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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一浴

第八卷

一浴

「明白!」
「哎?什麼事?」
「因為反正連圍城固守的人數都不夠,所以如果萬一有事,便將大人的母親與夫人藏到某處深山之中。之後的事情再作打算,大家都準備拚死一搏。」
「先洗個澡再說。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大雨將鎧甲衣衫澆透了的緣故,現在想念沐浴想念得不得了啊。」
市松剛剛匆忙離開,他又立刻派隨從:「將彥右衛門叫來。」蜂須賀彥右衛門未到,他就又派侍從去叫姬路城中掌管金錢與倉庫的奉行。
「在桐之室休息。」
「把這些分給使者與運輸工,另外其他獎賞應該也還用得著。好了,去吧,我就只是想先問一下。」
「不是。是淺井的舊臣阿閉淡路守的浪人士兵,大概是支持光秀的一派。不過,卑職在從安土緊急趕往瀨田的途中聽說明智手下將領妻木范賢正帶軍直指長浜。」
「快去辦吧!」
即便是在處理事情,他心中一隅也沒有一刻不在擔心自己的老母和妻子寧子的安危。
「是的。卑職從長浜城中脫身出來之時是四日清早,當時已經有少數敵人開始襲擊城池。」
「久太郎大人,怎樣?一定累壞了吧。」
「是。」
然後嘩地自己沖了一下,又撲通一下泡到浴桶里,接著便上來了。
秀吉依舊坐著,首先詢問道:「如今城中金庫還有多少金銀?」
掌管金錢的奉行立刻回答道:「還有銀子七百五十貫,金子八百余枚。」
「是的,大人母親與妻子都平安無事!」
信最後的筆跡看起來也是奮筆疾書的樣子。
來到西片上,與先前分開的大軍會合,一軍過船坂急行軍至姬路,秀吉則避開險峻之處乘船在赤穗上陸。
使者終於平靜下來,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呈給了秀吉。
「這真是武運九_九_藏_書亨通啊!」
「市松!」
彌九郎跑步前來。
「約有八萬五千石。」
留守將領小出播磨守和三好武藏守前來拜見,兩人先祝賀主人平安歸來,又將長浜來的使者在側室等待之事以及還有一名客人也在等待之事報告給了秀吉。
「啊,疼疼疼!好啦!」
秀吉回過頭,「彥右衛門,」這次向他吩咐道,「你將所有金銀分配給守城首領、掌管鐵炮的頭目以及掌管弓箭扎槍的頭目,不要有所遺漏!」
「真是夠有趣的!」
又不顧自己辛苦,慰勞眾人:「辛苦了,辛苦了!」
「多謝您的體諒,惶恐之至。快快請您先用!」
一邊看了看雙腳,只見上面彷彿撒上了小鳥糞便一般儘是污垢。
信是妻子寧子寫的。她一面作為負責留守的主婦,應對淺井殘黨與明智軍隊的襲擊,一面考慮如何安置老母,還要激勵家中女人與武士。在這樣如暴風雨一般的不安與混亂當中寫成的書信,字體卻依舊沉穩,看不出與平常有所不同。
「據說假若這種時刻有一人漏下,那麼往往便會順勢損失三五百人。假若沖走一包行李,必然會丟棄一二百項行李。各位,這裏與戰場不同,倘若因為不留神而失去兵器與生命那是毫無意義的。所以,慢慢兒來,慢慢兒來!」
他們將馱子緊緊拴到一起形成馬圍之勢,眾人手拉手或者互相握著矛柄,依次渡河。
這日是七日,來到了福岡的渡口,只見河流已然暴漲,成為洪水激流。沼城眾人勸阻道:「這樣的大雨,看來是無法渡河了。還是休息一天等待河水退下之後再行前進吧。」秀吉卻早已有所覺悟,心知因為一直沒有碰上任何阻礙,所以此時渡河必定更為困難。
「是!」
兩人一起退九_九_藏_書出。秀吉又向掌管倉庫的奉行詢問現有糧食總量:「倉庫中還有多少米?」
「哈哈哈。說實在的,現在都困得不行。現在洗澡水燒開了,因為母親派來的使者正在著急等待相見,所以請您諒解,我先用了。您之後或者再同秀勝一起好吧?」
秀吉安心了。只是對使者道:「回去后,如果母親跟寧子平安無事,你就把現在所看到的傳達給她們。」
先行過河的秀吉在對面岸上拾級而坐,雖然風雨交加,他卻毫不在意,看起來十分沉著。他告訴眾人:「不要急,不要慌。平心靜氣地過河就是!」
留在高松,作為殿後軍的森勘八的軍隊此時也已追上來,其他部隊也陸陸續續集結到兩岸來。森勘八來到秀吉前報告了後方的情況。
糧庫掌管者退下之後,秀吉換上衣衫,立刻便開始穿起甲胄來。
繼續急行軍。人馬、旗幟都被濡濕,大家都彷彿濕抹布一般狼狽不堪。雖然雨水時下時停,但大風卻終日未停。
秀吉又擦擦汗。剛剛洗完澡,不管怎麼擦身上都儘是汗水。不過,這與其說是因為洗澡倒不如說是因為體內血脈賁張,頭腦高速運轉的緣故。
秀吉刷地站起來,嘟囔著走了出來。
這裏用的不是蒸氣浴而是中國風的浴槽。秀吉直到肩膀處都泡入水中,「啊,啊……」深呼吸一口氣。
「什麼呀,我可比您年輕十歲。您才是在路上一副睡意濃濃的樣子啊!」
「你退下后順便叫小西彌九郎立刻來見我。」
從高高窗欞上灑下的陽光照到他在熱氣中的臉上。蒸汽讓他的臉又紅又黑,額頭上滲出大顆汗珠,陽光照在上面形成了無數小小的彩虹。
「你出發時是四日,之後的安危自是不知。城中留守眾人是否read.99csw.com都有所覺悟呢?」
六日夜,駐軍沼城。夜半時分,暴風雨襲來。秀吉對風雨之聲充耳不聞,向保衛在此的宇喜多家的眾將傳授萬一有變發生時的對策。
早晨沐浴、吃早飯都是他的習慣。他弄出撲通一聲類似瀑布的聲響,向外面令道:「哎,誰來給我搓搓背?」
秀吉出了浴室,之後立刻讓小出播磨守領路,親自去從長浜來且正在等待的使者處。
在外面等待的侍從石田佐吉和大谷平馬兩人應聲進來,彷彿正在等待招呼一般立刻繞到秀吉身後,吭哧吭哧用力從後頸處一直搓到手指尖。
「好好。從現在開始直到過年向領取祿米的家族五倍發放。此處我並不打算圍城堅守,因此沒有必要囤積糧米。我希望最起碼能夠讓弓箭、槍支隊隊員以及步兵男僕留下的妻兒們安安穩穩喝上煎茶。不要浪費我一番心意,你好好安排就是!」
雖說是浴室雜房,但實際上卻十分寬廣。彥右衛門在鋪了地板處等待著。此時,掌管金錢與倉庫的兩位奉行同時來到。
秀吉邁著大步,只聽後面追著的家臣腳步聲也甚是匆忙。雨後美麗的朝陽在浴室窗子上跳躍。此時是八日上午十時左右。
留守眾人直到今早上還在擔心城主能否平安歸來。
然而,他卻另外又有一種與尋常人的年齡和肉體所不同的地方。那就是與他這副皮囊所截然相反的、無與倫比的精氣神。此外,他的聲音動作、眼神、喜怒又都沒有一點老成樣子,而是充滿朝氣,有時甚至顯得有些幼稚。
這名使者也不例外,已經是筋疲力盡的樣子。當時他正在吃一些像是病人用的食物,在房中休息。沒有任何預告,秀吉便走了進來,直接急切詢問起來,這令他十分慌張。
秀吉洗完澡九_九_藏_書坐到外面凳子上擦著未乾的汗水,他把古參福島市松叫到跟前,口授軍令道:「立刻從天守閣上吹響第一次號角,將軍糧賞賜全軍。第二次吹響時,讓腳夫、馱子先行出發。第三次吹響,令全軍在城外集合。快去傳令給宣傳員!」
「是明智的手下嗎?」
「彥右衛門參見!」
在船商灘屋七郎右衛門家小憩后,秀吉又立刻取陸路急急向姬路趕去。途中他時而騎馬,時而乘轎,在轎中便鼾聲不停,睡得不省人事,在馬上也打著瞌睡有幾次甚至差點掉下馬來。
「雖然曬得有點黑,但看來狀態不錯!」
說完,立刻起身出去了。此時,正好城頭第一次號角聲響徹城中。
此時,侍從回道:「準備好了,請大人隨時沐浴!」
「是嗎,不過長浜絕不可能平靜無事吧?」
在他身上到底是何處具有在戰陣中的那副威嚴形象呢?此刻凝視他一|絲|不|掛的身體,竟極為瘦弱。雖說連續五年征戰實在十分艱苦,但拿他四十七歲的年齡來講,他也太過沒有脂肪。此時的他身上依舊留有尾張中村貧農之子發育不足的影子。那歷經辛勞的筋骨宛若紮根礁石之上的痩松,又彷彿是經受風雪的低矮寒梅,雖然強勁卻已經顯得老氣橫秋。
如此這般,等他到達自己的姬路城時已是八日早上。全軍或者于昨夜到達或者今早陸續來到,基本上全部聚齊。泥濘與疾風暴雨中,一日趕八十公里路的人馬,此時已經都極度的疲憊不堪。大家都急忙各自尋找地方,不管怎樣想要先睡上一覺。
看到跪著的使者,他立刻急問道:「是否平安?有無事情發生?你來此之時,母親怎樣?」
「多謝城主!」
然而,從信中語句中,還是能夠感受到這可能是最後一次書信的悲痛之情。
秀吉突九*九*藏*書然笑出了聲。
「現在去叫掌管金錢的奉行了,之後再跟你說。」
姬路城炸開了鍋。留守的人們手舞足蹈,從城門、家裡奔出來歡呼迎接城主秀吉。全城儘是放心的呼聲:「不管怎樣,別來無恙!」
昨日乘轎的秀吉今天在風雨中卻是一馬當先。
秀吉舒展眉頭,終於鬆了一口氣,露出一副終於能夠全神貫注對付一面的樣子。
首先,告知了老母無恙。又說中國地方的進退,此時極為重要,所以此時更要保重身體,故鄉之事切勿有所牽挂。女流之輩平日里得以安穩度日,所以感激能夠碰到這種時刻發揮內助之功,以老母為中心,連最微末的侍女也都在互相激勵。結尾處又提到,即便碰到萬一,作為秀吉的妻子也決不會做讓世人恥笑之事,請萬萬不要擔心這裏,一定要度過這關鍵時刻,母親大人也這樣囑咐。
只得片刻睡眠。還未天亮秀吉便傳令出發,向留守眾人告別:「再會啦!」
秀吉一坐下便吩咐道:「不管怎樣,一定要先泡個澡。快點準備!」
秀吉大模大樣地順路過去往裡瞧了瞧。只見濕透的甲胄被放在一旁,堀秀政正在放鬆休息。
秀吉一邊系鎧甲的帶子,一邊向他詢問陣中財務。彌九郎便是對陣高松城時的財務奉行。經他報告,陣中僅剩十貫銀子,四百六十枚金子。
說著又一下子回頭問士兵道:「堀大人在何處休息?」
「我方軍隊於六日下午兩點已經全部撤退完畢。之後,也未見毛利方有加以追擊的跡象,好像對方也在慢慢地撤兵。」
「來啦,先等一下!」
因此,如今看到秀吉滿身泥濘歸來,不禁都熱淚盈眶。因為太過高興,所以大家奔走相告。等到秀吉進入主城之後,城中依舊是一片歡聲。城下也儘是馬匹嘶鳴聲與兵士的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