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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九章

「你猜得不賴呀。可是,親愛的斯卡拉特,你應該慢慢會注意到,我更喜歡三十歲以下的女人!」
期待中的叫喊聲並沒有出現,而代之以一個我目前還沒有聽到過的一個女教師果斷的聲音:「蒂哈,快過來!」
浴室里亮著燈,但門沒關上。斯卡拉特躺在浴盆里。我目瞪口呆地凝視著她,就像凝視著一個幽靈一樣。她稍稍有點兒難為情。
維托德似乎在摟抱她,兩支煙靠得非常近了。我有種慾望,真想立即處死他們。
維托德很輕地說,幾乎聽不清楚:「謀殺。」
「我真的沒幹過什麼不正當的勾當,」她說,「可是,如果有哪個羞羞答答的老處|女不顧一切地窺探他人的罪惡,偷聽別人的話,那對我來說她就是邪惡的化身了。」
我飛速奔向我們隔壁的房間,打開房門,連門都沒敲。維托德正在洗手池前刮鬍子,恩斯特還在睡覺。
「老鼠呀、貓呀、獅子和老虎呀。此外還有那個妒忌十足的恩斯特手裡拿著一把長獵刀,」維托德開玩笑道。
我恨得直冒火,竭力搜尋恰當的話語來反擊她。
我不用再躡手躡腳地走路了。我顫抖著身子重新回到房間里,躺在基蒂這個一無所知的女人旁邊。
「你一定要為自己報仇,」維托德建議道,「你還常常想起葡萄牙嗎?」
我們誰都沒有穿上正兒八經的衣服。我穿的是運動衣,基蒂穿的是睡衣,維托德僅僅穿著睡褲,恩斯特穿著浴衣。我們走進屋子。基蒂跑到樓上,給維托德拿了一件外套。我跟在她後面走進房間,重新從行李箱里拿出旅館里的那條濕毛巾,將它扔到洗澡間的一個角落裡,把電卷棒卷到臟衣服里,重新藏到行李箱的最下面。然後我迅速地穿好衣服,重新向其他人那裡走去。我在走廊上發現了那隻保險絲盒。我用手絹打開盒子,將跳掉的保險絲重新合上。
可突然間,他的話匣子打開了,再也剎不住車了:「蒂哈,有三個女人死了。第一個是我的妻子,你雖然不認識她,但她死時你在場。在這件案件中我們是有罪的。第二個是璧德,你的朋友,我是通過你認識她的,她的女兒是我的情人。這是意外,完全可以這麼說。第三個人是我朋友的妻子,她死時我們兩個人和她相距只有幾米遠的地方。這難道也是意外嗎?」他煩躁地接住從樹上掉下來的一片樹葉。
「趕緊過來,出可怕的事了!」我喊道;不是基蒂,而是我變得歇斯底里起來。維托德任憑刮須刷掉下來也不管了,用毛巾擦掉臉上的泡沫,裸|露著上身衝進隔壁房間,我緊跟在他後面。恩斯特·施羅德儘管已經醒來,但反應沒那麼迅速。
我徹徹底底擦乾了我的手臂,將斯卡拉特的電卷棒包在一塊旅館的毛巾里,從鑰匙孔里偷聽基蒂是否會聽得見什麼聲響。什麼也聽不見。我小心翼翼地旋轉鑰匙,很輕地打開了門。和前幾個小時一樣,基蒂睡得死沉死沉的。我手裡拿著包在毛巾里的電卷棒溜出了浴室,關上門,摸索到我的行李箱那裡,將那一團濕漉漉的東西藏在我的衣服里。然後,我努力做到沒有一丁點兒的激動,悄悄地爬上了床。基蒂稍稍轉了個身,嘴裏喃喃了一聲「萊納」。
「我們要不要再來試一試?」維托德建議道。
維托德說,他會馬上過去勸他離開那個房間。
「她和萊納有一手,」這個該死的東西正在講述充滿幻想的故事,「於是你出於妒忌把她從塔上推了下去。」
恩斯特進了我們的房間。突然,他泣不成聲地大哭起來。大家還不明白怎麼回事,只見他一古腦兒地把自己罵了個狗血噴頭。他說他在昨晚吃飯吹牛的時候傷害了帕梅拉,因為多年來她始終無法忍受他的那些話題。她可能完全是因為傷透了心而去世的。基蒂像撫摸一個孩子一樣地撫摸他,擁抱他,以撫慰的話語說服他。那名警察又進來了,說要在這裏等他的上司過來。然後他進了廚房間,想在這位友好的女店主那裡弄點兒百口發暖和一下身子。我們忐忑不安地坐在那兒。維托德只是很想知道,恩斯特是否聽到他晚上回來的聲音了。沒準維托德拿著香煙離開卧室的時候,恩斯特還在床上醒著呢。不過恩斯特親自告訴我們,喝了太多的葡萄酒之後,人往往精神過度興奮,難以入睡,read.99csw.com所以他服用了安眠藥。
我拿起刷牙的杯子將水倒滿。
醫生問,帕梅拉是否有心臟病,或者是否得過另外一種慢性病,此外,她是否定期服藥。令我吃驚的是,恩斯特說,他的妻子得的是一種天生的心臟瓣膜病,但這種病不需要治療。不過她儘力減少身體負荷,比如費力的徒步旅行。但是,除了一些小毛小病之外,她基本上從不生病。
我透過窗戶朝黑漆漆的庭院里望去。一支煙在那兒發出紅光。斯卡拉特朝那兒的目的地前進,不一會兒,兩隻「螢火蟲」開始向一張偏僻的長凳走去。
斯卡拉特抬起她那漂亮的小腳,腳指甲上塗上了紅色顏料,她滿意地注視著那隻腳。
基蒂身子動彈了一下。我必須裝出熟睡的樣子來。從床墊的移動可以猜出,她從床上坐了起來,晃動著雙腳,很可能是在看手錶吧。我知道現在是八點半。她不禁發出輕輕的驚嘆聲,伸伸懶腰、抻抻四肢,赤腳摸索著向洗澡間走去。
帕梅拉·施羅德穿著她兒子的一件運動衣。「我的睡衣不適合穿在這種集體露宿的地方,」她說道。我對她的話不是很明白。
「可憐的恩斯特!」她嘆息道,「他現在究竟怎麼樣了?」
維托德解釋,恩斯特·施羅德是遇難者的丈夫,可遺憾的是,他幾乎不會說法語。儘管如此,醫生還是轉向恩斯特,吃力地用德語說道:「很抱歉,我的先生,我們已經儘力了。」
「就是這樣呀,不是每個女人都想這樣的嗎?」維托德放肆地問道。
此刻他們輕手輕腳地走了,正如我剛才輕手輕腳地走過來一樣。不一會兒,我聽見維托德汽車的馬達聲。看來他們至少不準備直接在停車場里做那個事了。
「這個機會我已經等了很久了,」斯卡拉特回答,「首先你可以給我取暖,因為這兒的外面很冷。」
我嘗試了一下。可是基蒂用力一轉身,又重新回到了她那熟悉的仰卧位置上,繼續打鼾。
「他的狂妄自大我實在受不了。這種事情一旦說出口,他還會拿出一打的風流韻事作為談資。」
基蒂在洗澡間發出命令:「恩斯特幫我把她抬到床上,這樣我馬上就可以開始口對口人工呼吸了。萊納,你去叫急救醫生和紅十字會救護車!」
「又想到你那位女崇拜者了,」斯卡拉特重新開始道,「你難道根本沒有注意到,她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討你的歡心嗎?」
我從插座上拔掉插頭,從浴缸里拿出電卷棒。我細看了一下這個裸體女人,感覺到她的脈搏在跳動,但我不敢完全肯定,是否能感覺到她的脈搏微弱的跳動。不管怎麼說,我感覺她還活著。她肯定會馬上醒來,大聲叫嚷,公開我的罪過:不僅是我想要謀殺她,而且璧德也是我殺的。
維托德對我的回答表示滿意,或者至少表現出滿意的樣子。
一刻鐘之後,醫生帶著嚴肅的神情走出車來,從他的臉部表情可以看出他想說什麼。他用法語問,他該和誰說話。
維托德建議道:「明天我們到警察局辦完事,基蒂,我請你用我的汽車和蒂哈一起回家去。你們在這裏反正又幫不上恩斯特什麼忙。我呆在他這裏,遇到公務上的事替他翻譯一下,最後用他的車子把他送回家。不過,我們當然必須讓安內特和奧萊格馬上知道這個情況。」
我突然想到,我已經讓七個孩子——儘管他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失去了母親。
由於發生短路,鏡燈熄滅了,不過幸運的是,頂燈還亮著。斯卡拉特暈了過去。難道她死了嗎?
斯卡拉特在罵自己的丈夫。
就在他倆的爭執之中,她開始啜泣。這個女人真是詭計多端,因為維托德安慰人和幫助人的天性馬上暴露了出來,他輕聲低語著,似乎在愛撫她。
「蒂哈……」他重新輕輕地開始道,「哦,沒什麼。」
她做出了激動和好鬥的反應:「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問我。」
她很輕很溫柔地說:「汽車裡要暖和一些吧!」
「你沒上床睡覺嗎?」我問。
「第一次是一時衝動下的殺人致死,第二次是一起事故,」我冷靜地回答道,「不過塔樓墜落事故挺引起轟動的。但浴缸死亡案——從統計上看——真的不是這樣。絕大多數事故不是發生在交通和工作中,而是在家庭環境中,因九*九*藏*書為在保險公司工作的關係,這一點我比你更清楚。」
「你說的是誰呀?」
終於,我們被一一審訊。住在我們樓下的其他客人中有一個人,看來他在三點一刻時聽見放水聲,他當時很生氣,因此注意了一下時間。我和基蒂都說,我們絕對沒有注意到斯卡拉特那麼晚還在洗澡。恩斯特也沒有談到維托德很晚了還去抽煙這一事實,或許他把這事給忘了,或者認為這事並不重要。女店主說自己深夜聽到過汽車的聲音,但不知道是在什麼時候。和那名說德語的警官的談話拖得很長。直到傍晚時,他才結束和我們的談話。他讓我們第二天到他的辦公室去,對所作記錄進行簽字。
帕梅拉·施羅德終於問道:「這老太婆你究竟是從哪兒搞來的?」
斯卡拉特罵了一聲。
醫生一一記下了,維托德在來來回回地做翻譯。最後,醫生說,因為死者不是他的病人,她的死因目前難以確定。他無法開具死亡證明,而是必須安排屍檢,並將按照慣例請警方參与。
「或許她是心臟病發作,失去了知覺,然後淹死了,」維托德說,「這種事完全可能是在無聲無息中發生的。基蒂,你不必覺得自己對此負有責任。見死不救真的不是你的風格,你畢竟做出了出色的反應,將一切處理得恰到好處……」
我真想再多睡一會兒。我突然發覺被一陣響聲吵醒了。基蒂在均勻地呼吸著;難道是斯卡拉特回來了,躺在了床上?我打開小燈。現在是三點半,那張加床上空空的。我同樣空空的肚子在咕咕叫了,我感覺渴得難受。我重新關上燈,摸索著走了四步,來到洗澡間的門口,準備去喝水。
斯卡拉特像是在虐待他似的,因為他有點大聲地吼道:「哎呀,你真是瘋了!」
「如果我真的相信迷信的話,」他繼續說道,「那麼我就想到,我們——我和你,如果我們兩個人合起來的話,就可以產生出神秘的引發災難的力量。可是我不相信有什麼超自然的東西。儘管如此,我感到這三起死亡案很可疑。我知道對這第一起案件我自己是有責任的。但是其他兩起案件具有某種相似之處——她們都是女人,既不是病死,也不是老死,而是以一種非自然方式喪命的。你對此怎麼看?」
我躺在床上,天漸漸亮了起來,我在等待著維托德的敲門和基蒂的吼聲,可是,這時候已經是八點了,一點兒動靜也沒有。
我和基蒂在另外一個房間沖澡。維托德已經洗漱完畢。他從早餐桌上拿了一杯咖啡遞給他的朋友。我和基蒂同樣也喝咖啡,甚至還吃了點小麵包干。
基蒂沒注意到,我也已經離開房間了。到底樓去的樓梯很寬,我沒有開燈,摸索著下樓,順著敞開著的門躡手躡腳地來到院子里。我的內心高興極了。我馬上就要重新參与維托德的私生活了,我將會聽到那些話了,從中可以想到那是怎樣的一個人。當然也很有可能他們的談話完全是表面性的。
在痛哭流淚和被審訊之後,恩斯特很快鎮靜下來了。他現在擔心的是他的孩子。他想將這一消息親自告訴他們,但絕不是通過電話告訴他們。另一方面,在所有手續得到澄清、屍體被運抵德國之前,他無論如何必須呆在這裏。
「給她轉一下身,」斯卡拉特吩咐道,「她應該就不會出聲了。」
「她倒也不是一個人去那兒的。恩斯特沒和你講起過這事嗎?你去美國的時候,我和恩斯特上那個教堂落成紀念日年市去了,在那兒碰巧認識了蒂哈和她的朋友。」
我沒有慌裡慌張,而是當機立斷地關上門。是否基蒂被我們——聲音不是很大——的對話吵醒了呢?我現在該怎麼辦?
我們默不出聲地站立著,看不到車裡發生的事,不過我們感覺救護車現在肯定要在鳴笛聲中開走了。只有我知道,人死了無法復活,他已經無能為力了。可與此同時,一旦想到成功復活的後果時,我嚇得所有骨頭格格打戰。
我在思考:「我也不相信迷信。我覺得不可思議的是,我們兩個人像是成了帶來不幸的死亡天使。這怎麼可能發生的呢?」
兩個人沉默著。
女店主為我們帶來了一杯熱的洋蔥湯。運屍車也終於出現了,但司機已經接到指令,先等待警官的到來,之後才能將死者送去作病理解九*九*藏*書剖。
我心裏火極了:「你大概以為,一個老太婆,一個木頭人,同時也一定是一個很傻的女人吧?我知道你在外面和誰在一起。」
「我真是該死,」基蒂對維托德和我說道,「恰恰就是昨天晚上,我睡得像一頭死豬一樣,即便有人把我抬走,我也不會醒來。斯卡拉特深更半夜放洗澡水的時候,我或者蒂哈照例也應該聽到才是呀,要不然我們還可以幫忙。」
我沒有基蒂那麼大的本事去握他的手。再說我也沒有那個興趣。我內心越來越清楚,如果我運氣很好的話,這個男人只是想和我發生短暫的一段情而已。可是對他的忠誠老實,我卻不抱有任何幻想。璧德以前早就提到過這一點:和這樣一個男人發|生|關|系只會給你帶來不快。斯卡拉特也談及他具有「非凡的魅力」,除此之外,他的妻子希爾柯始終在我腦海里陰魂不散。不,我是不會去握他的手的。
洗澡水真的還沒冷,因此她的身體大概還沒僵硬和冷卻下來。
「你大概也是其中之一吧?」
她咧嘴冷笑著。
這種舊房子的洗澡間都是後來加裝上去的。人們從一個大房間里辟出一個角落,把它變成了一個迷你浴室。建築師以冒險的方式成功地將一個旋轉式坐浴盆、一隻小浴缸、一隻馬桶和一張盥洗台安置在浴室里,這樣才滿足相關規定。
在安撫基蒂這方面,維托德感覺自己可以放心了,可是他當然一直還不知道,我或者恩斯特是否對他的幽會有所察覺。為了讓他心安,我當著他的面對基蒂說,前天晚上我因為胃不舒服沒睡好覺,所以昨晚一直睡得很香,連個夢也沒有。
「璧德的事怎麼樣了?」她問道。
「那你也已經征服過那個親愛的基蒂了吧。你究竟有沒有和她睡過覺?」
我頓時抓住那把斯卡拉特晚上化妝時需要的電卷棒。插頭已經被通上了電。我飛快地將電卷棒扔進裝滿水的浴缸里。
「萊納,於是你就精心策劃在這次阿爾薩斯之旅中讓你的粉絲圍著你轉……」
一名警察進來了,由女店主帶領著進了我們的卧室,然後進了洗澡間。他關上了洗澡間的門,首先用溫度計量了一下仍然保留著的洗澡水的溫度,然後問基蒂誰在哪一張床上睡覺。那名年輕男子不說阿爾薩斯當地方言。基蒂用流利的法語回答著他的提問,可是當維托德出現時,她就不說話了,讓他繼續和警察對話。那名警官說,要等到他的一名同事給我們錄好口供之後,我們才可以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他說那名同事最早要在兩小時之後才能到達這裏。他也過去看了看那名死者,不過請恩斯特·施羅德馬上離開那個房間。
「幫一下忙!」她吩咐道,「你抓住她的右胳膊,我們把她放在浴盆邊上,這樣水就可以從她的肺里流出來了。」
他轉身對著維托德,說道,他還有幾個問題要問。
我向她保證說,基蒂前兩個晚上睡得都挺規矩的,沒發出一點兒也聲音來。
基蒂發出的命令聲太大,我裝出聽不見都不可能。我急忙走進我的作案地點,我的臉色慘白,胃裡感覺一股噁心。浴室的窗戶被一層霧氣完全蒙住了。基蒂從水裡抓住斯卡拉特的頭。
「我平時是裸睡的,」她解釋道。
維托德這麼說,基蒂感到很受用。她也表揚我們反應迅速而到位。多可怕呀,一切都已徒然!
「哦,對了,那個朋友是不是就是從塔上掉下去的那個人?」
斯卡拉特做出了戰鬥的準備。「你偷聽了我們的話,」她說道,「而且,因為是你自己想要得到他。可惡,我覺得這真噁心!」
「哦,要是他真的妒忌就好了!我感覺他對我做什麼事完全不感興趣。」
此刻,我躺在那兒,知道我自己肯定又要生病了。這一次人們發現屍體就在我的眼皮底下。其中一條毛巾是濕的,可是斯卡拉特躺在浴盆里,並沒有用過那條毛巾;另外一條毛巾不知到哪兒去了——這難道不會叫人特別生疑嗎?是不是有人夜裡在花園裡看見過我呢?或許恩斯特盯梢過自己的老婆呢?看得出她的身體遭受過電休克——有沒有留下什麼蛛絲馬跡?當一個人因為強電而受傷致死時,他的身上就會出現嚴重的燒傷,這一點我知道。我發覺斯卡拉特的外表並沒有什麼特別,可是我既不是醫生,也不是警官。無論read•99csw.com如何,我不能第一個起床看到屍體。維托德肯定又會大清早地過來叫醒基蒂。然後,她會匆匆去一趟洗澡間,我一定會被她那可怕的吼聲叫醒的。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在考慮還想不想得到維托德。為了他我做出了那麼多的犧牲,我在拿我的自由、我的社會威望,包括我迄今為止所有的生活習慣冒險。如果他突然愛上我(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和我共享一張桌子和一張床,共享金錢、假期、朋友和習慣,這真的是我值得追求的目標嗎?我覺得一切很可疑;在我看來,他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我突然感到很絕望;為什麼我已經幹掉了三個女人?第一個女人的死多多少少還是因為我的一時疏忽,我沒有什麼過多責怪自己的地方。殺死璧德就很糟糕了,完全是多餘的事。我不想回憶過去的事了。可今天的行動——弄死一個巫婆——充滿我內心的是某種滿足。和其他人不同,這個女人深深地傷害了我。
斯卡拉特站在窗前。她突然穿上了帶風帽的厚上衣,拿起香煙和打火機,說她還要出去抽支煙。
五分鐘后,我的忍耐到了極限。基蒂在這兒一刻不停地打鼾,維托德在那兒和那個紅髮魔女坐在那張長凳上。我把一件夾克衫套在運動衣外面,把短襪和一雙房間里穿的便鞋套在裸|露的腳上,脖子上圍了一條圍巾。秋天的夜儘管不是很冷,但潮濕而涼爽。
她碰到的那個人只能是維托德。兩個人只是想痛痛快快地抽煙,免得遭不抽煙的室友責罵,還是他們在一起想要干點兒什麼?如果我能聽得到他們在說什麼,那該多好呀。
我的呼吸停頓了下來:「怎麼了?」
「我的老天,斯卡拉特,你生出那麼多的妒忌,你一定是瘋狂地愛上了我!」
不一會兒,就傳來了救護車的警鈴聲。兩名紅十字會助手和一名醫生,帶著擔架、氧氣裝置、注射設備和醫生手提包,飛快地衝進了房間。不過,醫生稍作檢查之後就吩咐將死者送到救護車上去。她被安放在擔架上,被迅速綁住,又以不可置信的速度被帶到救護車上。那兒的車門被關上了,醫生開始對她實施心肺復甦術。
「你說得對,她叫璧德,一個真正的好女人。塔樓掉落事件的真相,連我們的超級警察都查不出來。」
我感覺到我的心像是裂開來了。這個女人有一個好丈夫和兩個孩子,她有美貌和氣質,有金錢和朋友。她為什麼要將這個男人佔為己有,她不是知道我和基蒂需要他的嗎?
聽到「藥劑師」三個字時,這位法國醫生豎起了眉毛,以批判的目光審視著恩斯特。他離開的時候,差不多已是晚上十點了。救護車是不能裝載死人的,因此屍體被衛生員重新從車上抬了出來,被帶到了底樓一個小房間里。恩斯特向死者走去,坐在她邊上發獃。死者應該馬上會被抬走的。
我剛剛躺在基蒂的身邊,她就開始打起鼾來了。
基蒂問恩斯特有沒有一個可以信賴的人,這個人和孩子的關係也要很密切。恩斯特這才想起給他共事多年的藥劑師女助手和一個很要好的夫婦打電話。那對夫婦答應會照顧他的孩子,並且會小心地告訴他們這一可怕的消息。
我們齊心協力把她那鬆弛的上身擱放到浴盆邊上,微溫的水大滴大滴地滴到了地上。
「如果這件事果真是事實的話,」斯卡拉特怒吼道,「如果他總是當著我的面去談論那些曾經有過的愛情的歡樂,那可是太傷我的心了,而且這事已經過去了,他還在說來說去,我覺得簡直叫人噁心。」
「不過今天這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了,」維托德說,「這個故事他以前還從未和我說起過。」
這時候,睡眼惺忪的恩斯特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因為遭受如此打擊,他冷不防被絆了一下,跌倒在地。儘管如此,基蒂還是催促維托德趕緊到樓下去打電話,因為他是惟一會說流利法語的人。我只好和基蒂一起將屍體安頓到床上。恩斯特·施羅德掙扎著重新爬起來,過來幫忙。
我等待著。兩個小時的時間悄然而過。基蒂打鼾起來不像先前那麼直接了,我總是睡上一會兒,可馬上又驚恐地醒過來,因為我害怕在爭奪萊納·維托德·恩格斯坦的戰鬥中自己會輸掉。我不是在和維維安這個年輕的女人爭奪,也不是在和基蒂爭奪(她九-九-藏-書要是贏了,我幾乎會為她的勝利感到高興的),而是在和一個女魔鬼爭奪。倘若在中世紀,她早就被燒死了。
整整過了三個小時,警官才過來。他同樣首先來到了女店主的廚房間,兩個搬運屍體的人和那名警察就坐在那兒。最後,他帶著照相機和一隻神秘的小箱子到死者那裡去了,屍體現在就要被運走了。基蒂是發現屍體的人,她要到樓上的浴室里向警官準確描述這事發生在什麼時候,是怎樣發生的。他真的還問到了這個問題:為什麼那條濕毛巾擺放在那個角落裡呢,因為死者確實並沒有用它來擦身。基蒂回答說,可能她用這條毛巾接觸過斯卡拉特吧。斯卡拉特的行李被帶到了警車上。我嚇得半死,以為他們也要檢查我的行李箱呢。不過他們並沒有這麼做。
他終於告辭了,不過在此之前,他問是否還要給恩斯特打一針鎮靜劑。維托德解釋說,那位先生本人就是藥劑師,知道自己該使用哪些藥物。
「哦,就是那個蒂哈,她自命不凡地自稱蒂哈。」
「你的話里流露出明顯的妒忌,因為你的名字在這個圈子裡不再是外國名字中的女王。我是在魏恩海姆的葡萄酒節上認識她的。」
「這真是可怕,她總是這樣的嗎?」
院子里有小石子路和花壇,我對這兒的環境並不是很熟悉。我繞道,中途停頓了好多次,等到我悄悄接近上面所說的那張長凳(看不到香煙發出的微光,我只能隱約猜測)的時候,時間已經過了相當久了。這個時候要是他們發現我,那就是太尷尬了。此刻我可以聽到他們在說話,可是很輕很輕,要想聽清楚他們的談話,我得再靠近很多才行。我就像一個印度人一樣用四肢爬行,因為灌木叢只有半人高,沒有足夠的保護空間。
晚上,大家誰都沒有興緻吃飯了,可是女店主不打招呼就帶了一件小禮物來到我們房間,說是其他客人正玩得起勁著呢,希望我們多多包涵。我們後來又走了幾步到了房門口。基蒂挽著恩斯特的胳膊,任憑他訴說、哭泣、指責和抱怨自己。維托德跟在我後面走著。他同樣筋疲力盡了。他幾次想開口,想說什麼話,可是說不出來。
我的袖子不應該弄濕。我把袖子捲起來,坐在浴缸邊上,將她的頭慢慢移到下面去,直至完全被浸到水裡,這樣她的大腿只好露在小浴缸外面了。我看了看表,把她的頭弄到現在這個位置上足足花了我一刻鐘時間。斯卡拉特一動不動。她的眼睛在海藻樣紅色發綹之間發出綠光直視我,我感到她那有雀斑的身體鬆弛了下來。她死了。
「你這個畜生,一個傷心的鰥夫!你有一個女人,這一點我很清楚地感覺到。難道那個女人就是那個璧德嗎?」
旅館女店主儘管也已經完全不知所措了,但還是顯得富有同情心,樂於助人。幸運的是,其他客人早就出門了,這一起不幸事件或許還可以隱瞞過去。她慈母般地吩咐我們先穿上衣服,然後再喝杯濃咖啡。警方已經打來電話,請我們保護好洗澡間的現場,不要觸摸那裡的任何東西。
「斯卡拉特,就像你得意洋洋地自稱的那樣,你所做的當然既高尚又體面的了,」我反擊道。
維托德看上去一副問心有愧的樣子。他當然沒有預料到,我們中有誰會知道他昨晚的一些越軌舉動。為了掩飾自己明顯的煩躁不安,他有點忙碌過頭了。他從我們女士坐著的早餐桌,不停地奔到女店主的廚房間,再奔到那個靜悄悄的房間,恩斯特就坐在那個房間他死去的妻子旁邊,不希望受到任何打擾。
斯卡拉特笑笑,讓萊納給她點第二支煙。「我剛剛聽到有窸窣作響的聲音,」她說這話時,把我嚇了一跳。
「你趕緊叫人過來!我扶住她不動,」基蒂繼續吩咐道。
基蒂將一塊床單蓋在裸|露的屍體上,堅定地開始了人工呼吸。恩斯特拿起斯卡拉特的手,反覆地說:「她還沒死。」
「沒關係,你進來好了,」她說,「門我沒有關上。我剛才凍僵了,只有熱水澡才能幫得了我。」
不知什麼時候,維托德又奔上樓來,接替基蒂的工作。斯卡拉特看上去很可怕,不過幸運的是,我用不著去看她了。我知道,哪怕再努力,一切都已經徒勞。
「萊納,你這就撒謊了。這種木頭人你是不可能在教堂落成紀念日年市上看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