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有四五千人吧。」

權大夫這樣思量，飛身上馬。這是戰場上的精明人。若不及早回營，就須授首敵軍了。他足踢馬腹剛要回營，一名身穿燃燒般火紅戎裝的人，從織田軍的陣地上遙遙飛馳過來，大叫道：

兼松驚詫。此前一直全神貫注交手，沒看清對方，這才見著了對方的鼻子眼睛。提起織田家的津田藤三郎，太平年代，兩人是在伏見城下對酌的朋友，還聯袂去京都的醍醐賞櫻呢。

兼松也是擅長馬上交戰的沙場武將，他巧妙躲開攻勢，尋隙反擊，紅色防箭袋與黃色防箭袋擦肩錯過，纏鬥了好一陣。

此間，兼松又四郎縱橫馳騁，在戰場另一處衝殺。兼松是德川家的直屬家臣，奉家康之命，現任一柳直盛的「目付」。

（連馬也要騎權大夫的馬呀。）

「不錯。」

福島正則等東軍諸將，聽到了來自河對岸的情報后，內心都這樣思忖。

渡口|交戰失敗，織田一方的戰術，按照預定，轉為死守城池。家老們簇擁著上陣來到川手村的中納言秀信，退入岐阜城裡，緊閉城門，等待敵軍。

飯沼小勘平翻身下馬，槍纓滑動在草叢裡朝權大夫刺去。

「沒那麼多吧？」

織田軍火槍猛烈射擊。未久，按預定部署，開始後撤到米野村。

在老臣們看來，這是理所當然之事。按他們的想法，本不希望勢弱的織田家捲入這場大亂。既然面臨二者必隨其一的形勢，理想選擇是跟隨家康。這個想法卻由於不諳世故的年輕主公獨斷專行，未能如願。既然決定加盟西軍，「死守城池」便是最佳選擇。

他馳突沙場，對雜兵不屑一顧，少刻，遇到了一個看似有名的騎馬武士，身披紅色防箭袋。

輝政說道。無論兵力多少，己方都是敵方的數倍，渡河后廝打搏鬥不會太糾纏，不用消耗太多時間。ｈttpｓ://ｒｅａd•９9csｗ•ｃoｍ

權大夫要將首級系在鞍上，此刻，好似武市善兵衛的同族武市忠左衛門撲了過來。

小勘平歡欣雀躍，離開戰馬，徒步奔去。

「老子是一柳監物的家臣大塚權大夫！人稱『不好惹』，快快持槍與老子交戰！」

直盛青年時代就跟隨秀吉野戰攻城，在估算敵軍人數方面頗有自信。

名也沒報，槍就刺了過去。敵將攏起馬頭迎戰，騎馬轉圈兒，蹄聲咯噔咯噔。當戰馬轉到有利位置后，敵將開始攻擊兼松又四郎。

（是的，有意思。）

此間，大堤上幾面旗幟映入了小勘平的視野。那旗幟牽引眾多騎馬武士，悠然奔向戰場。

「遵命出戰城外，布陣以待。」

其後，木造具正僅與重臣們協商，按照中納言秀信的基本方針制定了作戰計劃，分別部署下去了。

小勘平收回長槍，權大夫略有疏忽。權大夫倏地將站起之際，被小勘平抓住機會，腋下吃了一槍，悲慘殞命。

「意下如何？左衛門佐？」

「但是，應當隨機應變。」

這是織田家的作戰原則。彈正忠信秀平素告誡兒子信長的是這樣的話：

河面上霧氣繚繞。霧氣那邊的河對岸，依稀可望見敵軍旗幟晃動著。

「敵軍有多少呢？」

說完，輝政一身披掛，大喊一聲跳到草上，再一躍飛身上馬。擔任這場大戰的先鋒，時年三十五歲的輝政身心興奮，情緒高昂。

（雖說是敵人，中納言大人是信長公的嫡孫，非同小可，不可取其首級。）

這一帶的木曾川河面最寬，水很淺，水深處也沒打濕馬肚帶。

「沒遇上好對手。」

先鋒大將池田輝政吃完早餐，發現堤上有一間乞丐陋屋，就爬上了屋頂。

「此人不是津田藤三郎嗎！」

「很曉事理。別忘了我是右大臣公的嫡孫！」

這個作戰計劃，靠人稱「野戰築城名人」百百綱家的智慧，制定出來了。

中納言秀信也表示贊成。

他們在尾張領地內行進九九藏書五里，天色未明的四時抵達木曾川畔，遙望河對岸的美濃。

「總之，哪個數字都無所謂。」

這時，「便當來了，吃便當嘍！」人們口中相繼高喊。隨之湧出一大堆人。監物一柳直盛部隊中的某人，在長堤附近的黑田村有座豪宅，按照慣例，同僚諸將只要踏入自己的領地，就必須招待他們。

木造具正以如此心情，回眸一顧同僚百百綱家。

「死守城池是冷血老人的戰法，我這樣的熱血男兒，不可如此！」

「那紅武士志氣可嘉，我親自與他一決勝負！」

總之，秀信憧憬奢華闊氣的行動，至於城外決戰有無勝利的希望？這種事關重要的問題，他不考慮，也不辨別。

旁邊的輝政這樣思忖。今年滿五十四歲的山內一豐思慮深沉，與年齡對稱。自然觀察事物的觀點慎重，雖非膽小，卻頗有膽小鬼傾向，過高評價敵方。卻說一柳直盛，年齡三十四歲，朝氣蓬勃，自然就氣吞大敵，癖性是低估敵人。

（只是一味嗜好虛榮奢華，照此下去，織田家遲早會滅亡。）

輝政一回到自己軍營，就下令吹響了進軍螺號，命令麾下四千五百士兵一齊渡河。輝政身先士卒，坐騎走進河水裡。

全軍登上了木曾川長堤，將士們坐在右腳上，左膝頭豎起，等待黎明。

「別上來了，屋脊承受不住啊。」

天已經亮了。

「此乃織田家的家法！」

「沒忘。」

長能腳踢馬腹，與步將飯沼小勘平交手，立刻宛如戳芋頭般刺倒了小勘平。人稱小勘平是「使槍高手」，但戰場上命運難測。

兼松笑著收回長槍。津田藤三郎也收槍，勒馬後退。

年輕的城主喊著木造具正的官名。木造掃興奉令，平靜說道：

「真稀奇，這不正是兼松又四郎嗎？」

「哎，三左大人（輝政https://read.99csw.com），站在那裡能望清楚嗎？」

飯沼小勘平割下權大夫首級，喚來兵丁。

「喝！看槍！」

「對州大人（山內一豐），足下老練精明，首先估計一下人數吧。」

「我方首級，焉能交給無名之輩！」

家老木造具正這麼一說，秀信激烈搖手。

話音剛落，比一豐年輕二十歲左右的一柳直盛說道：

「我一馬當先，各位隨後！」

織田家一個名曰武市善兵衛的家臣衝上前來，躍下戰馬。

然後，在鹿砦外側，亦即河岸，配置火槍六百挺，待敵人渡河之際一齊開火，再迅速撤至鹿砦內側，下令前述的四百挺火槍依次射擊，騎兵、長槍隊、弓箭隊，側擊遊動鹿砦內外的敵軍人馬，一陣亂打之後，將其趕入河中。

（在這場前所未有的大戰中，我要獨攬「最先沖入敵陣」和「最先砍下敵人首級」兩項殊榮！）

對岸敵人，僅是大名人數，以福島正則為首，就接近二十人，總兵力達三萬四五千人。如果野戰，織田家畢竟寡不敵眾。

「這不行！」

秀信不具備指揮戰鬥的才能，但是對甲胄、大本營的裝飾設計、行裝等卻苦心孤詣，甚有講究。他出馬來到城外川手（岐阜市川手町）的地藏堂大本營時，一身戎裝絢爛奪目；加之傳自信長、紅地印有金色家紋的十面旗幟，以及二百桿鑲有螺鈿的長柄槍立於秀信背後，那種氣派，就連敵軍斥候窺見之後也驚嘆稟報：

岐阜城裡召開的戰術會議上，以木造具正為首，幾乎所有老臣都緊緊圍著年輕主公織田中納言秀信苦勸道：

權大夫拔刀砍倒忠左衛門，「砍下敵人第二個首級」的榮譽也被他獨攬了。

慶長五年八月二十一日夜八時，東軍先鋒大將池田輝政走出了根據地尾張清洲城的城門。

木造具正覺得，奉如此大將為首領，老臣的輔弼已經到了盡頭。他思索著，織田家要滅亡就讓它滅亡吧！但我們須另謀出路，琢磨出保住自身的良策。

此夜，天空陰暗https://read.99csw.com。

這時，一柳直盛的家臣、名聞遐邇的勇將大塚權大夫採取了異常行動。他蔑視畏怯敵軍射擊的友軍，一登上對岸，就拍馬奮進，勇往直前。

秀信扯開嗓子叫嚷著。事實如秀信所言，祖父織田信長和曾祖父織田信秀，從未採取過死守城池的戰術。談何死守城池，一旦交戰，肯定衝出領地，國外作戰，從不誘敵深入領地之內。

諸將大驚。區區三萬石的經濟實力，一柳直盛不僅向同僚大名提供便當早餐，連大名身邊的家臣也一個不落，悉數分發了便當。

權大夫也下馬，兩桿槍糾纏一起。打了兩三個回合，權大夫刺倒善兵衛，割下首級。權大夫如願以償，作為東軍將士拿下了第一個敵軍首級。

輝政一邊低語，一邊透視著霧氣對面。少刻，同僚諸將聚集到乞丐陋屋的周圍。

他留下了笑臉，縱馬馳入亂軍之中。

信長恪守這一座右銘，在征討外國方面，他取得了獨步古今的天才性戰績。

此乃大塚權大夫最絢麗的虛榮。這願望促動他奮勇地一騎當先，以踢飛田埂的氣勢躍過敵軍陣地的鹿砦，最後衝進了集結在米野村的敵軍中。

「老子是織田中納言的家臣飯沼小勘平！」

「我祖父右大臣，每戰必佇立陣地前頭，我也如此。」

那位武將是池田輝政的胞弟、備中守長能。一見有武士悍猛奔來，長能的家臣伊藤與兵衛欲上前保護主公，長能卻斥退了他。

渡口的戰鬥持續了約三小時，太陽升高時，織田一方敗北的傾向漸趨明顯了。少頃，前述的津田藤三郎元房任殿軍之將，全軍退卻。

其武勇大名，大塚權大夫早有耳聞。慌忙拽韁繩掉轉馬頭之際，他的坐騎前腿遭受猛擊，權大夫滾落下來。

小勘平下令。他要騎馬，馬卻不見了。

「那裡前簇后擁的人好像是一員大將。老子是織田中納言家的家臣飯沼小勘平，定要讓他吃老子一槍！」

小勘平想牽過適才殺死的敵將的戰馬，然而，此馬十分悍烈，不停暴跳九*九*藏*書，討厭小勘平。

這套部署恰如其分。首先，在距離河此岸三丁左右處，橫列一道戰線，設置鹿砦，阻止敵軍人馬。鹿砦內側配置火槍四百挺。

「我最先砍下敵人首級！快跑，收兵回營！」

只有火把的光焰照亮了北上大軍的腳下。池田輝政部隊後面跟隨的有淺野幸長、山內一豐、堀尾忠氏、有馬豐氏、一柳直盛、戶川達安、京極高知的部隊。這一路的總兵力一萬八千人。

「死守城池吧，唯此才是上策。請務必死守城池。」

「祖父如何？曾祖父又是如何？」

「後會有期！」

（該回營了！）

然而年輕的中納言秀信最先反對：

「古往今來，沒有這般漂亮的大將！」

（這證明我方武運宏豐！）

對岸不斷射擊，士兵相繼中彈，倒在河裡。但是，渡河大軍速度不變，擁動前進，終於登上了對岸。

秀信說道。主公一提到家法，老臣們唯有服從了。

「三千五百人上下吧。」

「哪怕邁出一步，也要在國外作戰！」

小勘平快跑如飛，靠近了對方。

（可有勁敵？）

遠州掛川六萬石的山內對馬守一豐，搖晃著肥胖的身體爬上屋頂。接著，尾張黑田三萬石的一柳監物直盛，也爬上來了。

首先，純粹從戰術判斷，己方兵力不過區區六千五百人。

（是小勘平啊？）

權大夫仔細一瞧，這滿身紅的武將，鎧甲外邊由紅絲線縫就，披著紅色防箭袋，韁繩也是紅色，朱漆長槍揮舞在頭頂上。他在馬上扯開嗓子自報姓名：

（真是個難對付的青嫩主公！）

「站起來！老子在等著！」

經輝政一說，後續的遠州須賀三萬石的有馬玄蕃頭豐氏斷念了，不再攀登，站在屋檐下，舉手搭涼棚遠眺。

秀信說完，下令備戰。

「監物做事俠義豪爽！」

老臣總把他當孩子看待，秀信覺得討厭，再一聽他們那種以得意洋洋的神情提出的「安全第一戰術論」，就覺得噁心。

死守城池和野戰不同，可以不甚損兵折將，伺機而動，開城投降也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