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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話 調度 第三節

第四話 調度

第三節

被他這麼一說才想起,的確借過兩三次。
「……和我預想的答案稍有不同。算了,就算你過關吧。」
這樣皺眉數秒后,他走近牆邊,拔起電話線。另一隻手,握住流理台水槽邊的洗碗精。
十七日,石山回答。
——我教你一個方法吧。你不妨回想一下國中與高中時。那時你在考前都是怎麼做的?你沒有向學長借過前一年的考題嗎?
「在廚房發現屍體。屍體沒有外傷。——好,這種情況,你認為首先應該注意的是什麼?說說看。」
日下部一邊在內心偷笑,一邊環視室內,這當然也只是「假裝」。
服部把手中的指示棒指向石山後,又朝地上躺的學生指去。
「一點……小傷……」
「拖拖拉拉的會害夥伴倒——」
扮演屍體的學生被指名,躺在廚房的拼木地板上。日下部從人群的最外側看著那一幕,一邊拿手帕按額頭,為內衣濕透的討厭觸感而嘆氣。流汗,似乎表示自己變弱了。以前在比賽前夕,哪怕是盛夏也理所當然地裹著棉被窩在火爐前。
「那麼,準備好了嗎?我再問一次。這個屋子裡有引起火花的裝置嗎?」服部把指示棒放在石山的頭上。「仔細想好再回答。如果答錯了,你的親愛夥伴可就要倒霉羅。」
——如果答對了,就准你不用考試好了。
我正在想。這句話似乎不是騙人的。從表情便可看出他正拚命試圖集中心神。但是或許是耳朵受傷令他無法專心思考。
——要提高成績,其實意外地簡單。重點是人脈與情報。
「鳥羽,你不用回答了,下去。」
擠在狹read.99csw•com小廚房的風間教場學生共三十四人,人人都因這酷熱垮下肩膀。日下部想像在海市蜃樓中伸長舌頭的一群野狗。
鳥羽在幾周前上課時,不僅沒探到指紋,反而還犯下失誤把指紋抹除。總是立刻忘記學生姓名的服部會記得他,可見那件事必然給服部留下深刻的印象。
視線從小窗向下,那邊有張小型餐桌。大概是放在中央會妨礙實習,這張桌子一直是靠牆放置。
日下部瞪視南向的小窗。
鳥羽走到流理台前,拉開下方抽屜,取出吸管。然後用掛在瀝水架上的干毛巾開始摩擦那個。
「這周,要跟大家談的是發現無外傷的屍體時該如何處置。下周,會用這同樣的現場,大致複習一下如何探取指紋與腳印。」
他旋轉筒狀的蓋子,從裏面取出兩枚單二型乾電池。
「如果答對了,就准你不用考試好了。」
——上那堂課時,據說服部教官在前期和再前一期,都問過學生同樣的問題:「這個屋子是否有火源?」
——漏電現象姑且不說,用電池與鋼刷生火,這種事通常誰也不知道。那個超級虐待狂的教官,他是故意問這種不可能答得出來的問題,再拿那根棍子敲打學生取樂。
——如果這時候對他還以顏色,教官看待准前輩你的眼神一定也會改變。
耳罩被瞬間膠黏在鳥羽的皮膚上。而且,內部還鑽進大量的螞蟻,咬破了鳥羽左右兩耳的鼓膜——也出現那樣的可怕傳聞,但到底有幾分是真的不得而知。不過,那件事一發生,鳥羽的好友稻邊這名學生就退學九*九*藏*書了,可見兩人之間肯定有什麼過節。
覆蓋太陽的微雲,似乎逃往旁邊去了。日照一下子變強。
「我正在想。」
石山像要窺探服部的臉色似地開口。「是瓦斯外泄……嗎?」
服部在犯罪搜查用模擬民宅響起的聲音,今天也一樣高亢刺耳。如果這個地方,有那種可以清楚判別不快指數的裝置,這位教官每次開口時測量數值肯定會上升。
鳥羽保持沉默,只是上下左右移動視線,放眼環視廚房。
「那就座號十七號。是誰?」
這次輪到服部啞口無言。
服部面帶笑容走近桌子,把桌上的塑膠罩掀去。
「日下部准。」
日下部舉手,服部在眼鏡後方眯起眼。
「我可以回答了嗎?」
「你的耳朵,怎麼了?」
「好,除了缺氧還有一個注意要點。不消說,自然是爆炸的危險性。如果進入這種現場,首先必須檢查有無火源。那麼我問你們,這間屋子裡可有會引起火花的裝置?」
他的耳朵受傷是在上個月底——六月二十六日中午。那天,據說是在手槍操法課開始之前,去射擊場的學生髮現鳥羽戴著耳罩在地上打滾。
「今天的教場值日生是誰來著?」
對於服部的問題,鳥羽沒有回答。只是把臉稍微傾斜。
「那麼,為何還會因瓦斯死亡呢?答案是缺氧。從管子外泄的瓦斯一旦充滿室內,相對地就會缺少氧氣。因此無法呼吸,人就會上天堂了。」
——同樣的事,在這裏也照做就對了。要向前幾期的學生討情報。例如後天第四堂課的犯罪搜查。寫有上課預定內容的大綱,應該九-九-藏-書早已拿到了吧?請你回想一下內容。是「發現無外傷屍體時的因應措施」。
服部放下指示棒。薄唇還是微微張著,但並未發出聲音。
「您說得沒錯。」
「真奇怪。每年,我起碼會記得級長的姓名……為什麼就是對你沒印象呢?」
——這個房間的話,還有兩個喲。
接著他拿起扔在水槽里的鋼刷。把彎曲糾纏的鋼絲仔細梳理開,拉得又細又長。
服部環視學生。
日下部撇下正在苦思該如何發言的教官,悄悄對樫村使眼色。他也以眼神回應,在胸口以下微微朝他豎起大拇指。
「你,叫什麼名字來著?」
「請等一下。」
「這裏——」把電話線的接頭部分稍微舉起后,日下部繼續說:「如果不小心沾到洗碗精,有可能冒出火花。」
「請說。」
「既然你對起火方式也很了解,該不會,對這個——」
學生們回答的「是」也在這高溫下明顯地七零八落。
「日下部,其實,」服部終於開口了,一邊珍惜地撫摸指示棒的前端,「你好像挺優秀的。之前雖然不起眼,但這就是俗話說的深藏不露嗎?」
好,答對了。說完后,服部的眼睛略微睜圓。
「我正在想。」
過了一分鐘,指示棒在石山的頭頂,不客氣地發出啪的一聲。
「對,答對了。如果沒有外傷,在考慮病死之前應該先懷疑是瓦斯造成的死亡。這也是為了保護身為臨場者的你們。」
然後,把兩枚電池直排相連,把鋼絲的一方接觸正極,另一方接觸負極。
那堆鋼絲立刻變紅,旋即開始靜靜燃燒。
鳥羽幾乎沒動唇九*九*藏*書地回答。從口中垂直落下,啪地發出聲音黏在地板上。彷彿就是那樣的聲音。
過了三十秒后服部發出不耐煩的聲音。「好了,快點回答。」
「日下部……你該不會是,這個班級的級長?」
「不過,日下部。在這屋子裡,另外,還有視操作方法而定也能引燃的東西喲。你答得出來嗎?」
撇開那個不談,鳥羽現在,的確正用充滿噪音的腦袋認真地試圖找出答案。
日下部想不出該如何回話,只能以苦笑回應,服部也再次瞪圓了眼。
鳥羽前面的學生自然分站兩邊,讓出一條小路。鳥羽走過那裡,來到服部的面前。
「是日光燈。」
服部就像西洋劍選手那樣彎起手腕,把指示棒的前端倏然伸到日下部的鼻頭。服部乍看似乎冷靜,其實很容易發怒。這點也與中學時那個班導師一模一樣。
「那麼,你立刻模擬試試。接到報案,你這個趕往某戶民宅的菜鳥巡查——」
用那樣的耳朵思考事物,需要相當的體力。最好的證據就是,行禮退下后,鳥羽的雙肩因為喘息而微微聳動。
「不過,都市的瓦斯不會使人中毒。和以前的煤氣不同,現在已改為不含一氧化碳的天然瓦斯。因此,即使嘴巴含著管子也不會死於一氧化碳中毒了。這點也適用於桶裝瓦斯。」
日下部把洗碗精放回原位。然後,順手拿起裝在柱子上的停電用手電筒。
服部用指示棒的前端,靈巧地把被汗水滑落的眼鏡推回去。
「你或許也有印象?」
舉手的是石山。
當過拳擊手的自己也有經驗。太陽穴被對方的勾拳擊中,那個衝擊令左耳九-九-藏-書鼓膜破損時真的很慘。接下來整整有兩個禮拜的時間,眼前好像一直有大型抽風機的扇葉在不停轉動。腦中充滿嗡嗡嗡的雜音,無法理出任何思緒。附帶一提,比起受到衝擊的左耳,反而是右耳的聽力變得更差,真是不可思議。
「我記得你叫做鳥羽是吧?」
鳥羽徹底喪失活力的理由,當然是因為聽覺出了毛病,同時想必也是因為成為白車隊員之路幾乎已完全斷絕了。
服部的眼睛恢復正常。
日下部在腦海反芻,前天凌晨,這個調度販子說過的話。
不久之前他還是同期生當中最快活的男生。一入學就宣言將來要成為白車隊員,比任何人都花更多時間待在訓練室的身影閃閃發光。然而,那魁梧的身體,現在已萎縮。
「還有人知道其他方法嗎?誰知道?」
「這樣引起靜電后,若是在暗處,應該可以看見火花。這樣答對了嗎?」
日下部假裝思考。一邊假裝,一邊在內心默念服部接下來應該會說出的台詞。
「很簡單的問題吧?那我找個人回答。今天是幾日?」
「你的耳朵怎麼了?聽得清楚嗎?」
若非成績優秀的學生,連姓氏都懶得記住。日下部記得國二時的班導師就是這種人。做夢也沒想到十八年後,居然還會遇到那個老師的同類。
「這個房間的話,還有兩個喲。」服部說。
「對,答對了。這叫做漏電現象。這個名詞,各位如果去現場,一定會一再聽到。最好趁現在記住。——還有呢?」
我!這個回答過了一會才響起。舉手的,是與自己一樣站在人群最外圍的學生。兩邊的耳朵都包著白色繃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