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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話 調度 第二節

第四話 調度

第二節

「你要行使緘默權?也行。不過,我可不能再沉默下去了。身為級長,我要把你的行為向教官報告。你放心。報告的對象我不會選惡鬼,我會選擇菩薩。」
「什麼意思?」
「那麼,我們等於被撇下不管了嗎?」
「就是成績。學科分數。」
「說到原因,那是因為目前縣內的派出所約有四成都是雙層樓房。就算預定中要新蓋的,也有一半以上不是平房。換言之是從學校的階段,就開始著手配合目前的實情與未來的傾向。」
眼前就像放著透明的資料。樫村幾乎是以「朗讀」的語氣滔滔不絕。
「准前輩,剛才的答案,我就告訴你吧。」
日下部依序想起須賀與風間的臉孔。
「難不成,日下部,你就是縱火犯?」
「這種雜務也是舍長的職責嘛。」
七月四日是星期六,他一早就回家去了。回到學校時才剛過下午四點。另一方面,公物損毀云云是在四點前。雖只差了十幾分鐘,但他的確有不在場證明。
日下部抓到的不是海苔而是乾燥劑的小袋子。察覺那個,是在「怎麼做」這句話從自己的嘴裏冒出之後。
日下部搖頭。
的確,夏日祭典的時期,即便是凌晨兩三點的時段,街上依舊糾紛不斷。
「你不想回答嗎?那麼,一次交易,對方大概給你多少?」
「剛才的……?你在說什麼?」
「接下來,大概會禁止你們周六外出吧。再來,周日也會被禁止。校方啊,打算這樣拘著你們。直到找出那個嫌犯。」
告密在學生之間是最嚴重的罪行。相反的,敢那樣做的人,會得到教官的讚美與加分。
「其read.99csw.com他人到哪去了?」
尾崎這個「舍長」頭銜,具體上負責什麼樣的業務,其實日下部並不太理解。指導教官與副指導教官都不在時,有事就找舍長商量。柔道、劍道及手槍射擊等術科教學時也會擔任教官的助手。舍長是由學校附近的警署派遣警員來擔任,平時會待在教官室,但是沒有教官的頭銜。
敬禮目送那正朝橫向發展的背影離去后,日下部再次與樫村對峙。
驀然回神,只見日下部一直盯著停在手背上的蚊子。他在暗自稱奇:我幹嘛要垂頭喪氣?
打開尾崎帶來的袋子。裏面出現的是海苔袋。用粗橡皮筋捆在一起總共有十袋。
什麼資料?日下部以眼神詢問,也許是察覺他的視線,尾崎興味索然地回答:「是參加公觀的學長名單啦。」
樫村的大眼睛盯著他,一邊打開尾崎留下的海苔袋。
一切都如校方的盤算。這樣就可以塑造出注重縱向組織,更勝過橫向夥伴的人格——尾崎如此補充后,把手伸進長褲口袋。
從清晨六點改至五點。自上周起,起床時間提早一小時。這周晨跑的距離從原先的校園十圈增至十五圈。
「畢竟你已年過三十又有妻小。到此地步也不可能再轉行。況且,也不能再繼續落後同期與學弟妹。所以你想找個工作稍微好做、也有升級希望的位置。無論如何,都得避免在不合適的單位遭到壓榨后就被拋棄的命運。簡而言之,就是想被組織重視。」
說到這裏,樫村倚著辦公椅的小靠背,放眼環視派出所內。
「集體瘋狂很可怕喔。曖昧的不在場證明根九*九*藏*書本沒用。」
尾崎笑著,做出合掌的動作打死蚊子。
日下部抓住海苔,從袋子抽出。
他這麼一說,尾崎像要強調「你還沒搞清楚狀況」似地在面前搖手。
「傷腦筋耶。你的術科雖然還過得去,學科卻完全不行。但你又是最年長的學生,畢業時如果沒得到優等獎那多難看。不不不,那種一時的面子還是小問題。重要的是,今後你得把自己擺在好位置才行。」
「日下部准。現年三十二歲。家有同齡的妻子與三歲的女兒。曾為職業拳擊手。是C級俗稱的四回合賽新人,戰績是三勝五敗二平手。光靠打拳擊當然無法養家糊口,平時在家庭速食餐廳的廚房工作。不過這樣的經歷畢竟還是與眾不同,受到同期生另眼看待。被選為級長是因為在班上年紀最大。」
尾崎撂下這句話就走了。
樫村站起來。朝設置在另一邊牆上的柜子彎身。從那裡取出桌上型小瓦斯爐后,點火烘焙海苔。
自上周起,校內與宿舍都貼出A4大小的「告示」,在這間派出所的牆上也同樣以圖釘釘著。與其他場所不同的,只是吸收了夜晚的濕氣令紙張有點皺皺的而已。
記得樫村已被選為下個月舉辦的學校公開觀摩會的學生籌備委員。
「不愧是當過拳擊手,特別懂得節制。生活態度算是很嚴謹。這點贏得同教場的學生某種程度的尊敬。問題在於,九*九*藏*書經常喜歡指出同伴的違規行為。有時不惜向教官報告。做出那種行為當然是因為注重規律,反過來說,也意味著想爭取分數。因為很遺憾,日下部準的學業成績從後面數來比較快。」
什麼叫做我想要的東西?他沒有那樣說出口。只是微微轉動脖子傳達疑問,催對方回答。
在這所學校,舍長並非常駐——他又學到一項知識。
「拿去,樫村,這是上次說的資料。」
繼聲音之後進入室內的,是尾崎的龐然巨體。這位LL尺寸的夏服已汗濕的警界前輩,瞥向牆上貼的值班表后,拿制服帽當團扇替自己的大餅臉扇風。
尾崎以前當過弓道同好會的代表,似乎趁著回母校參加同好會時大力招攬在場的學生加入警界,所以對他而言,果真被他說服加入的樫村或許顯得特別可愛。
當他用大拇指與食指比個圈后,樫村蠕動薄唇。但是,只是以舌尖舔唇。
「對了尾崎主任,這麼晚了你該不會還要出門?」
若說對舍長的認識,頂多隻有這個程度吧。按照某學生的說法,算是「想必遲早會被提拔為教官的候補職員」。
「這裏不是有桌上型小瓦斯爐嗎?稍微烘烤一下再吃,會更好吃喔。」
「抱歉。所以我不是帶了慰勞品來致歉嗎?你們看。」
「當然我不會讓你白忙一場。我可以用准前輩想要的東西交換。」
「我再重複一次,若是我的話也可以替准前輩調度——弄來不那麼缺德的分數。」
「沒辦法。我已有心理準備了。」
尾崎從口袋取出的,是折成三折的一個牛皮信封。
初任科生的警備勤務,有時當舍長的前九-九-藏-書輩警察官也會參加。據說這是本校的傳統。依照當初的預定,接下來尾崎應該要指導他們如何填寫巡邏聯絡簿。
回答之際,視野之所以被淚水弄得氤氳模糊,是因為忽然很想打呵欠。雖然拚命忍住,但好像還是被尾崎發現了。
樫村接下信封說聲「謝了」微微低頭行禮。
「為此,你必須趁現在就設法。因為在校成績會嚴重影響之後的警察人生。不管怎樣都得先爭取分數。問題是,就算如此也不能出賣同伴去告密。如果老是做那種缺德事,最後也會被教官看不起。那麼到底該怎麼辦?不消說,當然是在課堂上堂堂正正展現自己有能力就行了。」
「七月四日下午四點前,校內設施發生疑似人為的小火災,造成公物損毀,有線索的學生請儘快向指導教官申告。校長」
「對。」尾崎重新戴上制服帽。「警署叫我回去。」
「A班在校內巡邏,B班在宿舍內巡邏。D班在後門站崗。」
「搞什麼,就只有你們兩人嗎?」
「這就是你拿手的告密嗎?」樫村終於開口。「這樣好嗎?大家會對你更加退避三舍喲。」
「剛才還沒講完。你的房間某處,肯定準備了各種用來交換的小東西吧?你藏在哪裡?為什麼突擊檢查時不會被發現?你教教我。」
「雜務太多,好像人手不足。」
尾崎的老家據說在本縣沿岸。當地特產的岩海苔,的確聞名全國。
尾崎瞥向南邊牆面,伸指朝那裡張貼的一張告示彈了一下。
「你不是問過我原因嗎?為何這裏的練習派出所是雙層樓房?」
文中的「校內設施」是哪裡,「公物」又是什麼,告read.99csw.com示並未明確指出。或許是打算以含糊籠統的敘述廣泛撒網,貪心地將與火災無關的情報也一網打盡吧。果然像校方會做的事。
「你就不能放我一馬嗎?」
還沒聽到這個問題,日下部已起立,保持立正。樫村亦然。
「睡眠不足果然還是有影響嗎?」三十六歲的巡查部長,把奸笑的臉孔湊過來。
「才不是。」
日下部在椅子坐下。樫村也跟著坐下,但依然不肯開口。
不是以敬語說「謝謝您」,而是簡短的「謝了」。樫村對尾崎用這麼親昵的語氣,想必是因為兩人是同一所大學畢業的學長學弟。
為了不讓對方發現自己的動搖,日下部也朝海苔袋伸手。
「這種事,只要稍微動一下腦袋應該就可輕易理解。連這點程度的思考力與研究心都沒有,難怪你的成績沒有起色。該不會是你以前當拳擊手時腦子被打壞了?」
樫村以筷尾不耐煩地摳摳臉頰。
日下部正要抓海苔的手晃動不穩。
「是老家多出來的,用來包便當的白飯特別好吃。」
「如果你非要捅我一刀,你恐怕會比現在更難在這裏待下去。」
「校方如果繼續這樣限制學生行動,你猜遲早會發生什麼事?學生之間會開始自發逼出嫌犯。只要有人稍微可疑,便會拳打腳踢用盡凌遲的手段也要讓那傢伙認罪,出面自首。說穿了等於是找替罪羊。校方企圖用這種方法,儘快讓這件事落幕。是真的喔,因為我當學生時也發生過類似的事件。」
日下部一邊趕蚊子一邊計算。今天是七月十五日。距離九月底畢業還有兩個半月。就算與同期生的關係緊張,區區七十五天,絕對熬得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