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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輕的戀人 第二節

五、年輕的戀人

第二節

「今年秋天,我就要結婚了,雖然只不過是形式上的。所以借給你的錢,請你在那以前還給我。」
加津子詰問健治。他說了些辯白,並怒斥她的嫉妒。可是加津子另有打算,沒有揭穿白天里的女人電話。如果把這一點說出來,以後女人就不敢再打電話過來了。健治也沒有察覺到總機那邊會有人偷聽。萬一讓健治起了警戒心,以後就沒辦法掌握他的行動,證據也沒有了。
大夥為了她要和比她年輕十二歲的男子結婚,而半帶嘲諷地祝福她。起初,她還會紅臉,到了整個社裡的人全知道以後,臉皮就老了,絲毫不當回事。每當她上白天班的時候,兩人下班的時間碰在一起,於是在後門互等,相偕下班回家,逢到她下了大夜班在家時下起雨來,她就體貼萬分地給健治送雨傘到社裡來。這時,不管訊問台或守衛們如何地揶揄她、調侃她,她都藉著她那副資深面孔,泰然自若。她已經完全地以健治的老婆自居了。
總機的年輕女同事們,對加津子所談的並不有趣的這一類話,似乎總是勉強地裝出有趣的模樣。由於過去沒有交過男友,這方面的見聞幾乎等於零,因而九九藏書有關健治的事,便成了她僅有的話題。年輕的後輩們都各有其更有趣的事,所以內心裡根本不當回事,卻也不得不裝出奉承的笑。健治還是一如往常,每每藉口看看機件,溜到機房裡來窮聊。
「那也沒辦法。我是準備讓他愛怎麼做便怎麼做的。我不是那麼不講理的女人。」
加津子發現到健治走私,是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某一天,一個女人嗓音的電話打給健治。有銅板掉落的聲音,可知是公共電話。加津子把線接到保養組,然後聽健治和女人的交談。她頃刻間就臉色發青了。是約會的電話。
矮個子的她,經常這麼向人家吹噓。
不久后,健治不再在機房出現了。加津子嘴裏的我家小朋友也漸漸少了。這也無所謂。那裡的女同事們原本就不把兩人的事當什麼,對這種變化也沒有人去關心。
——然而,人們擔心的事,意外地早來了。
加津子第一次把自己和健治的戀愛向第二席的總機小姐透露出來,是在這種變化發生后三個月的事。加津子那麼稀罕地把這位晚輩邀到吃茶店,讓那張乾涸的面孔泛著紅潮剖白出來。
「小朋友搬九九藏書過來以來,我方便多了。他本來就是個搞電機的。以前,每件事都得請電機行的人,現在不用啦。不光是電機方面,簡單的木匠工作也行。人又長得那麼高,手一伸,再高的地方也構得著。」
「雖然他人不太可靠,但比我自己一個人住,可好多了。門戶也安全了些……不過,萬一真有強盜進來,他恐怕是第一個逃的吧。」
也有人向她提了這樣的憂慮。
她向大夥吹噓說,婚禮決定在今年秋間舉行。還只六月份,所以那是四個月以後的事。聽到這消息的人們都深信:結婚只是形式罷了,實際上兩人早已過著夫婦生活。加津子沒有雙親、兄弟姊妹,過著獨居生活,而健治租的又是鄰房。因而人們很容易地想像,健治可以無所忌憚地,在加津子的房間里起居,過一個丈夫的生活。
沒有人對星村健治搬到總機小姐大石加津子那裡去住,感到有任何的奇異。即令那不是獨立的房間,而是緊鄰她房間的三席堆物間,也不會有人因此就把兩人連結在一塊。加津子已經三十五,而且比年齡還老相,頭髮越來越薄,眉毛更是洗凈了畫的部分便成了德川時代的九-九-藏-書婦女,眉毛是剃光的。並且也像一般中年女人,發福了不少,看去更像總機的頭頭了。同時都用滑稽的動作和話語來逗人發笑的二十齣頭男孩,不會有人想像會成為她的愛的對象,因為加津子不時都把他當成小孩。
加津子看開了一切似地微笑著回答。
但是,不管持哪一種看法,人們最關心的是年齡既然這麼懸殊,那健治這邊,光一個她能不能滿足呢?現在可能沒什麼,將來如果健治和年輕女子搞上了,事情又會怎樣呢?健治一天到晚和年長十二歲的老婆在一起,一定會厭膩,人家越是體貼,便越感憂鬱也說不定。那時,也許加津子會被他丟棄。他原本是個窮小子,或許當自己是入贅到有點小錢的她家,這種心情究竟能繼續多久呢?人們總是如此這般地竊竊私議著。
年輕同事們異口同聲地表示:有了這麼年輕的先生,她幸福啊;健治手巧,家庭上一定很方便的;他那麼純情,比別的男子不知好上幾十倍幾百倍;凡事由你來主動,一定可以組成一個美滿家庭……她們說盡了一切好聽的話來討好她。
「因為年齡相差太多,所以我不得不拚命考慮。可九九藏書是他一定要和我結婚。拒絕了,就說是我玩弄了他的感情,氣得什麼似的。我好擔心他會報復呢。別看他年紀輕輕的,想起事情來,總是一本正經,人也挺實在。我在想,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嫁給他吧。你以為呢?」
人們在背地裡替她捏一把冷汗;現在還好,將來年紀更大了,女的會怎樣呢?加津子臉上的皺紋增加了,乍看像個有三、四個小孩的婦人。另一方面,健治平時就是一副滑稽突梯樣子,外表還比年齡年輕幾歲。搞不好,說不定會有人誤以為他是加津子過早生下的孩子。將來,一定像對母子吧。當她年過半百的時候,健治還是個四十上下最健壯的男子,那可怎麼辦?是有人這麼替她擔心,不過另一方面卻也有人認為:不,女方年長那麼多,男的一定受到體貼,任性些也不會怎樣,反比事事都要反對的老婆更受用,必定是個最幸福的丈夫吧。
事實上,加津子也把搬到自己屋裡來的健治,不管是在總機那邊也好,或者社裡別的部門也好,都用「我家小朋友」來稱呼。這種嫟稱,一方面含有輕蔑之意,不過另一方面卻也表達了對同居人的一份親嫟。
她向編輯部和營業九_九_藏_書部的同事,鄭重其事地提。
說出這樣的話,表示她已經下定決心了。也可以說,她是用這種討教的方式來試探別人的反應。即使人家以年齡懸殊來反對,她的決心也不可能動搖。
加津子與健治結婚的事,使年輕同事們大吃一驚,卻也沒有人當面去勸阻。她們八成是對這樁婚事抱著一種調侃的趣味吧。而且她們也知道,萬一去反對這位女頭頭,將來不曉得會遭到怎樣的報復。
這一天加津子下班是六點,已經和健治說好一塊回家。五點半左右,健治給了她一個電話,說是和朋友有個聚會,遲些才能回去。加津子沒有多問,這是為了看看他的行動。這天晚上,健治快午夜時才回到公寓。嗅嗅他脫下來的襯衣,微微地有香水味,該是女人的吧。
就這樣過了大約半年。同事間,再也沒有人願意提起健治到加津子的公寓住的事。人們對此根本不當回事,不過加津子倒經常向機房裡的同事們談談我家小朋友如何如何。平平常常的事,在加津子口裡提起來卻總是那麼津津有味。變成中年發胖身材的她眼光里,瘦排骨般的年輕男子恰巧是打發無聊的方便工具,同時多少有一些母性|愛的成份在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