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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聽到明台的話,程錦雲臉紅暈了,阿誠從旁微笑著。
「所以才要避一下才好,大姐,汪曼春想傷害大姐,無非就是想控制住大哥。大姐安全了,明家全家才能安全。」
明樓一聲嘆息:「我寧願她來找我。」
阿誠淡淡道:「你早就準備好的吧。」
汪曼春放下碗筷,站起來,走向夜幕底。
明鏡想了想,沒有理會。
「你要不怕被我打殘廢,你就跟我進小祠堂,我們有話當著爹娘的面說。」
明台終於失控了,他失聲痛哭。
「你好好想想,我會讓你得到榮譽和權利,還有目標,真正的目標。你幫了我,我會一輩子感激你,為你賣命。」
隨後關上保險柜,打開大衣櫃,迅速地換了一套衣服。
「放我走,我會告訴你。」
明鏡帶著哭腔道:「謝謝大哥。」
「我給她刀片,是她求我的,她要自行了斷,一場同事,我就……」
廚房裡,程錦雲從阿誠手上接過溫水瓶,程錦雲道:「我來就好了。」
某天深夜,阿誠跑進辦公室,急道:「出事了。」
「多帶幾個保鏢吧。」
幽暗的小祠堂,明鏡注視著明樓,質問:「你怎麼不說話?」
明鏡聽明白了,點點頭。
明鏡看到小樓里燈火輝煌,可心裏卻是空空的。阿誠停放好車,追上來:「大姐,您,您能讓大哥回家嗎?」他怯怯地看著明鏡的臉色,等待回復。
阿誠答道:「岡田先生來了,從南京特意趕回來了。」
汪曼春駕駛摩托一路狂奔,回想著和高木的對話,心中憤恨道:「只要我能出去,剩下的我自己干!」
「不疼。」明台忍著疼,笑道,「已經好了。」
「你跟黎叔相處的怎麼樣?」
程錦雲明白,這好似一個哥哥對即將遠行的弟弟妹妹的囑咐。
程錦雲道:「是。」
「有人認為汪曼春做了您的替罪羊,想替她出頭,拖您下水。」
「什麼?」明鏡的眼珠子瞪圓,張著嘴,難以置信。
不為外人所知。
特務立正應著。
「呸!下次回來,你看我怎麼收拾你。」她永遠不再弟弟們面前落下風。
明鏡的性子是一貫如此,時常反覆。
「我們要做足出發前的所有準備。」
臉皮夠厚,明鏡想。她站在那裡,看見阿誠從草坪走上台階。轉對阿誠,厲聲厲色道:「誰放他進來的?你們把我的話全當耳旁風嗎?」
「我需要您設法上那輛列車。」
明鏡接過照片,仔細端詳著,照片上于曼麗的面容雖然已經被明台的眼淚濕透,但依舊可以看出那嬌嫩模樣,美麗大方。
「那就是還沒在新政府混上個一官半職了!我就拿他殺殺明長官的銳氣,怎麼啦?!」
「我正在查。」明樓小心翼翼道,「您要有思想準備,很可能是您身邊的人。」
「明長官,小祠堂,你進還是不進?」
明鏡把明台攬到懷裡。
「你全知道,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嗯?」
明鏡向明台走過去:「小弟。」
明鏡疑惑:「怎麼了?」
「那我就先撤了。」
黎叔點點頭,索性把相框正面對準明台的眼睛,道:「還有我兒子。」
「我承認,我在賭博,我賭收養他的人家善良慈悲。」
明鏡雙眼一黑,「撲通」一聲,栽倒在地。
陽光下,房間里一片慘白,梁仲春呆坐在房間里,一動不動,茶几上的煙灰缸里全是煙灰和煙頭。門外傳來汽車聲,幾名小特務守在外面,阿誠走進來看到現場的慘狀,驚呼:「天哪……」他看看牆壁上濺的鮮血和床上躺卧的死屍,又看看梁仲春,喃喃自語道,「真不敢相信。」
大姐開始用全新的目光去看待自己了,配合有效,明樓心中掠過一絲暖意。這麼多年,這麼多重身份的自己,終於被愛自己、關懷自己的親人徹底接受了。
「別責備自己,明台。你已經非常非常孝順了,你敬著他們,所以怕傷害到他們。」
明樓依舊沒有說話,走過來拉住明鏡的手,道:「大姐,我們進密室。」他也不等明鏡表態,直接按動按鈕,打開密室的門,拉著明鏡走了進去,反手關上了門。
「這就對了。」
汽車開進明公館。
街角電話亭,汪曼春裹著一件風衣,戴著一頂帽子離開,身後是一盞晃悠悠昏黃的路燈。
明台略微低下頭去,問:「大哥最近好嗎?」
岡田芳政皺著眉頭:「她為什麼要殺梁仲春的女人?」
「求求你。」汪曼春狼狽地請求著,「這絕對是一個圈套。」
「明鏡同志,我現在代表中共中央南方局特派委員跟您談話。」
桂姨趕緊上前攙扶明鏡。
「那半截刀片是我給她的。」
這時,門外傳來汽車的喇叭聲。
明鏡冷「哼」了一聲:「是不是她汪曼春一日不落網,我明鏡一日不得出門?叫阿香來幫我梳頭。」
明樓肯定道:「我會讓他們自食其果的。」
明鏡頓時呆住。
「行動吧。」高木看看手錶,嘀咕了一句,「時不我待。」
明台突然覺得自己筋疲力盡,他很想叫住黎叔,叫他一聲,卻依舊沒有叫出口。
「你找我?」這是高木來探監的第一句話,不咸不淡。
「大姐,汪曼春越獄了。」
「不是貨車,日本人怕路上抗聯打這批物資的主意,用的是普通列車,前面的車廂還載有日本華僑。押運物資的日本憲兵都化裝成乘客,但是他們身上都有武器,列車一旦遭到攻擊,他們就會大開殺戒。我們的目標就是將後面裝載生鐵的車廂脫鉤,盡量保住車上的旅客,盡量不驚動車上的憲兵,把行動連帶損失降到最低。」明樓看看表,加快語速,「您將以帶著明台骨灰回蘇州安葬為由,登上那輛列車,我會安排阿誠以護送您為掩護,帶一組小分隊上去。」
「大姐,你冷靜下來,聽我說。我們的確欺騙了您,但是我們是有苦衷的。」
梁仲春從公文包里拿出幾份文件遞給她,慢條斯理地道:「看看這些文件,這些文件都是你蓄意偽造的。第二戰區所有的來往密電,據查實,根本就不存在,是你一手策劃了這個騙局。特高課對你的所作所為已經有了結論。要麼就是你太想往上爬,不惜偽造文件來加固資本,要麼就是你已經徹底瘋了。」
明鏡驚呼:「阿香……」
「我戴帽子,圍上圍脖,我還有墨鏡……」
她這一冷笑,明樓倒放心了,這證明她又恢復了大家長的狀態,證明她並沒有被一系列的「欺騙」行徑打垮。明樓笑起來,道:「大姐就是大姐,有氣度,能包容,我真的是由衷佩服。」
明台跪在明鏡面前,見她傷心難過難以自控,愈發覺得自己對不起姐姐。他伸出手來,想替明鏡拭淚,卻被明鏡看見他的手,明鏡哽咽著道:「讓姐姐看看你的雙手。」
高木仍舊一副僵硬的表情:「不行。」
「誰?」
屋子裡的人全笑起來,程錦雲紅著臉道:「他就會耍嘴皮子。」
「過幾天,我有趟車去蘇州,到時候,我通知你,你好好保重。」彼此都是一家親族,便不再深說下去了。
阿香痛哭道:「小少爺,我不相信,小少爺不會死,我不相信……」
明樓朗聲道:「進!」
「我只能說,她已經變成一個失了控的瘋子,現在已經基本確定她一直在跟重慶政府合作,長期出賣皇軍的軍事情報,謀取暴利。」
「為什麼?」
「大哥?你清楚她下一步會做什麼了嗎?」阿誠問。
明樓嘆了口氣:「很棘手,不過現在我們已經掌握了一些相關線索。」
電話突然被掛斷,明樓感到了事態的嚴峻。
「我不是這個意思。」
汪曼春一踩油門,衝過去,直接把一名特務給撞飛,梁仲春當場掛翻在地。另一名特務鳴槍示警,汪曼春開槍還擊。
「你好啊,師哥。」汪曼春語氣中冰冷,「幹得真漂亮,我真沒想到啊,你竟然會是一條毒蛇。」
阿誠用手一擋身後的保鏢,把其他人都關在了門外。
明台聰穎:「你有話想跟我說嗎?」
「明鏡同志!」明樓嚴肅道。
明樓和高木同時抬頭,明樓不經意地瞟了一眼高木,問道:「在哪?」
這個策劃周全的「越獄」計劃,來自於高木與汪曼春的一場秘密談話。
「是。」
「你的意思是?」
兩人對視一眼,明樓接起電話:「喂。」
「在意你哥哥、姐姐,是嗎?」
「明台在76號受過酷刑,身體上可能需要一段很長的恢復期,天氣寒冷的時候,傷痛就會發作,煩你多留意,多照顧。」
明台跪著,他把一雙手緩緩遞到明鏡眼前,修長的手指上傷痕纍纍,斷甲初生,像嫩嫩的芽,明鏡的淚水直落,滴在明台的斷甲上,明台的手指抽搐了一下,明鏡趕緊捧在手心裏,問:「疼嗎?」
阿誠馬上回答:「都是你的https://read.99csw•com『遺物』」。
「我必須有行動的自由,才能告訴你真相。」
話音剛落,辦公桌上的電話鈴聲驟響。
「別跟著我!我看不得你耀武揚威的樣子!」
「你別有什麼壓力,我一直都是獨來獨往,我不會奢求一個……我二十年不養、二十年不見的孩子會認我。」
正思忖著,明台突然推開門,手裡拿著衣架。黎叔一驚,手上正捧著「全家福」的相框,明台心裏一亂,進退兩難。
明台的眼淚竄到眼眶裡。
汪曼春坐在街邊的小吃攤上吃著餛飩,警哨聲傳來,警覺地拉上風衣拉鏈。
阿誠看看明鏡和跟進來的程錦雲,緩緩道:「沒事,明台睹物思人……」
程錦雲和阿誠提著熱水進來,明鏡把帶來的檸檬洗髮膏打開,她是有備而來。一想著分別在即,就心酸欲碎。「這一秒在我的跟前乖乖的坐著,我哼一聲,你就能答應。下一秒就不知道在哪個戰壕里廝殺了。我就算大哭大叫,你也是聽不見了。」明鏡嘆道。
「還丟了什麼?」
「沒有多餘的時間了。」明樓站了起來,很嚴肅,很著急地說。「大姐,您聽我說,日本人有一列火車滿載著三十節車廂的生鐵要開往滿蒙,這批物資對我們來說,太重要了。南方局經研究決定,在上海火車站實施『越軌』方案,將這批貨運往第三戰區皖南。」
梁仲春臉色蒼白,幾乎沒有血色,有氣無力道:「我自作自受。」
「我知道,一時半會兒您很難接受。」明樓略作停頓,然後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缺了角的法幣,「這是南方局董書記交給我的缺角法幣,那塊撕下的一角,在您這裏,您可以核對。」
「帶上人,帶上槍。」阿誠像風一樣地奔出門去,明樓又撥通了電話,「給我接明公館。」
汪曼春走進一間屋子,打開燈,屋子裡一片明亮。她打開抽屜,搜尋著自己需要的東西,很快,找到了一大疊錢。
汪曼春很意外,抬頭看著他,梁仲春在她對面坐下:「聽說你想見岡田先生和明先生。」
「結束了。」
「獄警被殺害了。」高木回道。
「你不用躲著我。」
阿誠帶著幾名保鏢衝進明公館,阿香吃驚地看著他們。
「你馬上開我的車去政府辦公廳,告訴明長官,汪曼春狗急跳牆,殺了我的二太太,要他小心防範。命令76號全體出動,一定要抓住這個瘋女人!」梁仲春氣急敗壞地叫著。
「我可沒想見你。」
明台低下頭。
明樓啞口。
門關上,明台獃獃地看著那扇關閉的門。
「明台,你晚上想吃什麼?」
「您不是叫我替您記著嗎?是上個禮拜日約的。不過……」
明台對黎叔,忽然有了一種說不清的敬畏。
阿誠越想越不對勁:「不對。大哥,這報紙一定有預謀,陰謀已經開始了。明台要是看見這份報紙,他擔心大姐,難免會做出傻事來。現在明公館里裡外外全都是保鏢和76號借調的特務,要是有一個看見他……」
「我覺得汪曼春越獄不是突發事件,而是有預謀的一次脫獄。」
明樓隱隱感覺到危機:「不太對勁。」
「好。」明樓道,「您放阿誠起來吧,我回來,他並不知情。」
「我加派了人手。」
大約過了2分鐘,黎叔沮喪地嘆了口氣轉過身,朝屋子深處走去。
跑到屋頂上,明台看到明鏡一邊低頭走路,一邊抹著眼淚,阿誠緊隨其後而去,他們都沒有再回頭。明台很想再叫一聲大姐,卻始終沒有喊出口。
果然,明樓的這句話打亂了明鏡的思想,打亂了明鏡要質問他的次序。明鏡的思緒跳躍、混亂了。
梁仲春緊張起來。
幾名警察從街邊跑過。
「整個事件,是『毒蛇』和『毒蜂』聯合策劃並執行的,明台,是王天風不守規矩,他做的決絕,沒有退路了……我們沒辦法,眼睜睜地救不了……」
「那是貨車。」
明台點頭。
「大姐,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要提醒您,桂姨是日本間諜。」
「我為什麼還活著?啊?我寧願死的是我!『毒蛇』必須給我一個交代,給我死去的弟兄一個交代!我不會善罷甘休的!」
明台探進房間,看見黎叔正在和程錦雲說話。「我們走了以後,會有人全面接替我們的工作,這房子可以留給下一組。電台和密碼同時移交。」黎叔吩咐道。
「是!」明樓遲疑了一下,欲言又止。
「汪曼春越獄了。」
「滾吧。」
黎叔把相框包裹起來:「我非常愛我的妻子和孩子,我妻子去世很久了,可是,我總也忘不了她,總覺得她一時一刻也沒有離開過我。」
「我已經把手下全都安排出去了,撒網追捕。明先生放心,她沒有武器。」
汪偽政府辦公樓外,高木緩緩走下台階,擺手示意一名日本特務過來附耳低聲道:「汪曼春志在必得!我們就幫她一步到位。」
「梁先生,梁先生,要不要馬上通知明長官?」
明台徹底懂了。
「根據我們掌握的信息,汪曼春有可能是重慶政府的一名重要人物,她的越獄,很可能跟重慶分子有關,她現在就像一個幽靈一樣在這座城市裡遊盪,危害我們新政府每一個官員及家屬的人身安全,我們必須抓住她!」明樓道,「搶在她還沒有來得及造成危害以前。」
「會,他和黎叔那一組的任務是配合小分隊,將列車開往第三戰區。」
明鏡抱住「骨灰盒」,淚如泉湧:「明台啊,你怎麼捨得姐姐啊,明台。」
「她的目標一定是我。」明樓分析著,「她曾經比任何人都盲目地相信我,她想『沉冤昭雪』。一台錄音機,哼,只怕是幫不到她了。」
明鏡握著明台的手,說:「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到了延安,有了新的人生,你要好好珍惜錦雲,好好地生活。記住了,別擔心大哥大姐,好好顧著自己。我總會想法子過了這一關。」說著,眼淚又落了下來。
「那是當然,他天天都在算計人,連自己親人的性命都拿出來賭,他能不累嗎?你去告訴他,他別想就這麼過去了,我說過,我決計不會饒他!」
明台爽快道:「燉乳鴿。」
明鏡流淚答應著。
汪曼春的越獄就像一顆定時炸彈,每個人都小心地對待著,可此時的汪曼春身在何處無人知曉。對於她瘋狂的行為,明樓向高木等人分析著,「特高課的監獄向來以銅牆鐵壁而自詡,還沒有嫌疑犯越獄成功的先例,這隻能證明一點,汪曼春不僅狡猾,她一定有幫手。」眾人神色各異,明樓道,「最後一次跟汪曼春接觸的是76號的梁仲春,時間大概是昨天下午5點鐘。在特高課監獄的會客室,他們談了大約10分鐘,3個小時后,汪曼春越獄了。而且,就在當天晚上,汪曼春潛入了梁先生的家,殺害了梁先生的如夫人,手段異常殘忍。」
明台的心境凄涼,忽然感覺失去了什麼,心裏揪痛得厲害。
「我要見明樓。」
「我答應你,我會好好活著的。大姐,我整組的人都為了抗戰犧牲了,我一個人活了下來。大姐,我必須去延安,我必須要戰鬥到底!等抗戰勝利的那一天,我會回來,守著家業,陪著大姐和大哥,好好生活。」
「不要送了,你要一送,姐姐就沒法走了。」明鏡站起身,含著淚硬了心腸走了。
明台安靜不語。
黎叔頭也不回地道:「在我心裏。」他把包裹好的「相框」又放回原處。
明公館,留聲機里傳來京劇的片段:「卻原來賊是個無義的冤家。馬行在夾道內我難以回馬,這才是花隨水水不能戀花。」
明鏡反問:「他有家嗎?」
「大姐。」阿誠有些氣喘。
明台看著黎叔,不知如何安慰。
程錦雲應聲。
「這是命令。」
「汪曼春決不是單打獨鬥,她有幫手,我們必須跟上她的節奏。」
「黎叔說,過段時間就送你走。可是我,捨不得。你要是真的跟黎叔走了,將來咱們姐弟要是再見面,就難了。」明鏡哽咽著,「我把你養這麼大,我沒想過要你去扛槍打仗。我總想著,護著你,不受戰火的殃及,讓你好好讀書,做一個學者,或者,做一個科學家。」她說到此處,滿臉的美好憧憬,「誰知陰錯陽差……」
一名送報紙的工人騎著自行車,行進在四通八達的小巷裡,朝著各個訂戶投遞著報紙。自行車一路穿梭而去,鈴聲清脆。
「不是什麼?我苦心經營的一個家,現在已經四分五裂。明台離我而去,除非戰爭結束,他永遠都不會再有機會回家。而這個家,對於你來說,就是一個可用可棄的棋子。你居然一直就知道我是誰,而我對你卻一無所知。就算是到了現在,我依然分不清九*九*藏*書你是妖是魔是人還是……」明鏡又停頓下來,她恨自己,恨自己連一個「鬼」字都忌諱地不敢說出來,她害怕有一天真的失去。
「大小姐已經夠傷心了,你怎麼還這麼不懂事啊。」桂姨語氣中帶著些許責備。
「在目標確定之前,你永遠都不會被發現,謎底一旦揭開,也許將來的特高課就是高木君的天下,而我,可以在高木君的旗下重獲新生,考慮一下。」
「你到底是什麼人?」明鏡問。
「不是。」
明樓站在小祠堂門口貼著門注意傾聽著門外的聲音,安靜。
大街上,76號的警車一路拉著刺耳的警報狂奔著,梁仲春開著車風馳電掣般沖向黑幕底。
「大哥?」
明鏡冷笑連連:「誰要是不想幹了,誰就儘管跟我對著干。」
屋頂外,天色越來越暗,烏雲開始肆意地扯開幕布,天要黑了。
「汪曼春想要我開口,不是綁架大姐,就是要捉住明台。她太了解我了,也太不了解我。」明樓幽幽嘆息一聲,心裏百味雜陳。
明樓突然緊張起來。
「當初為什麼不找他?」
明台內心有些自慚形穢,畢竟生父在前,自己假作不知。生性善良又感性的明台,對渴望已久又極其陌生、模糊的父子情,難以自處。
「她害死了我的小弟,於今是不是還要來害我啊?我不怕,她敢來,我一槍打死她!」明鏡道。
「好,今天晚上黎叔親手給你燉湯喝。」
明台只得解了上衣扣,褪了半截襯衣在臂腕處,藉著昏淡的光線,明鏡看見明台肌膚上斑駁的傷痕,她突然抱住明台,大哭起來,她用拳頭砸他的肩膀。「我叫你讀書,讀書。我叫你好好念書來著。你個不孝的東西!你要死了,我怎麼跟你死去的母親交待?好好的,你怎麼就也走了這條路?啊?你以為我疼你,你就騙我!你們都這樣騙我!是不是覺得我很傻很蠢啊?!死到臨頭!你想過姐姐沒有啊?」她身心交瘁,積壓了許久的委屈終於爆發了,她原本想好了,她要過來好好看看他,安慰他,疼愛他,堅決不發火,不哭。可是,一進門心就泛了酸,一看見明台的傷疤就徹底故態復萌了。
明樓順手打開門,顯得很是狼狽,說:「我真懷疑,您是否精神出了問題。」說完,飛奔而出。
明台不說話。
阿誠一臉擔憂:「大姐最近還是不要出去了,避一下鋒芒。」
高木不置可否的表情看著她。
一片槍火聲中,汪曼春駕車逃離。
程錦雲追了一句:「還行?」
「孩子在哪裡?」
明鏡馬上拿眼睛瞪他,阿誠恍然醒悟,在明鏡跟前開不得這種「玩笑」,馬上自己「掌嘴」,賠笑說:「該死,該死。我說錯話了,小少爺是吉人自有天相。」
「有獄警受傷嗎?」明樓問。
她身後,傳來一片槍火聲……
「您……妻子?」
趁明鏡上樓換衣服的時間,桂姨迅速地撥通了一個電話,悄聲道:「對,她就要出門了,你看著辦。」說完,掛斷了電話。
明台問阿誠:「紙盒子里是什麼?」
「祝福你們,一路順風。」
「我會調動一切資源,連黑白兩道全算上,一定會找到她!」
阿香哭得最慘,哭得心都碎了,弄得明鏡怕阿香哭壞了,又把阿香抱在懷裡哭。
汪曼春趁著月色走出來,直接上了一輛軍用摩托車,踩了油門,開出了監獄大門。大街上,汪曼春開著軍用摩托車全速前進,摩托車的車輪摩擦著地面上的石板,聲音尤為刺耳。
明樓上了汽車,阿誠立即開車駛離明公館。身後是明鏡的哭聲和稀里嘩啦砸碎餐具落地的聲音。
明鏡臉上的表情嫌惡多於驚詫,桂姨低著頭,幾乎沒有表情。
「工作比兒子還重要嗎?」
「你就是一條喪家犬。」
高木道:「行動必須嚴格保密,包括對岡田課長,也不能透露一絲一毫的消息。」
阿誠不再說,把注意力移到觀察房間的擺設中,問道:「丟了什麼?」
桂姨暗中觀察著,也勸說著。
「明台,你冷靜點。」
水池裡血污尤未沖凈。
「76號她不敢去,去就是自投羅網。武器和汽車,我家?」梁仲春的臉色陡變,突然煞白,「我……我家?」
阿誠心虛,不敢吱聲,當即在台階前跪下。出來迎接明鏡的阿香,被明鏡的疾言厲色嚇得往後一縮脖子,在客廳里忙碌的桂姨也安靜了下來。
「大姐。」明台抽噎地叫道。
「你現在是一個死而復生的人,我不希望有人在大馬路上看到亡者歸來。就這麼簡單。」
「『死棋』?死棋都能走活,我的兄弟,我的半條命,為什麼會死啊,你告訴我,真相!」
高木有所觸動:「什麼意思?」
「我在完成她的心愿。」
程錦雲聰明:「你在在意什麼?」
「你渴望權利,你又有汪氏家族做後台。」
房間里的氣氛總算好轉了。
阿誠道:「大哥其實心裏挺挂念你的身體,但是,他不方便到這裏來。他叫我給你帶話,養好身體,身體好了,才有將來的事業。還有,大哥說,你『遺』……」他把「物」字給吞了回去。「……你盒子里的那塊手錶,說,讓你終生戴著,切勿遺失。」
阿誠吼道:「真相就是第二戰區大捷!」
汪曼春繼續在房間里尋找保險柜,終於被她發現隱藏在化妝台背後的保險柜。試著打開保險柜,卻沒有成功。
然而,此時的明公館已經被汪曼春帶著特高課憲兵包圍,槍聲大作。
明樓語氣篤定:「您知道嗎?姐姐,有許多劫數是無從把握的,某些事情,我根本就沒有可迴旋的餘地。我盡了最大的努力。大姐,我們談談。」
保險柜終於打開,汪曼春拿出一把手槍,子彈滿膛。柜子里還有一台新進口的德國造錄音機,她又把錄音機給拿了出來。
2個小時前,黑黝黝的狹長通道,一個戴著軍帽,帽檐幾乎遮蓋了半個臉的「日本憲兵」背著長槍走來。汪曼春步履不急不緩,走得非常自然,若無其事的樣子。因為太熟悉特高課的監獄,所以七拐八彎的通道,並沒有難倒她。一個日本憲兵迎面走過來,汪曼春跟他面對面的走過去,全無察覺。
「是,不知道她想幹什麼?」
明台雙手捧著照片,送到明鏡眼前:「大姐,她叫于曼麗,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她一直以來,就很想見見我的家人,我也跟她說過,我會介紹我姐姐跟她認識……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說著,淚水如注,轉對照片上的于曼麗說:「曼麗,跟我大姐打個招呼,問我大姐好。」
已近黃昏,阿誠看看手錶,晚上6點,心中有些著急,硬著頭皮催促道:「大姐,時間不早了,咱們出來有3個多小時了,該回家了。」明鏡懶懶地答應一聲,「回去晚了,怕路上要戒嚴。」
程錦雲莞爾一笑:「謝謝你,阿誠哥。」
這話中有話,明鏡聽明白了,嘴裏哼了一下,恨恨道:「我知道了。」
燈光下,明台倍感親情的溫暖。
明鏡手上全是洗髮膏的泡沫,程錦雲在一旁幫忙沖水。
「大姐回去吧,晚了路上不安全。」明台也勸說道。
阿香有點結巴:「在,在,房間……」
「重要嗎?」梁仲春把另一份文件放在汪曼春面前,「什麼都不重要了,我今天來的目的,就是讓你在這份文件上籤個字,證明你偽造了情報,泄密給了重慶政府。我知道你是給人背黑鍋,估計日本人也不會讓你活得太久,早點認罪,早生極樂。」
明台看著姐姐,把頭埋在明鏡懷裡。
阿誠開著車,載著明鏡從石庫門出來,很快開上了大街。一路上,明鏡都在平復自己的情緒,讓自己漸漸冷靜。
梁仲春嘖嘖道:「你怎麼還這麼偏激、固執,走到懸崖你還要往下跳的瘋女人。」
「她吃了我們家的茶,拿了我們家的禮金,她憑什麼不嫁啊?」明台不依。
明鏡坐在竹椅上。
「說對了,狗急了還要咬人呢,對吧?我的好師哥?」
「同事一場,讓我自行了斷吧。」
阿誠有些尷尬。
黎叔道:「這不是我的決定,是組織上的決定。在沒有離開上海前,你必須呆在聯絡站里,哪裡也不能去。」
明台沒有應聲,只顧哭著。
「明台……」
「她拿錄音機做什麼?」
「有你的地方,我就會覺得安心。這就是親情。」黎叔不知何時回來的,靜靜地站在他的身後道。
「我知道,我是一廂情願,我也知道,我勸不住你們,我就是傻得想留住你,明知是不能,卻不肯死心。姐姐明白你的心,姐姐是捨不得……」說著,明鏡的眼眶中又泛出淚花,潮熱的溫度灼燒著她的心,生疼。
「我的兄弟全都沒了!整組人都死了!除了我……除了我,獨活,我要知道為什九*九*藏*書麼!」
大床上睡著一個女人,汪曼春走過去,用手一下卡住女人的脖子,女人還沒來得及發出任何聲音,就被她一刀片切斷了動脈,血噴濺出來。
「明台會上車嗎?」明鏡突然插話。
昏黃的燈光下,明鏡仔細撫看著明台的雙手,她眼中閃動著盈盈淚光,叫明台把上衣解開來,明台不敢解,怕她看了會哭出來,笑著道:「沒事了,都好了。」他愈是這樣遮蓋,明鏡愈是要看。
房間里氣氛頓時靜默下來。
梁仲春似是放心地點了點頭,長舒了一口氣。
高木神秘莫測的表情,一字一頓清晰道:「不,行。」
槍聲一過,汪曼春一槍打落了明鏡的手槍,用手扯下了面罩陰冷道:「你好啊,大姐。」甩手砸了明鏡一槍托。
明鏡聽懂了他的心思,知道他心意已決。她伸出手撫摸明台的面頰,傷心的淚水落下。
「這一切都是『毒蝎』設的陷阱。」
明樓震驚,猛地站起身:「怎麼做到的?」
「明長官,您沒走錯了吧?不,是您肯回來了?小老百姓有失遠迎啊。我記得一個多月前,我給您的辦公室打電話打得翻天覆地啊,您都沒回一聲。明長官,您日理萬機啊,勤政愛民啊,明長官!」
阿誠也很難過:「明台。」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結婚照」,遞給明台。明台淚眼朦朧地接過照片,看見於曼麗和自己燦爛的笑容,明台的手撫摸著于曼麗的面頰,眼淚全落在照片上。
明台一撇嘴:「我想買自由的空氣。」
「不害臊!」明鏡撥弄他的頭,「你這樣蠢,這樣犟,現如今落得一身的傷、一身的病,人家錦雲才不肯嫁給你呢。」
「明台,你別這樣。」
明鏡撫摸著他的頭髮,明台索性就把頭埋在她的膝頭。
「大小姐,蘇太太說跟您約好了喝茶,說是已經派車過來接您了。」桂姨道。
程錦雲笑笑,道:「你想買什麼,告訴我,我都替你買回來。」
「還行。」
明台很鬱悶。
桂姨剛跑到門廊,被汪曼春一槍托砸倒在地,阿香要保護明鏡,汪曼春一槍打穿了阿香的肩膀。
明鏡睜大眼睛,有點懵,問道:「什麼孤狼?你什麼意思?什麼叫只有半個鐘頭的時間,明長官,你要覺得到了這裏,你還要撒謊的話……」
「外面全都是76號的特務,大小姐還是留在家裡保險,不是說汪曼春越獄了嗎?」
明鏡愣了愣:「是嗎?忘了都……」
「姐姐孤獨,痛苦。二十年前姐姐放棄了唯一一次『真愛』,為了把我和明台養大,您犧牲了應該屬於您的愛情生活。您苦心營造的一個家,被我們給打碎了。因為,國碎了,家碎了,您的心也碎了。血與火鍛造了我們的堅強,我和明台都是軍人,軍人是國家的脊樑!我們無愧於家國,無愧於軍徽,我們唯一愧對的就是姐姐。」說到此處,千不該萬不該,他居然下意識地去看手錶,剛剛動了情的明鏡一下就心火直竄。
「有時候是的。」黎叔頓了頓,「還有,我怕自己的出現會害了孩子。孩子是我的軟肋,我想讓他活著,平安快樂。」
黎叔態度堅決:「不行。」
「姐,等抗日勝利了,我一定回來,好好孝順姐姐。而且,我一定活著,活得好好的,健健康康的。我跟錦雲結婚,為明家開枝散葉,我生好多孩子……」
電話里,汪曼春繼續道:「你等著我,我就來了。」
明台道:「啊?」
「槍和手雷都預備好了,放在老地方。」
岡田芳政看出他的疑慮,問道:「明樓君?有什麼顧慮?」
明台低下頭:「我是不是很不孝?明知生父是誰,我不肯相認,就算我要認他,我想也得我大姐同意,但是,大姐一定會很傷心,我其實不願意我大姐知道我找到父親這件事,我想永遠瞞住她。錦雲,我不想讓大姐受一丁點委屈。」
梁仲春沉默了一下,道:「你現在說什麼都等於謊言,你我同事一場,勸你早做了斷,免得活受罪。」
「我想成為新政府的棟樑,我享受殺人的過程,享受高高在上,受到人尊重和敬仰的感覺。你說對了,我喜歡權利,權利會激發人的潛力,我不會就這樣默默死去,我死也要拉一個墊背的。」汪曼春咬牙切齒,「你等著瞧。」
「早去早回。」
他知道了,亂墳崗前,他殺死的依舊是自己的戰友兼「恩師」。他們都是「死間」計劃中的一枚棋子。
「大姐,您受苦了。」明樓看著明鏡的眼睛說。
「桂姨呢?」
明鏡用梳子替明台梳理著頭髮。
「死不了。」
明樓繼續說道:「汪曼春的行事風格是有仇必報,雷厲風行,所以,她就像一顆定時炸彈,說不準什麼時候會爆炸,而且,她的爆炸源會是我們各位的後院。」
「起來,起來坐著。」
明鏡坐在椅子上,傷心地哭著,一想到明台跟自己分別就哭個不止。
「有什麼要跑腿的事儘管吩咐我,我一定儘力做好。」
明鏡看著他,腦海里處於抽了真空的狀態,空白一片。
梁仲春緩緩地抬起頭看看,說:「一台剛進口的德國造錄音機。」
特務一把扶住他,梁仲春咬牙切齒:「汪曼春!」
「明白。」
「一把手槍,一輛車,一些錢,一條命。」
阿誠給程錦雲使了個眼色,二人退了出去,帶上門。
明台見她這樣傷心難過,滿心都是歉意。程錦雲被明鏡的情緒感染了,也站在一邊垂淚。明台握住明鏡的手:「姐姐您別這樣,您別哭了。我一看見您哭,我心裏就難過的受不了。姐,你別哭了。」他乖巧地搖著明鏡的雙膝,還從口袋裡遞了一張手帕過去。
「許娟。」黎叔道,「兒子叫黎家鴻。」
「阿誠也做了新政府的長官嗎?」明鏡問。
「我知道,您受了很多苦,我也很苦。沒人傾訴,沒人理解,滿腔的委屈一腔的痛。」只這一句話,瞬間就把自己和明鏡的心境巧妙地調換了。
「不行。」
高木機械道:「不行。」
「你好,汪大處長。」
明樓倏地站起來:「你趕緊回去,決不能讓明台露面。」
黎叔把失而復得的兒子抱在了懷裡,什麼也不說了,明台的淚水灑落到黎叔的肩上。
「大姐!」
「她的身份,就是掩護我們上車的一張『無形通行證』。您切記,上了車就聽阿誠指揮,他會保護您安全抵達蘇州。」
待兩人走出房門,明台臉色立即變了,他兇猛地一下將阿誠推到牆腳。阿誠一個沒防備,險些沒站穩。
「你騙了我多少年?一次又一次?」明鏡終於開口質問,「你們一個個都欺騙我,我卻一個都不捨得拋棄!」
汪曼春蔑視道:「你是代替他們來看我的嗎?」
「不僅如此,我還懷疑有人在幕後操縱著一切。我們千萬不要自亂陣腳,更不能大意輕敵。」
高木憤慨道:「是在我監管下出的事,我一定全力以赴抓捕汪曼春!」
「你還好吧?」
「謝謝。」汪曼春笑笑。
阿誠笑笑,沒有推辭。「明台心地善良,為人耿直,就是多少有點任性,偶爾也會發發少爺脾氣,以後,他有什麼不是,總要你多擔待。」
「是啊,我就是太疼他了。」明鏡想著想著,氣又上來了,用牙梳狠狠地敲了一下明台的頭,明台叫著「疼」。
監獄會客室里,汪曼春雙眼布滿了血絲,獃獃地坐在椅子上,彷彿整個人徹底淪陷、轟塌。
明堂抱著骨灰盒,走進來。
「我還有很多棘手的事要處理,首先就是要收拾你留下的爛攤子。」梁仲春出門的一瞬間,回頭道,「我會替你料理後事。」
他心尖泛著一絲酸楚。
明鏡坐在沙發上喝著茶,看著報紙。
明台逮著機會了,道:「我也去。」
明公館內哭聲哀哀。
明鏡僵硬地站起來,掏出一把鑰匙,打開小方桌下的夾層抽屜,從裏面取出一角法幣,二者合一,的確是一張完整的鈔票。
「但是,你心裏不好受。對嗎?」
汪曼春冷靜了一下,拿起筆來,簽字。
明樓大聲道:「大姐!您為什麼這樣頑固不化呢?明台是撿來的孩子,我才是您的親弟弟!難不成,他有什麼特殊來歷?讓您這樣費勁心思,他已經死了!他死了!」
「為了工作。」
「有人說,父母是你這一生最珍貴的人。對於我來說,姐姐和哥哥就是我最親最敬愛的人。」
明鏡冷笑:「你還知罪么?」
明台手裡攥著照片,忍著淚。
「對。冷靜點,冷靜點。」明樓意識到自己的不冷靜,盡量克制著,坐下來慢慢想著,「汪曼春拿走了一台錄音機?」
「不是的,大姐。」
「大小姐呢?」阿誠急問。
「你心裏有家,惦著我們,我們就已經很滿足了,你知道,我捨不得!」明鏡忍著淚,看得明台九_九_藏_書心裏難過。
「大姐疼他,是他的造化。」程錦雲附和道。
明台喝著牛奶看報紙,突然,眼睛直勾勾地瞪著報紙的一條新聞:「76號汪曼春成功越獄」,倏地站起來,驚慌地呢喃道:「大姐?」立即扔下報紙,換上一身學生裝束,戴了帽子,壓低帽檐,檢查槍械,子彈夾,藏好手槍,藏好鋼爪等行動工具,所有動作一氣而成,轉身出了門。關緊門后,左右看看環顧了一陣,兩手往衣兜里一揣,低著頭,在陽光下走進巷子,順了一輛自行車,騎上車,飛快地向明公館的方向而去。
「因為我生在特殊的年代,特殊的家庭。」明台心裏在掙扎,他還沒有想清楚如何面對黎叔。
「抓到她,不計死活!」
「汪曼春此人極其自負,工作上和生活上向來都是獨來獨往,所以,她一旦脫鉤,很難找到她的蹤跡。我倒希望她有自知自明,就此消失。」梁仲春附和道。
「大姐。」明樓雙手握住明鏡的手,靠著她的雙膝蹲了下來,用盡全力地控制明鏡激動失控的情緒。
「她有病!」
「是。」黎叔終於直面明台的質疑,「我很在乎我的兒子,他在我眼裡是至愛至寶,與眾不同。」
「有過。所以,我很內疚。」明樓的眼裡隱隱閃爍著淚光,「我錯了,我知道,自己很久以前就錯了。對於姐姐來說,我是情理雙虧的人。」他低下頭,屈下一膝,調整了一下講話的節奏。有的時候,他恨自己每次講話都在思考,從無真性情流露,他深知習慣成自然,他並非刻意為之,但是,在明鏡的眼中,真的太虛偽,太假,太可恨。他自己無力糾正,恨自己心態過於保護自己,心理已經很不正常。
明鏡站起身,看著眼前的局面知道事態嚴峻,卻一點也不畏縮,正面開槍對敵。
明樓幾乎用力將明鏡推送到椅子上坐下,道:「大姐,我只有半個小時的時間。超過半小時,就會引起『孤狼』的懷疑。在這半個鐘頭里,我希望您能平心靜氣聽我說,並且,記住我所說的一切。」
阿誠甩開阿香,徑直跑上樓,幾名保鏢緊隨其後也跟了上去。阿誠幾乎是把房門給撞開的,桂姨正在服侍明鏡喝蓮子羹,明鏡猛地抬起頭看著阿誠。
阿誠會意,從台階上站起來,跟隨明樓直下草坪。
明鏡順著樓梯追下來,邊追邊喊著:「明台,我那可憐的小弟。明台!你們把小弟還給我。」
「我想出去透透氣!」
「他叫什麼?」
岡田芳政眉頭緊鎖,壓制著內心的憤怒:「明樓君,你一定要把這個在我背後搞鬼的人找出來,我一定會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汪曼春瞪紅了眼睛:「明樓呢?」
「『毒蝎』明台已經被槍決了,你口說無憑啊。而且,你殺明台殺得如此之快,原本就是做賊心虛!」
程錦雲道:「我懂。」
明樓站起來,打開密室的門,請明鏡出來。
「為什麼?」
明鏡就是一個喜怒哀樂掛在臉上的人,一個不染沉渣的人。
「你知道我為什麼加入76號嗎?」
明鏡雖然知道他做戲,可是那一句「他有什麼特殊來歷?」擺明了諷刺自己是否行為不端。明樓撩撥人心火的本事,可謂得心應手,明鏡剎那間一股氣凝上心田,狠狠地給了明樓一記耳光,打得他口角頓時溢出血絲,步履踉蹌。
「她會做什麼呢?大姐已經嚴密保護起來了,而且,為了預防萬一,我請蘇太太出面,今天下午接大姐去蘇家,然後秘密保護……」
程錦雲對明台道:「走了。」
他突然說了這樣一句,明鏡居然一下就啞了。
梁仲春拎著公文包衣冠楚楚地推門而入。
明台心裏忽然有點彆扭:「你不用跟我解釋的。」
「我知道你知道了。」黎叔理解,但也落寞。
明鏡冷著一張臉,不說話。
明台心中大震。
「我活該,對吧。」
阿誠臉色驟變:「我馬上回去。」
眼前事了猶未了。
「第二會議室。」
「我馬上過去。」說著,走出了會議室。
阿誠淡淡一笑,把紙盒子遞給明台。
汪曼春頭也不回地走著,她從一個錢包里掏出所有的錢,然後隨手將錢包扔掉。錢包掉落在街沿上,沾了灰。
血濺了出來,阿香慘叫著。
梁仲春家門外,汪曼春發動汽車駛出。此時,梁仲春也到了家門口,帶人守著。
「大哥,您現在跟大姐是水火不容之勢,您現在回去,大姐的戲一定演砸了。」阿誠勸阻道。
「大姐在哪?」明樓問。
「明台,你別激動。」
明樓一怔:「怎麼了?」
「依我說,葉落歸根,明台的親娘不是埋在蘇州嗎?不如,就把明台送回蘇州吧,就埋在他親娘旁邊,母子也算團圓了。」明堂建議道。
「你想怎麼樣?」
汪偽軍事情報科、76號梁仲春等人全都擠在會議室,為汪曼春越獄一事,每個人都眉頭緊鎖。
明樓頭也沒抬,問:「怎麼了?」
黎叔打開木櫃門,正準備拿一套茶具時,突然發現有一個小格子沒有關緊。他打開格子,看到「全家福」的相框被人動過,心頭不禁一顫,隱隱感覺明台知道了彼此的身份。
阿誠示意程錦雲安慰明台,隨後,跟著明鏡走出了房間。
「明台讓您憐愛,是因為他還有選擇的餘地,對於親情、愛情,甚至信仰,他都有選擇的餘地。可我,沒有。」明樓必須要快刀斬亂麻了。
「千難萬險,你都闖過來了,就像你說的,求不來的福也一下來了,還有什麼跨不過去的坎呢?沒有了。」
明鏡道:「他有什麼好不好的。」
明台的情緒漸漸平復。
明鏡心裡有數,眼睛里卻全是不屑,淡淡的沒有光彩。
「在這裏沒人關心你的私生活!沒人會跟一個要死的人達成協議,沒人會可憐你。何必自己為難自己。」
「我是您的家人,姐姐。」明樓迅捷掏出打火機,當著明鏡的面焚毀了那張法幣。相當於,當場毀滅能夠指證自己的一切證據。
明台點頭,不敢看明鏡。
「賭贏了。」
「桂姨時常問他,你怕姐姐嗎?他說,怕。桂姨說,姐姐打你嗎?他用小手扯著自己的頭髮,說,她洗我頭。」明鏡說到此處,竟破涕為笑。
「去看看。」
汪曼春關掉水龍頭。
「汪曼春沒落網這幾天,我會安排一些人手在家裡保護大姐,大姐也暫時不要出門。」說完,阿誠準備離開房間,又轉身對桂姨說:「媽,這幾天要您多費心,千萬不能讓大姐落單。」
「我知道你來看我的用意!你是特意來看我凄慘相的?我現在很慘,慘不忍睹,你滿意了?」
明鏡嗔道:「有汪曼春敲你敲得疼嗎?」
「關明先生什麼事?」
梁仲春深吸一口氣,看看阿誠,想起了什麼:「明公館怎麼樣?」
「錦雲,你替我多照顧著黎叔。」
「是。」小特務轉身跑出房間。
阿誠推門而入。
正說著,黎叔走下樓來:「錦雲,我們走吧。」
明台獃獃地站著,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立即向屋頂跑去。
明台看盒子里全是自己當日被76號逮捕時隨身攜帶的東西,有打火機、香煙、領帶夾、戒指,還有,那塊王天風送自己的瑞士表。
明鏡覺得頭疼、眼花、四肢乏力,眼光像一片薄涼的刀片刮在明樓的臉上,彷彿此人完全陌生。
「誰?」阿誠一下反應過來,「你是不是瘋啦?汪曼春是一個瘋子!她是一個沒有底線的瘋子!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你可是比誰都清楚啊。」
「大姐。」
汪曼春把德國造的錄音機放進一個旅行袋裡,拎起旅行袋,隨手在梳妝台上拿走一把車鑰匙。
「但是,我們現在得留著她,您還得帶上她一起上火車。」
梁仲春急忙轉身就跑:「來人,快,去我家。要快!」
「你也不想的。」
「大姐。」
梁仲春想了想,站起來拿走了文件,他伸手跟汪曼春握手,汪曼春的手上拿到了小半截刀片。
程錦雲點點頭:「我知道了。」
明樓一臉嚴肅:「有可能。」
黎叔抬頭看看他,否決了:「你不能去。」
明台不受哄,不高興。
「大姐,先有國後有家。」
「父母給了你生命,他們給了你成長,你是一個很特殊的孩子。」
「什麼意思?」
「你以為就你一個人難過,大哥所忍受的內心折磨比你不知道痛苦多少倍。明台,你是棋子,我承認,你是死棋!你要知道,大哥選擇你做『死棋』的時候,是下了多大的決心。」
「知道你為什麼讓我嫌惡嗎?你回家,你訴苦,你認錯,你不是屈服於親情的壓力,你是帶著任務來的。你跟明台比起來……你?」
幾人閑聊一陣后,明鏡見明台頭髮有些臟,便提出要給他洗頭,程錦雲陪著明鏡走進廚房去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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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鏡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
「那,大姐,您,您到底要大哥怎樣啊?」阿誠有些著急。
阿誠趕緊替明台遞了一個小凳子,讓明台坐在明鏡的膝下。阿誠走到窗前,輕輕將窗帘放下來,程錦雲立即就配合地打開房間里的小燈。
「阿誠會牢牢控制住她,到了蘇州,我們會解決她。還有,為了把戲演足,我請大堂哥在白雲觀為明台打醮三日,大姐您一定要去哭一次喪,記住帶著桂姨,只有這樣,您才能名正言順抱著骨灰盒上火車,您上去了,阿誠的小分隊才能上去,這才是關鍵。」
「明台小時候最怕洗頭,每一次桂姨把熱騰騰的水一端上來,他便覺不妙。」明鏡一邊洗,一邊跟程錦雲說著話,「他手裡無論拿著任何好玩具,都會馬上丟掉,兩隻小腳急急風地往前跑,被我一把捉住,拎小雞一樣拎到熱水盆前,他就會『哇哇』的哭著跟我抗議。」明鏡一邊敘述,一邊眼角淚光盈盈。
「有沒有想過,我是你的什麼人?如果,你這位超然的棋手一招失手,棋局適得其反呢?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有沒有?」
「汪曼春!」
「她沒有武器,所以她會去找武器,她會去哪裡找?她還有可能會找輛車,武器,汽車,錢,什麼地方兼而有之?」
「怎樣啊?我不敢把他怎樣!我倒要問他,想怎樣!」明鏡賭氣地向前走去。忽然,她一愣,明樓精神抖擻、衣冠楚楚的就站在門廊下。
明樓笑盈盈地叫了聲:「大姐。」
「我怕她!我光明磊落,活得心安理得,她是個什麼東西!」
「那要看她第一個攻擊的目標。」
「你,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做『失家』的女人?二十年前我曾有過一段良緣,是我自己為了家庭選擇放棄,我也有自己崇高的理想和奮鬥的信仰。可是,我不能放棄兩個兄弟,我不能甩手而去。我守著家和業,終身未嫁。我撫養你們,家和業始終要交給你。而明台,我想給予的是幸福生活,無憂無慮,我甚至連生意場上一點點生存技巧都不肯教他,不想讓他變得有一絲一毫齷齪、算計。到頭來,該讀書的去了戰場,該算計生意的在算計人的『身家性命』。家和業,在你們眼裡分文不值。早知如此,我……」
「你求我幫你?給我一個理由。」
汪曼春衝進屋子。
汪曼春不屑地冷笑。
「不行。」
明台的頭一陣陣「嗡嗡」作疼,眼睛發酸,但是仍然強忍著。
明鏡愣愣地看著明樓,終於平靜下來:「需要我做什麼?」
高木冷酷道:「帝國因為你的錯誤情報,犧牲了很多戰士!想想你的所作所為,想想你會被怎樣處死。」
「我會給你一個最真實的答案,找到真正的毒蛇!我會讓你聽到一切,甚至聽到死而復生的人的聲音。」
「大姐,大哥真得很累。」
姐弟二人走到小祠堂門口,明樓忽然對明鏡做了一個「按捺住性子」的小暗示。
桂姨點頭道:「放心。」
明鏡向前走去,明樓跟上她的步伐。
「孩子,我已經很滿足了,真的,很滿足。」
「明台。」
明堂含著淚道:「大妹,明台的後事我已經替他辦了,你就放心吧。世事無常,你多保重。」
「黎叔!」
明台終於開口:「那個,我,把衣架放回來。」說完,把衣架放到木櫃的格子里,看著黎叔手裡的相框,問道:「你太太?」
電話亭里「窟通」一聲,一個被殺了的男子栽出街面,橫屍長街。
程錦雲道:「到了延安,就自由了。現在委屈一下明少。」
「姐姐還是想讓你出國去讀書,黎叔那裡,姐姐去跟他解釋。我實在是怕……怕以後再也見不到你,小弟。」明鏡語重心長道。
「幫幫我。」
見到明樓,岡田芳政直言問道:「怎麼樣?明樓君?」
明鏡此刻醒悟過來,捶胸頓足地哭起來,追了出去。
「打電話給家裡……不,不,我們乾脆回家一趟……」明樓有些慌亂。
梁仲春根本插不上話,只是看著。
明鏡接過手帕,揩了揩淚,道:「你看見姐姐哭,你心裏就難受。姐姐看見你被人折磨得不成人樣,姐姐該當怎樣啊?」她恢復了一下平靜。
汪曼春打開水龍頭,洗手,水池裡一片血污。汪曼春把一雙手洗得乾乾淨淨,然後把水噴在臉上,讓自己徹底清醒一下。抬起頭,汪曼春看了看滿是水珠的鏡子,伸手拿毛巾擦了擦,鏡子里的她顯得很憔悴,不像是一個殺人犯,活像一個吸了鴉片膏的病秧子。
「嗨。」特務應和。
「我怎麼冷靜啊,全死了!」明台怒吼著,眼淚落了下來。
梁仲春不想再聽,吼道:「夠了!夠了!」
明鏡和程錦雲聽到了明台的哭聲,兩人不禁都心頭一緊,趕緊放下水壺跑出了廚房。明鏡一進來,看到痛哭的明台,心疼地叫道:「明台。」
「他每次受了教訓,都會跟我保證,要做一個乖孩子,不淘氣。可是,一脫離了我的視線,他就像野馬一樣撒了歡地亂跑亂蹦。樓梯上總能聽到他『咕咚、咕咚』滾下去的聲音。摔疼了,他也不哭。」
明台呆了。
「汪曼春除了是第二戰區重大泄密事件的嫌疑人,她還掌握了很多皇軍諜報系統的機密,這個人必須馬上剷除。」
桂姨朝外望了望:「好像是車來了。」
明台不敢回話,想著這一去路遠山遙,要想回家真是做夢了,極其溫馴地低著頭,讓明鏡給他洗頭。
「小弟,你要是難過,你想哭就在姐姐懷裡哭個夠。」明鏡撫慰著。
明鏡看著「結婚照」,猜出一點點:「小弟……」
明台懇求地:「我很久沒出門了。」
明台點頭:「對。」
梁仲春衝進房間,看見一片狼藉,如夫人死在床上,那半截刀片閃著刺目的寒光,雙腿一軟,沒站穩。
「誰?」
「叫司機等著。」
「不過什麼?」
明台眼睛盯著阿誠,阿誠看到明台在壓抑怒火。
黎叔道:「我去拿外套。」說完,轉身離開,房間里只剩下明台和程錦雲。
明樓把報紙扔在辦公桌上,怒砸著桌子,吼道:「誰把消息透露出去的?!簡直不知死活。」
「她不會走的。」明樓嘆道,「你不了解她,她會竭盡全力以死搏生。」
阿誠看著報紙標題「76號汪曼春成功越獄」,說道:「這一定是特高課里的人乾的,一定有陰謀。」
明台的手漸漸鬆開,他用手捂著臉,難過地哭了。
梁仲春反應過來忙站起身,拿起電話才發現,電話線已經被剪斷。
明鏡聽了這話,反應有點不靈,還是桂姨制止了阿香,不准她胡說八道。
夜涼如水,月色斜照入窗。一隻手輕輕推開了房門,黑影往前走著。
明樓一邊跑下來,一邊擦拭口角邊的血跡,走到門廊下,對仍舊跪在那裡的阿誠道:「我們走!」
「大姐,我得走了,咱們姐弟之間的不和睦還得接著往下『演』。等您下次回來,明樓再向您請罪吧。」
所有的人都畏懼地低下頭去。
「我認為我是對的。」
明台堅持:「我對驗收武器最在行。」
「汪曼春越獄,殺害了梁先生的家人,76號人人自危,整個節奏都亂了。」朱徽茵介面道。
明台無可奈何地點點頭,算妥協了。
「如果他不平安快樂呢?」
汪曼春咬牙切齒:「我被出賣了!被設計了!被陷害了!我為皇軍立過汗馬功勞,我剷除了多少個抗日分子!日本人榨乾了我的智慧,我的精力,我一切的一切,像扔一條狗一樣把我給拋棄了!他們自己在戰場上吃了敗仗,把這一切歸咎於我!可恥!」
明樓打開電燈,小祠堂的方桌上供著明家祖父母、父母的靈位。檯布有些落灰,似乎已經很久沒人進來打掃。
「你做得對,一切都是情有可原。對黎叔是,對你大姐也是,他們都捨不得你,你對他們非常重要。」
阿誠在梁仲春身邊坐下,給他倒了杯水,安慰道:「事情已經這樣了,梁處長,節哀順變。」
明台潛在地認為自己「不孝」,慢慢放低了姿態:「我知道自己應該珍惜、感激,我一直以來總在問、總在求,我沒見過父親,我不知道他長什麼樣,什麼喜好,什麼脾氣,我也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見到他。求不來的福一下來了,我,我真的很想……但是,我……」
汪曼春一下縮回去,怨毒地恨著梁仲春:「你們沆瀣一氣,設了圈套來害我。明樓?明樓,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幹了蠢事,我幹了天底下最大的蠢事!我信任了一個全世界我最不該相信的人!他利用了我!」
「我知道你心裏怎麼想的,你已經為了國家出生入死、奮勇殺敵了。我們明家三個孩子,總要留一個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