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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歲末進貢

第六卷

歲末進貢

秀吉一行住宿在桑實寺的旅館中,還沒收拾停當。「我們兩個是堀久太郎和菅屋。」他們來到玄關,門帘上挑著,中小姓福島市松和加藤虎之助兩人迎出來說:「請進。將軍剛剛說要洗去一路風塵,正在洗澡呢。」他們興沖沖地將兩位使者引到寺中的大書院。兩人在那裡等待洗澡歸來的秀吉,看著那些送茶點的小廝和來寒暄的家臣,閑聊說:「也許是羽柴大人的家風吧。來到這裏感覺大家都很開朗,每個人都很輕鬆愉快,既不裝腔作勢,也不恭維奉承。全家上下的人就應該這個樣子,可是事實上卻很難做到啊。」
「哎呀,是那個嗎?」信長讚歎道。能夠讓今天的信長瞠目的物資想來不一般。信長回頭望著身旁的人們,指給他們說:「快看那邊,好多貢品的挑子啊!筑前守說那都是他帶來的土特產。他帶來的貢品是進駐中國地區的。真不愧是大氣之人、大量之人啊,哈哈哈!」信長很高興,他不停地看,不停地笑。其他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去,也被嚇呆了。
褲裙的腰帶還沒系好,他就大步來到大廳了。看到獨自坐在那裡的秀吉,馬上叫道:「嘿!好久不見呀,筑前守!」然後又招手道:「真是令人懷念呀。我一直以為明天才能見到你,來得好,來得好!這個大廳太寬敞了,有點冷,來這邊吧,這邊暖和。」
秀吉正要起身,信長一副還沒盡興的樣子,叱問道:「久太郎,你要幹嗎?」「明天一早還要拜府,天時已晚,所以……」
秀吉的身影出現在擦得油光鋥亮的住持房間外的走廊上。他腳步凌亂,走得很快,把身後的家臣遠遠甩在後面。「哎呀,是你們倆!」還沒入座他就打起招呼來。說話時是在他們背後,落座以後稍稍行禮,簡單問候道:「好久不見,你們好吧!」
堀久太郎和菅屋九右衛門兩人將秀吉託付給他們的貢品禮單呈遞給信長。一份寫著給主公,另一份是給內眷的。信長打開兩封禮單,讀著上面的貢品名目,好幾次瞪大了眼睛說:「呀!」處事不驚的信長似乎大吃了一驚。他在就寢之前還叮囑二人說:「筑前守精心挑選的貢品,如果我不仔細看一下,有點對不起他的誠意。明天他把貢品運上山時,一定要通知我。我要到天守閣上眺望一番。」由此可見這次進貢肯定不同尋常。
「很好。」信長掃視一遍就出來了。有個人趕緊退到樹蔭下,像壁錢一樣跪地叩頭。
「真是身先士卒啊!對了,你聽說沒有,我那長期被扣押在甲斐的五子御坊丸被武田家送回來了。」
「不,也不會那麼容易。」
自東山殿起,茶道傳入一般武士家庭,不僅出現在正式宴請之後,各個家庭之中,甚至用於戰場上的交友與養心,這種傾向為時已久,成為一項日常活動,也算不上流行了。隨之而來的是講究風雅,用具考究。無論任何事情,沉溺其中都會產生弊端,茶道方面最近也出現了這樣的壞風氣,這不僅是局外人的非議,就連從事茶道的人也曾說出這種憂慮的話。這種憂慮果然成為現實,作為流放佐久間的罪狀之一,在世間盛傳。因此,最近有不少諸侯剛剛開read•99csw•com始擺弄小茶勺、小綢巾,他們害怕受到同樣的斥責,急忙改變志趣,遠離茶道,認為還是不懂茶道比較安全。
應該隨意一點吧,想到這裏,信長拍了拍手把褲裙換好了。信長喜歡爽快的人,他認為在輕鬆中感覺到的誠意猶如藏在沙中的黃金。話說回來,隨便跟他套近乎的話,一定會激怒他。要說他討厭趨炎附勢吧,他又徹頭徹尾地注重出入的威儀、君臣的禮儀。萬一有人輕視禮節,無論是世代侍奉的家臣也好、諸侯也好,都會當場遭到嚴懲。因此身邊的侍臣和諸位將軍、以及各種文化層面的人在謁見信長的時候言行舉止都如齋戒敬神一般,既不隨便笑,也決不敢有戲言。所以有的時候信長肯定會覺得很不耐煩,彷彿生活在缺乏人情味或者真心的謊言之中,首先他就討厭這樣的自己。
千宗易從背後回答說:「是我的徒弟。」
「呀,來啦!」在謁見的大廳里等待秀吉的信長和昨晚不一樣,他恢復了平時接見諸侯時的樣子。秀吉也殷勤備至地賠罪道:「長期以來軍務繁忙,疏於問候了!」又按照禮節拜祝道:「祝您身體健康,一如既往!」今天早上來拜府,他還帶了養子秀勝前來,想讓信長看看他已經戴冠的樣子。看到主公心滿意足地點頭,他自己也同樣得到了滿足。
「不不,我可不能那樣做。還有很多部下在播州任地待了兩三年了,都沒有看到妻子兒女,我怎能獨自承歡于老母膝下,獨自去見妻子呢。」
「略有耳聞。」
「我想讓您看一眼,明天會帶他過來。也想給長浜的寧子和老母親看一看。」
右大臣先站起來把人帶到自己的起居室,這是驚人的例外。秀吉怎敢輕易接受主公如此厚待,他慌忙說:「啊,不,主公!」然而信長走得很快,他只好躬身跟在後面說:「多蒙您厚愛,您只要待在您的宮室里,差人來傳我就可以了啊!」
「遵命!」
堀久太郎和菅屋兩人此時突然想起信長叮囑的話——已經不是昔日的藤吉郎了。因此他們在心中早就準備好了相應的寒暄,但是秀吉本身卻完全沒有改變過去的寒暄方式,兩人怕接不上茬,慌忙說:「哎呀,是啊!」然後又端正坐姿,恭恭敬敬、鄭重其事地說:「其後別來無恙,真是可喜可賀!」
「他已不是過去的藤吉郎了,如今是統領數國的諸侯,如果不以禮相待,再好吃的東西也會食不甘味。」
信長正要用餐,他很意外地說:「什麼?筑前守來了?」說著趕緊移步到別的房間,並催促小廝給他取來褲裙。看到每晚伺候他用餐的侍女待立在一旁,他吩咐道:「晚餐回頭再吃,先把飯菜撤了吧。」信長匆匆忙忙地換上小廝遞過來的褲裙,往房間一角掃了一眼,邊系腰帶邊問:「久太郎、九右衛門,你們把筑前守帶到哪裡去了?」
「等到主公進駐甲斐之時,也許我的兵馬就可以進入備中,去攻打芸州的毛利中軍了。」
不知哪裡的燭火先被點亮了。遠處傳來嘻嘻笑聲,應該是內眷的聲音。在安土城的內殿深處,人們恐怕正忙於準備漸漸來臨的初春吧。狩野山樂的畫,還有某人的雕刻等等,這裏彙集了當代巨匠的精華,可以說也是藝術的殿堂。跟不到二十年前的清洲小城相比一下的話,這裏的主人右大臣信長偶爾也會不勝感慨。
儘管昨夜睡得很晚九*九*藏*書,信長今天一大早就起來了。他身邊站著一個人,非常引人注目,是市的千宗易。他是一名茶師,一般有茶會都會向他諮詢,平時也經常陪伴在信長身邊,但是最近卻很少見他露面。因為信長在攻下大阪本願寺之後馬上給佐久間右衛門父子寫了一封斥責信,將其流放。其中有一條寫道:身在戰場,卻耽於茶事,附庸風雅,神魂顛倒,豈有此理。看到這樣譴責的詞句,世間愛好茶道的人都害怕起來。他們擔心信長會像殘酷地破壞佛教一樣,極端壓制近年茶道風行的弊病。
飯菜與酒杯呈上來了。主從二人推杯換盞,其樂融融。如此無拘無束的待遇,就連一族之人也很少能享受到。「聽說於次丸初次上戰場了。真沒想到這麼快就到了穿鎧甲的年齡了。光陰似箭啊!」
茶室有六塊榻榻米大小,茶葉罐用的是他珍藏的大海,花瓶中還沒有插花,花浸在水瓮旁的小桶中以便迎客之前插放。
「沒,還沒來得及呈給主公。剛把您帶過來二位就開始聊天了。」
在旁邊房間伺候的近侍們臉上開始現出了不安的神色。「明天還要拜府,要不要悄悄到筑前守大人耳邊提醒一下呢?」
也許是覺得只有自己被讚揚年輕感到不好意思,秀吉回答道:「主公您也是一年比一年年輕了。」他摸了摸來之前剛刮過的鬍鬚,笑了。
「是說御坊丸平安歸來嗎?」
「這真是不敢當,君恩浩蕩啊!」秀吉叩拜回答了明日的拜府時刻,又拿出兩份禮單拜託道:「這次拜謁之後,我要立即返回中國地區的任地。我帶來了一些新佔領地的土特產,就當是歲末與賀年的禮品吧。只是筑前守的一點兒心意,麻煩二位轉呈給主公。」
「不光是這個……還有,對織田家的未來來說也是。」
菅屋九右衛門小聲跟堀久太郎商量道。久太郎也表示同意,他默默點了點頭,然後起身繞到廊下走了幾步,來到一間房門口,誠惶誠恐地報門而入。然後他走到秀吉身後委婉地提醒他時刻,秀吉這才醒悟過來,他望了望蠟燭說:「哦,已經這麼晚了啊!哎呀,不知不覺竟然坐了這麼久。」
「我覺得很合適,估計就像搖晃已經成熟的堅果樹一樣吧。」
「嗨喲!」「嗨喲!」從山下的城門處傳來號子聲。信長眯起了眼睛。他身旁還站著內室的女眷以及孩子們。當然還有那些近侍的小廝,早晨的陽光灑在眾人臉上,有些耀眼。
「當然是甲斐了。」
「哦,是嗎?筑前守也是才卸下行裝啊,應該很累了吧。」
「還有啊,還在持續嗎?」信長也有些呆住了,他說:「如此多的貢品,估計是舉世無雙了。就連我也是第一次見啊!筑前守這傢伙,搞得安土城的城門都顯得狹小了。真是舉世無雙的大氣之人啊。」他昨晚已經看過一遍禮單了,似乎也沒想到有這麼多。信長反覆地大聲讚歎大氣之人,周圍的人無不聽得清清楚楚。
「是,今晚就開始準備,不敢怠慢。」兩人退下后,召集負責膳食和用具的人,商量菜單,命他們準備各種用具,然後就出城了。他們是想事先詢問好明日秀吉的拜府時刻與隨行人員等,另外也向他傳達信長的熱誠。
「好了好了,放鬆read•99csw•com點吧!」秀吉開始講戰場上的事,又說這一陣子沒來,安土城的城市面貌與文化都取得了長足的進步,他感到很吃驚。他滔滔不絕地談論,菅屋和堀久太郎兩人好不容易才插上話說:「實際上,今天是秉右府大人的意思前來探望您的。」
「你怎麼看?」
有時候他會突然在客人面前打個大哈欠,伸個懶腰說:「唉!從早到晚都在和木雕講話,真無聊。當然了,木雕自己也很為難吧。衣冠束帶,想脫也脫不下來。」他一有不順心的事,就把人稱作木雕。安土城的宮殿樓閣中人員眾多,他總是在裏面尋求真實的生活感和有人情味的人。今夜,總算是很合他脾氣的人悄然來訪。而且是在約好了明日拜府的情況下,今晚就不期而至,用信長的話說就是很隨意,不拘泥於儀容與形式,真是個不拘一格的人。
信長沒有說話,邊朝大院子里走,邊回顧笑道:「千宗易,霜還沒化呢,今天是不是有點早了?」
「筑前守啊!」
近侍們前來迎接了,說是筑前守大人拜府的時刻就要到了。信長把千宗易留在那裡獨自前往天守閣。旭日高照,冬天的早上暖暖的,有些朦朧。樹梢上的冰花都化為露珠,一眼望去,整個安土城都被霜打得濕漉漉的。
過了一會兒,信長說:「從炎熱的夏天到寒冷的冬天,你一直在因幡、伯耆等偏僻的地方作戰,真是辛苦了。我還擔心你會不會生病、有沒有變老,沒想到你反倒變年輕了。筑前守,你比以前年輕了。」
信長站在內殿與中殿之間的拱橋上憑欄遠望,可以看到天守閣的五層房檐,就像無數面跳舞用的扇子,與樓門殿閣的大房檐交錯在一起,在空中劃出精彩的曲線。雄偉的建築鱗次櫛比,從山上到山腳,一直延伸出去,整個安土城籠罩在湛藍的暮色之中,星星點點的燈光連成了一片燈的海洋。
堀久太郎和菅屋兩人負責接待,他們對視一眼,心想發生什麼事了啊。應該不是普通的貢品。既然主公說要到天守閣觀望,那麼就要做到一塵不染。雖然已是半夜,他們急忙召集走卒和小廝們,將山門之間的道路、玄關前的庭院,甚至山腳下護城河的拱橋一帶,凡是能進入視野的地方,在天亮之前全都打掃得乾乾淨淨,又鋪上一層琵琶湖的細沙,用掃帚劃出漂亮的圖案。有些人不明就裡,瞪大眼睛問:「這麼大張旗鼓,明天是哪位大人拜府啊?」每個人都想象著應該會是一位達官顯貴。
「哎呀,稍等片刻。」秀吉也站起身,走到裡間去了。兩位使者無可奈何地佇立在那裡等了許久,一邊想著為什麼要我們等呢,一邊來到走廊下眺望。冬季荒涼的寺院內,冬牡丹上罩著防霜的草席,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點紅色。此時傳來很有特色的腳步聲,秀吉催促二人道:「走吧,久等了。」二人吃驚地回頭一看,秀吉已經換了一身衣服。他不僅身穿禮服,而且不等詢問,徑直朝玄關走去。
「給她們看就是了。都來到這裏了,順便也去長浜住一晚吧。」
「……是……是。是!」秀吉叩拜在地,回答不出別的話來。剛一開口,就感動得想哭。心底甜甜的,總是有一種熱乎乎的東西湧上來,幾乎要嗚咽了,也許是感激涕零吧。見此情景,信長的眼圈也紅了,就像兩個愛哭的男人遇到了一起,兩人有一陣子不敢看對方,害怕小廝與近臣投來奇怪的目光read.99csw•com
他們到達以後暫時住進了旅館,並立即向城中通報:「秀吉剛到府下。」消息馬上傳到信長耳朵里,信長高興地說:「來啦!」他立即喚來侍臣堀久太郎和菅屋九右衛門說:「秀吉很久沒來謁見了,這次是從戰場上來的。他常年在戰場上,想必有各種不便。明天他來拜府,我想好好犒勞下他。宴席就交給你們倆準備吧,多做些好吃的!」
「你怎麼說泄氣話啊。我還以為你會逞強說決不輸給我呢。」
「我覺得可喜可賀。」
估計這在安土城創建以來還是頭一次。從山腳到眼底下,那些貢品挑子沿著長長的坡道,穿過一道道門,絡繹不絕地被挑上來,長長的隊列似乎永遠沒有盡頭。隊列中間還夾雜著羽柴筑前守守的家臣,一個個盛裝在身,非常美觀。有的負責貢品,有的負責警備,還有走卒的頭領,陸陸續續登上山來。
「不,不必惶恐。右府大人也是翹首以待,似乎非常期待與您見面,他還親自吩咐明日您去拜府之際要這樣接待、那樣宴請。因此我們想先問問您明日的安排。」
多事多難的天正九年所剩時日也不多了。年關將至,在中國地區的總督羽柴筑前守守秀吉公然聲稱要去安土城拜謁,他離開任地播州姬路,浩浩蕩蕩地出發了。他在之前彙報養子於次丸戴冠的書信中就說過,年末將進京謁見,因此信長也是翹首以待。於次丸戴冠以後更名為羽柴秀勝,也跟隨來到安土城。
「你覺得甲斐和中國地區哪個能更快攻下?」
使者和他的馬都被牽到門口了,小廝們爭先恐後地前來伺候。似乎沒必要問去哪裡,既然他換上禮服出來,應該是打算進城吧。然而說好了羽柴筑前守守是明日拜府,守門的人也會慌亂吧,最重要的是信長也沒有預期到。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呢?堀久太郎和菅屋兩人有些擔心地跟隨其後。秀吉回過頭,讓開路說:「麻煩兩位帶路,主公先派使者前來,我豈敢等到明日再去問安?今天先不謁見了,我就到大廳里默默謝恩吧。請到前面來!請!」
「在。」
一份是給右大臣家。另一份禮單上寫著御簾中,是送給內宅的夫人和小姐們的。「我會轉達的。」堀久太郎將禮單放入懷裡,催促同來的菅屋九右衛門,匆匆辭行道:「您一路勞累,我們也有諸多要準備的事,也該告辭了。」
貢品挑子總計有二百幾十抬。前面的挑子穿過帶廂房的大門、中門,依次放到院子里,後面的挑子才走進山腳下的門裡。從前庭到院子,城內已經擺滿了貢品。掀開遮蓋的綢布,展示在人們面前的物品,數量名目繁多,難以形容。也就是說,打破了當時人們的慣例與常識。舉幾個例子,比如:便服衣料二百多匹、播州杉木原漿紙二百捆、鞍馬十匹、明石干鯛魚一千籠、飯蛸三千串、長刀數把、野里的各種鑄造物等等。
「為了知己知彼,需要把目光投向每一個國家。跟武田相比,中國地區的毛利就很難消滅得蹤跡全無了。」
已經來到他常住的房間,信長今晚看似也很隨意。你,給筑前守鋪上褥子!天太冷了,給他手爐!茶不如酒吧?晚飯吃了嗎?這些細小的事,他也一一詢問、吩咐左右,彷彿迎來的是自己的親弟弟。
堀久太郎和菅屋九右衛門看到信長如此狼狽,惶恐萬分地回答說:「把他帶到了大廳,他一個人在那裡。他說今天只想在背後默默謝恩,然後九九藏書就回旅館,按原計劃明日拜府謁見您,所以不必通稟。」
「毛利和武田的實力本就有懸殊。雖說甲山峽水是天險,天險一破也就一舉殲滅了。雖然武田代代相傳的精兵壯馬尚有數萬,已經沒有信玄這根頂樑柱了,內部不和,各自自誇而不相讓,而且那裡的人、那裡的地利,離文明開化較遠,武器和兵法都已經落後了。」
「哪裡的話,都怪我太高興了,耽誤了您的休息時間……」他對堀久太郎的好意提醒表示感謝,起身辭行的時候又悄悄問堀久太郎,「今晚我在旅館交給你的禮單,有沒有呈上去啊?」
「哎呀,原來是奉主公之命前來啊,怠慢了,怠慢了!」秀吉慌忙將坐席下移,重新坐好后說:「我只是通報了一聲,還沒來得及前去問安,主公倒先遣使者來了,多有怠慢,萬分抱歉。主公的意思是?」
「家康多次勸我攻打甲斐,我想著要等處理完大阪本願寺那邊再說,一直比較謹慎,今日看來我的決定是對的。」
「邀請一下德川將軍,再充分調動一下三河國的人就可以了。」
「對對,是我疏忽了。那就等會兒吧。」說完他就離開了。
他走到假山亭子那裡,聽千宗易講了最近茶道衰落的傳聞,又大笑說:「是嗎?原來大家是那麼理解的啊。這是天大的誤會啊,我可沒禁止過茶事啊。可是像佐久間之流本就無能又沉溺於此可以說是一種茶弊、茶害了。天下人都在征戰,或者兢兢業業地工作,獨自貪圖閑適安逸超然於世外的人應該稱作茶避、茶懶之徒,我不敢恭維。然而,對於秀吉那樣的忙人,我卻想勸他玩玩。今天早上的茶爐、熱水就應該為他那樣的人準備。」
今天早上,千宗易很早就來到安土城院內的茶室,在一名弟子的協助下,不停地在茶室內擦拭,在院子里打掃,直到自己心滿意足為止。後來,他檢查了一下爐灰,裝飾完用具,來到信長房內彙報自己工作的完結,說:「麻煩您親自看一眼。」信長點點頭,站了起來。
「你人在中國地區,反倒對甲斐方面的情況很熟悉啊。」
「你是?」
「嗯嗯!」不用多說,不用多問,雙方已心有靈犀。
「好了,沒事,進來吧!」
「他們利用海運的便利吸收海外的文化,物資方面也很充裕,那裡的人們智慧而敏銳。再加上他們雖然如此富裕,卻恪守已故毛利元就的遺訓,只憑武力別想讓他們滅絕。需要一邊攻打一邊實施不輸給他們的文化與政略,讓當地百姓心悅誠服。如果不這樣,只是收服一座座城池,最終也沒辦法取得真正的勝利。最近幾年,即便是我的戰場遲遲沒有進展,也請您多多寬宥,就像在大洋中行船,任憑風吹浪打。」
「明年春天山路上的雪融化的時候,我想討伐甲斐,你覺得怎麼樣?」
「筑前守還是老樣子啊,看來很隨意啊,既然來了,怎麼能不見他?今晚就偷偷見一面吧,偷偷看一眼吧。」
「那麼根深蒂固嗎?」
茶道漸漸不再流行,自然也聽不到茶會往來的消息,甚至連堺市、京都一帶被稱為茶師的人家葉門庭冷落,讓人感到了茶道的衰落。此時能在這裏看到千宗易的身影,不僅給人久違的新鮮感,更是讓那些有志於茶道的人感到一絲希望。
世間還有如此親密的主從關係嗎?夫妻之情就不必說了,恐怕刎頸之交也不如他們親。信長和秀吉似乎都忘記了夜已深沉,看樣子整夜談也談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