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汪曼春走出銀行後門，一路追來都沒發現可疑人物，有些沮喪。
「明台……」王天風嘆了口氣，叫道。
「我就知道，我們倆不能合作！」
汪曼春點點頭，銀行大廳服務經理走過來：「請問這位小姐有什麼需要？」
「我教他游泳，你卻要淹死他。」
明台趕緊往別處去了。
「我打算放鞭炮慶祝。」
過道上，明台來回徘徊著，心裏想著王天風和明樓這不同尋常的會面和奇怪的賭局，他想回去看看或者再打聽打聽，終究還是不敢。
朱徽茵假意恍然道：「如果是偽裝的呢？吃喝嫖賭也許只是一個人的假象。」
阿誠的臉色又沉了下來。
「老師有說什麼嗎？」
「上海站B區的行動組長以瀆職罪被押往重慶受審，軍事法庭很可能判他死刑。你們這裏倒是風調雨順，一點兒沒受影響。」王天風放下手裡的賬本，繞到椅子上坐下，「知道我為什麼回來嗎？」
蒼白的屍體，全身被污泥浸染。
「不可能！」
「輸贏都在一念之間。」明台回答，「贏了一局，還會有下一局。」
「前面左拐。」
「你一個做經濟的，這些事肯定沒我消息來得快。日本人那邊來跟我談話，逼著我把一大批生鐵『送』給他們。我夠慘的了，三十節車廂的鐵啊，只當白送。我啊，再怎麼樣也比你重情義。做大哥的絕不出位，也不寡情。」
王天風暗忖了一會兒，說：「這樣吧。我贏了，我來做最後決定。你贏了，指揮權歸你。」
等了許久不見有動靜，汪曼春有些按捺不住，從汽車裡走下來，走進銀行。
「不需要你合作，你能夠自保就成。」
「我做了什麼對不起老師的事了？」明台淺笑，其實心虛。
「你放心吧，我會換個地方待著，我一直相信你的決斷力。」
程錦雲一副老實持重、害羞的面孔，站在兩位姐姐跟前，無言再接。
明樓驚異：「有這事？我竟然不知道。」
「朋友談不上，賭友吧，我們打賭打了一輩子，就看誰先弄死誰。」王天風忽然笑了笑，「我以為你不會問這麼愚蠢的問題。」
阿香在樓下看見明台，張著嘴喊：「小少爺，你好帥。」
「明台，你可以走了。」明樓對明台說道。
汪曼春看了看報紙上的租房信息，問道：「這兩家就是我們要找的『毒蜂』巢穴？」
黃昏時分，郭騎雲開車載著王天風向「德國鄉村俱樂部」駛去。于曼麗待王天風和郭騎雲走後，急忙撥打電話卻怎麼也打不通。焦急之時，明台抱著油畫《家園》走進來，于曼麗聞聲回頭緊張得結巴道：「明，明少，少……瘋子來了。」
「逃得掉嗎？」
明樓聽了這話，竟有些激動。
「是明台嗎？叫他進來吧。」明樓的聲音從房間里傳出來，低沉有力。
靜默了許久的車裡，終於傳來明樓的聲音，淡淡地說道：「牌打得不錯。」
梁仲春從樓上下來，直衝汪曼春跑過來：「汪處長，香港銀行地處法租界，你不能明目張胆地去抓人，低調點。」
王天風笑了笑，說：「我記得阿誠畫畫兒不錯，好像畫風總也上不了檔次。目光短淺……」
「我替補了。」
德國鄉村俱樂部，阿誠和郭騎雲站在包間門口守著，兩人之間各自無話。包間內，明樓和王天風面對面而坐，明樓先開口說道：「居然敢來見我！」
郭騎雲介面道：「認識。」
王天風「嗯」了一聲，對明樓說道：「你弟弟看上去人不錯。」
明樓瞪視著王天風，一字一頓地說：「他沒有不相信我的理由！」
阿誠開車一路飛馳，車輪底捲起泥沙和幾片零散落葉。
「老師。」明台預感到有大事要發生。
郭騎雲局促地回道：「是。」
明公館里一片熱鬧氣氛，黎叔卻只能獨自守在閣樓里，在「全家福」的相框下擺放一張程錦雲和明台的訂婚照片。他還特意買了一束玫瑰花放在明台的訂婚照旁邊，自言自語道：「兒子，祝你幸福！」
「所有的重要線索全都拋出去了，這些信息會引導汪曼春找到缺失的證據。我們相當於已經把『毒蝎』出賣了。」
明樓和阿誠剛走出辦公室，就被劉秘書喊住，報告道：「剛剛76號來電話，他們說，在小樹林發現了一具屍體。」
聽著兩人的冷嘲熱諷，郭騎雲實在忍無可忍：「你們能不能有點長官的樣？！」一句話出口，眾人全都愣住了，氣氛一下子靜默下來。
除此之外，又發現一疊油印小報，再無其他。
「老師說什麼？」
明樓穿上外套，走出房間，阿誠緊隨其後。王天風和郭騎雲站在原地，目送二人離開。
「破例一次，」王天風說，「不是為了你。」
「我領先兩個回合了，你從沒想過蓋牌嗎？」
王天風笑笑：「那你該謝謝那個混蛋，如果今天令弟贏了。」
「嗯？」
明台走上天台，脫下銀行職員的制服，再次目測了一下到對面天台的距離，這一次是由低到高的距離。他拿出鋼爪，在手中甩了幾下向對面用力地甩了過去，鋼爪固定在了對面天台的水泥柱上。明台借力縱身一躍，越過天台，平安著陸。收起鋼爪拿起公文包，快步向樓梯口走去。
「給逃兵補課。」
桂姨找到137號，停了下來。
牌局繼續。
明台一身銀行經理的打扮走近香港銀行，手上拿著一份應徵通知書，見到銀行門口一些來歷不明的人影影綽綽地分散開來，明台直接進入到與銀行相鄰的證券公司。
明台這沒頭沒腦的一句，使得整個房間再次安靜下來。
「你敢下賭注，我敢跟到底！」
王天風突然沉默了，使得整個房間安靜下來。時間一分一秒地走著，沒有人說話，相互對望著。阿誠不動聲色地給明樓續茶，郭騎雲也慢慢地把王天風的茶杯扶正，擦乾淨桌上的茶汁。待阿誠也給王天風續完茶后，和郭騎雲各自走出了包間。房間里，只剩下明樓和王天風。
同在金庫辦理保險箱業務的特務用眼角的餘光注視著明台，明台也注視著他，並主動迎上去，問道：「這位先生，需要幫忙嗎？」
「看好你家的『瘋子』。」
阿誠將76號的行動告訴明樓，「現場布置好了？」明樓問道。
「今天幾號？」汪曼春問。
「晚宴前，別露面了。」
「里裡外外都給我圍起來，我就不信，抓不住一個蝎子。」汪曼春冷著一張臉，厲聲吩咐道。
「明白，我會叫兄弟們隱藏在整個銀行營業廳，守住前後門，來一個瓮中捉鱉。」說完，汪曼春一揮手，「出發。」
明台道：「你年紀比我大，我尊重你。」
明樓道：「抗戰必勝！」
「牌局如戰局，形勢瞬息萬變，你知道我底牌有多大？」
「為什麼不能選我？憑你的智慧，你一樣可以出色地完成任務。」
王天風點點頭。
「老師，那天晚上……」明台一臉歉疚，「我沒能跟您說上話，您回來是接管上海站行動科的嗎？」
「規矩是我定的，在這裏你就得聽我的，所有的人都得聽我的，明白？」
兩人相視一笑下了樓。
「我跟你說話，是給足你面子！別忘了當年……」
「你讓我好好想想。」
程錦雲旋轉著身姿，轉到他的懷抱，說：「我要是你，我就不問那麼愚蠢的問題。特別是在這樣美好的時刻。」眼眸中透著真誠而明亮，
九*九*藏*書照射到明台的心底。于曼麗驚疑道：「油？油畫？明少？」
阿誠索性伸手過來要拎明台的衣領了。
「要說貪心，你明大少最貪心。你家的產業有三分之二在你的名下，我沒說錯吧？垂簾聽政，那也是替你聽政。我這個礦，日本人眼饞，盯得緊，特別是最近，你知道嗎？日本人的礦被游擊隊給炸了。」
「汪家的丫頭不能要，甭說她是仇家的孩子，就算她是世家閨女，她現在乾的那些殺人放火的勾當……」說到此處，明堂突然住口看看明樓，疑道：「你沒幹喪良心的事吧？」
「『毒蜂』有什麼話嗎？」
「只要能把握住時機，我們會有勝算。」明樓情緒也漸漸穩定下來，「你有什麼新的想法？」
這一句話卻將明樓激怒：「你覺得我沒感情嗎？我冷血嗎？當我們的國家、我們的山河、我們的尊嚴被日寇剝奪殆盡的時候，你對一個卧在戰壕里隨時準備告別這個世界的戰士說，你沒感情！你對一個出生入死的人說，你冷血！因為什麼？因為我犧牲了這一生最珍貴、最珍惜、最最難捨的親情！犧牲同袍之義，犧牲骨肉親情，我自己都覺得自己面目可憎，你還要來一刀一刀挖我的傷疤。你真義氣！」
「禮多人不怪。」
明台終於開口：「我大哥輸了嗎？」
汽車一路行駛著，朱徽茵突然叫停，正好停在武康路24—28號之間。朱徽茵走下車，身後跟著兩名特務在武康路上來回地尋找著。
明樓急道：「你別胡來！」
「老子真想一刀一刀颳了你！」
師生二人來到花園的僻靜處，王天風直入主題道：「很抱歉，把你從溫柔鄉中給喚醒了。」
身著銀行職員制服，戴著眼鏡的明台直接從內部員工走廊走進金庫，職員見來人陌生，好奇道：「你是？」
「李襄理病了，我是他的助理。」
「這人到底去哪兒了？總不會插翅飛了吧？」跟隨身後的特務自言自語地問道。
大廳里，光線充足，花團錦簇。所有的明氏親族和賓客們都紛紛回頭看向明台，大家微笑致意，有喊七堂哥的、有喊明三少的、有喊小堂弟的，依次不均的聲音，高低迴旋在明亮的大廳。
耳畔響起王天風沉鬱的話：「行動代號：敲響喪鐘。」他陷入沉默。
「對不起……」明樓也回道。
朱徽茵站在汪曼春的辦公桌前，彙報著從武康路搜集回來的情報信息：「我們在武康路24—28號附近路段捕捉到了這個可疑電台的訊號，並成功截獲一條密碼，經偵聽小組聯合破譯，基本確定這是『毒蜂』曾經使用過的一套密碼，情報內容是香港銀行，12號，第二區，速遞，『毒蝎』。」
明樓看著明台，道：「只顧站在這裏做什麼？你沒事可做了？」
「你什麼時候死啊？」
「你說為什麼！」
「他原來不這樣，從來都是穩紮穩打，步步為營。也不知道在學校里跟哪個混蛋學了點自以為是的『本領』，變得牌風犀利，喜歡以小博大，劍走偏鋒！」
「上上下下都是漢奸走狗，當然安全。」
有人在喊：「程小姐來了。」
明台微笑著嫻雅地轉過身來望著樓下。
特務們封鎖銀行出口，法國巡捕也聞聲而來，場面一下難以控制。
王天風走近他，道：「恭喜你。」
「兄弟，有話好說……」明台說著，倏然轉身，雙手按住特務持槍的手，嘴上的刀片一吐，正中特務的咽喉。
「德國鄉村俱樂部。」
明台聽了行動代號，心中一緊，心弦一震。他隱約有不祥之感，彷彿鐵索織成天網，形成一個巨大的絞索懸吊在黑暗的天空。陷阱已經謀劃得當，裂縫在悄悄張開……
職員仍舊不放行：「這裡是法租界，您不能……」
王天風，暗牌一張方塊Q，明牌翻開，方塊J：「我說話。」
「那，到底是在，還是不在？」
「老師，我想問您一個問題。」
汪曼春冷冷道：「需要你離我們遠一點。」
待朱徽茵離去后，汪曼春陷入沉思，定睛看著面前的譯文，在心裏反覆推敲著：「一般來說，情報交接都是去一些比較隱秘的地方，像銀行這種地方，雙方如不見面的話……除非靠保險箱來傳遞情報。12號，不是行動日期，而是保險箱號碼。第二區就是第二戰區，速遞，就是把第二戰區最新情報送到重慶。」想到此處，汪曼春立刻恍然大悟，立刻站起身，拿起外套邊往外走邊喊道：「行動隊……」
「不，我自己來。」
賀客漸漸離去，明樓在草坪上遠望著花園裡的人影，阿誠走到他身邊，「拿到了？」明樓問。
「那，您忙著……」職員一聽沒多加阻攔，走開了。
明樓點頭：「這孩子被家姐給寵壞了，捧在手心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心氣高，出手不高。我能怎麼辦？我給他一家麵粉廠，先讓他試試水……學著自食其力。」明樓喝了一口酒，不經意地說道，「聽說最近你經營的鐵礦產量劇增？你不打算繼續賣香水了？」
明樓挑了挑眉：「道聽途說。」
阿誠看看明樓。
明台已顧不得回答，說完便轉身跑出了麵粉廠。
訂婚舞會一結束，明台就立刻回到了房間，關緊房門拆開王天風交給他的那封信。一把鑰匙滑落，明台看了一眼鑰匙，拿出信箋紙在心裏讀道：「貨在香港銀行，12號保險箱。」
「不是你風格。」
郭騎雲心虛道：「您回來主持大局。」
明樓伸手握住他的手。
明台走到明樓和明堂的身邊，叫了一聲「大哥」，明堂和明樓同時應聲。
王天風淺笑一聲：「你不說話，我都忘了還有你這號人物。」
「你的計劃我看了，我覺得把握性不大。」王天風分析補充道，「要想讓日本軍部相信這個計劃，必須要有果決的犧牲精神，像你擬定的計劃，婆婆媽媽，拖泥帶水，沒什麼含金量。不過，你的點子出得好，我呢，重新擬定了一個行動方案……」
明台走進俱樂部，向服務生詢問之後按照服務生指點的方向走去。明台從過道的一側走到另一側，一抬頭便看見阿誠和郭騎雲站在一個房間門口說話，兩個人看到明台都有些詫異，可這詫異總不如明台看到他們兩人時那難以置信的表情來得驚詫：「你們？認識？」
「是，處長。」朱徽茵應著，轉而又問道，「不過，我截獲的這條密碼？」
「大哥，我就是替周佛海先生看看文件，打理打理經濟事務，看看股價，給政府算個經濟預算，你別想偏了。」
明樓道：「願賭服輸。」
「底牌有多大我看不見，不過直覺告訴我，你維持不了多久，打牌靠得是技術，不全是運氣。」說完，王天風繼續下注。
「要不，你倆打一架？」王天風看著阿誠和郭騎雲，又轉對明樓說道，「你家的下人總有高人一等的錯覺。」
職員沒有懷疑，說道：「你稍等。」
阿誠看著明樓的神情，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問道：「明台沒事了？」
明樓臉色凝重。
明台客氣道：「我來應聘襄理的職位。」
明台進來，看看桌上的牌子，第二辦公桌有「貨運」二字，走了過去：「我是航運公司的小王，來取這個月貨運代理的結算憑證。」
明樓嘆了口氣，坦白道：「不好，一直都不好，我就盼著有朝一日read.99csw.com誰把我出賣了，把我拉出水面，讓我光明正大地站出來，站到刑場上告訴天下人，我，明樓，是一個抗日分子，是一個頂天立地的中國人！」
明樓堅決道：「不會！」
朱徽茵突然停下了腳，站在隔街看著對面的桂姨，朝後退了兩步，對身後的兩名特務吩咐道：「拍下來。」
「原本我是可以給你記功的，可是，雞飛蛋打，什麼也沒撈著。」汪曼春說著，語氣中帶著疲累。
王天風冷言冷語道：「我沒空聽你道歉。」
「為什麼選明台做『死』棋？」王天風問。
「是啊，我都快忘了，你一貫自以為是，不聽命令也風光了兩三年。」
「你做了這個決定，不會後悔嗎？」
阿誠長出了一口氣。
「好。」
王天風質疑：「我欠你什麼？」
天台上，明台目測了一下到對面香港銀行天台的距離，放下公文包，舒展四肢，活動了一下，俯衝飛躍到對面天台。
「說回來送死！」
「嗯，準新郎殺氣重，一會大哥打牌，坐我旁邊。」明堂端詳著明台，「我一準贏。」
王天風看了眼手上的牌，是福爾豪斯。又盯著明台看他氣定神閑的模樣，說道：「我就不相信！」一把「梭哈」。
「知道了。」明台梳了頭髮，就要走。突然他想起什麼，鬼使神差地打開了手錶匣子，裏面金光璀璨地放置著十幾款名表，明台偏一眼看見王天風送給自己的那塊瑞士表，他眼一熱，想也不想，就把那塊表從表匣子里給拎出來，戴在手腕上，來回看看。
「我，尊重老師。」明台給了一個很漂亮的理由，也討得王天風的一張笑臉。
明樓也冷笑一聲：「那也比你家侄兒好，只能拍拍三流小明星。搞藝術！哼！」
明台繼續加註。
明台翻牌，黑桃同花順。
「你老闆呢？」
明樓語氣沉重有力：「不止孤獨，是生不如死。」
明台看著他，這樣的王天風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也是第一次聽到他說這樣的話，不禁在內心細細咀嚼著話中的含義。
明台穿著白色襯衣，套著黑色的小西服，顯得華貴儒雅，他站在穿衣鏡前面，鏡子里宛如綻放出絢爛的朝霞。
王天風「嗯」了一聲：「我總算找到一點安慰。」
郭騎雲不悅地瞟了阿誠一眼：「也沒你說話的份！」
「你就永遠活在我們心中了？」王天風截道，「你別做夢了。」
兩人相視一眼，會心而笑。
果然，王天風笑了。不過，很快就說出一句讓明台堵心的話：「于曼麗告訴我，你從來都沒戴過我送你的表。很符合你的性格，壓箱底就是壓箱底。為什麼現在偏偏拿出來戴？除非，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我沒說錯吧？」
「三天後。」王天風一臉肅然，「有一份重慶第一作戰室擬定的第二戰區我軍最新部署計劃的情報，將由你和于曼麗執行傳送任務，情報的交接指令在這裏。」說著把一個信封交到明樓手上。
「你混蛋！」說著，明樓一拳砸了下去，王天風挺了一拳回手還擊，郭騎雲和阿誠衝進來拉架。阿誠一下擋在兩個人中間挨了王天風有力的一拳，說道：「有話好說！」
花園的草坪上，傳來陣陣悅耳的音樂聲。王天風的面目也變得和藹和朦朧：「我真的很喜歡這種親切溫暖，富有人情味的家庭聚會。只可嘆，我們的生命屬於這個國家，而不是單純的屬於自己的家。」
突然，王天風換了一種語境，關心地問道：「你還好吧？」
「這句話該我說。」
「我知道自己有時候很愚蠢，因為我想求得愛的永恆。」
「如果有下一局，你記住了年輕人，你一定要押到底！因為不到最後，你不知道那個洗牌的會給你一張什麼樣的牌。」王天風說最後一句時將目光從明台身上移到明樓身上。
「你孤獨嗎？」王天風問。
王天風彷彿抓住了明樓的弱點：「不該是這種結局！不能這麼做。」
「你打算替我燒埋了？」
「失蹤有兩、三個月了吧，好像屍體是被雨水衝出來的。」
「難道選你？」明樓反問。
王天風無奈：「明白。」
「暫時沒有。」
明樓微微嘆息一聲：「行動吧。」
王天風和明樓相互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誰叫他來的！」
「看見鬼了嗎？」王天風轉身看著于曼麗，面露深意的微笑問道。
「我們的方案失敗了。」明樓嘆道，「現在，指揮權歸『毒蜂』了。」
「你嘴上這樣說，要是錦雲欺負了明台，你就心疼了。」
明台定睛望著程錦雲，眼波輕柔，承載著對她的深深愛意，把自己的心靈孤擲在萬丈霞光底。程錦雲的一顆心也隨著明台的眼波起伏飄逸，兩顆心銜接在一片幸福的雲光中。
「那你要抓緊時間了，以後沒機會了。」
明台還沒搞清楚什麼情況，只得站在一旁不敢說話，怔怔地看著。
話還沒說出口，只聽「啪」的一個耳光，扇在了職員臉上。
明樓舉手制止。
郭騎雲在麵粉廠記賬本，王天風悄如鬼魅地站在他身後，說了一句：「加班呢？」只這一句話，郭騎雲嚇得倏地站起來，兩腿一碰，一個標準軍姿，立正敬禮。
一款別緻典雅、晶瑩剔透的鑽石袖扣捏在明台的手上，正對著穿衣鏡佩戴袖扣。阿誠在門口催明台動作快一點，不停地催促著訂婚舞會就要開始了。
「你現在習慣給人上課了？」
汪曼春看著紙上的譯文，問道：「這條情報在說什麼呢？」
明鏡笑容滿面，嗔道：「你也真聽他的話，他叫你拿來，你就乖乖地替他拿。」
「永恆不是求來的。」程錦雲在花台前摘了一朵鮮艷欲滴的玫瑰花，親自插在明台的西裝口袋上，「永恆是彼此的信念。」
「這句話，不是說給你聽的，是為了國之勇士。」
隨即，特務粗魯地推開服務經理。
二人情知這是最後一次活著相見了，彼此擁抱。
汪曼春一愣神，馬上反應過來：「兵分兩路，一路上天台，一路去銀行附近最近的……」一抬頭，看見「證券交易所」，汪曼春立刻跑起來：「去證券交易所，務必要抓到他。」
明台微笑，點了點頭。
「出牌無悔。」王天風對明台做了個請的手勢，「請……」
王天風手上又得一張紅桃Q。
「舍弟明台。」明樓轉頭對明台介紹道，「這位是王老闆，從南京來，想跟新政府做點小買賣，打個招呼。」
王天風不屑道：「我說你也信，你大哥無論輸贏都會找到合適的理由。」
汪曼春等人趕到證券交易所門口，眼睜睜看著一輛汽車駛過長街，她意識到了什麼，「混蛋！」回頭氣惱地罵道，「一群蠢貨！」
明台走進房間，阿誠和郭騎雲也緊隨其後走了進來。只見明樓和王天風相對坐在桌子的兩端，各自面前擺滿了一摞摞的籌碼，中間對門的位置站著一名服務生正在發牌。王天風抬頭看到明台，問道：「這位是？」
王天風一愣，心知肚明地諷刺了一句：「你真偉大。」
「啊？」朱徽茵假裝沒聽明白。
「跟『毒蜂』在一起。」
「給新兵上課。」
王天風豪氣地一笑：「當然。你胃口大，我輸得起。」
「走了。」
草坪上的燈火輝煌，賓客們都在閑聊和跳舞。明台在人群中看到了王天風，立刻迎了上去。王天風穿著筆挺的西服，明台認得
九九藏書，那是他離開軍校時，送給他的。
話音剛落，阿誠突然把門推開，急道：「明台來了。」
阿誠走過來，給明樓和明堂送上紅酒。明堂忽然換了話題，問道：「聽說，你把麵粉廠送給明台了？」
其實，早在半個月前，明台就正式成為中共地下黨外圍工作人員，開始為地下黨工作，和程錦雲保持單線聯繫，且沒有下線。為此，明台心裏卻總是隱隱約約覺得對不起王天風，雖然他在心底給自己補充了一萬個「背叛」的理由，但是，他自己很清楚「背叛」就是「背叛」。
一灘污血，一具屍體躺在金庫里，庫房門開著。汪曼春意識到了什麼，吩咐道：「快，立即封鎖銀行後門，他走的是內部通道。快！」
王天風一抬頭：「我跟你認識嗎？」
王天風也不甘處於下風，回擊道：「居然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
王天風道：「抗戰必勝！」
明台轉回頭看著明樓，摸不透他的意圖，只好不答腔，也不再回頭張望。
明台站起來，有禮貌地跟王天風告辭。
「你說什麼？！」阿誠厲聲喝道。
劉秘書繼續彙報：「說屍體是76號的外勤特務小秦。」
「不全是運氣，也就說，有運氣的成分了。」明台繼續跟牌，「我賭自己，鴻運當頭。」
明台索性不再好奇，下樓去了。
一直守在裏面的特務見汪曼春進來，趕緊上前彙報道：「汪處長，您放心，裏面已經有人守著了。」
「謝謝。」
明樓一點不客氣：「那是，我明家家教嚴，從來養花養牡丹，養草是蘭草。」
「不及你長袖善舞，獨領風騷。」
「我一直在給自己挖坑，不如，我挖大一點，大家一起埋。」
郭騎雲、于曼麗面面相覷。
明台以最快的速度衝下樓梯，離開證券交易所，矯健的步伐邁出大門口，于曼麗的汽車直接剎住，明台上車，汽車飛奔而去。
「是嗎？」阿誠故作詫異，問道，「好像見過，她失蹤很久了嗎？」
「你別指望能力強的人態度好。」王天風左右環顧了一下優雅的環境，「我也不喜歡在這樣的場所，人模狗樣地裝上流社會。你的路數，不適合我。」
明台立即欠身低眉道：「王老闆，您好。」
「那就賭一局吧。」
「你不是罵我是瘋子嗎？我這次瘋給你好好看看。你也別太介意，倒是你兄弟，曾經那麼信任過你的人，遭到背叛，他會怎麼樣？會改變嗎？」
郭騎雲道：「一人少說一句。」
「沒有！」
倏地，阿誠說道：「我覺得他說得對！」
「我原本不想跟你見面，直到你把我徒弟拉下水。」
「不，你去把他們全抓回來。」汪曼春道，「鑒於有人已經打草驚蛇，我們今天立即收網，抓！」
于曼麗穩了穩心神，說道：「『毒蜂』來了。」
明台站在12號保險柜前，還未動手開鎖，只聽身後有人喊道：「不準動，把手舉起來。」聞聲轉頭，只見剛才那名特務手舉著槍盯在明台的腦後。
王天風冷笑道：「太自信了！」
明樓反問：「你怕了？」
王天風看看明台，又看看明樓，誇讚道：「牌洗得好。」
「汪處長認識這個人？那這個人是不是特高課派去的？她一直在那裡活動，我怕打草驚蛇，破壞了我們的放長線釣大魚。」
「不如我們換換。」
「在三樓。」
與此同時，武康路上，朱徽茵帶領的行動隊衝進28號時，也早已人去樓空。特務們開始逐一搜查房間，朱徽茵在床底下發現一盆焚毀的文件紙灰，她細心地從紙灰里找到還沒有完全燒透的殘片，看著上面殘餘的半截密碼，嘆了口氣。
郭騎雲不再說話，低下了頭。
明樓不說話只是看著。
王天風笑起來，拿起桌上的撲克牌看了一眼：「賭場如戰場，這話說得對，從來名師出高徒，我看好令弟。」
明樓轉身離去，阿誠相隨。
「您和我大哥是老朋友嗎？」
于曼麗立刻立正敬禮。
「這是戰爭！需要有人沖開一條血路。我無法想象你的感受，不到最後一刻誰都不知道彼此的生死，成功或者失敗。」
「你做了什麼事，你心知肚明。老實說，A區擺渡走私的事情，我也略有耳聞，不過，銷毀滿船的走私貨，就等於在燒錢。戰時國家的經濟需要大量的錢來支撐。你真是膽大包天。」王天風拍拍明台的肩膀，「像你做事的風格。」
于曼麗穩了一下，說：「『毒蜂』說，他被派回上海主持工作，他叫郭副官陪他出去一趟。」
阿誠否認道：「不認識。」
說完，明樓用眼神向明台示意出去。明台聰穎，領會其中含義低著頭走了出去。走出門口，阿誠又囑咐了一句：「小少爺，下樓去等，一會一起回家。」
明鏡歡喜地看著兩個孩子，心中頓生酸楚，看著被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終於成家立業，激動的眼淚含蓄地在眼眶中打轉。
王天風堵道：「對，你的強項是洗牌。」
同時，阿誠和郭騎雲也互敬軍禮，異口同聲道：「抗戰必勝！」
「可不是，我就盼著錦雲給我們明家開枝散葉呢。」明鏡嘆道，「大的那個，我不指望了，還好有明台，我也不算白操半輩子的心。」
明樓吼道：「你問過我嗎？」
「徒弟是你自己挑的，學生是你自己教的！你活該！」
「快點，我的小少爺。」阿誠道，「客人都到了，你再不下去，大姐該著急了。」
最後一圈。
香港銀行門口，汪曼春已經帶人將整個銀行重重包圍，特務們也各就各位緊緊地盯著營業廳里的所有營業員和顧客。
「『毒蜂』說，如果今天『毒蝎』被捕，他就照你的方案來。但是，他說如果今天出了岔子，指揮權就歸他。」
王天風驚疑：「你不關心我為什麼回上海，而關心我坐什麼位置？」
「令弟的牌風很怪異，橫衝直撞，一點沒你的風格。」王天風抬眼看了看明樓。
阿誠攔住郭騎雲：「有你說話的份！」
王天風看著激動的明樓，無言以對。
聽到他這樣講，明台的心也放下了。
明鏡和蘇太太頓時笑出聲來，「你家的孩子也太老實了，由著明台唬弄。」明鏡說道。
兩人心思沉重，互相找不到什麼話來安慰，只能獃獃地看著鍾錶。
「我跟『毒蜂』談過他的行動方案，他不肯透露任何細節給我，但是我知道，他的方案一定更有效，但是，絕對更致命！就看汪曼春今日能不能『人贓俱獲』了。」
明樓坐下來開始洗牌：「說實話，賭博不是我的強項。」他手法嫻熟，一副牌洗得漂亮。
汪曼春有些不耐煩，拿出派司。
「你帶走的是我兄弟！」
「是。」
「是嗎？」王天風看著他手腕上的手錶說道，「難怪，還戴了我送你的手錶？」
明樓也是滿口的陰陽怪氣：「那是，要不怎麼說打虎上山親兄弟，陣前殺敵父子兵呢。」
阿誠看看手錶，催促道：「大哥，該走了。」
很快，一曲終了。
明台和程錦雲翩翩起舞，兩人優雅合拍的舞姿處處體現著和諧美好、高貴嫻雅，令人看得目不暇接。
王天風叫住他：「明樓！」說著，向明樓伸出手來。
朱徽茵轉身走了出去。
汪曼春把照片往桌子上一扔，氣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又轉而一想，問道：「你捕捉到的信號在24—28號地段，如果目標一致，這個人read.99csw.com怎麼會守著137號觀察？」
汪曼春站在屍體旁邊，彎身拾起沾滿了泥淖的「伯爵」手錶，緊緊地捏了捏，思忖著。
「跟你一樣，我從不後悔。可是，對於家庭，我早就後悔了。」
汪曼春看看手錶，感覺不對勁，忙朝金庫的方向走去。銀行職員見狀立刻阻攔道：「您不能進去。」
「每一個藏著秘密的人都會一不小心傷害到自己，或者是傷害到家人，堅持走下去，需要巨大的勇氣和毅力。」
明樓望望花園裡影影綽綽的人影，道：「喪鐘敲響了。」
明台接過信封直接揣進懷裡。
「在明公館吧。」
王天風轉頭看著他，意味深長道：「也許你大哥誠心想輸。」
郭騎雲替明台打開門，明台看了一眼阿誠和郭騎雲，狐疑地走了進去。
明台向他示意了個請的手勢。
「赴死的不止你一個。」
話音未落，程錦雲端著兩杯雞尾酒走過來：「大姐，這是明台親手調製的雞尾酒，他叫我拿給二位姐姐嘗嘗。」
「這話聽著很悅耳。」王天風笑笑，「能幹出這種出格且有種的事的人，一定是我親手帶出來的。」
「這個計劃很重要，事關第二戰區千千萬萬戰士們的生命，你的認可才能讓我放心，畢竟你是執行人。」
天近黃昏，晚霞絢爛。明樓一身黑色禮服和明堂站在明公館草坪的噴水池邊談著話。
「你哪聽來的？」明堂一皺眉。
桂姨手提菜籃子在武康路走著，目光不停地掃視著武康路的門牌號碼，腦海里想著那份出租信息的報紙，她模糊地記得是武康路137號。
王天風說道：「這好像不符合規矩。」
辦公室的電話突然響起，明樓一個激靈，看著聲音刺耳的電話，不敢接。直到電話響到第三聲，才緩緩接了起來。電話里王天風的聲音陰沉：「青出於藍。」
朱徽茵緊張得滿頭大汗，雙手調試著監聽設備的電波頻道，彷彿捕捉到了什麼，很快記錄下一條密電碼。
「令弟真講禮。」
房間內，一切又恢復常態，明樓道：「真沒有想到，我們經歷了這麼多苦難，還要面對背叛。」
「當然，我要祝他幸福！哪怕幸福很短暫，那也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刻，我希望他幸福美滿。」
阿誠假意平靜：「那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當然，祝你幸福。」
明台無言，忽覺今日自己愚蠢了兩次。
明台答道：「我是新來的閔經理的助理張襄理，閔經理叫我來給貴賓室客戶開一個新的保險箱。」
王天風開門見山：「有一件責任重大且艱巨的任務需要你去完成。」
「你這話說得偏頗，我要懷疑你動機不純。」明樓指了指地下，「你家的礦，你妹妹也有份，她不管事，她男人總歸要管。你別貪心……」
明樓氣憤地指著王天風，厲聲喝道：「現在是你欠我的！」
王天風叫道：「亮你的底牌。」
明樓指指阿誠和郭騎雲，又和王天風對視著，彼此都很厭惡且又要合作，兩個人無奈之下相視而笑，笑得辛酸、笑得通透、笑得難過。
「有什麼好慶賀的，我家明軒跟你家明台一樣，是個庶出。好多人家都不肯娶庶出的孩子，現如今這個榮少爺，家裡是賣皮貨，做醫藥公司的。明軒是續弦，他肯娶我妹妹，無非就是看中她的無知和青澀。」
「朱徽茵那邊呢？」
朱徽茵點點頭：「我們可以直接排除24、26號兩家人的嫌疑。」
「老師，無憑無據的，您可千萬別認定就是我乾的。您要認定是我乾的，我就一口咬定是您教的。」
明台立刻轉身要走：「我去一趟。」
明台詭笑道：「小心了。」
「我問你，一個吃喝嫖賭俱全的花|花|公|子，會是一個抗日分子嗎？」
明台照做：「跟。」
這時門突然被推開，于曼麗花枝招展地哼著小曲走進來說道：「郭經理，今天的小麥……」話還沒說完，被王天風的出現嚇得一怔。
明台手上也拿到一張黑桃J。
「知道去哪嗎？」
王天風道：「走吧，別婆婆媽媽，拖泥帶水。」
「卑職也是一頭霧水。」朱徽茵表現出一副疑惑的神情，「還有，我們在武康路發現有一個可疑的女人在活動，這個女人一直守在武康路137號門口轉悠。」說完，把照片交給汪曼春。
明樓道：「我們家的孩子，個個安分守法。」
眾人聞聲，紛紛讓出一條路來，只見程錦雲一身白色晚禮服，精緻的流蘇刺繡披肩，高貴典雅地出現在明台眼前。
「說。」
「行動代號：敲響喪鐘。」
明台摸牌，看牌，一張暗牌，黑桃K，明牌翻開，黑桃10.。
「我真想挖個坑，把你給埋了。」
明台尷尬道：「我關心老師。」
「不知道！」
明台有禮貌地應著聲，有風範地走下扶梯，阿誠隨侍在側。
「現在在打仗！打仗！每天都在死人！我們都可以死！」王天風用手一指門外的阿誠和郭騎雲，「他們也可以死！唯獨你兄弟不能死？！」
王天風嘆了口氣：「是我害了這孩子，早該料到了。」
「郭副官呢？」
「剛認識。」郭騎雲語氣中略帶尷尬。
明台正準備摸牌，明樓道：「賭場如戰場，別讓明家聲譽掃地！」
職員走出來，早已不見明台蹤影，不禁嘟囔了一句：「搞什麼？」
「你以為呢！你以為我是銅澆鐵鑄的嗎？！你混蛋！」明樓突然難以自控。
明台聳聳肩。
「我知道。」
「集合所有弟兄，馬上去香港銀行。要快！」
「你就是我的信念。」
「謝謝。」
明台頭一低，掠過阿誠的手，倏地穿過阿誠的手臂，人已經站在了門外。
「我們可以死，別人也都可以死，唯獨我兄弟不能死？」
76號西花棚外，哨聲急促。
蘇太太笑了笑：「我在『萬家燈火』訂了席，我們吃了飯，去天蟾舞台聽戲，馬連良的『搜孤救孤』。」
特務們紛紛拿出槍，職員們尖叫著。
「你弟弟溫文爾雅，有幾分儒將之風。」王天風讚賞道，「你明家的風水真好。」
「這酒叫什麼名字？」蘇太太喝了一口，問道。
「你是不是跟汪家那個瘋丫頭還有來往？」明堂問。
阿誠從口袋裡拿出手錶給明樓示意了一下：「將來就靠這塊『伯爵』表來還明台『清白』。」
明樓喃喃自語：「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王天風下注，推籌碼。
職員進去查找，明台順手拿走一套銀行職員的外套，又從另一個無人的辦公桌上順手牽羊地拿走一副眼鏡，戴上。
夜晚，天空淅淅瀝瀝下起了雨，明台擔心王天風的安全，不由自主地回頭望著俱樂部的方向，但隔著窗戶，總是看不清楚。
明台立刻把油畫框扶正，問：「什麼時候？」
明樓發牌。
「明台的訂婚晚宴真的會參加嗎？」
明台徑直走去。
明樓發牌斷喝：「少說廢話。開戰。」
阿誠搖搖頭。
三十節車廂的鐵，明台大概知道明樓在想什麼。
「這裏很安全。」
明樓聽出他話里的意思，對明台叫道：「明台，你來……」明台錯愕地看了看明樓，又用餘光望了望王天風，不知明樓有何用意。只見明樓站起來，把他按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你來替我打一局。你要贏了，大哥送你一匹馬。你要敢輸……」明樓不往下說，一揮手讓洗牌的服務生出去，自己站到了中間的位置：「我來ｈｔｔｐs://ｒｅａｄ•9９csw•ｃom洗牌。」
「我在執行任務。」
明鏡大喜：「哇，我最愛看的戲。」
「那可不一定，我喜歡即興發揮。」
「謝了。」王天風語氣中帶著些許不屑，「這一世做同事就夠我倒霉的了，下一世千萬不要遇見。」而後又想了想，問道：「你不怕第二戰區的『死間』是一個錯誤的假設？」
「汪處你肯定不知道，28號和137號這兩家是相對可以看見的。而且，您看這份出租信息，這兩家都是在同一張報紙上放租的。我懷疑……」朱徽茵邊說著便從文件夾中拿出一份報紙放到汪曼春跟前。
「我就慘點，我養花養成刺，養草成野草。沒有明先生這樣的福氣，想起來都覺得懊惱。」王天風話裡有話地說著。
「我要知道你執行方案的所有細節。」
王天風指著明樓，坐回原位：「你出的餿主意，經第二戰區最高指揮官批准執行。你，陰謀得逞，我來赴死了。」
蘇太太接過雞尾酒，讚歎道：「哇，這酒的顏色真漂亮。」
「說得有道理。找到這份租房合同，就能間接找到這隻毒蝎，但是我們缺少證據鏈，這次運送第二戰區情報的任務很艱巨，他們絕不會輕易放棄任務，我們要設法引誘他們拋頭露面，我們不是沒希望，我感覺，我們離目標越來越近了。」汪曼春的臉上漸漸浮現光彩，目光也變得明亮起來，全然沒有了起初時的倦態。
「罵夠了沒有！」
「你看家。」明台把油畫交給她，「把油畫替我掛在辦公室。」
從天台下來，明台轉身走進銀行辦公室走廊，側身進入結算室。
「你看他們多恩愛，將來一個打理生意，一個相夫教子，你呀，就等著抱一個白白胖胖的小侄兒。」蘇太太說道。
郭騎雲和阿誠也都目不轉睛地盯著明台手上的牌。
王天風走到桌前低頭翻閱賬本，和顏悅色道：「加班嗎？」
「那我拒絕跟你合作。」
明鏡儀態華貴地站在大廳中間，向親戚朋友們致敬。她向明台招手，明台很聽話地站到明鏡旁邊，陪著她跟一眾太太、小姐們寒暄。可眼睛卻四處張望著，尋覓著他的未婚妻。
「你叫『毒蛇』別亂咬。」
「雖說沒有抓住現行，但是我們可以想辦法找到這兩戶的房東，查實租住者的身份，儘管有可能用的是假身份，總有一線希望找到這隻『蝎子』。」朱徽茵並不灰心。
阿誠走進明台房間，關上房門。徑直走到書桌前，打開明台收藏手錶的匣子，取出「伯爵」表揣到口袋裡，關緊匣子后裝作沒事人般走出房間。
于曼麗緊張地臉色鐵青，呼吸急促。
「對，剛剛認識。」阿誠也承認道。
明台穩住她：「慢點說，慢點說。」
穿過證券公司營業廳，明台直接上樓，行至走廊，有職員見來人陌生，問道：「你找誰？」
職員見他陌生，問道：「李襄理呢？一直都是他來取的。」
「到底是誰拉我兄弟下水的？」
話音剛落，郭騎雲也走了進來：「明少到門口了。」
明台和程錦雲互行一禮。
明樓疑惑道：「你？知道什麼？」
「有沒有人告訴你，你撒起潑來像女人，毫無道理可言。」
一簇紅火點燃信箋，火光映在明台的眼眸中燃燒著，快燃盡時才被扔在煙灰缸里。明台看著信紙化為灰燼，伸手倒了半杯水進去，紙灰傾覆在水中。
王天風意味深長道：「時間所剩無幾，珍惜美好光陰吧。」
一輛監聽信號車在武康路上上下下、前前後後的轉著。朱徽茵坐在車裡不厭其煩地監測著武康路上的可疑電波信號。
「生活過得不錯啊，有事業，有花有酒有明月，還有什麼？你們補充一下。」
明檯面色一沉，問道：「什麼時候？」
明堂搖搖頭：「你水深，我看不透。」
電話掛斷。
汪曼春等人氣勢頗大的走進來，讓銀行職員都有些詫異。
明台附在程錦雲耳畔，問道：「我想問，你對我的愛是誕生在策反前？還是策反進行中？」
「謝謝。」明台又問，「請問洗手間在哪裡？」
「逃不掉！」
音樂聲響起，明樓的目光掠過碧綠的草坪，金色的夕陽下，只見一對璧人牽著手飄然而來。
汪曼春忽覺不妙，一馬當先地衝進金庫。
王天風對明台，道：「千萬別以為你贏了。」
特務立即用相機悄悄拍攝了武康路的行人，桂姨也被拍攝其中。
汪曼春沮喪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朱徽茵也垂頭喪氣的模樣，不敢進言。
「布置好了，看上去就像被雨水衝出來的一樣，我把明台那塊摔破的『伯爵』表扔在了案發現場，就等76號的福爾摩斯們去破案了。」
陰雨綿綿的小樹林，一抷新土被一把鋤頭翻開，阿誠戴著白色手套，一鋤頭一鋤頭地挖開鬆軟的泥土，直到一隻女人蒼白的手露了出來，阿誠又從口袋裡取出一塊摔碎的「伯爵」表，扔在了女屍的旁邊。
王天風也跟著吼了起來：「我為什麼要問你！」
于曼麗猛地拉住他：「我也去。」
阿誠一愣：「現在？」
「從來都沒忘過，包括你說過的每一句謊言，我記憶猶新。」
明台看了一眼檯面上的局勢，道：「想輸就能輸，那麼輸就是贏啰。」
汽車發動聲、摩托車轟鳴聲，特務們的腳步聲一片噪雜。
「他說這酒叫『灰姑娘』。」
「我看出來了。」
「為了確保你們的安全，迷惑敵人，郭騎雲也將在指定地點取得一份與你們相同的假情報，一真一假，亦真亦假，兩份情報同時送往第二戰區。真情報上我們做了特殊符號的標記，事關重大，第二戰區數百萬將士的性命就系在你我之手。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王天風用手指著明樓：「你兄弟現在害死我了！這筆賬怎麼算？他炸毀了一船走私香煙、洋酒！他毀掉了一條軍界的走私鏈！是他害死我！」
緊要關頭，已經容不得汪曼春耽誤一秒鐘，這一次她一定要做出些成績來彌補之前自己犯下的一次又一次的失誤和無功的局面。
「聽說小妹明軒訂婚了？也沒見你擺幾桌慶賀慶賀。」明樓道。
「有言在先，牌桌之上無父子。」明台道。
「今天28號，處長。」
王天風淡淡一笑：「回來送死！」
「對不起。」王天風先開了口。
明台笑道：「謝謝。」
汪曼春一眼就認出照片中的女人是桂姨，道：「是她？」
汪曼春不說話，腦海里回想著桂姨的話：「我一直都在尋找破案線索。那天阿誠告訴我，明台在油畫框底下藏了一份租房合同，我就起了疑心。當時，我沒能把那份合同搞到手，但是我的餘光隱約看見了武康兩個字。我覺得我馬上就會有重要發現。」突然，從抽屜里拿出桂姨在武康路137號門口徘徊的照片，陰沉疲憊的臉上捲起令人難以捉摸的神情：「一個吃喝嫖賭俱全的花|花|公|子，有沒有可能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蝎子呢？」
「我快訂婚了。」明台看著王天風，回頭望了一眼明樓。終於，正式向王天風發出邀請，明台詢問道：「您能來嗎？」
明樓不說話。
「你老闆給加班費嗎？」
這時，一個職員從裏面驚慌失色地跑出來，喊著：「快，快報警，金庫死人了。」
「剛才。」
「汪處長，行動隊的人跟朱徽茵去了武康路。」
「管好你侄兒。」明樓也不示弱。
明樓道：「工作上的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