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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他在嘗試敲開那根厚鐵絲時不是很靈活。雖然做起來很費勁,但最後還是成功了。儘管我和他在輪流操作,可還是花費了我們半個多小時,才把一排金屬絲網從上到下地軋出一個個洞來;另外,由於下面固定的地腳螺栓並沒有馬上妥協,兩米寬的一段還必須在這裏把它割斷。
我點點頭。然後,我解釋性地喃喃自語道:「也許我是想用這把槍來結束我自己的生命。生命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因為你從未愛過我。」
「你有大的垃圾袋嗎?」他問。
是維托德沒能夠停下車來嗎,要麼,這是一個新計劃,他準備在最後一刻跳下車去嗎?
我也沒有什麼好主意。畢竟我住在曼海姆市中心,住在一條熱鬧大街上的一個公寓樓里。可是那個死者必須消失,這是我最大的願望。
我把胸針作為快件寄給了恩斯特·施羅德。在一封簡短的信中,我隱隱約約地向他說明了事實真相:這枚胸針不是我買的,而是一位女主人送給我的。同時,我問他是否可以請他的孩子照顧一條陌生的狗兩個星期。恩斯特馬上打電話過來,向我表示衷心的感謝,並許諾當天晚上就把狗接走。他是和安內特一起來的,安內特一進房間,馬上抓住迪士高,高高興興地接受了這一任務。
維托德顯然在考慮,他是該給心理醫生打電話,還是該給警察打電話。
「逮捕我,為什麼?」維托德猶豫地站在電話機前。
我真高興,自己不用駕車了,隨即坐到了副駕駛座上。維托德一言不發地從自己的車裡拿出汽油桶擱在屍體旁邊。突然,他給了我一個兄弟般的親吻:「現在沒有回頭路了,」他悲傷地說道,繼續開車,只是沿著坑坑窪窪的路開車時開著停車燈。
可是如果是自殺的話,他難道不是抓起左輪手槍,在家裡槍殺自己,哪裡還用得著預先到採石場里去折騰自己?
「更糟糕,比死更糟糕,」基蒂啜泣著說,「他還活著,而如果他還活著,我可以想象得出,那是最可怕的命運了。下身麻痹,腦損傷。」
「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愛上了你!」我輕聲說。
「我不得不殺死他!」我不禁脫口而出。
我用手電筒再次對著那根道口桿照了照。我不禁發出一聲激動的吼叫,維托德站住了。
突然,我忍不住地想要嘔吐了。我還沒來得及趕到廁所,那種混雜著鮮血、死亡和胃酸的景象和氣味使我跌倒在地。我踉踉蹌蹌地離開了我那個平時一向非常乾淨的小浴室,在客廳里的長沙發上躺了下來。我的太陽穴在跳動,我的心臟像風動錘一樣敲擊著,與此同時我的額頭上在直冒冷汗。我知道這就是循環虛脫。仁慈的是,大自然在緊要關頭懂得讓人在短時間的昏厥中消除疲勞。我大概只有一剎那的工夫失去知覺了吧。恐懼和理智馬上又回來了。浴室里的那個東西必須消失!它們在說話。
「我們要麼選擇多森海姆的採石場,要麼選擇魏恩海姆的採石場,」維托德考慮著說。我懷疑,他產生了某種運動員一樣的雄心,去模範地完成這一任務。開路先鋒的夢想,在篝火旁歌唱,用小折刀雕刻,毀屍滅跡,扮演強盜和憲兵的角色——如此幼稚的願望在他的心裏未曾枯萎過,它們恰恰在等待著有朝一日付諸行動。還有他那充當大哥的突出天性,他將所有女人視為妹妹,並且牽著她們的手,促使她們去尊重他,他安慰和引導她們。他恰恰就是合適的同謀。除此以外,他的道德和決斷力正處於搖擺不定的邊緣;在涉及注重實際的決策的速度方面,我要遠遠勝過他。
殺——人——犯!我的脈搏在有規律地跳動。順著這一節奏,我可以順利地徒步旅行了。為什麼我在實施我的行動時總是如此幸運呢?為什麼我從不受到懷疑,或者根本無法證明自己是有罪的人呢?
「沒有。好在他重新處於人工半麻醉狀態了。如果他脫離危險,他將在輪椅里過一天算一天,沒有語言,或許也沒有記憶,沒有思維。我實在放不下心來。」
「他還有知覺嗎?」
「在聖約翰醫院,但現在謝絕來客拜訪。儘管醫生們在給他做人工呼吸,但您不應該抱有什麼希望了。」
我不知道怎麼去採石場。「那你就開這輛車吧,很簡單,」維托德說,在我看來,他的心情好像很輕鬆。難道他想溜之大吉嗎?
不知道什麼時候,基蒂給我打來電話。她在哭,簡直不知道何去何從。
我覺得這一想法真是令人可怕,可是要想敲掉這把鎖,至少需要一把大鎚才行。
「這事怎麼發生的?」我問。
可不知什麼時候,疼痛開始了,我漸漸處在半睡半夢狀態,明白我遭遇了可怕的事。我面前的牆上掛著丟勒的那幅《祈禱的手》和梵高的那幅《鐵路橋》,這些被視為希望使者的畫作是由一位熱情的護士長掛到牆上去的。
當我第一次開車到他那裡去的時候,和那個戀愛的夏天一樣,我在考慮自己該穿什麼衣服。他會不會想起我那件紫羅蘭花朵圖案裝飾的夏裝?可是,在經過了偷|歡之後,我不再有什麼好心情了。我穿上了毫不起眼的衣服。我是一個老女人,外表看上去也是如此;或許我該學學羅默爾太太那頭淡藍色頭髮的模樣,好好考慮給自己那灰白頭髮染染髮吧。
她走之後,我給恩斯特·施羅德打電話。他馬上表示很抱歉,他沒能來看望我,為此感到深深的慚愧。幸運的是,他並沒有提出任何借口。
「他們把我的身子掏空了,」她抱怨道。如果她感覺腳冷,就坐在我床下,然後悄悄地將她那冰團似的腳塞進我的被子里。若是換成另一個人,我是決不容許別人做出如此令人討厭的事的,可是在這個柏林女人那裡,一切發生得如此自然,我反倒為自己的固執感到害羞了。她強烈渴望身體之間的接觸,說話時喜歡觸摸我。有一次她衝動地擁抱我,也許她是什麼事情都會做出來的。她可能是夜裡被我輕輕的啜泣聲吵醒的吧。她突然像母親一樣地來回輕輕搖晃我的身子,令人信服地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爬到了那捲鐵絲網那裡,打開手電筒等待。即便是發動機用力,也不是馬上就能輕易得手的。
維托德勉勉強強地回到了洗澡間。他回來的時候手裡拿著一隻皮夾子、一串鑰匙、一塊手絹和一本小本子。
「即便宣告他無罪,也沒有什麼用了,」她說道,「他的兒子嗎?他們已經把房子賣掉了,離開了海德堡,一個在巴黎讀大學,另一個在南美各地周遊呢。他們應該自己關心這一切……我都不知道,一旦萊納死了,我怎麼才能找到他們。」
「我不是可以拿一床被套嗎,」我提出建議,「這樣的話,即便有人在樓梯上看見我們,那看上去也以為是大件衣物袋呢。」
維托德無法違背自己的天性。他抓住我的手,說:「蒂哈,你別這麼說read.99csw.com!你知道我很喜歡你,也願意幫你。」
他懷著一種信念奔了出去,這種信念可以向我說明我那全是些歇斯底里的幻想的產物。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那是我的感覺),他回來了。他抽著煙,向電話機走去。
我在拉滕堡維托德的住宅前下了車,將鑰匙插在鎖孔里沒拿出來。不過,在此之前我把鑰匙擦得乾乾淨淨,把方向盤和蓋板的地方也擦了個遍,不留下任何痕迹。
那隻迪士高突然從客廳里跑了出來,開始使勁地嗅著我們的衣物袋。我重新把它關進卧室里去了,不知怎麼地,我在那隻狗面前感到無地自容。
維托德不相信我的話。
午休前不久,我接到了警方打來的電話,他們準備到我辦公室里和我作一下簡要交談。這一次是兩個人一起過來的,他們臉上表情嚴肅。他們問我是否昨天有一個同事,那個名叫韋尼克的警官給我打過電話,或者來過我家裡。
「你髮夾至少還有吧?」維托德問道,我自知有罪地搖搖頭。他回到了車上。
「那名警察是開車過來的嗎?」維托德問,「可能警署的人知道他在這兒,他們會馬上找上門來的。」
我不喜歡開陌生的汽車,但我還是順從地點點頭。維托德是在幫我的忙,這時候我可不能再犯傻了。時間過得很慢。屍體被捆得好好的擱在浴室里,門也被關上了。那隻狗在低聲抱怨著。除了一盞小燈外,客廳里的燈全部關掉了。如果有人按門鈴,我是不會去開門的。一條舊被子也已經準備好了。維托德又開始抽煙了,把我的房間熏得煙霧騰騰的,還說了很多廢話。
我差點兒被嚇死。
終於,我們到了下面,我打開了地下室出口大門。那輛陌生汽車就在我前面的陰影中。維托德放下屍體,將汽車鑰匙交給我。我打開車門,他把大包裹安頓到後座上,我把被子蓋在屍體上面。我們倆可以鬆口氣了。
幾小時之後,我才醒過來,我的手臂上在輸液,一名護士在一側陪伴著。我還活著。
「這傢伙那麼晚了還過來真是奇怪,現在快九點了。他上我家的時候大約是七點半。」
「哦,是嗎?」恩斯特沉默著。然後他承認道:「你看我差不多成了禿頂,也有了啤酒肚。」
他提到維托德受了重傷,一言不發地躺在醫院里。他也提到了維托德家孩子的問題,自從母親去世以後,他們的境況越來越困難。只有那條狗還過得不錯。
很遺憾,我的垃圾袋都很小,適用於廚房間垃圾桶的那種,因為我家又沒有堆積的花園垃圾。我用那塊有血跡的浴室墊包住死者的頭,用那隻最大的塑料袋罩住他的身體。
我臉色蒼白而痛苦,這事我知道,可是聽到他們如此描述時,我表現出這樣的表情也許是合適的。
他們倆交換了一下目光。
「這可構不成逮捕我的理由啊,」他說。
我每周去看維托德兩次,帶著他在輪椅里散步。他獃獃地看著我,不知道他的眼裡是快樂、理解還是仇恨。他的記憶究竟能到多少程度?沒有一個醫生會說出一個準數來。護士們都說,我來看他,他很高興的。每到星期二和星期六,她們總會說:「萊納,今天羅茜要來啦!今天你可以去散步了!」
「那好,來一隻麵包吧。我喜歡麵包裏面夾一個荷包蛋。」
有人給他穿上風衣,一名強壯的女護士把他抱到輪椅上。我跪在他面前,給他拉上拉鏈。然後我就推著他出門了。有時我會告訴他,我曾經有多麼愛他。
「我無所謂他做了些什麼,」她自豪地回答,「即使他是一個臭名昭著的殺人犯,我也會愛他,可是他不是殺人犯。眼下我生活在瘋狂的邊緣,希望他自己選擇死亡。」
這是我殺死的第一個男子!我仔仔細細地打量他:他人比較矮小,但長得結實,像運動員一樣健美。倘若他不是錯誤地以為自己處在絕對的安全之中,我的突襲絕不會如此幸運。此刻,儘管恐懼和始終潛伏著的身體崩潰仍然是我最為致命的問題,但我稍稍感覺到了自豪和輕鬆。
「我在前面開我自己的車,」他命令道,「你跟在我的視線內。如果有什麼情況,我會馬上打開危險報警閃光燈。這樣的話,你就得停車和等待。」
回到家,我躺在床上,那條狗在我身旁為我悲傷,錄音機里播放著傷感的勃拉姆斯的音樂。那把左輪手槍和維托德的外套在我旁邊放著。一天中剩下的時間消失在黑色和紫色中,我的人生像放電影一樣以憂鬱的畫面展開,我的頭腦再也無法思考了。
可是維托德並沒有死。很長時間里,他像個死人一樣,全身插滿了軟管和機器。要想使原來的他蘇醒過來,或者有可能的話,不單單過一種純粹植物人的生活,這種希望等於零。和基蒂的說法完全相反,他的兒子常常過來看望他們的父親。幾個月之後,經過和他的兒子商量,他不再使用人工呼吸器了。維托德在朝著人們的期望開始了自然呼吸,然後被允許轉到一家康復中心,最後從那兒轉到了一家護理院。
「太棒了,」維托德誇獎死者,「我的箱子里可不會有這種東西。不過他這裏沒有手電筒。」
維托德顯然感到很震驚。此刻他面臨著可怕的任務:把愛他和想保護他的我移送司法機關或者精神病院。
「通過服用安眠藥使自己得到鎮靜,您完全可以處在一種昏昏欲睡的狀態,然後閉上眼睛。您的耳朵里插上了耳機。我有一盤希臘的瑟塔基舞曲帶子。」
幾分鐘之後,我顫抖著手指撥通了維托德的電話,兩次將號碼撥錯了。他馬上接了電話,從我低沉而單調的聲音中馬上覺察到,我這裏肯定發生什麼不幸了。
我不安地點點頭,上了這輛陌生的車子,後座上是一個被謀殺的警官。這一切就像一場夢。羅塞瑪麗·海爾特是坐在辦公室里工作的,她怎麼會在午夜時分把一具屍體送到採石場呢。
我眼裡滿是驚恐。
於是我開車去拉滕堡。駕車到魏恩海姆的時候,我聽見各種不同的汽笛聲和警鈴聲,可是奇怪的是,我沒有碰到一輛這樣的車。由於不認識路,我無法拐到隱蔽的小路上去,只好走直接穿越城區的道路。看來,人們試圖從下面接近那輛燃燒的汽車,讓我感到幸運的是,他們根本不是從上面駛近那個深淵。
我駕車去醫生那裡,抽了血,預約第二天再去看病,並開了兩星期的病假。我完全精疲力竭地重新躺在床上。我完全可能再也無法像正常人一樣活著了。
他用思考的目光重新注視著那台電話機。
一股冷颼颼的發臭的煙味向我撲鼻而來,我的右腿小腿肚開始痙攣,煙灰缸里滿是煙灰,一件米色外套從椅子上滑落下來,讓我想起幾個小時以前維托德還好好地坐在這裏呢。
「我把車子停到一個角落裡去了,不過那輛車不是警車,」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還有九九藏書,我們現在得考慮接下來該怎麼辦了。」
「我們最好還是將我的車停放在這兒吧,然後開另外那輛車到採石場去。我記得,那條路不好走。」
這位新鄰居有著一頭獾一樣的毛髮,小姑娘一樣的打扮,身上穿著同一種顏色:綠色的短襪,綠色的裙子和外套,綠色的鞋子和圍巾。當那個綠衣女人穿著那件長睡衣的時候,在過道里等候她的丈夫進來了。我又一次聽到了熟悉的柏林方言。
「她被切除了乳|房,染了一頭藍頭髮,」我說。
夜裡,我睡眠出奇地好,因為服用了安眠藥很快就睡著了。我旁邊的女人大清早就被一名憤世嫉俗的男子接走了,他連向我問候「早上好」都沒有,他認為這個沒必要。
手術前一天的晚上,一位希臘麻醉師過來檢查我的血壓,研究我的化學值、心電圖以及胸透,並詳細詢問我的家族和自己的病史包括過敏反應。
維托德也在考慮。
「汽車掉到魏恩海姆附近的深淵里去了,之前有人往我這個毫無知覺或者早已死去的朋友身上澆上了汽油,」兩個人中那個年輕一點的人控訴道。
「我們真傻,」維托德說,「我們應該把那個洞眼再向右割開幾米,那樣就肯定沒有問題了。或許我們還得用鉗子再忙上一陣子。」
我真想說,他應該把瑟塔基舞曲帶子塞進自己那隻綠色的浴帽里。不過我保持著彬彬有禮的態度,請他給我上一種體面的萬金油式的麻|醉|葯物,這樣我就可以對這一程序什麼都不知道了。
他還沒來得及從他睡覺的垃圾箱里爬出來,我就已經掙扎著爬起來,半蹲半站地使出我的全身力氣騎上車出發了。過了好幾分鐘,我才停下車來,不停地喘氣,可是我的內心充滿興奮:我又一次逃脫了。
羅默爾太太申明,她可以自己把迪士高接回去,但我既沒有說出恩斯特·施羅德的名字和地址,也沒有對他的身份說出一個字來。我不希望插手這件事的是是非非。我聽羅默爾太太長篇大論地介紹她的美國之行。
現在,維托德也死了。「往下跳,羅塞瑪麗!」我母親的聲音說道。我離那個深淵越來越近,決定不再猶豫不決了。我聽見遠方消防車的汽笛聲,它使我意識到正在發生的現實情況。我必須離開這裏。
這是我實現的幾個願望中的一個,而且也只是因為我在醫院里呆的時間特別長的緣故。
「短時間才有。」
這時候,維托德猛踩油門,車子飛速向前,成功地越過了那塊大石頭。可是他顯然並沒有在合適的位置上把車煞住——車子飛出了我手電筒照射的範圍,砰的一聲跌入深淵。
我也終於辭職回家了,可是經過手術之後,我的人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醫生給我安裝了一個人造腸胃出口,儘管保健輔助設施越來越好,但我還是覺得自己像一名麻風病患者一樣,盡量避免和他人接觸。和羅默爾太太一樣,我也開始領取臨時性的養老金,可是我對重返辦公室工作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我過著隱居的生活,只是在購買生活必需品、到醫院進行化療以及做定期檢查的時候才離開家門。偶爾我會拿起電話,和羅默爾太太說上兩句,有一次我還和基蒂打了電話。
「十二點的時候,我再把車子開過來。你指給我看地下室的入口在哪兒吧。」
我在哭,但這次似乎沒有給他留下他希望的那種印象,不過至少直到現在他還沒有碰過電話。
「維托德,他想逮捕你,」我說道,「我只好豁出去了。」
「我只是為了你才做出這種事的,」我警告他,「如果他們問起我來,那我只好把你供出去了。」
可是,向前開了幾百米之後,出現了一根鐵路道口桿,這是維托德沒有想到的。我們下了車,在汽車的頭燈燈光和手電筒的照射下看到上面有一把巨大的掛鎖。
「我餓了!」維托德突然說。我認為這是積極信號。
時間一長,作為好鄰居,這位狗媽媽終於開始露出原形了。她偶爾拿出一瓶偷偷帶入的白酒喝上一口,在她特地用袖子擦乾淨那把煙嘴之後,總是滿懷熱情地願意把煙嘴提供給我。
「你究竟為什麼要有這種幻想,非要讓我逃脫斷頭台的命運呢?」他嚴厲地問我道,可是他的心房被我打動了,我是因為他的緣故才把警察殺死的。
「他沒結婚,不過也許有女朋友,她在等著他。或許,因為他沒有準點回家,她已經打過電話到警署了。」
「現在最好是能把他摺疊一下,」我建議道,「因為我不知道他是否馬上就會變得僵硬。」
過了幾天,我面臨了又一次打擊:我獲悉自己得了癌症,必須儘快進行手術。
「你瞧,」我叫道,「支架的銷子都銹壞了。」
緊接著,一位外科醫生向我解釋手術的方法及其風險。我內行地點點頭,可後來發覺,因為激動,他的話我連一句也沒有聽明白。
儘管對我如何具體操作感到噁心,但維托德馬上明白過來了。他站起來,我跟他進了浴室。
我的驚嚇簡直無法用語言形容,但與此同時,我逃跑的本能重新佔了上風——離開這裏,離開這個惡魔。他無疑比我更不會在乎所謂的摩西十誡了。
我進了廚房,用平底鍋加熱黃油。那股氣味引發了我的胃痙攣。可是我很堅強,五分鐘后就把他要的東西放到了桌子上,問維托德想喝點什麼。他沒注意聽,似乎在思考問題,很呆板地吃了起來。
我騎車並不在行,要想騎那麼遠的路回家並不容易,尤其這車還沒有車燈。不過我始終抱有希望,畢竟不必徒步度過這整個夜晚了。
我們重新研究了那個機械裝置,發現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抬高那根道口桿;那把掛鎖始終是完好無損的,只是拒絕其他車輛通行。維托德將那根道口桿抬高,我開車從下面通過,然後我們重新交換位置,繼續前進。
遙遠的深淵那裡開始發出撞擊聲,同時開始燃燒起來。我像一座雕像一樣站立著,目瞪口呆地朝下面凝望。除了熊熊燃燒的火焰和炸得四處飛舞的碎片之外,我在黑乎乎的野狼峽谷里什麼也看不見。
羅默爾太太後來告訴我,當天晚上他就摁響了她家的門鈴。兩個人都沒有認出對方來。她向自己的狗問候,幾乎沒朝那陌生男子看一眼。當他報出自己的名字,她才驚訝地注視起他來。然後,她臉色變白、變紅,然後又變白。最後,她請他進房間,他們談了很久。但他們之間並沒有出現新的愛情。
現在,我已經走在大街上了,考慮自己該如何回家去。我覺得坐火車、計程車或者有軌電車就太顯眼了,叫一輛車停下來就更加引人懷疑了。
我騎車向曼海姆去的時候,天還很黑。燈光四處亮著。上早班的人已經在沖澡了,汽車向著城市方向駛去。我將自行車停放在一個停車場里,步行走完回家的最後一段路程。當我跨上樓梯、進入家九*九*藏*書門的時候,我決定再也不離開這個家一步了。上床,再也不起來。最好睡著了,再也不會醒來。
我對麻醉和手術感到特別恐懼。以前,當我的親朋好友嚇得不敢去看醫生,一旦需要作手術時,他們就會陷入恐慌狀態。我甚至還特彆強調說:「對醫生而言,這純粹是例行公事而已;他們就像在流水線上的工人一樣,天天從事上述的裁縫作業——根本不可能發生差錯。」
「這事究竟發生在哪兒?」這句問話聽起來更加中性。
「如果知道得清清楚楚,我們也就不會到這裏來了,」另外一位警官解釋道,他看起來更為和氣,「不過這是一起謀殺案,這一點可以肯定。韋尼克發現了三起可疑的婦女死亡案的線索。儘管有些情況似乎還很模糊不清,但恩格斯坦很可能就是兇手。我們知道韋尼克想到恩格斯坦那裡去,因為他發現了一些新的疑點。後來他再也沒有出現過,直到昨天夜裡半個身體已被燒成炭的他才從自己那輛破損的車裡被拉出來。」
我出院前兩天,羅默爾太太看望我,她剛剛從美國回來。
他又下了車。我們倆都精疲力竭了。
第二天,報紙刊登了一篇那個警官被謀殺的長文,說是那個犯罪嫌疑人目前躺在監護病房裡,他的傷勢非常嚴重,隨時都有失去生命的危險。另外三起犯罪行為可能也是他所為。
我手裡拿著手電筒,走在黑乎乎的林間小道上。無論如何一切不是很快。我從我的前面、後面和旁邊持續不斷地聽見有人的聲音。維托德的汽車孤零零地停在停車場里。鑰匙插在後備箱蓋上;維托德拿好汽油后,將鑰匙忘在那裡沒取出來。那隻桶到哪兒去了呢?或許它還在林子里,人們從第一眼就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出這是一起謀殺案件:籬笆被鑽過了,屍體上澆滿了汽油。即使一切完全被燒毀了,人們也一定不會認為這僅僅是一次事故。
我希望自己病了,希望自己躺在醫院里一張消過毒的病床上,希望看到的只是完全陌生的人,不必和任何人說話。不再有任何責任,任何義務。我希望自己像植物一樣逐漸消失。
碰巧又有一樣東西幫了我的忙:我發現有一輛男式自行車沒上鎖,這是一輛黑色破車。我沒有一刻猶豫地將它據為己有。反正它就擺在一個垃圾箱旁邊,到頭來也就是一件大件垃圾而已。當我使勁地騎上自行車的時候,垃圾箱的蓋板突然打開了。我因為受到驚嚇,頓時連同自行車一起摔倒在地。就像一台定時伸出頭來報時的杜鵑掛鐘里的小鳥一樣,一名城市流浪漢伸出腦袋,大喊道:「小偷,殺人犯!」
他對著燈光吹散煙霧。
兩名警官和我禮貌道別。他們剛離開,上司馬上就走進來了,他臉上寫滿了好奇。
「我們等到午夜來臨,那就完全沒有問題了。我的女鄰居早就上床睡覺了,我樓下的老人睡覺尤其早,那對年輕夫婦反正外出旅行了……」
「你對他做的那些事情怎麼看?」我問基蒂。
「我給你做什麼吃的?夾乳酪麵包,還是雞蛋?」
「我今天晚上就把狗帶過來,然後和她談談。至於她的外表原來是怎樣的,我現在僅僅能想起她是一個溫柔的長著一雙狍眼的女人嗎?」
我所謂的家庭醫生多年來和我照面了沒幾次,他認為我明顯消瘦和臉色蒼白有問題。我的整個腹部綳得很緊,擠壓時很疼,他安排了其他檢查項目,首先是第二天早上抽血化驗。
可是,一小時以後,我還是起床淋浴了。我做好了上班的打算,將家收拾乾淨,喝了點兒茶,然後帶迪士高到綠化帶溜達了一會兒。我手裡拿著報紙重新上樓,不過我憑經驗知道,夜間發生的大事從來不會被刊登在第二天的報紙上,除非這些大事件具有國際性意義。
安內特坐到車裡的時候,我才輕輕地說:「你的女兒有一個姐姐,可是你對此卻一無所知。你可以靜下心來想想,是否想明白我的意思,或者是否仍然不想知道。」
「您想想看,我已經習慣拿冰水當飯吃了!對了,您覺得我的新髮型怎麼樣?」
我們終於完工了,將死者從後座上抬出來,把塑料袋和浴室墊清除掉,然後把他安頓到駕駛座上。維托德在屍體、座位和坐墊上澆上汽油,並將手剎車鬆開。
我們坐在一起,商量該怎麼辦。
「為什麼?」我問,「他逃走了嗎?」
我補充說:「也許她已經習慣於他晚回家了,再說畢竟他還是一個人生活。一切都有可能。」
我點點頭。
沒過多久,我給維托德打開了房門,他帶著預料中的驚訝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大概我自己看上去就像一具死屍吧。人們可以從卧室里聽到那隻狗像狼一樣地嗥叫著。
「如果他在自己的車裡,你把他開到某一個採石場,讓車子翻車爆炸。我開著我自己的車跟在後面,再把你接送回去。」
「他說什麼了嗎?」
他拍拍我的肩膀。
他猶豫不定地來來回回走著。
其中一名警察深深地嘆息著,他和他那位死去的同事一樣年輕、結實。他語不成句地說著話。
「為什麼,他在哪兒?你不會是神經失常吧,」他把我擠到沙發上。他突然看到了我灰色外套上有血跡。他點了一支煙。
維托德又把車往後倒了一點。我感覺我們製造的噪音很大,可是在這一季節里,也說不定有哪一對夫婦或者其他什麼人會在深更半夜到這兒溜達呢。
我不敢問。
我簡明扼要地告訴他,我的朋友中又有一個人死了。
像平時一樣,我帶著狗準點離開了被收拾一新的家,開車去辦公室。要想度過這一天,對我來說無疑特別艱難。
我此刻很鎮靜。
「我們完全可以把屍體拉到地下室去,」我突然想到這一點,「他的車可以放到以前卸煤的一個入口處,然後悄悄地把他放進他的汽車裡運走。」
「這不行。一到樓梯口我們就會被人發現了!」
「你究竟是怎麼想的?我不跟你玩這個!我可以給你推薦一名律師,我可以借給你錢,但我不可能清除掉任何屍體!」
可是在此之前我必須對洗澡間進行消毒。我從衛生用品商店帶來了一大瓶「薩格羅坦」牌消毒液。我在洗澡間里發現,我的狗在那兒拉肚子了。我用了兩個小時對洗澡間進行了消毒,然後又對整個房間殺菌消毒。
「他自己究竟怎麼說的?」我善意地問道。
恩斯特·施羅德深深地嘆息著。
可是,一切並沒有好起來。沒有人過來看我。有一張事先印好的卡片是從辦公室里寄來的:「衷心祝願您早日康復,」卡片上是我同事的簽名。我的上司至少給我送來了一束昂貴的鮮花和一張手寫的卡片,宣布他已經來過了。可是他從沒有到醫院來看我。
「肯定也適合於您的,」羅默爾太太說。她呆了很久,我感覺自己精神好多了。
我的第一個問題就是,狗怎麼辦,它到哪兒去。
「我這就九九藏書去打電話,」維托德決定道,「蒂哈,我們又不是歹徒團伙。我們等的時間越長,我們的過失就越大,」他重新站了起來。
我向他表示感謝,把麵包重新包起來,帶上狗和外套走了。我真的開車去看醫生了,但看到那兒只在下午才有四個小時的門診接待時間。
羅默爾太太很多一縷一縷的白髮早已經滲透進了她那淡黃色的頭髮中,現在她把自己的頭髮交給了一位美國的高級理髮師,他把她的米色剔除,給嶄新的雪白的華麗配上了淡藍色的陰影。
他看了看表。
「非常簡單,」維托德說,「沒有比這個更容易的了。我們把屍體拋到大街上。」
「我給你帶來了一張小東西的照片,」他溫柔地說,將一張放在銀邊鏡框里的照片擺放在床頭柜上。他離開后,我朝那邊偷看。那是一張牧羊犬的照片。
我陪維托德下去了,他仔細察看了一下他到時候停放車子的地方。他很滿意。
我打開窗子,踉踉蹌蹌地走到卧室里,沒脫衣服就上了床。一個黑影沖了出來,正好撞到我的身上。是那隻被嚇壞了的迪士高,我已經有一個晚上沒照料過它了。現在再上床睡覺幾乎沒有什麼意義了。我不是得馬上起床,到辦公室去嘛。儘管如此,我還是躺在床上,用手指輕輕地撓狗的耳朵,無法做出明確的決定,更不用說採取行動了。
他們並沒有談到維托德的屍體。我該不該問他的消息呢?
「別激動,蒂哈,」他說,他自己倒開始變得神經緊張起來,「別激動。你慢慢地冷靜告訴我,究竟出什麼事了。」
我向她介紹了我突發的或者說早已潛藏在身體中的疾病。
「我究竟該怎麼辦?」他在問我,也在問自己,「你幹嗎要開槍打死他?比方說,用開槍打死希爾柯的同一把左輪手槍……」
在醫院里,人們給我安排到了一個雙人房間里;先前做的所有檢查又重新做了一遍。我的鄰床上躺著一個沉默寡言的中年女人,她在孜孜不倦地用衛生紙鉤一隻小帽子,我問了她兩遍,她才回答說,她明天出院。
「他什麼也不能說,」其中一個說。
「你說的那個採石場的想法不錯,」他說道,「只要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屍體弄到車子里,那其他所有的一切都根本不成問題。」
「那就用我的車吧,」維托德說,「要是我們回家的時候因為油箱里沒有汽油而被拋在半路中,那可真是自己給自己開玩笑了。」
「真是沒有想到呀!」她嚷道,「我剛從機場過來,看到了您的信,立即趕過來了,還沒來得及打開行李呢。謝天謝地,那個迪士高在哪兒呀?」
他們又問我恩格斯坦是否給我打過電話,或者過來看過我。
「許多人害怕麻醉,因為他們自以為醒來時自己已經死了,」他開玩笑道(我覺得這句話一點兒也不好笑),「不過我完全可以給您提供硬膜外麻醉,也就是您只有下半身被麻醉。」
「我去看看他的衣袋裡是否帶著汽車鑰匙。」
「這個是不可能打開的,」維托德說道,「我們只能掉頭,到多森海姆那裡試試。」
「在浴室里。」
維托德已經吃完東西了。在短短的時間里,他就能把我的小房間弄得煙霧繚繞。但我這次並沒有說什麼,因為他似乎在嚴肅地思考,如何將屍體弄走。
「此外,他還強迫我說出是你對希爾柯開槍的;可我又不會撒謊,」我撒謊道。
「你趕快過來!」我剛說出口就把電話掛上了。然後,我重新跌倒在長沙發上,感覺很可能馬上就要拉肚子了。再次走進浴室那是太可怕了,可是我別無選擇。
「謝天謝地,那麼我真的就可以看到外科醫生們那些粗糙的臉了,聽見他們如何談論足球,將他們的柳葉刀磨得鋒利了吧!」
那我至少還可以躺下休息一會兒了。
我從衣櫥里拿出家裡最破爛的一條被套。我們倆一起將死者弄成一個蹲著的姿勢,他被槍擊中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的,然後我們把他放進被套里。這是一個非常不輕便的包裹。維托德試了一下將它舉高;他雖然拿得動包裹,但它看上去不像一隻裝滿衣物的袋子。
「怎麼啦,趕緊說話呀!」他幾近吼叫道。
我說「沒有」。那麼我去哪兒了?下班后我回家了,不過順路還買了點東西。在家裡稍稍休息了會兒之後,我在晚上的時候還帶狗出去溜了會兒步。我指了指寫字檯下面的迪士高,好像這條狗可以作為證人進行陳述似的。
「那名警察。」
「他知道你和斯卡拉特在一起,因為一個女服務員說看到你們倆在花園裡。」
「可是這種事總歸要敗露的。如果我企圖以這種方式擺脫我在希爾柯死亡案中的尷尬處境,那是一個極大的錯誤。蒂哈,那已經沒有意義了。」
「你不是說早就把那把左輪手槍扔掉了嗎!」他對著我吼道。
我快步向前。天色很亮。我儘可能走在陰影里,悄悄地在小路上走,避免發出聲響。
維托德只是說道:「我們試試看吧。」
我們顛簸著穿行在栗子樹、橡樹和山毛櫸樹中間,我覺得時間長得沒完沒了。終於,那條路在一個一人高的鐵絲網籬笆前結束了。
「我們呆會兒把屍體放到後座上,而不是放到後備箱里。在前往魏恩海姆的路上,我們夜裡肯定不會被攔下停車的。你至少得拿一條舊被子,我們它蓋在死者身上。你車裡有沒有裝著汽油的備用油桶?」
我還沒上手術台,我的鄰床已經被換上新的床鋪了。一位白髮老婦使勁握緊我的手。
我又一次說「沒有」,說我最後一次看到他大約是十天前的事了。最後我問道,他們的問題是什麼意思,我能起到怎樣的作用。
我們以一種盡量不顯眼的中等速度向魏恩海姆駛去。維托德熟悉這裏的路,穩穩地拐進了一條往山上去的陡峭公路。他在山上的一個停車場上停下車來,我在他的車旁邊停下那輛警車。四周漆黑一片,連個人影兒都沒有。沿著左邊的公路繼續向前,可以到達兩座城堡中的其中一個。
「你快說呀!」他吼道,自己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
「明天您就可以在報紙上看到新聞了。昨天夜裡我的朋友赫曼·韋尼克在他的汽車裡被燒死了。」
我的室友穿著一件淡紫色毛巾睡衣,在狹窄的床架上翻跟斗、做肩倒立和橋式動作以開始她在醫院的時光。我聽說她年輕時曾經是體操冠軍。當她正要開始給我介紹一本穀物食譜中的那些長壽菜肴的烹調法時,我被接走了。
「我是新來的室友!」
「我把車往後倒一點,然後使勁越過石頭,」他向我解釋道,「你拿著手電筒站到邊上去!」
「您害怕嗎?」他問道。
「我把迪士高交給朋友了。我會打電話過去,讓人把狗交還給你。」
「蒂哈,警方無論如何會對這個屍體進行檢查,然後當然會查出,他和我的妻子一樣,是被同一把左輪手槍槍殺的。」
快十二點九九藏書時,他把車開過來。我獨自一人,馬上又感到更加害怕了。維托德回來后,先是抽了一支煙,然後用幾乎很果斷的口吻說道,「趕緊行動吧!」我躡手躡腳地走到走廊里。一切都靜悄悄的。我向維托德招招手,他肩上扛著那捆東西,我關掉了走廊上的燈。他走路的時候又慢又輕,那個東西很沉。他放下了兩次。
「海爾特女士,您最讓我擔心了!」他驚恐地嚷道,「您到鏡子里去照照自己,您真的完全就是一副愁眉苦臉的形象。您必須馬上看病去,這是我的命令!所以我不希望在這裏看到您。您就乖乖地躺在家裡的床上,按醫生說的去做。我覺得您對自己職責的敬業精神有點過頭了。在經歷了那麼多的人生痛苦之後,即便超人也是無法挺住的!」
「你知道,魏恩海姆的採石場在哪兒嗎?」維托德問道,「你必須在前面開車,一旦遇到情況——比如事故、警車巡邏或者其他情況——就要給我報信號。」
「我把他殺了,」我難以再說下去了,我的牙齒在格格打戰。
他們還讓我仔細想想維托德上一次給我講過什麼話,一旦我想起什麼可疑的情況,趕緊打電話給他們。
「我想起來了,他剛才上我家時也是開著那輛車過來的,他一定把車停在下面什麼地方了,我去看一下,」他說完就下樓去了。我擔心他會從電話亭里撥打匪警電話。
我呆板地拿了車門鑰匙,打開門,坐在維托德的車裡,然後出發了。走回家去的話,那這條路也實在太長了。
我後來告訴他,我剛剛出院,羅默爾太太又去鄉下了,又開始想念那條狗了。
她們說他完全能夠聽得懂這些話的。他的一名女護工總是欽佩地告訴我:「真的,海爾特女士,您真好,一直關心著這個可憐的傢伙!您有一顆金子般的心!」
「我們還得等一會兒,」我說道,「現在才十一點,還有太多的人在大街上走動,或許樓梯上也還有人呢。」
我從這個始終在為維托德悲傷的女人口中獲悉,警方已經為恩格斯坦案件結案。因為存在著許多疑問,維托德被認為是惟一的責任方。基蒂曾經考慮請一名偵探對該案件再徹徹底底地調查一次,可她還是放棄了這一念頭。
維托德打開陌生汽車的後備箱,我為他打開手電筒,讓他好查看工具箱里有些什麼東西。箱子里配備了很多東西,裏面還真有一把很結實的鉗子。
「他的生命危在旦夕,」那個人回答道,「如果他無法恢復知覺的話,說不定他今天就會一命嗚呼了。醫生認為他已經沒有什麼希望了。他同樣也坐在那輛墜落的車裡,但從車裡被拋了出來。很可能他想從車上跳下,可就在這時候車子出事了。」
我在樓梯間看到那對老年夫婦的走廊燈亮著沒關。我們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他們很有可能通過貓眼向外窺看。難道我們是在他們的視野中嗎?可現在很安靜,維托德開始邁出第二級樓梯。我們終於走到地下室樓梯時,聽見住宅大門打開了,我們馬上又愣住不動了。
恩斯特握了握我的雙手,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他現在究竟在哪兒?」我問。
維托德愣住了。他膽戰心驚地想起,現在嫌疑可能完完全全又重新落到了他的頭上。
「我再去試試,」他說,又擠到死者旁邊。我站在那個深淵的邊緣,給他打開燈光。
「他死了嗎?」我問。
我的室友第二天做手術。等到我們兩個人身體好轉,她終於可以向我朗讀巴伐利亞一個用測泉叉尋找地下水源的女人的日記時,我慶幸自己有了一個新鄰居。
她的話使我感動,我也哭了。基蒂是一個好人,而我是一個壞人,可是這些概念又能表示什麼呢。
我現在該怎麼辦?我首先把那隻杯子重新放回原處,然後把血跡擦乾淨,在彎著腰累人的勞作中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維托德在前面開車,在回頭看我是否能對付這輛陌生的汽車。我小心地發動車子,車子的操作基本上和我的那輛車沒有什麼兩樣,維托德早已為我打開了車燈。我們車隊途經高速公路向貝格施特拉塞方向駛去。這個時間交通稀少,因為在一門心思駕車,我感覺自己那種被人發現的恐懼的注意力反而被分散了。維托德並不想欺騙我,如果我們兩輛車之間的距離拉大了,他馬上會等我。我對他萬分感激。
我沒有辦法,只好在這冷颼颼的秋季之夜繼續步行。究竟多遠呢?我不知道。本來開車只是很短的一段路,現在不得不自己走路的時候,就覺得這段路長得沒完沒了了。當然我也可以將自己躲藏在某個地方,然後到第二天早上再乘坐有軌電車。這時我突然想起來,我當時一激動連錢都沒有帶上,我的外套袋子里只有證件和家裡的大門鑰匙。
剛才我看過死者的小本子了,本子上只是一些縮略記號和片言隻語。他在去過維托德家之後寫道:「尋訪羅·海爾特。恩格斯坦的陳述有疑點——雞腿。」我撕下了那頁紙,揉成一團扔進廁所沖洗了,不讓維托德看到。「必須把屍體清除掉,」我建議道。
維托德張大嘴巴盯著我看。
但維托德很快又回來了,臉上顯出孩子似的密謀的神色。
這時,我大著膽子再次走進浴室。我將全身重新徹徹底底擦了個遍,然後打量起死者來。頭上傷口上的血早已不再流了,只是浴缸前的小毛巾毯上有血跡。也沒有腦漿或者其他黏稠的物質溢出。
回家去嗎?我絕不能將維托德的車停放在曼海姆我的家門口。因為他死了,所以人們會認為他就是兇手,這也不會讓他感到傷心痛苦的。所以說,我必須把汽車停放在拉滕堡他的住宅前。看起來好像是他槍殺了那名警察,然後毀屍滅跡,有可能他這是畏罪自殺。
「他媽的,要到那個地方還早著呢!」維托德罵罵咧咧地說。我們又下了車。維托德關掉車燈,拿出手電筒。我們一起察看了一段兩邊的籬笆;籬笆很結實,而另一邊的籬笆上布滿了旋繞式鐵絲網。
可現在,輪到我本人的時候,這個流水線作業看上去就不同了。我真的總是想起那些病人:他們無法從麻醉狀態中蘇醒過來,可是,由於不人道的技術,儘管他們像死人一樣,卻仍然需要病床。難道我也是這樣一種再也無法蘇醒過來的解決方案嗎?
沒有,當然沒有。而且我想起我的汽車油箱里實際上已經沒有油了。
「究竟在哪兒?」維托德非常激動。
「你瞧瞧,有多少偵探……」不過他像是在仔細考慮我的建議。
「現在趕緊推!」他要求我。我們一起拚命用力,但前面橫著一塊笨重的大石頭,車子過不去。維托德把他往中間挪動了一點,擠在他旁邊。
「那隻狗簡直讓我發瘋了,」當長長的嗥叫聲再次從卧室里傳來時,他罵道。我走進卧室,讓迪士高出來。它激動地歡迎著維托德,想跑到洗澡間去。我阻止了它。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