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海格沒有再給我時間，揚長而去。

我不討厭這位夏洛特。她跟蘇菲不大一樣。過了兩年，蘇菲仍是要抓住丹尼·海格的，用手段逼我放開他；夏洛特呢，她跟丹尼·海格的故事可能已經年代久遠了，她結婚都五年了，雖然她仍對丹尼·海格念念不忘，但是她有一種冷淡的瀟洒，她看著熱鬧。

我打開第二張牌，是一枚草花Queen（女王），丹尼·海格打開他的牌，黑桃7。

丹尼·海格坐在沙發上松一松領帶：「什麼規則？哪種玩法？」

我把手收回來，雙臂抱著蜷到車座上的腿，我對他說：「我告訴你一件事情。」

晚上九點多，我們告辭。司機一直等在外面，我們還有三個多小時的山路要走。

丹尼·海格說：「微微，遊戲還沒有結束呢。」

我回頭，所有的牌都擺在那裡，除了他的第三張沒有翻開，丹尼·海格這個時候將它打開，是黑桃8。他的五張牌是黑桃同花順。原來這才是大贏家。

他看著我，饒有興味：「請說。」

他還是不說話，我們的鼻息間有很大的酒味，不知是誰。

他說的每一句我都安靜地聽著，寒意從心裏生起，蔓延到四肢。

第四組牌仍是我贏，紅心10對黑桃9，九-九-藏-書我抬起頭看了他半天，我只覺得鼻子裏面酸痛，只覺得那麼不甘心，那個壓抑在我心頭很久的問題還是慢慢地問出來：「丹尼·海格，你知不知道，我跟著你，是因為我愛你，不是，不是為了你的錢？」

我是不是應該感激陛下在近兩年裡把時間都放在我的身上？我是不是應該跟他說謝謝？我什麼都說不出來，低下頭繼續遊戲。

「那是你定的規則啊。我們繼續？」他說得理所當然。

他的手指按在那張牌上。

他轉頭看看我，把我的手拿到唇邊親一親：「什麼事情這麼高興？」

「這種事情用撒謊嗎？」

我從車座上爬過去到他身邊，把他的臉扳過來面對我，我親親他的嘴巴：「你都不問問我開不開心？」

我的手已經伸過去把那瓶琥珀色的威士忌拿起來了，丹尼·海格把我的手硬生生地按下去：「你不用喝酒，也不用回答我的問題，只要好好的，聽我說幾句話就可以。你是最聰明的孩子，教你什麼都會，都做得那麼好。那我今天再教你一件事情。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為了什麼呢？我告訴你，是去經歷和享受。沒做過的事情要做一做。無則努力追求，有則盡情享樂。我不是你說的那樣read.99csw.com不堪，但是我從不打算改變現在的生活。你想讓我為了你過得清心寡欲，你想讓我為了你放棄森林？那絕不可能。所以你不用等待一些不切實際的東西，也大可不必因為我跟別的女人在一起就悲傷難過，如臨深淵。合則來，不合則散。這是簡單卻正確的道理。」

他對這個話題顯然不感興趣。

「很好。」我呷了一口酒。

當的一聲，他把一個什麼東西扔在小桌上，我看一看，竟是我在蒙特卡洛當掉的粉鑽戒指。

「我本來是個身無分文的窮學生，受你的照顧，豐衣足食。我想無論如何，賭錢都不是一個好習慣，所以本不想讓你知道。不過我忽然覺得不那麼在乎了，你那麼有錢，我多花點少花點有什麼差別？」

之前下了大雨，所以這一夜是個月明星稀的好天氣，車子在起伏的山路上一路向北行駛，月光把斑駁的樹影鑲嵌在我們身上。我的左手一直被丹尼·海格握著。

我笑一笑：「你跟夏洛特曾經是情人？」

「對。」他回答得一點猶豫都沒有。

丹尼·海格說：「從前是。」

我說：「你不許撒謊。」

他在黑暗中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目光閃亮：「好啊，我不玩你肯定也不死心。」

他不read.99csw.com配合我，我也要繼續下去，我捧著他的臉說：「我還沒盡興呢。回到里昂，不管多晚，你都得跟我玩上一局。」

他掀開他的牌，是一張黑桃6。

我最後的問題是：「丹尼·海格，我們會有一個結果嗎？」

我摸了五張牌，他摸了五張牌，一一相對著擺好，丹尼·海格又問道：「輸了或者贏了都怎麼樣？斗酒嗎？」

「你說什麼很好，微微？是這件事情很好，還是我回答得很好？」他看著我，唇邊有點微笑。

「你喜歡賭錢嗎，微微？喜歡就去，玩得多大都可以。你跟著我，這點玩意兒，我還照顧得來。你用不著遮遮掩掩的，更用不著撒謊。」他走過來，到我身邊，親親我的臉頰，「去睡吧，你看上去很累。這不是愉快的一天，對嗎？去睡吧。」

我打開第三張牌，是一枚紅心A，用不著他翻牌了，這一張又是我贏。我直接問道：「你可有新的藏品？」

他略沉吟，回答我說：「可能不會讓你滿意。」

他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然後回答我：「像我知道你是一個聰明又努力的孩子一樣，像我知道自己的名字一樣。」

他只是看著我，卻不配合我。

我點點頭，很好，很坦率。

一摞撲克，一瓶威士忌九*九*藏*書，兩隻杯子。

他沒有說話，笑了一下，轉過頭去，不再看我。

遠處山坡上，教堂的鐘聲響了，悠悠傳來，凌晨三點。

「紐約和倫敦都有你的情人，但又不僅僅是她們，對不對？」

一到家，衣服都不換，兩人直接上牌局。

那張牌他沒有打開，他低著頭，像是在撲克的背面尋找答案一樣，過了很久方說道：「微微，你跟著我兩年，我們幾乎天天都在一起。你覺得我有時間再找新的女人嗎？」他抬起頭，「這個問題的答案是，沒有。」

也許她高估了我，我入會時間太短，還沒有得到一瓶象徵著他的愛情的裝在水晶瓶子里的海格水。

遊戲總要玩完，還有最後一張牌要翻開，還是我贏，方片J對黑桃10。

「很好是因為你很誠實，不撒謊。」我說。

我坐在柔軟的地毯上，抬頭看看他：「你的玩法可能我不會，我的呢，可能你不會。咱們就來最簡單的，比大小，怎麼樣？」

「其實我沒有去義大利，我去蒙特卡洛賭錢去了。」我說。

「啊，真漂亮。」我說，「你、你要怎麼懲罰我？我、我乾脆把這瓶威士忌都喝掉吧。」

不過，「海格俱樂部」，我想到這裏，覺得有趣極了，一個沒忍住，咯的一聲笑起來。

我所有九_九_藏_書的牌都贏了丹尼·海格，但是我輸掉了我的理想和希望。我扶著矮桌，慢慢地起來，蜷膝坐得太久了，腿上又酸又疼，像有無數的螞蟻在咬。我很累，很困，我想要睡一會兒。我處心積慮地構思了一場牌局，最終知道了我想要知道的一切，丹尼·海格毫無保留，他是個遵守規則的好玩家。可是我情願他能撒一點謊。

我把第一張牌打開，是一張紅心7，我說：「如果你的那張比這個大，我就喝威士忌。但是如果你的牌比我的小，那你只要老老實實地回答我一個問題就可以了。」

我的眼淚瞬時流下來，我拿起手邊的帕子用力地擦眼睛。我拉起他的手，輕輕地吻他溫暖的手指，然後把它們貼在我的臉頰上，我是真的感激的，說：「謝謝，謝謝。」

我站在那裡，只覺得脊背僵硬，頭昏腦漲。

我心裏一個一個地計算著：夏洛特、蘇菲、倫敦的女人、紐約的女人，還有我。丹尼·海格他可真是，我看看他，他可真是荒唐啊。他像收藏汽車和名馬一樣收藏女人，像品嘗美味一樣品嘗著我們。我曾想要說服自己的，我曾經認為他是值得的，但是我顯然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我忽然又想起了夏洛特說的那句話，她說，「歡迎你加入『海格俱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