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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削去羽翼

第五卷

削去羽翼

「那你去半兵衛重治那裡,一定要把他叫來。早先秀吉把黑田官兵衛孝高長子松壽丸送到重治的居城。讓半兵衛立即斬了松壽丸,將他的腦袋送到他父親官兵衛所在的伊丹城。」
「不。為了將禍轉化為福,也為了謝罪,屬下又想出一計,隻身闖入兵庫街道的敵陣中。希望主公能讓旁人退下,或許主公移座他處,聽秀吉細細道來。有勞主公。要如何定秀吉的罪,聽完秀吉彙報后,再請裁定。屬下一定聽命。」
「……嗯,那你說。」考慮一番后,信長接受了他的乞求,喝退了其他人。
信長剛發出嘖嘖咂嘴聲,立即轉至身後的文牘面前,將秀吉的信狠狠地扔了出去。
「非常妙。」信長毫不猶豫地接受了這個計謀。他自己的考慮也與這個大體相似。
計謀已定。信長已經將責備秀吉的事忘得一乾二淨。他還有關於今後作戰的很多細節要與秀吉商討。
「這是自然。但是伊丹雖談不上是要害之地,卻與毛利家相呼應,非常難對付。」
那些部將各自獲取了與秀吉信中所言的不同的信息。主要說的是:「小寺政職不僅沒被官兵衛說服,甚至更加大張旗鼓地在中國地區謾罵信長公,鼓吹織田家的弱勢,妄圖削弱中國地區內的織田勢力,而且與毛利家的往來也更頻繁了。」
終於來了,聽說秀吉要來,信長逼迫自己要表現出不愉快和陰沉的臉色。不得不說他有這麼奇怪的心理。明明如此盛怒,現在就像見到太陽的冰一樣,而他自己卻對此毫無辦法,只是聽說秀吉來了就發生這麼大的變化。
信長彷彿故意咬牙切齒地擠出話來:「為何要前來受叱責?你以為說幾句求饒的話我就可以放過你嗎?你誤了我信長,不,是全軍的大事。」
九*九*藏*書「遵命。只是,主公的意思要傳達給半兵衛嗎?」
「……」
儘管如此,天野山的大本營並未發出進攻的號令。
信中流露出秀吉絕望般的嘆息。
「文牘,寫好了嗎?」
「到底是什麼?要讓你特意從播磨出來。你的計謀是什麼?」
「遵命。」
因此,也不知有多少人向信長提出諫言:「官兵衛的行動確實可疑。我們等待那些不可靠的佳音時,敵人已經在慢慢加強聯絡,充實防備,最終可能導致我軍的猛攻無效啊。」
「將官兵衛孝高派去做說客一事,顯然已經失敗。因此……」
「如果主公不明說寬恕在下,您賜的酒喝下去都會哽在喉嚨下不去的。」
諸陣營終日無所事事,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信長心裏暗自欣喜:這傢伙真會說話。因為秀吉這麼說后,他自己也很難再生氣了。
「屬下並不那麼認為。如果操之過急對我軍損傷較大。我軍中如果出現哪怕一點破綻,辛辛苦苦經營到今日的大壩恐怕會毀於一旦。」
他還沒愚笨到要竊取別人的智慧當作自己的功勞的地步,而且他也很清楚,在對這些一眼就能慧眼識破的信長面前,要是敢用言語糊弄他的直覺,那就大錯特錯了。
你沒看見我生氣了嗎?信長正要說,卻欲言又止。
苦思冥想時,他心裏一定會有秀吉的影子。並不只是想起他來,而是一直念叨著秀吉,「要是有他在身邊就好了。」
「其實這也不是我的主意,是此前就在京都療養的竹中半兵衛料到會有今天的結局,他對屬下說的。」
信盛低頭領命。
「想必屬下快馬送過來的信,主公已經過目了。」
「嗯。你也不敢保證黑田官兵衛安的什麼心。怎麼能解除對他的處罰?不要再提read.99csw.com別把他兒子的腦袋送到伊丹城的事了。這是軍紀,求情也沒用。」
一旦秀吉犯了哪怕一點小錯誤,這樣的空氣也會像煙熏炭一樣,隨時會從灰土下面冒出來。
「沒必要再向我確認了吧。」信長的心情越來越差。
丹羽、瀧川這些混跡江湖多年的長輩也無可奈何,無法申辯,同樣不知所措。
即便是明智光秀這樣的聰明人也毫無周旋的辦法。他雖得到森蘭丸的「特殊照顧」,卻也沒轍。
「什麼?秀吉來了?」
信長如此器重秀吉。可是前不久秀吉差人來報:
信長苦笑,揶揄道:「呵呵,怎麼了?」
所以,一旦他摒棄厭惡的隱忍,激動到一定程度時,他的表情會瞬間轉變,這是他獨一無二的東西。
「真不知道秀吉為什麼要派官兵衛去。官兵衛是何許人也?要說起來,原來他是小寺政職的家臣。他父親宗圓現在也還擔任政職的老臣。明知政職與荒木村重串通一氣,私通毛利家,背叛了信長公,與伊丹遙相呼應舉起了反旗,可是秀吉仍然把與他們是一丘之貉的官兵衛孝高作為重要的使者派過去。」
「到現在還沒有任何消息呢。」這句話今天信長又說了兩遍。他所等待的與將士們等得發慌的不一樣。
「……臣有一言,主公且慢。」
這個時候,只有秀吉的處理方式與眾不同。信長發怒時,無論他怎麼瞪眼瞧自己,也不管他臉色有多難看,秀吉從沒表現出緊張感。
總而言之,破伊丹城的計策要以盡量不犧牲我方兵力為前提。即使花些時日,也要全力削去對方的羽翼,孤立荒木村重,大概便是如此。
信長強制秀吉閉了嘴。
秀吉抬頭看了看黃昏的天空,告辭離去。陸路有危險,信長命他乘船回去。而九*九*藏*書且命令水軍九鬼一族護送秀吉。要是乘船回去還有一段空隙時間,還可以喝上一杯。秀吉於是留下。
撞上信長的這種臉色和沉默,沒有幾個將領不懼怕。即使是信長的家族成員也無不恐慌。
信長的臉色變化的確很快。他容易發怒。晴天霹靂即是對他的傳神寫照。
「誰?是瀧川一益啊?」
「你要阻止什麼?向前一步說話。要提什麼諫言嗎?」
「已經寫好了,請主公過目。」
「你要辯解嗎?」
「這個時候不會輕易饒了他。召秀吉來不是聽他的意見,導致現在這個局面,我還要問秀吉的罪。信盛,你趕緊派使者去吧。」
信長甚至沒說一句「秀吉來了?」之類的話。
「這樣一來……」秀吉彷彿在聽候發落,「您還要處罰官兵衛孝高嗎?聽說主公已經下令要使者取了他的長子的首級。」
有人指責秀吉的不明智。更有甚者,還有人懷疑秀吉在播州駐地可能與毛利家進行幕後交易。
秀吉這麼說后,信長終於放聲大笑:「哈哈哈!好吧好吧。」
信長身邊所有人都懼伏於他的震撼力,一時間四周沉寂,悄無聲息。他也不好發作。
進攻的軍隊已經整備齊全。
「問起官兵衛的罪來,還需要什麼三思?他假裝前去勸服小寺政職,又欺瞞我與荒木村重談判后將他說服,讓我乾等了十多天。這些全是官兵衛孝高的主意。而且秀吉到今天才通報於我。這也太過分了,他竟然被區區一個官兵衛給算計了。」
「是拿下伊丹的辦法。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對荒木村重只有討伐這一條路。」
「屬下告辭了。」秀吉站起身後,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說道:「對屬下的叱責,都成了對我的寬恕了。」
「是一益。」
剎時,信長臉上雖https://read.99csw•com然仍是盛怒之色,聽到這個消息后怒色已經散到眉角,看上去已稍稍緩解。
信長把信拿到長凳邊,立刻交給使者總管安藤揔五郎,命他即刻用快馬送到播磨。快馬尚未出發,蜂屋賴隆就從山底攀上來了。他來到信長的面前說:「筑前守大人剛到陣內。可能馬上就來這裏。」
他又看了看佐久間信盛,問道:「之前聽說竹中重治此刻正在京都南禪寺靜心養病。他還在那裡嗎?」
這就是他的性格。發怒前的隱忍沉默不是他天生的長處,而是理性在發揮作用。
信長話音一落,秀吉這才叩頭在地,說道:「屬下懇請主公叱責。」他惶恐地說。
「應該還在。」
對伊丹、高規、茨木這三城,無論何時都要保持包圍態勢。
眾將驚訝于秀吉的魄力,面面相覷后各自退下。有人誹謗他明明是個戴罪之身,還這麼厚顏無恥。還有人譏諷他自私自利。
「到這個時候才知道通知我!」開始還是可恨般的嘟噥,突然轉變成了怒吼:「文牘,給秀吉寫信,馬上寫!讓他親自來,立即趕來天野山!」
「若說諫言,要是一益說來未免有些不知分寸。屬下只是不明白為何主公要下令立即殺了黑田官兵衛的兒子。還請主公三思。」
這些幾乎都不是訛傳。眾人意見一致,信長雖不願相信,但也不得不承認那是事實。
不久便傳來秀吉的聲音。他還是那麼快活。信長站在一邊。
隨著「呀」的一聲,秀吉已經走入人群。這就是他對眾將領打的招呼。隨後他弓著背,穿過人群,來到信長面前,恭敬地施禮后才抬頭仰視主公。
「他說得如此信心九-九-藏-書滿滿,理當不敢懈怠……」信長如此慰藉自己的耐心,可是軍帳內的氣氛已經變得甚為不悅。
「已辦完急事,屬下想今日即刻回到播州。」
這是秀吉天生的優勢,別人學不會。如果勝家和光秀鸚鵡學舌,只會火上澆油,信長肯定會突然發瘋似的爆發。
就在這個當口,秀吉終於來信了,卻不是喜訊。信中說:
「如果是你,你會怎麼辦?」
秀吉對這些都不以為意,大家都走後他留了下來。只剩下主僕二人,信長的臉色也稍微緩和了些。
信盛的回答好像給信長的快言快語上了發條。
「嗯……」
「主公何不召來筑前守大人將事情經過問個明白?與筑前守大人商討之後再處置官兵衛的兒子,這樣做主公您意下如何?」
他這樣做絕非蔑視主公,而是比一般人更忌憚,更謹慎,「哈哈,主公又動怒了?」秀吉就像遠觀惡劣的天氣一樣,一副極大度的神色,輕描淡寫地說了這些。
「官兵衛孝高至今未歸,杳無音信。以後的事……」
秀吉將彼時從半兵衛重治那裡聽說的計策一五一十地轉述給信長。絲毫沒有貪功的意思。
「……秀吉,你來有何事?」信長示弱了,說了這番話。
「看過了。」
「官兵衛孝高已說服舊主小寺政職。目前已復入伊丹城。誓言與攝津守村重會面后將勸服他。故決死赴伊丹。我眾人決定等候官兵衛的消息。此致。」
就算不看中國地區、關東地區和北越,織田家的處境即使在京畿地區也極其危險而複雜。只要可能,此時盡量不在此地挑起事端,不煽助火勢。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信長內心也在為尋找解決的辦法而煎熬,「務必不在此地開戰。」
不論是老將柴田勝家還是佐久間信盛,要是被信長的眼神盯上,定會驚恐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