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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夢境 16、年輕姑娘最不缺乏的就是勇氣和理想

第一部分 夢境

16、年輕姑娘最不缺乏的就是勇氣和理想

「……」
我把身上所有的錢付了當車費,然後自己澆得像一隻落湯雞一樣跑回宿舍。
「她死了。」他說得無風無浪的。
「你不一樣,」她笑一笑,「你為我工作的時候,我就想,這是個蜜糖,而且她的法語說得那麼好。」
這樣過了有兩個多星期的時間,我跟丹尼·海格都沒有再通話。到了十月份,南海岸的旅遊高峰稍稍過去,觀光客漸少,我們的實習也接近了尾聲。每天晚上,我為實習報告準備材料卻遲遲不能動筆,一個字也寫不出來。好幾個同學也遇到了這個問題,達米安提議我們一起去蒙特卡洛玩一圈,去那邊的大賭場試一試手氣。本來我覺得一堆煩惱的事情擺在眼前,但是換個念頭想,它們不會因為我的糾結而有任何的進展,索性我就跟他們一起去了賭城。
「那不容易,兩年了。」我說,「西方人看東方人都是一樣的臉孔,反之亦然。」
我輸得太精彩太豪邁了,賭場為了表示感謝,給我免費安排了去火車站的車子,連回尼斯的火車票都是他們支付的。
渾身上下只剩下十幾歐元的我穿著玫瑰紅色的裙子坐火車,夕陽的光灑滿了空曠的車廂,身邊有些細不可聞的音樂聲。我看看自己的手,戴了幾個月的戒指輸掉了,也不算什麼大事,如果我不聲不響地走掉了,丹尼·海格可能也不會當成什麼大事,不在乎的東西來來去去都掀不起什麼波瀾。
「然後呢?」我說。
我把那張卡片推回給她,說:「夫人,丹尼的事情我要問丹尼自己。這張卡片,這個號碼,留給你自己去問候吧。你想要看我大驚失色、怒氣衝天,還是痛哭流涕?你也說了,丹尼富有得像個皇帝,一個皇帝做些什麼都不過分。我如果沒有這個準備,就不九*九*藏*書會跟著他了。不過有一件事情我得糾正你,我跟著丹尼·海格,我自己開心,我自己覺得值得,不是為了他的錢—信不信,隨便你。」
可是還沒有等到我回答,她就向過道那邊看了一眼,然後向我挑了挑眉毛,像在提醒著些什麼。我循著她的目光望去,一小粒花生躺在綠色的地毯上,沒有被清理乾淨。
陽光一斜,蘇菲的帽檐遮住了半張臉,有了那層掩護,她似乎也不想裝腔作勢了。她對我說:「我不僅知道你們現在是情人,我還知道丹尼現在在英國,沒錯吧?」
門是開著的,我走進去,丹尼·海格站在我的房間里。
「你還是個學生嗎?我看見是達米安帶你來的。」
第三天是個星期一,我信心滿滿地上牌桌。打第一局的時候覺得自己能把整個摩納哥小國贏下來,誰知道,運氣的天平不知何時已經沉向了另一邊,我越打越糟,越糟越打。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之前兩天贏的錢都輸了回去。
跟人打交道的時候,我的即時反應很慢,因此會遇到什麼人,要說些什麼話,我總是先做準備。碰不上最好,碰上了總不會太過於狼狽。我料到她會找我聊一聊:「夫人,我晚上約了朋友,我們現在見面好嗎?我請您在酒店的咖啡廳喝點東西。」
「可以的。」我說,「她不跟你們一起演出?」
「不是。」他說,「原來的女朋友寫的。我吸一支煙可以嗎?」
「小姐,」她還是笑了,「有什麼會能開上一個多月呢?」
那樣的好玩意兒像是這世界上的知名女人一樣都是有故事有身份的。這油頭粉面的紳士和他的同事連查帶驗了不久,便以一種冷淡卻謹慎的職業腔調跟我報了一個價。我一聽就笑了,這價格連我買它read.99csw.com時候付的錢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你給他打過電話嗎?」她問。
起先我只是玩那些特別簡單的遊戲,贏了幾枚小錢。不過賭博這個東西要是開頭輸,那很容易收手,就怕你上來就贏,我那點好勝心被鼓動起來,玩得越來越大。一天下來,幾個夥伴中我贏得最多。那天我們住旅館的錢都由我來埋單。
這一天,酒吧裏面人不多,沒那麼熱鬧,DJ在放老歌,舞池裡面有幾對情侶輕輕相擁。
我說:「顯然我們都對彼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說到這裏,丹尼·海格打來電話。我看一看來電顯示,把它給按掉了。那天晚上,他沒有再打來。我不是真的慪氣矯情,想要博得他的關注,只是我非常不高興,我不知道在那個時候,我能跟他說些什麼。
「他在英國待了多久了?」
我一直支著頭跟他說話,聽到這句我坐直了身體:「真抱歉。不過,那是怎麼回事?」
那天晚上我自己去「烈火」酒吧,一個人坐了很久。雅尼克的樂隊演奏了兩首很柔和的曲子,我聽啊聽啊,心裏越發難過,幾乎就要落下眼淚來。過了一會兒,雅尼克坐到我旁邊,給自己要了一杯酒。我說:「今天怎麼都是慢歌?」
我身上的現金不多,連一枚籌碼都再也買不起,但是還有丹尼·海格給我的瑞士銀行的黑卡。在賭場吃免費的午餐的時候,我一邊嚼著牛排一邊想:我能刷卡,但是我不太想讓他知道我來這裏賭錢的事,我那念頭轉啊轉啊,終於轉到自己中指上那枚讓瑪儂艷羡萬分的粉色的戒指上了,那是我六月份的時候淘到的好玩意兒。丹尼·海格送我的東西不計其數,少了這一個,他也不會察覺,我把它從中指上拽下來。
我回到尼斯,已九-九-藏-書經快到晚上八點多鍾了。厚雲彩卷上來,裏面有雷滾動,快要下大雨了。我叫了一輛計程車回美麗球,司機說:「熱到十月份,也該下場雨了,不過天氣乾燥也有天氣乾燥的好處,今年本省產的甜瓜特別香甜。」
「你不喜歡嗎?」他問。
「哦,曲子很好聽,你自己寫的?」
第二天我打算上船試一試四人局21點,我先是看別人玩了半天,後來坐下來入局,依舊是大獲全勝。我贏錢贏得也不奇怪,一來我是新手,新手的手氣很旺,叫到的都是好牌;二來我說了,我有一張撲克臉,沒什麼表情,老手也很難在我的身上摸到什麼便宜。那天我贏到最後,圍觀的人上來一層。我滿載而歸,決定自己留下來再玩一天。
那枚戒指換的錢被我三兩下輸得精光。
我說:「行啊,給我直接換籌碼吧。」
「我不願意打攪他,丹尼每天打給我。」
他笑起來:「祝你好運氣。」
同一艘賭船上就有效率極高的當鋪,裏面從房契到汽車到ferragamo(菲拉格慕)的皮鞋,什麼都可以典當,那是一個又一個紅了眼睛的賭徒的斑斑血淚史。我把那戒指扔在打著灰色領結的評估師的辦公桌上:「看看這個,能值多少錢。」
「那也好,等會兒見。」
蘇菲沒一會兒就到了,我站起來跟她握手。她換了一條淡黃色的裙子,戴著大檐兒的草帽。我得承認,她可真漂亮,沒有一點「但是」「或者」「也許還……」的漂亮。她坐下,說:「我一眼就看出來是你。」
蘇菲要的蘋果汁送上來了。她飲一口,問我:「你在這裏工作得怎麼樣?一切都還順利嗎?」
「不給丹尼打電話,這是個好習慣。學會跟他和平相處,這段關係就會維持得久一點。」蘇菲說https://read.99csw.com,「哦對了,你不會認為他住在酒店的吧?」她從手袋裡面拿出一張卡片,從桌子上慢慢推到我這邊,那上面是一串號碼,「如果碰巧他的電話打不通,如果你有急事找他,打這個電話十有八九都會找到他的。這是倫敦的一家寓所,女主人跟你一樣,跟我們所有人都一樣,都是漂亮而且貪財的女人—雖然這麼說對丹尼不太公平,他什麼都好,不僅僅富有。」
「你也是。」
「她車禍之後鋸掉了一條腿,變得非常暴躁,看了半年的心理醫生。我們都以為她好了,結果有一天早上,她從教堂的鐘樓頂跳下去了。」雅尼克的聲音很平淡,像講別人的故事一樣,可是他的眼睛漸漸盈滿淚水。
餐飲部派人來我們這邊打掃了,微型吸塵器的聲音、乾洗劑的檸檬味道把這塊方寸之地弄亂,像個小戰場。
她的演員作風馬上又上來了,想用笑容掩蓋住齷齪的心機,拿起果汁問我:「剛才說到哪裡了?」
「是的。」
他說著說著雨就真的下來了,地中海岸的雨,來得急匆匆的。
「自我來尼斯實習之後,一個多月的時間。他在倫敦開會。」我說。
「嗯,來尼斯實習,我念商科的。以後想要做生意,當老闆。」我說,「但是我現在做了一個買賣,只怕會虧了大本。」
我知道她恨我,從丹尼·海格在劇院里跟我說話叫醒我的時候她就恨我。有些女人就是這樣,想要報復都在表面上,做得拙劣又毫無意義。
雅尼克喝了一口看看我:「說說你吧。」
我關上手台對她說:「各司其職。」
我看著那張卡片,身體向後靠了靠。我有一會兒沒說話,直到她輕輕地笑出聲來:「你是不是認為我在撒謊啊?」
她把地上的花生指給我看是什麼意思?她要扮作熱心腸的顧read.99csw.com客指出我們工作上的失誤嗎?我身上穿的是酒店的制服,我戴著員工的胸牌,所以她認為我會現在過去把那粒花生撿起來嗎?不,蘇菲,從前我沒有向你低過頭,現在更不可能。
別的我都沒聽見,但她終於還是說了那句話,她說:「你為我工作的時候。」
「他不是一個高調的人,但我總是關注他的—哪個女人能不關注他呢?他那麼漂亮、溫柔、風趣又慷慨,我說得對吧?」
蘇菲聽了我的話,看著我,像真的有些佩服我:「我都要鼓掌了,齊小姐。年輕姑娘最不缺乏的就是勇氣和理想。但願丹尼不負你。」
「我這人乏味得很,沒什麼可說的。」
「說到……您問我,這裏的工作怎麼樣。」我停一停,看著她的臉,「夫人,您跟我,我們之間沒那麼多話題,唯一的一個可能就是丹尼·海格。您肯定知道我現在跟著丹尼,所以您想要知道、勸說,或者警告我些什麼,您大可以直來直去,我沒想過迴避。不過題外話說太多不行,那對我的聽力來講是個考驗。」
我用手台打電話給餐飲部,對他們說:「你好,我是銷售部的實習生齊,咖啡廳四號桌旁邊的過道上有少量雜物沒有清理,請派服務員過來,謝謝。」
我早到了一會兒。下午四點多鍾,咖啡廳里的人很少,服務生在擦洗各種器皿和咖啡機。我要了一杯紅茶,選了臨窗的位置。向外看去,遠處的沙灘上有人曬太陽,有人打排球,也有小孩子把自己埋在細滑的沙子里,棕櫚樹的影子在風中輕輕地晃動。尼斯真是個可愛的地方。
即將下班的時候,我接到蘇菲的電話。找到我很容易,我是在這裏工作的唯一的中國人,可能也是這樣她才重新得知了我的名字。她在電話另一邊說:「齊小姐,晚上有沒有時間見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