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種行為，可以容許嗎？」

進去一看嚇了一跳，因為風間在裏面。他正安然端坐在椅子上。

想和樫村的視線相對，卻做不到。樫村的目光恍惚失焦。彷彿在追逐停在桌上的蒼蠅，略微向下的眼眸不安定地游移。

「這沒什麼好驚訝的吧。」

裝成醉漢在狹小的空間走來走去的樫村，似乎也敏感地察覺現場氣氛的變化，放慢了腳步。

樫村沒回答。不知何時，他已滿頭大汗。也許是因水分而滑落，圓形眼鏡已落到鼻頭。但是，他並未將眼鏡推高，只是一直微微顫抖。

日下部的視線從風間轉向樫村。

日下部，你也坐下。風間以眼神如此催促。日下部在樫村的旁邊坐下。

「請教官務必指導。」

本周初，樫村前來道歉時，起初他置之不理。事到如今就算道歉，也已於事無補。

「在模擬民宅引發火災的是尾崎。」

日下部也自椅子起身。「好好勸說，讓他安分回家。」

一回到宿舍房間，就在椅子淺淺坐下。他放鬆身體靠著椅背。

把樫村銬起來！風間似乎是這個意思。

「派出所勤務如何？已經大致有概念了嗎？」

他接下報紙，從後面往前翻。

「樫村，老實回答我。是尾崎找你交換的吧？」

日下部閉上眼。頭很痛。很像腦袋左閃右閃還是沒有成功閃過對方的鐵拳，只被拳擊手套的一半擊中太陽穴時那種半吊子的痛楚。

飢餓還能忍，但搭檔又是樫村，這點卻令他難以忍受。

「那你呢？日下部。」

「那麼，我就教你們派出所勤務的兩個重點。我畢業分發時被派去九九藏書靠近鬧區的派出所。在那裡，特別重要的任務有兩項。你們覺得是什麼和什麼？」

「是。」話題忽然丟過來，他慌忙轉頭面對風間。「意思是說，警察的工作不能單靠一個人完成是嗎？」

「你這裏倒是帶了一樣好東西。」

樫村替尾崎調度？調度什麼？毋庸多想。自然是「無罪」。

不然該怎麼辦？就在束手無策之際，風間靠過來。他的手碰觸自己的腰部。

只是，現在，還無法在近距離與他打照面。

樫村微微調整屁股的位置，一邊重新坐正一邊恭敬回答。

一如之前那次，玻璃窗上映現自己的身影。那張面孔，暌違已久地神似牛蒡。

「真的嗎？好好的大學畢業生，居然得去應付醉鬼。」

「我已有心理準備。與各種人打交道正是警察的職責。」

幾乎是同時，胸口感到輕微的撞擊。收顎低頭一看，是風間拿報紙的手，像要蓋住襯衫鈕扣般抵在自己的胸口。

至於樫村，他正坐在風間的對面。不，就他略顯局促不安的樣子看來，或許該用被迫坐著來形容更恰當。

「鬧區是嗎？那麼，首先應該是收容醉漢吧。」

「挑選夜晚或清早去拜訪，您看如何？」

「巡聯是派出所業務中最重要的一項。不過，即便挨家挨戶去訪問，往往也很難見到該戶的居民。市區的情況尤其如此。日下部，若是你的話，你認為應該怎麼下工夫？」

是。日下部比樫村慢了一拍才回答。

「模仿醉漢。」

尾崎在模擬民宅的廚房烘烤安非他命準備吸食。差點被人撞見。他在驚慌之下焚燒九-九-藏-書小袋毒品匆匆逃逸。結果，就把桌面燒焦了一塊。——風間的說明迅速簡短。

樫村起立。面帶羞澀地思考了一會之後，在狹小的練習所內，戰戰兢兢地以不穩的步伐走了幾步路。

在他面前放著對摺的報紙。肯定是風間帶來的。好像是今天的晚報。

「好樣的！——那麼，另一件重要任務是什麼？」

雖然他如此毅然回答，風間還是沒離開身旁。

不管怎樣，自己無法責怪樫村。如果那樣做，只會讓自己更丟臉。而樫村，大概也只是想早點擺脫校方限制行動的處罰，所以這件事就此不再追究也行。

他緊握著手銬鑰匙抬起頭。窗外，早已日落。

今天也有警備勤務正在等著。所以不能吃晚餐。疲勞到這種地步時，如果不小心填飽肚子，肯定會立刻遭到睡意攻擊。

「既然知道了，那你為什麼不用？」

「收容醉漢。巡迴聯絡。關於這兩者，我再稍微講詳細一點吧。首先，先談談面對酒醉者時，必須注意什麼地方。——樫村，你來做做看。」

「很好。——日下部，你要怎麼應付這種醉漢？」

「答對了。——樫村，這個答案讓你很失望嗎？」

「沒關係。對方已經酩酊大醉。難保身體不會撞到哪裡受傷。」

樫村道歉的樣子，感覺上並非刻意。但是此人向來精明又機靈，八成老早就已知道，校方公告中的「校內設施」是模擬民宅，「公物」是桌子。

「沒錯。還有，順便再記住一點。不僅是警察，這對犯罪者而言也一樣。壞事同樣不見得是一個人完成的。——對吧？樫村。read.99csw.com」

「這是教科書的標準答案。——其他的呢？應該還有簡單有效的好方法吧？」

不知是點頭同意，還是頹然垂首，總之樫村的頭縱向動了一下。

「勸說嗎？如果那樣管用就不叫做醉漢了。」

為了躲避強烈的午後陽光，他加快腳步，練習派出所很快就出現在眼前了。

「請等一下。」樫村上半身向前傾，鐵青的臉孔靠近風間。「在那之前，能否先幫我把這個解開？」

「那麼，根據隨身物品查出住址，把人送回家。」

「那就好。不過接下來，如果我說要針對你們兩人進行特別課程，你們一定會覺得很煩吧？」

「你覺得實際在現場工作時有那種空閑嗎？要處理的事案分分秒秒不停上門。那就是第一線，這我應該老早就告訴過你們了。」

——你不恨樫村嗎？

風間將視線對著樫村。

尾崎交給樫村的信封閃過腦海，日下部睜開眼，把報紙放回桌上。

「不，沒那回事。」

可以把手銬解開了吧——日下部朝風間走近一步，準備如此進言。

風間碰觸的是手銬。

「……三萬圓。不過只拿到一半當前金。還有一半沒拿到。」

「……請問，還有事嗎？」

現在已經夠疲憊的了。在教官面前很緊張，精神上也會增加負荷，可以的話實在對這種事態敬謝不敏。然而，在這種狀況下，

「是的。是為當事人著想才用手銬。找個裸|露的鐵管之類的地方，把一隻手銬在那上面就行了。不過，不消說，當然要選擇從派出所外看不見的場所。」

——我壓根沒想到准前輩會被懷疑。

「行。—https://read.99csw.com—接著我再談談巡迴聯絡吧。」

一走出宿舍，就有種被人用厚重棉花覆蓋嘴部的窒悶。燒灼的地面冒出的蒸騰熱氣，即便到了這個時間依然不容小覷。

「知道了！」

疼痛未消。骨頭彷彿化為爐灶的木炭，全身發熱。雖然去福利社買了冷卻噴霧，對著手腳狠狠噴了半天，但面對這種酷熱，噴霧器的效果也持續不了多久。

他為何會選擇曾任拳擊手的級長當「替罪羔羊」？是因為自己正卯足勁想提高成績嗎？或者，也許是因為他認為，自己是教場最愚笨的傢伙。

「當然是用這個。」風間的手再次伸過來碰觸手銬。「虧我好心教你。你不妨實習看看。」

「不知道的話那我告訴你們吧。就是製造幫手。公寓及大樓管理員，或者該區自治會長。還有，遊走各家庭的商店經營者。換言之，是掌握管區居民生活實態的第三者——與這樣的人物建立關係，確保對方成為警方的幫手就行了。只要能得到這些人的協助，便可輕鬆掌握居民的家庭環境與動向。——知道了嗎？日下部。」

「原來如此。是以確保安全的名義嗎？」

雖然覺得這樣好像太過火了，但教官的意思不容違抗。原諒我。日下部一邊在心裏嘀咕，一邊抓起樫村的手臂，在一隻手腕銬上手銬。接著，他尋找類似「裸|露的鐵管」，但是沒找到，最後只好以雙手銬住的形式，讓樫村在椅子坐下。

他盡量嚴肅地點頭后，風間也微微收起下顎回應。

風間的臉，這次對準自己。腦中準備的答案，剛才已被樫村先說了。另一件……？是什麼呢？想不出來。ｒeａｄ•9９csｗ•cｏｍ

「那也是一個辦法。但是那不保證一定能見到人。——樫村，若是你會怎麼做？」

「是巡迴聯絡。市區與周邊地區不同，較難掌握居民的動向。因此必須頻繁地挨家挨戶造訪。」

「……難不成，要用這個嗎？」

日下部從椅子抬起沉重的身體，脫下汗濕的T恤隨手一扔。換上制服，將警棍插在皮帶后離開房間。

「重點是，教官。這個手銬——」

「你看一下。社會版。」

「用什麼？」

樫村的喉結劇烈聳動。接著露出格外痛苦的表情，大概是因為喉頭火辣辣地刺痛，無法順利吞咽口水吧。

除了這樣邊說邊低頭行禮別無選擇。

「請問這樣行了嗎？」

「這樣子可以嗎？」

日下部與樫村四目相接。樫村的表情，似乎閃過一抹怯意。

樫村張著嘴就這麼僵住了。日下部也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能傻傻地站在原地發獃。

想起在武道場被風間問到的問題。若說不恨那是騙人的。

「做……？請問要做什麼？」

「不好意思，請你別插嘴好嗎？——我要講解巡迴聯絡。聽好了。」

「若是你會怎麼做？樫村。」

「我會牢記在心。」

「所、所謂的預告巡聯您看行嗎？對於不在家的居民，可以利用巡邏卡，事先通知下次預定造訪的日期時間。再不然，也可以請對方以電話通知派出所什麼時候會在家。」

「不會。」樫村搖頭，嘴巴抿成一條線。

「你收了多少錢？」

尾崎那張大餅臉，被框在方形框格里，出現在版面中央的位置。「K警署巡查部長，涉嫌持有安非他命遭到逮捕」。在社會版被當成第二號新聞大幅報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