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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十章

第二天,在做了一夜折磨人的噩夢之後,我們驅車前往警察局。記錄是用法語起草的,用打字機清清楚楚地打出,並準備好籤名的格式。維托德做翻譯,我們一一簽上名。之後,我們回到旅館,我和基蒂收拾行李。
「維托德,謝天謝地,你從哪兒打電話呀?」
「您的朋友喝香檳酒時用的就是這種水晶玻璃杯。您的第六隻杯子在哪兒?」
「我們全都上他的當了。你的結果為何就該和我的不一樣呢。如果你對他感到滿意,那麼他是一個可愛的朋友。而如果你要我給你出什麼好主意的話,那麼你就努力對他感到滿意吧。」
「蒂哈,你別誤解我的意思,我剛才失去自制力了。當然你真好,沒有透露我們夜晚見面的事。我向你表示感謝。那麼你後來聽到斯卡拉特回來了嗎?」
「噢,對了,我還想看一看浴室。」
「不哭,不哭!這是手絹。今後,你要是站在我家大門口,那麼你按門鈴好了,不管我這裡有沒有客人來訪。隨時歡迎你過來!」
「我完全不明白,你怎麼和計算機牽連到一起了,」我說道。
他沒怎麼轉彎抹角,就直截了當地開始說事了。
這是不公平的。我開始痛哭流涕。更多地不是因為我的大腳,而是因為他那尖酸刻薄的話。可是我知道,女人們只要流下眼淚他就會心軟,儘管心裏很惱火,但他始終還是一個訓練有素的、能夠給女人以安慰的人。我的猜測沒錯:在他抽了幾支煙和我擤了幾次鼻涕之後,他讓步了。
他和我話別,並答應馬上再和我聯繫。
維托德在搜腸刮肚地尋找合適的措辭。
「他們有沒有提到過我什麼?」
「你那天晚上還和斯卡拉特一起抽過煙,」我開始道,「不過因為這事肯定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所以我沒和警官說起過。」
他躺倒在地上,腦袋上有一個洞眼,血流到了浴室墊上,槍聲震得我的耳朵嗡嗡作響。他肯定在尋找斯卡拉特的那把電卷棒,他已經帶上了我的那隻香檳酒杯子,到頭來還完全可能查出來,那個烤雞就是我在肉鋪師傅那裡買的。
終於,兒子和維維安一起離開房間,他們開著璧德的車走了。維托德拿著餐具進了廚房。他走路一瘸一拐的樣子,臉上稍稍有點聽天由命的表情。我決定回家去。
天現在開始黑得早了。我決定回去的時候再路過一下拉滕堡。出於老習慣,我將車子停放好,步行走過維托德的寓所,目不轉睛地看著璧德的那輛小汽車。我爬行到蘋果樹那裡,不過那些樹葉掉了很多,有些樹已經光禿禿的了。
「我們真的都有點問題。我肯定和你一樣神經質。只有感興趣的人和敏感的人才需要心理學家。我馬上也要去找心理學家看看,我已經和他們約好了時間。」
「一旦我在我的花園裡再次逮到你的話,我就叫警察了,告訴他們你有一雙大腳!」
「沒關係,基蒂。順便說一句,我喜歡和你一起開車,你駕車起來很有把握的。」
「有什麼新情況嗎?有需要我特別注意的事嗎?」我問道。
「維托德,你怎麼樣?」我問道。
維托德考慮了一下,眼下他的心思主要在自己身上。
順便說一句,為了向羅默爾太太表示敬意,那天下午我戴上了那枚胸針。我還沒有把它交給恩斯特·施羅德,但我計劃在葬禮之後將這枚胸針送給他。看到我戴上了這件價值連城的東西,羅默爾太太高興極了。
「我知道所有報紙上是怎麼寫的,我只能告訴你這麼多,」我說道。
「出於尊重死者,當然也出於尊重恩斯特。他已經夠倒霉的了。難道再讓他懷疑自己的妻子和自己的朋友在一起欺騙他嗎?」
「那好吧,我們反正都已經講過了。你答應過我不說我和斯卡拉特夜晚見面的事,也不說希爾柯死時我和你在場的情況。我能夠相信你嗎?」
基蒂朝北的住房很明亮,一把吉他掛在牆上,地上鋪的是碎花地毯,綿羊皮晾在帆布沙發椅上,牆上是原木書架,架子上放了許多書,一隻貓在書桌上窺伺著。
「妻子去世后,整個亂七八糟的場面我都經歷過了,現在又要我和恩斯特一起經受折磨了!我這位可憐的朋友就像孩子一樣缺乏獨立性。可是你真的不知道,殯儀館的人是怎麼和人說的。『要給人生以隆重的結束』,這句話就是說,要將儘可能多的錢投資到棺材上。要是換在以前,恩斯特肯定早就拒絕了,寧願將錢捐給孤兒院里去,可現在他是那麼無助和傷心,他只好為他死去的妻子訂了一隻最昂貴的棺材。」
基蒂看著我。她很累。她身穿舊牛仔褲和一件更舊的挪威式外套,上身披了件皮衣,她基本上沒有了那種朝氣蓬勃的喜歡居無定所的氣質,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身心疲憊的女教師的和藹可親的形象。
我隨著他一起走。他首先走到了鞋櫃那裡,連問也不問,在卧室里找到了那個地方。那條狗憤怒地對著他怒吼。他檢查了好幾雙鞋子,用責備的口氣說道:「四十一碼,您要是穿三十九碼,您的腳會疼死的!」
「怎麼?我沒有家室,很少有客人來訪,所以那些餐具和杯子自然就用得不多。但我一個人在家時,我也喝香檳酒,因為我有低血壓。一隻杯子早就被我摔成碎片了。您難道想用一https://read•99csw•com隻缺的香檳酒杯子來陷害我嗎?」
我們默默地並排坐著。維托德在抽煙,我煩躁地把他那條濕手絹在我的手裡弄得皺巴巴的。
「你是說,我有點不正常了嗎?」我抽噎著說。
基蒂在唉聲嘆氣著。她似乎想到了類似的想法。可我不敢詢問他們之間的關係。
玻璃門關得很嚴,我難以聽到這三個人在談些什麼。兒子拿了一份報紙,似乎在讀著上面的一篇文章,然後是大家開始討論。我不敢再走近了。天很冷。我感到很孤獨。
儘管感到相當吃力,但我還是得重新回到辦公室去。我的工作不可能讓別人去做,我的上司也根本不會去承擔我的工作,所有這一周我必須處理的活兒,都在我的辦公桌上堆放著呢。我要是整整三個星期不去上班,那種情景真是難以想象呀!接下來的好幾天,我都在拚命加班。無聊的堆積如山的公文佔滿了我的辦公時間和業餘時間。我的心裏早已不再去想熱戀、美食和漫遊的事了,我忙碌的職業生活也多多少少驅散了對死去的女人、危險以及神經性激動的回憶。以前,偶爾晚上有些什麼重要安排,在我完全是小菜一碟。也許現在我屬於上了年紀的那一批人,或者終於開始進入更年期了吧,因為早點起床,整整一天聚精會神地工作,到了夜晚還要將洗好的衣服晾出去,以及洗刷杯子,這些都讓我累得不行。我幾乎都忘記每天去想維托德了,可在不久前,我早上發自內心的第一個問候和晚上發自內心的最後一個問候都是屬於他的。
維托德粗暴地抓住我的手關節,把我拉進房間。他關上門。
我問他葬禮什麼時候舉行。
「我看還是等一等比較好。眼下他的心思肯定不在這上面。再說,這枚胸針讓他會想起最近我們共同度過的夜晚來。他確實會遺憾地想到,他因為這個胸針的故事傷害了他的妻子。不!無論如何必須等到最糟糕的時刻過去之後。到了那時候,萊納可以小心點問他還想不想要這枚胸針。」
「那你們後來究竟又為什麼上車了呢?」我問道。
為了扭轉拘束的局面,我走近貓,想撫摸它,可那隻動物害怕地跳下桌子躲起來了。基蒂請我坐下,自己到了廚房間:她去準備茶水了。維托德的書就擺放在書桌上。一張他和她的照片,可能是班級集體出遊時拍的照片,被裝在一個很精緻的鏡框里,掛在一個有點隱蔽的窗檯角落裡,我心中燃起一股妒忌的怒火,因為我並不擁有這樣的照片。
我們通話半小時后,那名拉滕堡警官果然上我家來了。我把那隻罵罵咧咧的狗關進了卧室里。那名男子彬彬有禮,沉著冷靜。他說他有幾個問題,因為在這三起死亡案中還有一些問題沒有得到澄清,其中有些問題我有可能會想得起來。
「請您把葯櫃打開一下!」他像一名海關官員命令道。再說我也比他站得更近。他的眼睛在我的藥物和化妝品上面急速地掠過。
「那麼,也許比這個更多吧。我想到的是,您的朋友和您打過電話,向您提到過後面發生的那次野餐的事。海爾特女士,有可能您是想要庇護某一個人,比如恩格斯坦先生。您的朋友愛上了他,您是惟一知道這一消息的人,她似乎並沒有將這一消息透露過任何其他人。」
他擁抱我。
「蒂哈,我告訴你:你用不著保護我。我會照顧好我自己的。」
他站起來。
「他們並沒有點到你的名字。事實上,你又不認識希爾柯。在我周圍的人中,許多人不僅認識斯卡拉特,而且也認識希爾柯,但他們不認識璧德。大概他們現在將注意力集中在跟所有三名死者都有聯繫的那些人身上,那麼很有可能就是我和恩斯特了。」
我搖搖頭。我是不是該問問他有沒有搜查證,我是不是該給我的律師打電話?
「到場的人很多嗎?」
第二天,羅默爾太太打電話來了。是不是她可以過來看看?她是下午過來的,迪士高躺在我的懷裡,讓我好感動。羅默爾太太小心翼翼地提到她計劃中的美國之行。我向她許諾說,這條狗我隨時歡迎它過來,羅默爾太太對此感到十分高興。如果真能這樣的話,那麼她準備馬上去訂票,在美國她的女兒那裡呆上三個星期。我鼓勵她,沒事在那裡呆上六個星期好了,因為反正去也去了,安心獃著就是了……趁此機會我還問她,她女兒是否知道父親是誰。不知道,她說,她的父親已經去世。
如果從一開始就看出是失敗的結局,我幹嗎還要去反覆考慮這種可能性呢?他不想要我;他只是喜歡我的柏拉圖式的愛慕,而為了得到我的這種愛慕,他也願意一旦有機會就會起勁地安慰我和關心我。我站起來。他立即跟在我後面,沒有任何挽留我多呆一會兒的意思。我們走到門口。
「葬禮究竟幾點開始呀?」我問。
在這天剩下的時間里,我大多躺在床上。星期日晚上,我從維托德那裡得知,他打過電話給基蒂,但她家裡沒人接。他和恩斯特又回到家了。藥房關門了。恩斯特在忙孩子的事。
「不,謝天謝地,不!我永遠不會去做這種事!可是,有什麼東西吸引我到了那個院子里,你太太出事的時候,我當時就在那裡站著read.99csw.com。」
我事後生自己的氣了。或許我應該告訴他,我把那把電卷棒放在了我的行李箱里才對。我完全可以馬上買一把新的電卷棒。可另一方面,我不知道斯卡拉特的電卷棒是什麼品牌,用了多長時間了。一旦這個東西和原來的盒子不吻合,那麼這件事看起來可能更有可疑之處了。儘管如此,我感到不安和煩躁起來。幸運的是,我還有兩天假期;我想全部用掉它,以使自己從身體上和精神上完全恢復過來。
過了十分鐘,他又打電話過來了。
「這個時間恐怕不行,我不能又去休假了,」我解釋說,因為我不想在如此短的時間里第二次參加葬禮。我們友好地話別。
「那你為什麼沒有提到這件事呢?」
維托德突然打開玻璃門,走到了陽台上。他作了一次深呼吸,然後突然看到了我。看來他只是看到了一個朦朧的影子,他叫道,更多地是感到恐懼:「是誰?」
我還根本沒有想過到這方面的事呢。這三次葬禮總共大概要花費多少錢呢?
「嗯,」我小心翼翼地回答。
她注視著我,說道:「順便說一句,這完全是兩碼事!您去看看醫生吧,海爾特女士,我覺得您最近一段時間氣色不怎麼好。」
「還行吧,」他簡短地說。
「如果這是審問,那麼我處在你的地位,也一定會首先自掃門前雪的。我們到村裡買煙去了。再見!」他很生氣地掛了電話。
「淘汰的捲髮夾,」我說。
基蒂考慮了一下,輕輕地撓著貓。
「你站在外面那兒有幾次了?」他那麼生氣,我真的害怕起他來了。
她最後幾句話說得挺狠的。基蒂希望讓我知道維維安的存在,顯然她和我一樣以為自己是維托德「惟一的紅顏知己」。我決定不撒謊。
我很想知道,她現在究竟是不是他的固定女友。正如我們兩個如此悲傷地並排坐在一起一樣,我想道,我們也完全可能就是一對夫婦,他倆在他的孩子們來訪之後又沉默寡言地一起坐著。維托德似乎預感到我對維維安的好奇。
我聽到維托德的打火機咔嚓一聲,又聽到他在急促地呼吸著。
她環顧四周,聳聳肩:「得了,說不定她已經把它放進行李箱了。反正箱子已經在警察那裡了。因為她是藥劑師的妻子,沒準他們是在找什麼毒品或者諸如此類的東西呢。」
「對這麼一個姑娘,我是太老了,」他輕聲說,「畢竟我有工作,也有家和院子。我無法也不喜歡每天晚上折騰——我需要睡眠。」
維托德撫摸我的後背,我感覺特別舒服。因為他不停地撫摸我的後背,我又開始哭了。
「我記不得了,」我說道,顯得很自然,「即便我講過這話,那麼我可能也只是在哪兒的報紙上看到過,或者聽另外一個人說的。不管怎麼說,璧德沒和我說起野餐的事。」
他什麼也沒說,而是打量起我的腳來。
「當然很可怕,」她開始道,「不過至少牧師的致辭不錯,既不傷感,又不乏味。我們大家都很激動。恩斯特和兩個孩子——那簡直難以忍受!真是巨大的痛苦啊,我根本無法向你形容!」基蒂眼裡噙滿淚水。
「對,她是向我透露過這一點。但璧德不能不懷疑的是,到現在為止這種愛只是她的一廂情願而已。如果她要和恩格斯坦先生有約會的話,她也許會跟我說的。可是她並沒有跟我說起過這事!」
「你喜歡這個萊納嗎?」她突然非常直截了當地問。
「哦,我又到拉滕堡警察局去作了一次口供。自從希爾柯去世后,我常常到那兒去,不過這一次真把我搞得暈頭轉向了。阿爾薩斯警察局已經給帕梅拉·施羅德案結案,並將案子轉給了拉滕堡的同事們。而在拉滕堡警察局裡,有一個計算機迷。他沒有藉助于什麼技術分析,卻首先想到了這一點:那幾個太太都是短時間內在不明不白的情況下死的,而其中的兩個丈夫還是好朋友。不過現在就更有意思了。他認識貝克街上的一位同事,那個人負責璧德案,同樣也是個計算機迷。他們兩個人想到,所有這些案件都發生在這兒的附近地區,所有三個女人年齡都不大,也沒有生病。蒂哈,這同樣的話我上次也和你說過了,我又不是警官!」
「純粹胡說八道,」他憤怒地說,「我們只是很長時間在外面坐著說話,也沒有做什麼別的事。」
「誰知道呢?或許屬於『此外』之列吧。但是人們在你這裏找不到動機。」
基蒂車開得很平穩。她話說得不多,這正合我意。我們倆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向她解釋說,本來出去旅行就已經夠費勁的了,而馬上又要佔用一個下午時間,根本沒辦法請出假來。
「今天是第二次。我突然那麼衝動地想過來,」我結結巴巴地說。
「有一次,那時它還又小又傻的時候,我帶它一起到滑翔運動場地。人們可以從遠處看到一隻大鳥飛到綠草坪上,平穩地著落。那隻狗沒有用皮帶牽著,於是急忙撲過去想逮住獵物。我當然緊跟在它後面,因為正好有個路障,它從我身邊逃走了。我又喊又叫,它才算聽話地回來了。」
那名刑警全神貫注地看著我,他似乎還有很多疑問。
維托德很激動。
「你的意思是說,兇手會回到他的作案現場嗎?」
啊哈,到自動售九*九*藏*書煙機那裡去只是一小段路程,在車裡呆很長時間就說不過去了。維托德可能擔心,我完全能夠預料到他們在車裡不僅僅是在抽煙吧。
羅默爾太太到美國去了。那條狗又回到了我身邊,由於它的存在我感覺稍稍得到了安慰。和孤獨的人習慣做的一樣,我經常和它說話;我也和死者說話,和璧德,和我母親,甚至和斯卡拉特說話,向她說明我的致命傷和我那憂鬱的精神狀態。
「您,海爾特女士,」他簡短地回應道,「比如我在這裏就看到有六隻雪利酒杯子、六隻葡萄酒杯子和六隻喝水杯子。在您家裡一切看上去差不多都跟新的一樣,特別井井有條。」
維托德發出一聲叫聲,聽起來像是獵物被射傷了身子。
「就我所知,下午兩點,葬禮在拉滕堡公墓祈禱室舉行。」
他首先詳細詢問我和璧德的關係,儘管這個案子根本不在他的職責範圍內。我必須向他確切地描述我所知道的這起事故。
星期三晚上。斯卡拉特的葬禮應該過時間了。維托德和基蒂肯定又回到了家裡。我不想打電話,而是從辦公室開車到拉滕堡去。維托德的門前停放著璧德的汽車。我的心臟一瞬間突然停止跳動了,我忽然明白,一定是維維安來了。不,我不想在她和他幽會的時候被我逮個正著。我馬上開車走了。我也不想回家,因此我決定去看看基蒂。
他在衣櫃前並沒有久留。
一天晚上,維托德打電話給我。自從那次他在院子里逮住我之後,我既沒有看到過他,也沒有和他說過話。事後我越來越清楚地感覺到我當時那種尷尬的處境,我突然再也不想見到他了。
羅默爾太太繼續說道:「後來,這樣一幅畫面常常就像一種象徵一樣浮現在我的眼前。我,或者說所有的人,都在追求一個偉大的目標,希望得到一切,但就像這隻小狗一樣,我們很少知道這個獵物並不是我們希望得到的,於是我們就完全拿它無從下手了。」
「什麼?」我問道。
我們和男人們告別。我挺同情維托德,他臉色蒼白,鬍子都沒刮乾淨,已經給自己倒第八杯咖啡了,艱難的任務正在等著他,至少還有一天時間幫助這位傷心欲絕的恩斯特。
這真是厚顏無恥的詭計,我生氣了。
「你說,我是不是應該把恩斯特·施羅德母親的胸針用包裹寄給他本人呀?」我問道。
警官走到我放杯子的柜子跟前。他有目的地從裏面找出了五隻喝香檳酒時用的水晶玻璃杯來。
「那麼說,這把東西她是帶出來了?」維托德說,「我還以為斯卡拉特稀里糊塗,只帶了一隻空盒子呢。那好吧,我既不知道這東西長什麼樣子,也不知道為什麼警方會對此物件感興趣。」
我的腦子裡閃過許許多多的念頭。我應該向他表白我的愛情嗎,我應該大胆地朝這一方向上試試嗎?要是他帶著一絲孤獨和多愁善感,想和我一起上床呢?我反覆地考慮,是否這就是我始終在追求的東西。另一方面,你不敢去做,你也就不可能有收穫,這是一個古老的真理。我稍稍向他身上靠去,這是對他進行一次小測試。他對我的出擊沒有立即做出回應。為了不致失禮,他聽任其發生,但在可容忍的時間過去之後,他移動了一下就抽出身來,點上了第二支煙。
「我說過這話嗎?」我問道。
「我要帶走您的一隻杯子,如果可以,也包括您的相冊。另外,我想看一下您的鞋櫃。您有體操鞋嗎?」
「三十九碼,」我撒謊道,他又不會真的去量尺寸。
「我再也不相信你的話了。」維托德點了一支煙,以一種毫不掩飾的敵意的表情審視著我的眼睛。
我昏昏沉沉而又不知所措地坐在浴缸邊上(就像上一次一樣),目瞪口呆地凝視著血跡。住在我樓下的那對耳朵不好的夫婦或許沒有注意到槍聲,可是我的女鄰居就很有可能聽見了。我走到過道上偷聽,但沒有聽到那台老是發出單調刺耳聲音的收音機,也沒有燈光從乳白色的玻璃門中透射出來。
「您朋友的購物清單放在她的皮夾子里,那隻周末購物籃放在汽車裡。那瓶香檳酒她當然可以從家裡帶去,但飯菜不是她的,一定是另外一個人帶過來的。因為她購買醋燜牛肉的那家肉鋪老闆,是不出售烤雞的。您究竟怎麼知道璧德·施彭貝吃的是烤雞呢?」
「誰也幫不了我,」我大聲而又刺耳地說道,「最好我死了算了!」
「您和恩格斯坦先生說過,」他說道,「因為他談到了那個最後的晚餐,好像他在場似的。璧德·施彭貝手拿香檳酒杯和雞腿站在塔上,然後墜落到地。我們沒有向媒體公布死者肚子里吃了什麼東西,報紙上只說是有一隻香檳酒空瓶。恩格斯坦先生起先聲稱是在報紙上看到過有關烤雞的文字,可在討論了很長時間之後他說,這件事您跟他提起過。」
維維安一個人坐在客廳里哭泣。我本來期望看到一些其他場景,比如誘惑人的場景等。一位小夥子從廚房間出來,走進了舞台,可能他就是他的大兒子吧,他把一隻裝有麵包、黃油和肉片的托盤放到桌上。維托德從廚房間喊了一聲,兒子從抽屜里拿出一把軟木塞螺旋起子,然後就不見了。維維安在擤鼻涕。她的眼睛髒兮兮的,鼻子紅紅的。這時候,九-九-藏-書維托德來了,走過她身邊時還善意地摸了摸她的黑髮,然後將紅葡萄酒和杯子放在桌上。三個人坐下來吃了起來。他們並沒有特別有說有笑,而是相當靜默。不過儘管如此,吊燈下聚餐的場景散發出一種安全的魅力,這種魅力要比完成一次性誘惑更讓我惱火。我突然對人類社會及其成員產生了無限思念。只有我的死亡才會結束我對每一種不可能的家庭生活的斷想,這一點我很清楚。我又想起那把左輪手槍,它此刻就藏在我的洗澡間里。它就放在我的小葯櫃最上面放洗刷用具的小口袋裡。或許我馬上可以用它來對準自己那可憐的腦袋。
「迪士高年輕的時候,真是一隻抓貓能手。不管什麼東西,只要是動的,哪怕是鳥兒,它都會狂追不止。隨著經驗的增長,它至少放棄了這一念頭。」她獨自放聲大笑。
她提到她那隻老狗,它的視力和嗅覺看來都沒有以前那麼好了。
「不過我請您注意,」我憤怒地回答,「杯子總是不斷地壞掉。誰家的杯子會是齊全的呢。」
當基蒂端著兩隻無釉陶瓷茶杯、棕色方糖和一點點姜重新出現時,我問,她那些阿爾薩斯之行的照片是否已經沖洗出來了。她吃驚地注視著我。
基蒂似乎對此並不怎麼感到驚訝,而只是證實了她的懷疑:我們倆都充當了傾聽這個花|花|公|子懺悔的親密姐妹。人們可以指責他這麼做嗎?也許他並沒有做出什麼言過其實的諾言和愛情表白,而只是儘力尋找儘可能多的擺脫困境的辦法吧。
我拿好行李箱,向著曼海姆方向出發了。我在發瘋似地考慮,如何先將那把電卷棒處理掉。我在內卡河畔停下車來,從箱子里拿出那件罪證塞進手提包里。然後,我沿著田間小路走,在一個隱蔽的地方將那把電卷棒扔進了水裡。
「下星期三,」維托德回答,「驗屍報告表明,斯卡拉特是淹死的。正如我們想象的那樣,她心臟病發作,失去知覺,然後淹死了。」
「對,這我能理解。你別誤解我的意思了,我只是瞎說一氣而已。我不想傷害你。」
「他們沒有那麼明說。他們只是說,這裏還有太多雜亂無章的頭緒沒有理清。如果你處在我的位置上,你該怎麼對待?無論是希爾柯的死,還是斯卡拉特的死,我都不是問心無愧的。」
我又一次心滿意足地聽到了偉大的葬禮。一切都是我的作品。我現在感到遺憾的只是,我當時不在場。
然後他就進了浴室。我跟在他後面。他打開那隻小五斗櫃的「麗盛板」牌抽屜,檢查我那隻電吹風的功能。
「他們說,比如恩斯特·施羅德也認識這三個女人——他現在的處境和我的沒什麼兩樣。他們肯定會注意上他的。不過可能我還要更值得懷疑吧,因為這一連串謀殺案首先從我的太太開始的。」
維托德不知所措地看著我。
「你是說,他們也會找到我的嗎?」
「你為什麼沒有參加葬禮?」基蒂問道。
「是啊,」他解釋道,「從年齡上看,維維安不如說是我的孩子,而不是我的情人。她似乎在我身上尋找更多的不是情人,而是父親。我的老天,她有許許多多自己對付不了的問題。」
我回到家大約兩小時后,維托德打電話給我。他說,他和恩斯特可能第二天也可以回家了,屍體會從法國被運送到拉滕堡,不過警方還有一個問題:在斯卡拉特的行李箱里有一隻電卷棒的盒子,可是那把電卷棒不在裏面,是不是我們——我和基蒂——無意間錯拿了她的東西。我說「沒有」,不過又說道,基蒂也覺得好像在哪兒看到過這個東西。
「你還記得嗎,蒂哈,以前人們不是老是談起『幸運警官』嗎?如今這種最成功的警察被『計算機警官』替代了。不管怎樣,現在有許多年輕的警官,一刻不停而又冷酷無情地在他們的計算機里輸入數據、事實、人物和罪行,有時通過這一途徑可以發現一些平時想不到的相互關聯來。」
「我知道他和維維安是朋友關係,」我說道,「他當然和我談起過這個。」
「計算機警官剛才又上我家來了。我打電話過來,是想提請你注意。很有可能他也會到你家去的。」
「還好我不用開藥劑師的那輛大車,要不然我肯定就沒有方向了。」
這個建議合乎情理,可是我差不多有一種強烈的慾望,非要扔掉和擺脫羅默爾太太的那枚胸針不可。或許我想以此做些彌補吧……「維托德怎麼樣?」我沒什麼好問的,只好問起這個問題來。
他根本沒有想到我嗎?他難道沒有生出任何懷疑來嗎?不久前,他可是已經快接近事實真相了。他是以自我為中心的人,我想道,恩斯特也沒有引起他特別的興趣。我答應對所有一切都會考慮周全,無論是希爾柯死時他的(和我的)角色,還是他在斯卡拉特臨死前不久和她的幽會,我什麼都不會說。
大約在我辛苦工作五天之後,維托德打電話過來了。他顯得很激動。這一次他幾乎沒有平時那種友好的開場白,他一向是以這種開場白開始對話的,而且主要涉及詢問我的心理狀態。
「從一個電話亭里,我又沒瘋。從理論上說,我這邊殺死我的妻子是有動機的:我再也受不了她的酗酒。可是第二個呢?璧德並沒有反對我和維維安的關係,誰也不會相信,我https://read.99csw•com為了得到這位姑娘,必須把她幹掉才行。而如果假定是我看中了斯卡拉特,那麼我應該去殺死她的丈夫呀。」
基蒂送我到維托德的家門口,我的汽車還停在那兒呢。她和我握手,很遺憾地說,想不到這次阿爾薩斯之旅會以這樣的悲劇收場。
「當然,你當然可以相信我。希爾柯案子是我們兩個人的事。」
我真想把一切都告訴基蒂,就像我以前真想把一切都向璧德透露一樣。可是我無法談論我的愛情,因為它畢竟就是我犯罪的動機。不過我自己也不是完全清楚。
「孩子看電影去了,」他突然順便說了一句,「我太累,也沒有興趣去。」
我聳聳肩。我想起了在畢克巴赫的那個場景來:斯卡拉特手拿香檳酒和雞肉。這使我當時馬上想起璧德來,或許我跟維托德提到過這事。
這真尷尬。我恨不得鑽到地洞里去。難道我該逃跑嗎?如果是這樣,他完全可能不費吹灰之力地把我逮住,就像逮住一名正在暗中圖謀的女竊賊一樣。我快要羞死了,可還是走近亮處,說:「是我。」
我不得不時時小心了。他們已經想到了,三個女人完全可能是被謀殺的,而且很有可能作案兇手是同一個人。我不得不考慮,萬一碰到審訊,我該說些什麼。而且完全有可能的是,我的電話遭竊聽了,他們在暗中跟蹤我。
我好奇地傾聽著。「那後來呢?」我低聲問。
「您穿幾碼的鞋?」
「不錯,可是他們現在得出怎樣的結論呢?」
我支支吾吾地說:「我本來想過來看你,問問你葬禮的情況。可是我看到你門口有車,發覺你有客人,所以就不想打擾你了。」
我接著問,葬禮情況怎樣。基蒂這時奔進廚房,將開水倒進茶壺裡。
「我感覺,整個拉滕堡的人都來了。包括奧萊格和安內特的學校里一半的老師,他們班級里的同學,不同社團的人。施羅德一家深受大家的喜愛。天哪,兩個孩子的母親去世,那真是悲劇呀!」
儘管我和維托德曾經一起開車去過基蒂那裡,但要想找到她在史林斯海姆的家可不容易,我問了兩次路才找對地方。那是一個住宅區的多戶住宅。我按了下門鈴。大門馬上被打開了。基蒂和一個孩子站在走廊里。她對我的來訪並沒有感到驚訝,和那名補習功課的女學生告別,並約好了下次見面的時間,然後我們進了客廳。
「基蒂,我不會再去死皮賴臉地追求男人了。在這次遠足中,對這種男女混雜的聚會我挺有興趣的,這樣的聚會我以前從來沒有經歷過。」
「你以後千萬要記住:我隨時歡迎你的光臨。可是我不希望有人站在我的院子里,偷偷地觀察我。光是想到這一點,我就要發火了!」不過,為了不讓人覺得他那些警告性的話有多麼嚴重,他微微一笑,然後他的嘴唇輕輕地碰了下我的臉頰。我向他告別。
「哦,基蒂……」我開始道,就像維托德前一天晚上一樣難以自制。
「孩子嗎?」我問道。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在暗中偵察我?」
「那裡面是什麼?」他指了指最上面放洗刷用具的小口袋。
「可她就是這麼做的,」我斷言道。
他頭轉動了一下命令道:「拿下來,打開,」與此同時,他自個兒跪倒在地,打開洗手盆下面的摺疊門,摺疊門後面的桶里放著去污粉和抹布。我從袋子里抽出那把左輪手槍,從近處直接朝他的左太陽穴上開槍,他甚至連回頭的時間都來不及。
「我在想,也不知道斯卡拉特把一隻電卷棒放到哪兒去了,」基蒂說。
他似乎平靜下來了,又說了一些話題,終於問我是否去參加葬禮。
她稍稍笑了笑。
「萊納很喜歡斯卡拉特,我想是這樣。她的去世使他很傷心,」她稍稍猶豫了一下,說道,「不過我想,他年輕的女朋友會安慰他的。」
「蒂哈,你是一個非常孤獨的人。不,這和你的個性不符;自從璧德去世之後,你大概找不到人交流了。或許你該參加婦女自我體驗小組,或者到心理諮詢處那裡去嘗試一下……」
我盡義務地稍稍笑了笑。
「大概人們認為這幾個案子都是謀殺案吧?」我問道,這也是一個讓我特別煩躁的問題。
「我的上帝呀,在這次打擊之後你還想到照片!膠捲我只用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我肯定會在幾個月時間里找到合適的機會時用掉它。」
「你絕對不能讓人看出來,」我建議道。
我決定發表一下意見。
「蒂哈,他們當然並沒有直截了當地挑明我就是殺害女人的天才兇手。不過他們或許就是朝著這個方向想的。無論如何,我現在又被監視了,這一點我今天已經明顯地感覺到了。」
「我馬上就會談到這個問題。就是說,這兩名警官在他們的計算機里輸入所有和這三名死者有關的人。當然他們還密切注意了迄今毫無結果的其他許多線索。嗯,不管怎麼說,他們一致斷定,這三個女人我都認識,其中兩個還很熟悉。此外,我和維維安是朋友,他們也知道得很清楚,他們肯定偶爾監視過我。」
「那我的情況呢?」我又問了一遍。
「嗨,」我說道,「你這隻小狗,如果你能逮住這隻鳥兒,你究竟又能拿它怎麼樣呢?」
我的心情平靜下來了,終於也向維托德打聽起那天葬禮的情況。他的臉色馬上陰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