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把自動鉛筆放回鉛筆盒。順手從口袋取出手帕，覆在嘴上，深吸一口氣。

「還沒決定。」

到此地步，索性，就睡吧。

幾乎感覺不到疼痛。彷彿全身都被麻醉了。

「我！」

忍期待此舉能趕走睡意，立刻舉手。不等服部反應，徑自起立。向前跨出的腳，搖晃不穩。就像在水上的小船行走。

「藍色。」

「你要回去重念中學嗎？」

正準備試圖回想但眼皮已落下。忍慌忙握住自動鉛筆。

「沒有。我不喜歡喝酒。昨晚很早就睡了。」

「不過，還是有一定要抓住的基本重點。首先是涉嫌人的……等等……情報……」

忍搓揉眼皮。

「不。」

應聲回答的，是岸川沙織。

被指名的學生站起來，服部把手上的指示棒前端，抵在沙織的手背上。

正當她連站都站不穩時，服部朝她射來評估身價般的視線。

沙織的身影在眼前倏然消失，就是在此刻。同一時間，自己的耳朵捕捉到某種東西跌落講台地板的悶響。

為防萬一事先灑上的薄荷油，比起按穴道和自動鉛筆，的確更有效。不過，很難說已睡意全消。這樣子要再撐十分鐘恐怕很困難。

服部踢桌腳。然後，對著再次嚇得一抖的沙織：「喂！還不趕快九-九-藏-書說實話！」

「是嗎？可是，那就怪了。事實上，昨晚有一輛藍色車子撞到人。現場遺留的烤漆碎片，和你的車子完全一致。」

朝手錶一看，再過十分鐘就下課了。

面對六人之中身材最高大的沙織時，最矮小的自己，不得不擺出仰望的姿勢。昏昏沉沉的現在，弄得不好說不定會脖子向後折斷。忍好不容易才撐住，開口說道：「說到你的車子，是什麼顏色來著？」

「換句話說，在偵訊當中，讓另一名刑警進來，附耳說幾句悄悄話就行了。只要裝個樣子就行。只要假裝說悄悄話，光是這樣就能讓涉嫌人突然感到不安。最後耐不住那種不安，就會開始自白了。」

「那就請楠本再示範一下偵訊的情形。岸川，你扮演酒駕逃逸的涉嫌人。假設昨晚，你駕駛一輛藍色汽車，在縣政府前的十字路口撞到人。不管楠本對你說什麼，你都要否認到底喲。——好，楠本，你開始偵訊吧。」

「剛才的問法也很高明。在這裏不可以問：『你是否經過縣政府前的十字路口？』必須把涉嫌人開車當作既成事實，直接挑明。那樣才會奏效。這種出人意表的發問方式……所以……在心理上……」ｈttps://ｒｅａｄ•9９ｃsw.ｃoｍ

「你來回答。」

涼風直衝鼻腔。

「先記住這些資料，接著該做的是觀察。讓對方說話的期間，要定睛注視對方的臉。這也是偵訊的基本。——對了，今天的教場值日生是誰？」

「……啥？」

第五堂課不用擔心。今天是周四所以是文化社團活動。只要拿起鉛筆在素描簿上作畫，就不可能再打瞌睡。

服部避開她，接著指示棒也離開沙織的手。那根棒子無意義地敲打黑板，或許是為了掩飾他的尷尬。

「聽好，各位同學。偵訊沒有什麼教科書。要做得好只能靠經驗累積，自己多下工夫才行。」

今天是六月四日。入學典禮至今已過了兩個月，初任課第九十八期短期課程的學生人數也從四十一減至三十六。退學的五人都是男生。六名女學生至今無人淘汰。

服部命令沙織在講台準備的桌前坐下后，繼續說道：「好，各位同學，你們知道人腦分成左右兩邊對吧？一邊管感情，另一邊管理性。那我問你們，掌管感情的，是左腦還是右腦？」

她知道自己為何會打瞌睡。是早餐后吃的花粉症藥物所致。早知道會這樣，還不如任由鼻塞發作連打幾十次噴嚏算了。

「那麼，你的志https://read.99csw.com願是哪裡？」

「請到前面來。由你來扮演涉嫌人。」

「掌管感情的是右腦。右腦操控的，是身體的左半邊。因此，人的心情會表露在左臉。」

這麼怒吼后，突然轉為平穩的語氣說：「你什麼也沒做吧？嗯，看到你那誠實的眼睛就知道。你絕對做不出壞事。」

「不過，如果這樣，對方還是堅守沉默時該怎麼辦呢？還有什麼別的方法？有人可以回答嗎？」

服部的話語聽起來又變得斷斷續續。已經到極限了。忍抱著被開除的決心，準備合起眼皮。

「楠本，你打算當刑警嗎？」

忍聳肩瞥向前方。幸好，教官服部正背對這邊。

服部朝坐在第一排的男學生努動下顎。

忍在椅子坐下，與沙織對峙。

楠本忍不管教官的說話聲，在桌下偷偷脫鞋。那個穴道叫什麼來著？名稱忘了，但位置她知道。是大拇趾的趾甲。

不過，只要不被發現應該就沒問題。服部的眼睛一如往常，不知為何只盯著坐在前排的學生。自己坐在最後一排，應該不會露餡。

看來自己的想法太天真。雖然站在黑板前，受到全體同期生的注目，腦袋還是很沉重，眼前的景象都在不停晃動。

「你昨天晚上，在某間店裡喝了一杯吧？」

「那九*九*藏*書是你想太多了。同樣顏色的車子在這世上多得很。」

服部的聲音插入。

忍扭過身，拚命忍住呵欠。果然如她所擔心的，眼皮再次變得沉重。

「要仔細想清楚喔。如果錯了，你親愛的夥伴可是會倒霉喔。」

「不過話說回來。當然不可能所有的涉嫌人都會這麼輕易地滔滔不絕。他們多半坐在椅子上成了化石。面對這種棘手的對象，該探取什麼手段呢？首先，最為人所知的就是『好警察、壞警察』這個方法。換句話說也就是這樣。」

她緩緩彎身，伸出手，隔著襪子用力按壓趾甲根部。

「——總之，如果做得誇張點，大概是這樣吧。簡而言之，一人扮黑臉，一人扮白臉來接觸涉嫌人。於是涉嫌人對扮白臉的刑警感到溫情就會自白了。這是很古典的招數，但對方若是初犯正感到害怕，多少還是可以用一下。」

只要熬過這第二堂課，接下來有一個小時的午休。屆時不吃午餐直接回宿舍吧。小睡片刻。第三、四堂課也都是坐著聽講，不過只要先睡一下，應該就不會被睡魔攻擊了。

「我再重複一次。首先，要牢牢掌握關於涉嫌人的資料。家族成員、交友關係、學歷、經歷、血型……。能夠掌握的情報全都要記在腦中。如果沒有先做到這一九九藏書步，就不能進偵訊室。」

服部說著，拿指示棒狠敲沙織的手。沙織的肩膀猛然一抖，挨打的手微微一縮。

這樣總該會清醒了吧？她拿自動鉛筆的筆尖戳手腕。

「因為會晒黑。車子也是。只要在外面跑，不管怎樣都會有點褪色。所以，即便是同樣量產的汽車，每一輛的顏色，也會有微妙的差異。對了，你開車經過縣政府前的十字路口，是在幾點左右？」

入學時，曾聽前期的學長說過。上課期間打瞌睡的人，二話不說一律開除。那應該不是嚇唬人的吧。在培育必要人才之前，篩除不需要的人才。這就是警察學校。

「左邊吧……我想。」

「是嗎？那好，你在這兒坐下。」服部的棒子指的，是沙織對面的椅子。

教官的聲音，倏然遠去。驀然回神，脖子已低垂。

「好！」

手離開襪子。不行。就算再怎麼按穴道，還是不覺得有效。難道沒別的方法了嗎？可以趕走瞌睡蟲的好方法……。

走近服部后，她對著服部的耳朵，覆手湊近嘴巴。然後像要講悄悄話般表演一番后：「好，答對了。」

「並沒有。」

「知道了嗎？偵訊的時候，要留意觀察涉嫌人的左臉。這樣的話，多半可以看出對方是在說真話，還是在說謊。」

服部再次拿指示棒抵著沙織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