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達倫一起來，我就想開車去大路，找有信號的地方。」

我笑了，很高興道奇接受了我的建議。

噢，老天。我的老天！太尷尬了。不過他哈哈笑了起來。他是在笑我，還是和我一起笑，我可看不出來。我羞得無地自容，都不敢看他的臉。

達倫若無其事地躺在雙人睡墊上，沖我揮了揮手。

我扮了個鬼臉，表示同意他的話，因為我並不想把這話直接說出來。

「不吃早飯就去？」不難想象達倫會有什麼反應。

「用不著道歉。」他笑著說，「有哪個男人不希望女人主動投懷送抱呢？而且是一天兩次！」

「跟你無關。」他告訴我，「你就像我的熱水瓶一樣。我准許你隨時到這裏睡。」他嘆口氣，「我就是一直在想事情。」

「哪個是達倫的？」我問道，努力表現冷靜，卻沒有做到。

我說不出話來，只是看著他。他先是迷惑不解，隨後被我逗樂了。

「我能在這裏睡覺嗎？」我終於還是小聲說了出來，真希望找個地縫鑽進去。

「嘿。」他和我打招呼，「怎麼了？」

我任由自己心懷怨恨，這樣就更容易讓自己相信用不著去擔心他。只是……

我立即坐起來，伸了伸懶腰，微微皺著眉頭。男生的氣墊或許比我的大，卻一點也不舒服。我的肩膀疼得厲害，我一動，脊椎就嘎嘎響。因為下過海，我的頭髮都纏結在一起了，就在我梳理頭髮的時候，帳篷簾被向後一扯，陽光直射進來，照得我睜不開眼。

「藍色那個。」

企鵝？說是兩個不自在到極點的人更合適吧。或者說，至少有一個人特別難為情。一個有希望卻把握不住、膽小、難為情的人。可他一直看著我，等我回答，臉上依然蕩漾著微笑。我其實很願意按照他說的做，同時又真不願意那麼做。我不知道還能怎麼辦，於是開始像只超大號的蠕蟲一樣，向帳篷那邊挪。因為道奇壓著，睡墊向他那邊傾斜，我幾乎是滾過了最後一點距離，我用手撐住睡袋一側，希望能阻擋住我翻滾的身體。道奇見狀只好接住我，不然在慣性下，我們兩個都會撞到帳篷壁上。我的臉埋在他的胸口，我用力嗅了嗅他的香體噴霧，臉貼著他的T恤。衣服的氣味真好聞。我連忙阻止自己心猿意馬。

「我覺得他們很適合彼此。」我ｒeａｄ•99ｃsw•ｃｏm說，諷刺地一笑。

然而，就在他站起來的時候，我看到他的袖子里有一處隆起，而且是圓柱形，非常可疑，我不由得眯起眼睛。他在打什麼鬼主意？

我的手僵住了。在達倫那些胡亂塞著的東西之間，有一件非常眼熟的紅色罩衫。我把它抽出來。罩衫下面有一個玻璃盒子和一條燈芯絨短褲，達倫是絕不會穿這種衣服的。

「對不起。」我氣喘吁吁地說。

「好吧。」我說不出話來。我的臉感覺跟著火了一樣。我現在可不冷了，這一點很肯定。

我也說不清他為什麼希望我們像「企鵝」一樣，我翻轉身體，用背貼著他的胸口。這樣一來，不自在的感覺稍稍緩解了一點。看到整個帳篷的長度，我就感覺我們之間靠得也不是那麼近。道奇的一隻手垂在我的身體一側，另一隻在他的腦袋下面，充當枕頭。

過了好一會兒，我們總算把篝火點著了。我們撿來的大部分木頭都被淋濕，風不停地吹滅我們費力點燃的火焰。不過，達倫從車裡拿來一小瓶打火機液，就這樣，我們點著了火。篝火一著，氣氛立馬就變了。火焰散發出溫暖，驅逐了我們周圍的暗影。

他已經穿戴整齊，只是沒穿鞋。真不曉得他是怎麼在沒吵醒我的情況下穿好衣服的，我一向睡覺都很輕。

「我也這麼覺得。」道奇也笑笑。

「我知道。」我說，「我一直都覺得他不會不說一聲就走掉。」

「在想馬丁？」我猜測道。

道奇哈哈笑了幾聲。「達倫一點也不可愛，」他輕聲說，「他就是個大傻瓜。」

「嗯。」我嘟囔一聲，表示贊同。

不過我們都沉默不語，依然情緒低落。有那麼一刻，四周僅有的響聲便是木頭噼里啪啦燃燒的聲音，和道奇用小烤架烤肉餅的嘶嘶聲。我們都餓了，為了找馬丁，都沒顧得上吃午飯。

「真冷呀。」他嘆口氣。

一陣沉默之後，我問道，「你真覺得馬丁搭順風車走了？」

「達倫要睡在這裏。」她輕快地說。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她，驚愕不已。我覺得我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絲忸怩的神情，可接下來她從我身邊走了過去，轉身擋在我面前。

就這樣，我垂下肩膀。今天晚上我是沒辦法和達倫起衝突了，於是我開始琢磨我僅九九藏書有的選擇。我就好像一個將要上絞刑架的死刑犯，猶豫不決地向另一個亮光處走去。那裡是男生帳篷。道奇的帳篷。

道奇注意到了嗎？我偷偷地用眼角餘光看著他，只見他正看著我的方向。我原以為他會說些什麼，可他沒有，只是一直盯著我看。

「這樣暖和多了。」他輕聲說道。

「怎麼去？」

「好啦。」他鑽進一個深紅色睡袋，笑著看著我。我感覺好了一點。「藍的還是綠的？」他指著另外兩個睡袋。為了不去看他，我只好看著睡袋。地方太窄小了，帳篷壁跟紙一樣薄，讓人覺得幽閉恐怖。

「啊，不知道。」她害羞地向我眨了眨眼睛，「你去別的地方嘛。」

「對不起。」我立即認錯。但願上帝保佑我昨天晚上沒打呼嚕。要是我打呼嚕，艾瑪肯定早就滿口怨言了吧？

「夥計們，該睡覺了。」達倫的聲音突然響起，嚇了我一大跳。我揚起眉毛瞧著他，有點摸不著頭腦。對達倫而言，睡覺是個很合理的主意。現在也就是午夜剛過，他幾乎無酒可喝。興許是馬丁的事其實也讓他心情難安。也許，說到底，他也是個感情豐富的人。

「真搞不懂是為什麼。」我小聲說出了我看得出他想要說的話。

我聳聳肩。「你不是會開車嗎？我們直接把汽車開走就行了。沒準兒他們還沒醒，我們就回來了。」

「我們應該擠在一起睡。」他實事求是地說。看到我向他投去警惕的目光，他笑了起來，「你知道的，就跟企鵝一樣。」

「睡醒啦。」道奇說。

又是一陣沉默，跟著，道奇點點頭。

艾瑪每次起來到黑暗的地方小便，進帳篷穿針織套衫，拿梳子，或是取飲料，總是把她的椅子從我身邊移開一點點，向達倫靠近一點點。我從沒見過她移動超過一英寸，可不知怎的，達倫的椅子也漸漸遠離道奇。最後，等我抬起頭來，就發現我們之間出現了明顯的劃分：達倫和艾瑪坐在篝火的一邊，我和道奇坐在另一邊。

「嗨，美女。」他嬉皮笑臉地沖我眨眨眼。

這麼說，他還不知道達倫和我的「朋友」做出了背叛行為。

老實說，看著他們十指交纏在一起，艾瑪嘻嘻笑著，達倫沖她擠眉弄眼，笑容中透著一股淫邪，我並沒有感覺特別討厭，倒是有點擔心他們會用馬丁的read.99csw.com失蹤當借口，兩兩配對，把我和道奇強逼成「一對」。

「要是可以，我想現在就去。」

「以後你會為了今天這事兒感激我的。」在我被拒之門外的時候，達倫喊道。

「那個——」我想了想，「那幹嗎不去？」

「達倫在裏面。」我實話實說。

他又被我弄糊塗了。

這可能是真的。馬丁很有可能想要逃走，他可能感覺糟透了，才會去找陌生人搭車。我很難過，因為我知道一部分責任在我，可現在我真的很生他的氣。他肯定知道我們會擔心。留張紙條很難嗎？也許他這是在懲罰我們。我能想象到他在離開時健步如飛地走上小山，連一眼都不回頭看，臉上露出自以為是和憤憤不平的表情，還念叨著我們活該。

道奇點點頭，我咬住嘴唇，心裏很不安。和道奇睡在同一頂帳篷里，我感覺既刺|激又尷尬，讓我把我們的朋友都忘了。我再次滿心羞愧。

「嗯，我睡不著。」

「道奇？」我用沙啞的聲音說，聲音盡量放輕。我可不願意達倫或艾瑪聽到。

明白了他話中的含義后，我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她不光把我趕出了我們的帳篷，還把我對道奇的感情告訴了達倫。達倫呀，這人守不住任何秘密。我咬緊牙關，這才沒有開口罵人。

「是。」我沖他笑笑，可笑著笑著，就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哈欠。我趕緊用手捂住嘴，只可惜慢了一點點。「只有你一個人起來？」我問。外面沒有達倫或艾瑪那悅耳的聲音。

「我……如果明天我們打電話他不接，該怎麼辦？」我說，「或者說，他接了，而他其實是一整夜被困在了溝渠里，那——」

「是的。」他說。

「啊。」他看著另一個帳篷，笑了出來，「原來那小子在那裡呀。」

「這裏很冷。」道奇提醒我，我翻了個身，躺在大氣墊的一端。這個氣墊比我們帳篷里的那個大很多，也許是超大號的。「篷頂太高了，空間太大，聚不住熱氣。」

「你在這裏做什麼？」我問道，我太驚訝了，也顧不上禮貌了。

這之後我們就沒再說話了，這可是我第一次感覺到安靜地坐在道奇身邊，什麼都不幹，只注視火焰，是這麼愜意。

「是呀。」道奇的視線越過篝火，落在他們身上，他們的臉幾乎要貼在一起了，正對彼此笑著，「是呀，read.99csw.com我覺得他是真的喜歡她。」

他聳聳肩。

「我會開車。」他緩緩地說，「在這麼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也不可能有警車路過。再說現在還很早，能見到一輛別的車就算幸運了。」

「我是說，也許達倫說對了。我只有確認了他的消息，才能放下心來。」他嘆口氣，緊張地用手捋捋頭髮。

「那我要去哪裡睡覺？」我咬著牙說。

「達倫把車鑰匙放在什麼地方了？」我問。

我拉過海綠色的睡袋，開始往裡鑽。我計劃趕緊睡著，好躲避現在這種尷尬的折磨。我知道艾瑪肯定對我很失望，到了早晨，她就會管我叫膽小鬼，說我浪費了一個大好機會。我只希望我們不會聽到從另一個帳篷的方向傳來任何聲音。她當然不會讓我這麼難堪。

「怎麼了？」我終於還是問道。

我點點頭，我估摸要是我說話，只會令我自己更加尷尬。他的呼吸吹到我的脖子上，弄得我渾身戰慄。我努力不去在意，只是聽著退潮的海水有節奏的拍打聲，盼著能睡著。我終於得償所願了。

一個人在黑夜裡溜達，我總覺得心神不寧，於是我以破紀錄的速度回到了帳篷邊上。帳篷里有燈光閃爍，帳篷門關著，可見艾瑪回來了。我俯身拉開拉鏈，接著大吃一驚，愣在了入口處。

道奇搖搖頭，我這才鬆了口氣。

「沒什麼。」

「艾瑪和達倫看起來可真開心。」

「不會的，希瑟。」道奇打斷了我的話。我由著他，畢竟這麼一說，那種恐怖不安的感覺又悄悄回到了我心裏。我深吸一口氣，努力尋找安全的話題。只有一個選擇。

他向後退開，把開口拉大，讓我鑽進去。我尷尬到了極點。我跌跌撞撞地走進去，坐在後面雜物最少的角落裡。道奇去拉拉鏈，裸|露的後背對著我，我再次盡情欣賞他光滑的肌肉隨著他的動作在皮膚下移動著，但就在他轉過身來的時候，我強迫自己收回目光。我用眼角餘光看到他拿出一件T恤套在身上，感覺很不自在，又有點失望。

等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早晨了。道奇的手臂沒有摟著我，他的胸口也不再貼著我的後背，帶給我舒適的壓力。我聽了聽，看看能否聽到他輕輕的呼吸聲，我的耳朵只捕捉到了波濤緩慢而持續不斷的嘩嘩聲。我轉過身去看，卻發現帳篷里只剩下我一個人，他那https://read.99csw.com個深紅色睡袋在我邊上，裏面空無一人。

道奇疑惑地看著我。

「那我選綠色的。」

只可惜我太累了，便爽快地答應了。我強撐著站起來，向我的帳篷走去。我換上睡衣，站起來，有點猶豫不決。我想小便，不過天太黑了，而且，我的睡袋在召喚我，睡袋表面還有點潮濕，好在裏面是乾的。然而，我知道，如果我爬進去，夜裡還是得起來去方便。於是，我大聲地嘟囔一句，便咚咚咚走到了外面。

「你的帳篷呢？」

「沒關係。」我說，我直勾勾地看著前方，只見達倫的藍色睡袋皺巴巴的，表示他並不在裏面。我已經感覺到冷了。馬丁的睡袋不如我的厚，織物閃閃發光，襯裡為棉布，外層面料為防雨尼龍布，我的睡袋用的則是蓬鬆的棉襯裡，所以保暖性能好很多。我又向裏面鑽了點，這樣我的鼻子就不會暴露在外，我只是露出眼睛，偷看道奇，可還是感覺太親密了。我只好閉上眼睛，卻很想知道他是不是還在看我。我試著悄無聲息地轉過身，那樣我就能背對他，就不會這麼難為情了，可他突然開口，我只好放棄了這個打算。

我在帳篷前停住，猶豫了起來，兩隻腳不停地倒換，我窘得厲害，都不敢大聲說我來了。我很想敲敲門，只是帳篷是帆布做的，沒法敲。於是，我清清喉嚨，帶著挫敗和懇求的心情，最後看了一眼在我的帳篷里的艾瑪和達倫，然後，我深吸一口氣。

我看著道奇考慮我的提議。他皺著眉，很顯然，這個主意對他而言很有吸引力。

「你後面。」道奇指指帳篷最裡面，「在那個黑色大旅行袋裡。」我伸手去拉拉鏈。「不是那兒。」他在我身後喊道，「在側兜。」

艾瑪不知打哪裡冒出來，來到我邊上站定。

「道奇……」我找到的都是馬丁的東西。

道奇也不冷。他用兩隻手臂摟著我，貼在我身上的身體散發著熱量。他壓根兒就沒覺得冷過。我揚起一邊眉毛，有點糊塗，也很好奇，可這個想法只持續了一秒鐘便被我否定了。別傻了，我告訴我自己。

他沒有接話，我聽到裏面傳來拖腳走路的聲音，過了一會兒，他把腦袋探出帳篷。

我睜開眼，盯著篷頂。

「艾瑪，你不能這麼對我。」我低聲呵斥道，可事情已成定局。艾瑪不理會我，只是伸出手，要去拉帳篷門的拉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