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話 蟻穴
第六節
「鳥羽，你呀，」風間朝茶杯伸手，像要確定溫度般，緊緊握住，「還是退學吧。」
鳥羽睜開眼。為什麼？幾乎在無意識中，視線，射向牆上的白色摩托車而非風間。
「去看醫生了嗎？」
「是關於聲音的記述。你是在暗中向我們這些教官強調，你的聽力好得很。那麼，你為何非得這麼做不可呢？理由只有一個。因為你的聽力不好。」
——畫線的，都是這些地方。
「你太想強調那個，忍不住連沒有聽到的聲音都寫上去。你犯下了校方禁止的捏造。我講的有錯嗎？」
鳥羽也坐下，目視風間。昨天下午，災害救難訓練時，遠看還沒發現，教官好像有點瘦了。看來做教官這種工作也很辛苦。
「『正要就寢時，正好就在午夜十二點整，聽見外面的馬路傳來疑似車禍的聲音。八成是輕型小汽車與電動腳踏車相撞』……就是這個部分。」
「是。」
「嗯九九藏書？有那麼快嗎？看起來不怎麼快呢。」
「那也不對。」
「只要聽清楚對方從面罩底下發出的呼吸聲」
風間帶來的不只是那個。左手還有一個黑色的大茶杯。是風間每次在自己位子用的茶杯。特地拿到別的房間來，可見他應該相當喜歡這個黑漆杯子。
風間說得沒錯。前幾天，在泳池底下承受水壓后，他就再也聽不清楚了。有時吞口水，還會聽到耳朵深處轟隆轟隆響起打雷般的聲音。耳朵也一直流出液體。
這是教官室旁的校外講師休息室。驚人的是，這裏的牆上，大概是在年頭視閱式拍攝的，掛滿白色警用摩托車的照片。排氣量超過一千CC九_九_藏_書，是所謂的重型機車。
風間右手拿著一疊稿紙。好像是自己繳交的日記。從夾子的數目看來，大約是十天的分量吧。
「……四十一、二公里吧。」
即便只是遠眺，廠牌與車種自不消說，就連構造性能他也都如數家珍。引擎是油冷並列四汽缸DOHC四衝程四活瓣。變速箱是常時咬合式六段往複。最大扭力是——。
「……是。」
「啊？」
「四十三公里。」
聽命行事後，幾十秒前還在眼前的鈴木GSF1200P的車身線條清晰在眼皮里留下殘影。
「醫生說是滲出性中耳炎。」
「那你閉上眼。豎起耳朵仔細聽。」
不，還差得遠。他一邊回答，臉上已不自禁綻放笑容。
「時速是幾公里？」
如果沒張嘴排氣就潛水，為了避免水壓弄破耳膜，耳內會滲出體液。似乎就是這個體液感染了細菌。
「旁邊的人跑步的呼吸聲、跑步機的https://read.99csw.com運轉聲、肌肉訓練機的金屬聲」
「是哪個部分？你自己讀讀看。」
教官室距離外面的馬路大概有二十公尺吧。
「抱歉把你叫來。很忙吧？」
「聽見廢木材底下有貓叫」
「請等一下。我的直覺有點遲鈍了。也許是三十五、六公里。」
過了一會，風間又問：「剛才經過的巴士呢？」
鳥羽慌忙立正。因為不知幾時，背後已出現風間的白髮腦袋。鳥羽完全沒發覺他開關門的聲音。
「那是我唯一可以自豪的特長。」
「是哪一天的日記？」
「那麼，剛剛經過的摩托車呢？」
「你不得不在稻邊那件事做偽證的理由也是這個吧？」
「你說對了。連車種都猜得出來嗎？果然如傳聞一樣厲害。現在就夠資格立刻成為白車隊員了。」
「看樣子，你的耳朵好像出問題了。而且，你還試圖隱瞞。」
他轉身面對風間。「星期六去耳鼻喉科看過了。ｒeａd.99cｓw.cｏｍ」
這也不能怪他吧？日記會在教官之間傳閱。自然也有可能被負責選拔白車隊員的教官看見。他知道有人就是被教官以過往病史為理由，從隊員推薦名單刷下來。即使那人的癥狀幾乎已完全康復。
風間把那疊稿紙與杯子放在桌上。自己先坐下，然後指著對面的沙發。
鳥羽接過來，一一翻閱。大概是風間的手筆吧，很多地方都用紅色簽字筆畫出粗線。
「六月十五日以來，你的日記上，不自然地頻繁出現某種現象。那是——」
鳥羽握拳。如果可以，他真想中途打斷風間的聲音。
「六月十九日。」
「是嗎？」風間露出沉穩的笑容。「對了，我聽說了。你好像有出色的能力。可以聽音辨速是嗎？而且，相當正確。」
當時，如果石山沒有找他說話就好了。那樣的話，自己或許也不會把沒聽見的聲音寫在日記上了。
電動腳踏車與輕型小汽車相撞的車禍。那個聲音，只有九九藏書在自己的房間才聽得見。正好在午夜十二點發生的聲音，既然已在日記上寫出自己親耳聽見，那個時間，就非得待在自己房間不可。否則，等於是在日記上寫謊話，會被學校開除。
「……沒錯。正如您所言。」
「診斷結果呢？」
「雖然教官的聲音清楚傳入耳中」
「剛剛，那條路有卡車經過。你聽到輪胎聲了嗎？」
風間把桌上那疊稿紙全部遞給他。
「二十七公里。開得很慢。該不會是幼稚園的娃娃車？」
「翻開看看。」
與視覺一樣，聽覺也是取締超速不可欠缺的武器。如果被發現他的耳朵出過毛病，只怕會影響將來的選拔。
「哪裡。不要緊。」
「想讓引擎聲響起，必須先好好傾聽自己的腳步聲」
「聽見分秒刻畫夜晚的時鐘聲」
「不好意思。」
可以感到原本放鬆的臉頰，這次無可救藥地僵硬。
「窗外傳來的樹林沙沙聲勝過那個」
「因為，剛剛根本沒有摩托車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