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樫村搖頭，拿無名指尖摳眼頭。無趣地打量指尖沾黏的眼油后，怎麼可能？他說。

「但是那個笨拙的傢伙，是怎麼弄到黃色書刊的呢？我不認為是周六周日放假時從外面夾帶進來的。因為周一會徹底檢查隨身物品。所以，我是這麼判斷的。八成是有人很會調度，偷偷弄來賣給那傢伙的吧。」

日下部把牛肉可樂餅切成小塊，夾起一塊放入口中后，隔桌把臉湊近樫村。

「噢，那方面的玩意嗎——哎，在這裏無處發泄當然會越來越憋。總得想辦法發泄一下吧。那種東西，你何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輕鬆看待？」

樫村眼中的光越來越凌厲。

「拿著什麼？」

「讓警察僱用保鏢嗎？那恐怕會有問題吧。」

派出所勤務實慣用的「練習派出所」，無論在全國任何一所警校都是設置在正門附近。這點在這所學校也一樣，不過兩層樓房應該算是很罕見。

「有什麼關係？停車管理員不就是委託給保全公司？」

「絕對不會把我接下來說的話泄漏出去。」

「……什麼意思？你所謂的『這樣』。」

「話是這樣沒錯啦。」

啥？塞滿炸雞塊的嘴巴冒出這麼一聲。

「這麼熱，屍體都睡不安穩。樓上的冷氣，根本是白白耗電。一點也不涼。」

「也是啦……。你的想法真的很靈活。」

這麼回嘴https://read.99csw.com時，樫村已對話題失去興趣。「噢，我記得你的特長好像是猜撲克牌是吧？」他敷衍的語氣很傲慢，視線已回到便當里。

——拜託別那樣喊我。

日下部把牛蒡放回對方的便當。樫村遞出煎蛋卷。日下部也伸出筷子。但是，筷子尖夾住的不是煎蛋卷。

「沒關係。」

「就是啊。」

他把款冬給樫村。對方還以牛蒡。伸筷夾住后，日下部問：「你可以答應我嗎？」

朝天花板伸個懶腰，眼窩一帶微微發熱。每次總是如此。

巨大的眼睛，這次以不規則的節奏一再眨動。

「喂……准前輩，請你放開好嗎？再怎麼說也太沒禮貌了。」

門一開，粗厚的聲音響徹室內。

……這麼說，是兩點半羅。樫村咕噥著拉開圓形眼鏡的鏡腳。

樫村再次抬頭。與鏡片一樣圓的大眼睛眨了一下。「又要嗎？」

「要是樓下也有休息室就好了。」

日下部把兩個便當遞到樫村面前。主菜各不相同。樫村的右邊是炸牛肉可樂餅，左邊是炸雞塊。本來，警備勤務的學生應該拿到的是一樣的便當，不過今天點餐好像出了差錯。

「難不成，你在拳擊場上的名號也和那個有關？」

「交換……嗎？什麼跟什麼換？」

由初任科生來執行警備勤務，是自上個月https://read.99csw.com開始。每天傍晚，至翌日傍晚為止共二十四小時，兩個教場共派出八人，以這個練習派出所為據點，負責校內與宿舍內的巡邏。

「不過，這裏的練習所，為何不蓋成平房呢？」

他沿著練習派出所狹小的樓梯走到一半，用手撐著上面的階梯，朝二樓的休息室喊道：「醒了嗎！」

「……可是這個煎蛋卷，我已經咬過了。」

「……答應什麼？」

「牛蒡……嗎？」

讓自己如此切實感到衰老的場面，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兩年前，在三十歲交回拳擊執照的理由，是因為連續兩次被一公分左右的地面落差絆倒。

日下部無視樫村的請求，依舊夾著樫村的筷子說：「今天，我看到了。」

伸懶腰與發熱。早就明白這兩者有何因果關係了。

「醒了。……現在幾點？」

「可以呀。」

自己的兩肩，一抬手就陣陣刺痛。因為會痛，忍不住幻想是否該在關節塗點凡士林。這麼想著，還真的想起實際在臉上使用那種軟膏時的記憶。所以，才會在眼睛周圍感到並不存在的油膜。

「嗨，辛苦了。」

「這次，那個中間物品，是某人多出來的記事本吊環。然後，你用那個吊環，換來了雜誌。」

日下部轉身回到事務室，從冰箱取出兩個便當。

「紅利時間到了。」

「因為我長得瘦九九藏書巴巴，而且面如土色。」

「應該不能帶進校內與宿舍的違禁品。」

日下部鬆開樫村的筷子，接過煎蛋卷后，與剛才的牛蒡一樣，輕輕舉高給他看。

服裝儀容檢查時若被發現鈕扣掉了，處罰方式有很多種。這個時期的話，多半是去校舍周圍拔草。教官是故意在炎夏的日子這麼處罰。

「我不說是誰。就只說是風間教場的男學生吧。我正好看到那傢伙拿著。」

隔著圓鏡片，樫村的眼睛因好奇而濡濕發光。

「可以呀。我不愛吃雞肉。」

「喂，可以再一次嗎？」

「一定是像這樣弄到手的吧？」

那個綽號，總覺得好像也暗指和牛蒡（gobou）的日語發音語尾相同的「木頭人」（dekuno-bou），不過應該用不著連那個也告訴樫村吧。

日下部深深吐出一口氣，從椅子站起。

被人私下稱為「調度販子」的樫村，瞪大的眼眶中央，眼眸彷彿痙攣般微微顫動。

「不好意思，可以交換一下嗎？」

但是更怕吃牛肉。日下部把這句話吞回肚裏，揮動手臂，趕走停在手上的蚊子。順便拿手帕擦汗。都已是這個時間了，牆上的溫度計依然高於攝氏二十五度。

「對。這次，用這個，」夾著牛蒡的筷子再次舉起，然後朝樫村的厚煎蛋卷努動下顎。「換那個。」

「你到底在說什麼？准前輩，你從剛才就九*九*藏*書有點怪怪的。」

「為了替那傢伙弄來黃色書刊，你先從自己房間取出的，是一枚制服袖口的鈕扣。那是無關緊要的小玩意。但是有人正好需要。」

堅固的木門開啟，樫村巧實睡眼惺忪的臉孔探出。身上的T恤，胸前那塊地方因汗濕黏在皮膚上。

這是執行警備勤務時發給的便當。同期生都稱之為紅利，但自己不這麼認為。塞東西進胃袋，至今，雖只有一點點，但終究是害怕。只要是知道減量之苦的人，想必任誰都會如此。

「所以說，就像我剛才做的那樣嘛。先用款冬交換牛蒡，再用牛蒡換成煎蛋卷。就是用這同樣的方法。對吧？樫村巡查。」

老了啊。

「……看到什麼？」

日下部准瞥向窗口。

「就和這個一樣。換言之，是所謂的小菜。主要是男學生需要。」

「那個和魔術有關。是魔術日下部。否則如果叫牛蒡日下部，那多糗啊。聽起來又土又呆。」

他把剛剛與樫村交換的東西稍微舉高給樫村看。

「我想跟你交換。」

如此一再駁回也只到上個月為止。對於至今沒有任何一個同期肯正常喊他「日下部巡查」的現狀，他早已泄了氣。尤其，他和這個樫村有九歲的差距，更讓他提不起勁去抗議。

樫村從休息室下樓來。他已換上襯衫，也系了皮帶。

「可以的話，你希望用那個，立刻和別人偷藏的雜誌交read.99csw.com換。但是鈕扣與那個，在這裏的價值差太多。於是，你只好先用鈕扣交換其他物品。交換那種比鈕扣好但又沒黃色書刊那麼貴重的中間物品。」

以暗夜為背景的玻璃映出自己的身影。伸完懶腰收手時，必須皺著臉才能緩緩做出這個動作的自己。

「這個，」日下部拿筷子指著自己便當里的煮款冬，然後把筷尖對著樫村便當里的炒牛蒡絲。「換那個。」

「我花了不少時間調查喔。效法『稻草富翁』，這倒是一個好方法。你就那麼喜歡民間故事嗎？」

「誰知道是為什麼——不過，我更奇怪的是，歸根究柢，為何要讓學生負責校內警備。像這種工作，直接外包出去不就行了。」

「你要哪一個？」

「那我要這個。」樫村骨架纖細的手，伸向左邊的容器。「可以嗎？准前輩。」

「我還在拳擊界的時候，在練習場的綽號，就是這個。」

樫村的喉節上下蠕動。就在這時。派出所門口出現某人的動靜。

「不，那可不行。規則很重要。」

「那要看是什麼內容，才怪——好啦。我答應你。到底是什麼事？」

「睡得好嗎？」

「所以說，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