必很開心吧。」
鸕鶿在淺灘上叫著。早上起來泡澡雖然是他的喜好,但四周的環境卻有些嚇人。
「有什麼奇怪的。很正常啊。今天可是我和日本第一的戀人見面的日子啊。」
市松驀地爬起床,但所謂春眠不覺曉,他一邊揉著迷離的眼睛,一邊說道:「天還沒亮啊,你就跟麻雀一樣,一到天快亮就叫個不停,別慌啊。」
不久,負責浴室的於福戰戰兢兢地過來了,剛一坐下,秀吉就說道:「你今天就不要在浴室幹活了,那種活兒看來不適合你的天性。」
「為什麼?」
一名馬夫答道:「城下的農民和市民們,為了慶祝今天的入城,從昨天起就在練習跳舞和伴奏了。」
「這陣鼓聲是怎麼回事?」秀吉有些納悶。
各個房間里都有人在準備起床。大家嘴裏都在念叨著:「真早啊!」
雖然如此,秀吉還是十分滿意。他幾次看過主公信長的做法,只知道如何拿茶碗,如何對茶碗行禮。
「借您的發簪一用。」市松說著,坐到了主人身後,將秀吉的鑲金髮簪拿了過來,在盛水的盤子里蘸了一下,接著撫摸了一會兒秀吉的頭髮,說道:「這樣可以嗎?」
秀吉看著他,喊道:「阿虎!」
「那也只能如此了。」於福不僅沒有歡欣鼓舞,反倒趴在地上哭泣起來。雖然秀吉一再說這是他的天分,但他自己並不知道那是什麼。遠離秀吉的庇護比前程的事更讓他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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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子,還好嗎?」他首先找到了妻子,看到她笑眯眯的面孔后,他又來到老母親的轎子邊,跪了下來。
和平的歌聲伴著鑼鼓喧read•99csw•com天,連塵土看上去都像瑞氣升騰的彩虹一樣。這首歌謠是秀吉將居城從小谷移到長浜時,居民們喜悅之下情不自禁地邊跳邊唱出的作品,歌詞可能是村夫或者是不太識字的市民所編,顯得比較粗糙,但因此卻包含了居民們的真情實感。
「你以為我是說我的妻子?寧子是排第二位的啊。」
「啊,是嗎?」
勇敢向前進
百姓安心喲百姓安心
「為什麼今天早上起這麼早?看,天上還有月光呢。」
他雖然身為武士,但卻只會燒制茶碗,這未免顯得太過無能。於是秀吉幾次讓他到戰場上撿幾個首級回來,但他嚇得連連擺手。周圍人故意逗他,說要把他硬拉到戰場上,結果他不停地求饒,就差沒哭出來。因此雖然年過四十,卻成天被侍童組的虎之助和市松他們嘲笑,說他是個膽小鬼。秀吉覺得他很可憐,便把他從院子里調走,安排他到不怎麼和人打交道的浴室里工作。
「唉,你這個怪人,傷心什麼啊?我沒有責怪你。我是突然發現了你的天分,所以想趁你還沒有忘記,幫你指條明路。快把硯台拿來!」
「在!」
狹長的馬廄里,排著很多看上去很兇悍的戰馬。這些馬都是戰鬥的有功之臣。它們看到了秀吉的臉,不知道是因為認識還是害怕,都在嘶鳴或是以蹄擊地,躁動不已。
銀色頭盔上
閃閃發亮喲閃閃發亮
「於福!於福!」他在浴池中喊道。
原來他以為自己有什麼失誤之處,導致自己的工作被撤了。他那怯懦的眼神中已是淚光閃閃。
他的家中還沒有茶藝師。他感覺不需要這類閑人,所以一直沒有招。然而,他在小谷城裡,坐在茶室中,看到那個上面印有和自己十分相像的猴子底紋的鍋之後,就感到茶道是個極好的事情。一旦有了這樣的感覺,他就馬上熱衷起來,這就是他的性格。
後來,寧子發現主城中的遠處有一處房屋,看上去是給其他女人居住的。她想起前往岐阜城時,主公信長委婉提及的話,於是便極力控制自己,沒有提及此事。
「我說的第一戀人是指我的母親,明白嗎?」
「喂!喂馬的。」
「就在這邊等嗎?」秀吉在手下的提醒下,下了馬。這裡是通往城下町的道路,可以看到街旁的松樹。旁邊有間臨時設置的茶亭。
「什麼?」
年輕的武士們
「啊,好喝!」他大大咧咧地喝完茶,端詳起捧在手心的茶碗。
書窗上映出了紅紅的朝陽,照得鏡子上閃閃發亮,但秀吉絲毫不在意晃眼,他咧著嘴,開始剃臉上和下巴上的鬍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