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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一舉鋤奸雁歸行

第三十五章 一舉鋤奸雁歸行

「孩子,我至始至終都是愛你的。」楊羽樺答非所問地說。「你知道嗎?孩子,那可怖的夜晚,一直縈繞我心底,揮之不去。噩夢,惡夢如影隨形,我每天夜裡都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我想也許時間能夠沖淡一切,包括罪惡感。我不斷地拒絕回憶,我對你就象……就象親生孩子一樣憐惜,兒子,我想,只要你健康的活著,我們楊家就算有了后,總可以減少我的一分罪過,我想救贖自己的靈魂,我想洗刷自己身上的血腥。」
慕次高燒初退,心中又急,身上又冷,被阿初不冷不淡地冷呵嚴追,氣得耳根通紅,只覺雙膝酸軟,止不住虛汗淋淋。
雅淑的心霎時安靜下來。
50秒,40秒,20秒……楊羽樺的心臟隨著秒針而顫動,他突然感到死神的手已經觸摸到他的頭頂,他的毫髮,他胸口不停地喘氣,口中念著「天使,來吧,帶我去見上帝。」
緊接著,他看見了床頭柜上整齊地擺放著一疊報紙,他伸手取來閱讀。報紙的種類很多,有:《申報》、《上海新聞報》、《申報月刊》、《東方雜誌》、《奇聞報》、《新聞月報》等等……
「對呀,若要湯少不追究,少不得請雅淑小姐下來,講講你們的自由戀愛史。」韓禹一旁幫。
「我送他出國了。」阿初說。
場面徹底僵持住。湯少仗著自己和慕次從前相熟,也就過來打圓場。「兄弟如雁行,有什麼話坐下來好好說。不要針尖對麥芒的……你做弟弟的,當知長兄如父。何況你現一貧如洗,你才死了個有錢老爸,又來了個富翁大哥,你有福氣啊。難道你現成的少爺不做,去做乞丐?」真真綿里藏針。
「我哥哥就外面。」慕次說。「槍響之後,您想過自己的下場嗎?」
慕次剛說完「回家」兩個字,身背後就傳來湯少的譏笑聲。
三秒、兩秒、一秒!
「關我什麼事?」湯少不樂意了。
「哎呀,這件事說來話長了。」躍春說:「那位有姿有色的格格跟湯少也有過瓜葛。」
「你都叫了二十幾年的爸爸了,還是叫我爸爸吧。」楊羽樺說。
「二十年前,你不是為了一件衣服,親手剁了手足嗎?」
「阿次……阿次救了我……他裏面……危險……」雅淑斷斷續續地說。
「需要幫忙嗎?」高磊問。
「你們沒有估計到,我哥哥的能量。」
「慕次。」楊羽樺說。「對不起。」
所謂: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湯少很討厭被人稱為「癮君子」,何況當著自己的朋友們被人奚落。
湯少「哼」了一聲,算是搭腔了。
慕次聽到此處,默默朝雅淑望去。
慕次的注意力全部集中這一瞬間。
「那也由不得你了!」慕次不退反進,突襲似地右手一把握住了楊羽樺拿槍的手。楊羽樺大驚失色,大汗淋漓地扣動了扳機。
慕次不作聲。
「掏錢,掏錢。」湯少催韓禹拿錢。
「榮兒呢?怎麼不出來?」湯少很關心他的學生。
慕次冷笑。「做乞丐也比做癮君子強百倍。」
慕次知道,阿初是用另一種方式來告訴自己,這兩天來上海灘上所發生的大事件。赫然醒目的大標題,一個又一個誇張的驚嘆號,紛紛闖入慕次的眼帘。
「沒事的,離爆炸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我先把你嘴裏的布條取出來,你鎮定點,好,不要叫,好,做的好,深呼吸,好,好極了。」慕次鼓勵雅淑,雅淑十分配合,為了避免彼此的尷尬,慕次並沒有替她拿掉蒙眼布,慕次仔仔細細觀察了炸彈結構,所幸的是,這隻是一枚很普通的炸彈,三根引線連接,慕次小心翼翼地選擇引線,然後切斷……計時器停了下來,此刻慕次的額角和鼻尖才有少許冷汗滲出,他把雅淑放下地,解開她的蒙眼布,把自己的上衣脫下來,包裹雅淑腰間,說:「走吧。」緊接著,他把雅淑推了出去。
「我們不管,總要雅淑小姐下來救你。」躍春笑。
「我是個庸人。」阿初打燃火機,焚毀書信,一紙香箋,霎時化為煙塵。
「這句https://read•99csw•com話象他說的了。」湯少說。「阿初就這犟脾氣討人厭。」
「對呀,平常一副封建衛道士嘴臉,換做自己就另當別論。」湯少說。
「夏院長,夏院長,夏公子,夏老爺。」阿初一迭聲地叫,笑著站起來作揖。
「爸爸,我至始至終都不明白,你為什麼會做出那些種種喪盡天良的事?我親生爸爸,他是你大哥,我親生母親,她是你嫂子,你怎麼能為了自己所謂的榮華富貴,你殺嫂誅侄、害兄焚宅、變節求祿、通敵賣國?」
「那是那個賤人乾的。」
「阿惠的信雖然是寄給我的,可是,她叫我轉交與你。有道是:受人之託,終人之事。」
「您想自殺,卻選擇了一個無辜女人身上綁炸彈,人怎麼可以無恥到這步田地?」
「是的。我恨您。恨、痛苦、怨,都堵我胸口,您明白嗎?我甚至不知道該叫你叔叔好呢?還是叫爸爸?」慕次說。
「照你的說法,有德的女子都沒有姿色了?」阿初抗議。「斷章取義嘛。」
慕次緊張地掀開被子坐起來。
阿初微微一怔。
「我說過,我們先做朋友。」慕次說。
「阿惠從法國來信了。」韓禹從口袋裡掏出一封信。
「你橫刀奪愛,不合傳統。」躍春說。
「豈止商場得意,阿初情場也得了意了。」躍春說。
「我妹妹哪裡?」慕次還是那句話。
慕次決絕的表態,讓楊羽樺感到萬念俱灰。
「湯少,不要被他中途改了題目。你只問他,『朋友妻,不可欺』?」夏躍春提醒。
湯少遞打火機的同時,說:「你可想好了,一個是瑤池仙葩,一個是紅塵落英。」
「阿次裏面。」阿初說。
「阿初決定娶妻了。」躍春說。
「不是我不給你面子,躍春。」阿初說。「這房間的每一位都是我楊慕初請來的客人,包括你。阿次是我弟弟,他可以不尊重我,但是不能不尊重我的朋友。」阿初轉向慕次,說:「我現告訴你,這裏場的四個人,包括我,其中有三個替你做過手術,救過你的性命,還有一個人,收留了你口中所謂的『妹妹』楊思桐。你家傾覆之後,你妹妹所有的朋友都對她避而不見,只有湯少開車把她接到了湯家暫住,現,她和湯少的妹妹住一起。」
「你跟誰講話?」阿初威嚴地說。「你不要告訴我,你長這麼大,楊羽樺沒教過你上下尊卑。」
「放過我妹妹。」這是阿初最不想聽的一句話,也是阿次昏迷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客廳里一下子安靜下來,所有的目光都聚焦慕次身上。慕次緩緩從樓梯上走下來,他的身體明顯還有些虛弱,他的臉色很難看。
天花板上懸吊的蓮花燈,燈色柔和,滿室的梅花香氣混雜了中藥的氣息,充溢著家庭病房的溫馨氛圍。
只見雅淑嘴角咬著絲帕一角,兩隻手拽著絲帕兩角,淡淡淺笑,無限幸福之意流溢於眉間眼角,一縷春魂,繞著絲帕低回婉轉,滿腹深情眷戀。
「聖靈能使人知罪、悔改、重生……」楊羽樺喃喃地說,他的眼神呆板、遲鈍。
「他走了,那楊思桐呢?」湯少問。
楊羽樺流汗。他很害怕,害怕一個人孤寂凄慘地踏上黃泉路。
「你婚期訂了沒有?」韓禹問。
楊羽樺不是基督徒,他很明顯是臨時抱佛腳,他的意圖已經很分明了,他想自殺,卻又沒有自殺的勇氣,於是,他採取了另一種極端的方式,他把炸藥綁雅淑身上,然後把雅淑弔書房中間,書房離卧室只有十五米的距離,炸彈的爆炸範圍是二十多米,卧室也破壞範圍之內,於是,楊羽樺選擇躲卧室里,向神靈做最後的懺悔和祈禱,祈禱自己能夠隨著雅淑的灰飛煙滅而飛身天堂。
他等,等炸彈爆炸,還有三分鐘……
「我養育了你二十多年,我們二十多年的父子啊,阿次……」
「爸爸!」阿次正色地一字一句地說:「如果我親生爸爸、親生媽媽還活著,他們也會養育我,栽培我,愛我,珍惜我。是你剝奪https://read.99csw.com了他們愛我的權利和義務,是你殘忍地分開了我們的親情天恩。如果他們,我相信,他們會做得比你好。」
槍里根本沒有子彈。
「可是你執行了她的命令。」
「下個月初六。」阿初作答。
突然,雅淑感覺到自己懸吊半空中的身子,被人輕輕一碰,她的身體自衛般蜷縮、痙攣。由於她的雙眼被黑色的布條蒙住,嘴被毛巾堵住,她根本無法抗拒外來的侵擾,也不可能判斷出來人是敵是友。
楊慕次回頭望去,烏黑的槍口對準了自己的胸膛,慕次很失望。
客廳里鴉雀無聲。
「家務事而已。」
雅淑心曲未終、心戀不絕、心思難續、心潮起伏、心魂渺渺,想自己與阿初今生今世恐不能再見,共諧百年姻眷,終成人間憾事。
「儒家傳統,用於自勉。」阿初不得已虛晃一槍。
這座水晶冰山是慕次十五歲那年,妹妹楊思桐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這座水晶冰山一直放自己的卧室里,怎麼會突然阿初的家裡出現?
「應該說:原來郎心似鐵。」躍春補充。
「我家下過聘金,她家收過彩禮。」湯少笑。
典型懦夫的行徑!
慕次懸嗓子眼的心終於瞬間落地。
「阿初,你結婚前,我想讓你有個最後的選擇。」韓禹說。
湯少笑岔了氣。
而這個墊背的女人會用破碎的身體,為他奏響前往天國的樂章!
「你會向我開槍嗎?」慕次反問。
「我來說句公道話,信雖是假的,人心卻是真的。看來,雅淑小姐真的是阿初的真命天女。」躍春說。「所謂:從前情事煙塵里……」
「是的。其實,這是我們的最大的敗筆!」
「是的。」楊羽樺說。「所以,我想到了死。死亡,是最好的鎮痛劑。」
「孩子,你知道,人總歸是懼怕死亡的。就半個小時前,我鼓足了勇氣,去迎接死神的臂膀,卻被你給破壞了……其實,自從玉真死後,我一直鬱鬱寡歡,你母親很美,我說的是你的親生母親,她是世上少有的美人,纓子無論怎麼樣的刀刻精描,畢竟是『贗品』。你說,我死以後,能否再次見到她?」
「我楊家的家事,輪不到你們梟叫狼嚎!」慕次說。
「什麼意思?」阿初問。
「你開槍打死我。」
雅淑終於想明白了,自己最愛的人是阿初,自己可以為了最愛的人去死。原來很久以來,自己的愛一直被自己所謂的世故、虛榮心所蒙蔽、所欺侮、所驅使,逼迫自己尋找愛情的道路上走了無數彎路,直到今天,死到臨頭,雅淑才得已明白,自己對阿初的愛是不沾半點塵埃的。
「你們簡直『黨同伐異』嘛。」阿初故意怪叫起來。「小心我報復!」
「等阿次身體好些吧,這兩天他燒得厲害。」阿初說。
「我曾經想過殺死你。可是,我每一次都放棄了,包括對你哥哥的追殺。」
「注意二先生的安全。」韓正齊吩咐手下。
「誰是梟?誰是狼?」阿初冷冷地質問。
「會的。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他會救你的。」
「有故事聽?」湯少來了興緻。
楊羽樺捲縮黑暗的角落裡,他面目倉皇地不停地顫抖。死亡,對於他來說,僅僅只有一步之遙。
雅淑想著想著,出了神,慢回眸,突然發現慕次的目光,不覺滿臉緋紅,轉身而去。
阿次走到阿初面前,身子一軟,仆地倒下去,阿初抱住他。
「但須珍重懷中璧……」韓禹指向阿初。
愛,從今不再分流;心,是一顆完完整整的心。
慕次看著楊羽樺的眼睛,一秒、兩秒、三秒,他把身上的手槍拿了出來,背轉身遞了過去。
慕次睜開了眼睛,他感覺自己的身體酥酥軟軟的,應該是高燒才退,他抬頭看了看四周擺設,知道自己又回到了阿初長樂路的住所,他支撐著向床頭斜靠,往床頭柜上瞄了一眼,上面居然放置著一座水晶冰山。
慕次站樓梯上,忽然看見一個素花旗袍的倩影,隱身樓柱側,不用說,他也知道是雅淑,雅淑身上特有的淡淡香氣熏染樓道上https://read.99csw.com,樓道的面目也幽馨不凡了。
「好啊,你們什麼不好賭?拿這個來賭。」恍然大悟的阿初嚷嚷起來。「怪不得,今天一個陰陽怪氣、一個附會詭隨、一個無中生有。」他拿紙灰潑韓禹,韓禹笑著躲。
慕次幾乎是被躍春推到阿初面前的,他機械地把茶杯遞了過去,他沒說話,阿初也沒動手接,場面陡然冷下來。
阿初迅捷地將雅淑抱起來,雅淑的眼淚猶如脆冷的薄冰遇春而化,盡情地傾瀉阿初懷中。
「他倒不是懼內,止不過,愛深情重,百鍊鋼也要化做繞指柔。」躍春說。
「不敢當。」阿初說。
「願君憐取眼前人。」湯少接話。
「什麼時候走的?」湯少很驚訝。
客廳里居然傳來稀稀落落的掌聲。
「算我求你。」慕次說。
「阿惠的信不是寄給我的,所以,我沒必要看。」阿初說。
慕次把書桌搬到雅淑腳下,讓她先省力,果然,雙足落地的雅淑,一下子連人也安靜了不少。
「果然郎意已決。」湯少說。
他一定要楊慕初付出代價,慘痛的代價,既然自己決定結束自己的生命,死也要拉上個墊背的。
楊羽樺的意思很明顯,他準備自殺。
「你可以選擇去自首,去承擔罪責,去向全社會揭露二十年前楊氏家族毀家焚宅的事實真相,讓日本人侵略的野心暴露光天化日之下。縱是以身受死,你的靈魂還可以安息,那些屈死的亡靈才能安眠於九泉之下。」
「您後悔了?」
「楊慕初連自己的女人都會拿來做誘餌,他會乎一個認賊作父二十年的人嗎?」
「這是你說的?小心我講出點故事來……」
「這也是我的答案。」慕次說。
「您知罪了嗎?爸爸。」慕次的話很冷。
「誰是你妹妹?」阿初的聲音低而沉。
「好了,從今兄弟和睦,莫存芥蒂。」躍春說。
「哇!你還敢報復?你如今是強弩之末,還敢囂張?」躍春說。
楊羽樺沉默了一會,說:「你恨我是吧?孩子。」
楊羽樺的臉色倉皇至極。
阿初應該看到她的心了吧?
「阿次,你聽我說——」
「回家。」慕次說。
慕次止步不前。
大限將至,她想,她替他買的書,他看了嗎?
「躍春,今天就你興風作浪。」阿初說。
得了命的雅淑,一瘸一拐地向外跑去。
眾人會意,皆開顏一笑。
客廳里燈火輝煌,阿初正陪著湯少、躍春、韓禹三人閑話,四個人俱是春風滿面,大約剛用過晚餐,飯後縱意而談,全沒題目,只不過繞來繞去,都落阿初的頭上,一個個妙語連珠,不斷誘發「有色」談資,笑語聲四徹。
「謝了諸位,我不喜歡追求廉價的名聲。」阿初說。
「我想知道我妹妹現哪裡?有錯嗎?」慕次的音量大起來,著急造成他激動。
時間彷彿靜止,慕次以耳代目,他仔細地聽著楊羽樺不均勻的呼吸聲。
慕次猶如骨鯁喉,十分彆扭地叫了一聲:「大哥,喝茶。」
「楊思桐關我們什麼事?」阿初說。
從此恩愛一生,永不相負!
「雅淑面薄,夏老爺您包涵。」阿初說。
「不可能。」楊慕次說得很堅決。「不可能,爸爸,您需要面對,面對您所犯下的罪行,您要給、給我被害的父親、自戕的母親、被炸死的姐姐、被燒死的亡靈一個公道。」
「您承認自己有罪,卻不肯悔改?」
「我說過,我是庸人,我就續一句最俗的話:花好月圓滿堂春。」阿初說罷,三人喝彩。
「我們鋤強扶弱,責無旁貸。」湯少支持躍春的建議。
「為什麼?」
「我妹妹哪裡?」
「因為,他太強悍。我們自己給自己樹立了一個強悍的敵人。」
「忘了告訴你,楊公館已經被我買下來了。」阿初很平淡地說。「現正裝修,你去了也進不了門。」
「是的,我們萬萬沒有想到一個下賤的家奴出身的人,會如此果決、睿智,並且具有強大的攻擊力和殺傷力。」
再無遺憾。
「對啊,她瘋瘋癲癲的,難不成真把她送到精神病院去?」湯少說。「你大九九藏書氣點,收留她,你也得個好名聲。」
「我輸了。」韓禹垂頭喪氣地說。
她跑得異常慌亂,幾乎是踉踉蹌蹌、跌跌撞撞向前奔,靠近院門的一瞬間,她還擔心地回眸一望,腳下被石子一絆,重心失衡,整個人摔向兩扇院門,破門而出。
「這兩條路都是死路!」
「來。」躍春主動過來拉了慕次一把,他順手把茶几上的茶杯送到慕次手上。「到底是倆兄弟,湯少說得對,兄弟如雁行,過來,給你大哥敬杯茶,叫聲大哥,有什麼要緊。」
「阿初如今掃蕩陰霾,重掌乾坤,通殺股市、銀樓、工商製造,前途未可限量。」湯少說。
「阿初,你是一貫崇尚儒家傳統的,按儒家的說法,娶妻娶德,娶妾娶色,阿初你究竟是娶德呢?還是娶色?」湯少問題刁鑽。
「我現給你兩個選擇,第一:馬上道歉;第二:離開我家,從此有如路人。」
「高隊,您好。」
「故事多呢,有異國風情、雨夜夜奔、玉鐲遺情、舞場邂逅……」
「你的罪,不僅無法洗刷,也沒有可能救贖。」慕次冷靜地說。
「我們的父子情份盡了。」
「你炸毀了他的診室。」
他睜開眼帘,朦朧中他看見了阿次,他的兒子。
雅淑的身體有如撕裂般疼痛,從來沒有過的恐懼感遊走她的三魂六魄中,她的思緒飄飄蕩蕩彷彿三界上下竭力掙扎,她無法解脫困境,她感覺「死神」的腳步離自己愈來愈近了……
「和雅淑。」韓禹答。
阿初原本不是作慣威福的人,看到慕次自己朋友面前,對自己所持的謙恭姿態,反有些心痛。他嘴裏沒說,動作溫和地接下慕次手中的茶杯,就勢下台。
「人一生下來,就死路上走。不要走得太難看。」
「算了湯少。」韓禹勸。「人家可是偵緝處的人,有特權。」
「不可能。」楊羽樺臉色灰白。「不可能,阿次。『真相』是我永遠無法面對的。孩子,你要救我,救我,孩子。二十年來,我對你不薄啊,孩子。你忍心眼睜睜看我去走絕路嗎?」
「我叫你教他些貴族風範,你倒好,盡教了些風月無邊。」阿初說。
阿次轉身就走,沒有任何意識地往前走,與此同時,一群人與他擦肩衝過,身後傳來楊羽樺深嘶力竭的哀嚎聲:「阿次,照顧你妹妹——」「求求你,阿——」排槍響過。阿次渾身顫慄,陽光底,整個庭院顯得幽靜美謐。滿身披著夕陽碎影的阿初迎面走來,幾米外,阿次也能感覺到阿初身上的殺氣。
「別緊張,沒事的……」慕次低聲安慰雅淑,他用刀片輕輕割破雅淑的旗袍,他看見雅淑的左腿上綁著定時炸彈,計時器的分針告訴他,離爆炸的時間還有十分鐘。
「前天。我想出國散散心,對他有好處。這孩子心機頗深,居然什麼芸香閣藏了一個女孩子。」阿初的話里透著對湯少的不滿。
「你手上根本沒有任何籌碼,你聽我一句忠告,或者,跟我去自首,或者,自行了斷。除此之外,別無它途。我保證,看您二十年來撫養『恩情』,無論您選哪一條路,我都尊重你,你死後,我給你戴孝扶棺。」
雅淑此際,百感交集,阿初這句話,雅淑耳里,字字情長。從這一時、這一刻起,她不僅得到了阿初的愛,也得到了他的心。
「我沒想殺你,兒子,不過,你給了我重生的機會。楊慕初是不會讓你死我的槍口下的,我有你做籌碼,也許,我還能有一條活路。」
「楊先生,我是高磊。」
自己原來是可以替他去死的!
「都叫你賭注不要下得太大。」躍春說。
她的胳膊大約是被摔傷了,血滲出了袖子。就她渾身疼痛的霎那,她看見了許多雙鞋子向自己飛奔而來,很快,她看見了阿初的鞋,聞到了自己男人的味道。
「新歡舊愛,看你怎麼選?」躍春說。
「當雙方人馬廝殺殆盡的時候,沒有人會乎誰是否無辜。孩子。」
「孩子,你幫幫我。」楊羽樺說。
「受人之託,終人之事。好吧,你給我。」阿初從韓禹手上接過信。「麻煩你,九九藏書湯少,打火機。」
「明明敲的是『武場』鑼鼓,被夏醫生改成了『文場』,害我們少看了一場好戲。」湯少說。
三個人都看著兄弟倆的表情,慕次的嘴唇乾裂,他下意識地抿了抿嘴唇,阿初有意識地坐穩身形,注視著慕次。
「阿初,你打算什麼時候正式回家?」湯少問。
雅淑感覺有人把自己抱進了汽車後座,她完全鬆懈了下來,她知道,今生今世,情有所鍾、人有所戀、愛有所歸了。
「上海灘金融界大亨楊羽柏殺妻真相揭密」、「楊氏銀行易主,疑為『宮廷政變』」、「楊羽柏開槍拒捕被當場擊斃」、「楊羽柏、楊羽樺兄弟照」、「二十年前楊家老宅焚毀之謎」、「日本間諜百川惠子監獄內自戕」、「楊家新主人探秘」、「楊氏千金楊思桐行蹤成謎」……
阿次渾身滾燙,面無血色。
慕次的神經瞬間繃緊了,緊接著,他清晰地聽到卧室里斷斷續續傳來的祈禱聲,他聽見了楊羽樺的聲音,什麼「聖父、聖母、聖子、聖靈……阿門。」
「阿初,算了。」躍春發話了。「慕次也是兄妹情深,何必逼他難過呢?」
「誰?」湯少明知故問。
「不,我現不想死了!」
楊羽樺的手開始哆嗦。
「我是楊慕次。」阿次輕輕地說。
「不會。」
「或者,你把槍給我。」楊羽樺的態度十分真誠。
雅淑象剛從峽谷里飛出的一隻蝶,羽翼飛張,她嬌弱的肢體重重地撲塵埃。
「我無路可逃,孩子。」
三秒、兩秒、一秒!「砰」地一聲,卧室的門被撞開了。楊羽樺下意識的動作是舉雙手護住頭,他以為炸彈爆炸了!一秒鐘后,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炸彈沒有爆炸,而自己依然痛苦地活著,他突然後怕起來,也就是這一秒,他感到了生命是如此可貴,如此脆弱,如此值得依戀。
確切地說,他利用雅淑身體的毀滅,達到自己自戕的目的。
「好,我知道,你放心。」
楊幕次的左手掌鬆開了,五顆子彈從他手心裏滑落。
「怎麼幫?」
「朋友?哪一種朋友?背信棄義的朋友?還是可以利用的朋友?」阿初問。
「活天冤枉。湯少可曾明媒正娶?」阿初不依。
「嫂子。你放心,你會沒事的……」這句話剛出口,慕次就啞口了,他清晰地聽到了「滴答、滴答」計時器的聲音,他終於知道雅淑為什麼會嚇得全身痙攣了。
「神是創造宇宙萬物的主宰,是全能、公義、聖潔、慈愛的代表。您說,他能否接受一個滿身血污、殺親弒兄的罪犯升入天堂?」慕次說。
「此話怎講?」韓禹問。
三個人默默注視著阿初的表情。
「對不起,湯少。」慕次說。
「我看阿初將來一定是個懼內的。」湯少怪笑。
「她畢竟是慕次的妹妹。」躍春說。「你權當做善事。」
慕次從小到大,從不肯受這等氣,何況當著他最看不起的湯少。他二話不說,轉身欲走,卻聽得阿初低沉地一聲嚴呵。「哪裡去?」
慕次的神經綳起來,急忙忙穿上鞋子,站起來往外走,他的身體輕飄飄的,腳步也飄忽不定。他推開門的一霎那,聽見樓下客廳里傳來陣陣歡暢的笑聲。
「我問你話呢。誰是梟?誰是狼?」阿初靜靜地等待。「指給我看。」
楊羽樺果然變卦了。
雅淑兩眼一黑,耳際風聲陣陣。
慕次很尷尬。不過思桐有了下落,他也寬了心,放眼望去,座中之人與自己都頗有淵源,自己何必固執地與阿初較勁,更何況,阿初原本就是自己的兄長。於是,他回頭走近湯少。
「你說什麼?」湯少很是氣憤地咆哮起來。「你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嗎?認賊作父……」
「你文明戲看過頭了你?」阿初笑著推搡躍春。
「開車門……開車門……」有人喊。
「大家都聽到了,他自勉不自律啊。」躍春一味地湊趣起鬨。「你們還沒有深察其心,原來從前都是違心話。現,對付這種口是心非的人,只有一種辦法,我們把雅淑小姐請下樓來,要他當面表白,下跪求婚。」
「沒事了,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