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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電話那頭沒有人說話,只是傳來一聲錄音磁帶的囂叫聲,阿誠條件發射地一下挪開話筒,話筒里卻傳來一句錄音磁帶聲:「有種你殺了我!」
明樓大聲頓道:「好,就用我的命來換!」
「阿誠哥。我大姐在哪個位置?」
「不滿意!因為你們這些禍害還沒有剷除乾淨!」
汪曼春一槍托砸向明鏡的臉頰:「老巫婆!去死!」隨即額頭上鮮血直流,幾乎暈過去了。
咖啡館雅間,有侍應生替明樓、明台開門,兄弟二人走了進去。侍應生端上咖啡后,禮貌地退下,順手把門關上了。
「這臭小子,真打啊。」明鏡要笑,明樓制止她,「別再笑了,我下巴疼死了。」
「上海灘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法國人、英國人、美國人都在這上海灘稱王稱霸,日本人來了,有什麼不一樣?誰來了都一樣!人人都想從中分得一塊大肥肉!我有什麼錯!」
「為什麼一定要派王天風來?」
明台不知怎麼接話。
岡田芳政質問:「為什麼會這樣?」
明台喝道:「你就是這樣跟你的上司說話的嗎?報你的軍銜,說話!」
「你承認了。」
汪曼春吼道:「我是瘋了!被你逼瘋了!你為什麼回國?你一步步都算好了,依計而行,置我于死地。你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自食惡果,自己也會眼睜睜看著最親最愛的人死在自己面前。明樓,我不殺你,我為什麼要殺你呢?我要你生不如死,對,我要你後悔莫及!要你一輩子都懺悔自己親手害死了親人!」
「你直說,你想要什麼?」
「再見。」
明台點頭,表示記住了。
「現在有人拿槍指著我最親的親人,你叫我配合什麼?」
「至少,我會知道我為什麼而痛苦。」
明台會意,趕緊奪門而去。
明鏡抬頭,四處張望,很顯然,明鏡在尋找明台,明樓不動聲色地道:「大姐,回家吧,您回家了,家裡人才能安心。」
「我活著。」
汪曼春亢奮起來:「你們相互背叛,這才是真相!」
「大姐,好好看看,好好看看這個房間,因為你會在這個房間里死去,你會死得很慘,我保證你死之前還能欣賞到令弟懺悔,自殺謝罪的一幕。」
阿誠心領神會:「大哥?您是說錄音機?」
阿誠問:「是汪曼春嗎?」
「大姐的位置在哪?」
「不知道,聽說,她回江西老家去了。」
明台一臉凝重。
「你說得對!他們是我的親人!但是,不是我害死他們,是你!我為什麼要內疚,因為我利用了一個漢奸的感情嗎?一個十惡不赦叛國負義的漢奸有感情嗎?一個連自己祖國都要出賣的人,你的感情一文不值,拿來踐踏我都覺得噁心!」
特務們重新回到各自的位置上。
「你真的很頑強,不過,這一幕是我愛看到的,也是有人想聽到的,一個死而復生的人是怎麼從鬼門關里出來的?」
電話掛斷,明樓一陣心悸。
明樓坐下,回看明台,說:「坐。」
桂姨恨恨地盯著掛鐘后藏著的錄音機,錄音機已經燒得變了形,只剩半幅鐵殼。桂姨大叫一聲,泄憤般一榔頭砸在錄音機上。一段斷裂的磁帶裸|露在桂姨眼前,桂姨的眼睛一下亮了,如獲至寶。她雙手把殘留的一段磁帶給捧在了手心上。桂姨「呵呵」地笑起來,笑顏怪異。
「大哥。」明台看著明樓,想為剛才動手打了他而道歉。
76號的警車停下,看到梁仲春跑下來,阿誠迎了上去。
明鏡笑笑:「扛不住也得扛啊。可嘆一家子,七零八散,各奔東西。」
阿誠道:「大姐,小心腳下。」
阿誠衝到樓上,把麵粉廠的麵粉袋撕開,從上而下拋灑出麵粉。迅速離開辦公室,回手扔了一個手雷。
「除了這個,你就沒別的話啦?」
「你很不捨得吧?」明鏡有點刺探的意味。
明台很想開口問明樓的到來,是否與中共地下黨有關,可是,他忍住了,他等明樓開口講話,他不願意冒一絲一毫的險。
「說得好!」門被大力推開。明台站在門口,鼓掌道:「說得好,明長官!」
明台完全處於一種被動的狀態,他眼裡對明樓流露出的不僅僅是感激而是充滿了敬畏的眼光。
「在這。」明樓應道。明鏡雖穩住了心神,情緒還是很波動。
「他們現在佔了上風。」
「我一個都不會放!」
「請,請問先生看的《庸報》是今天的嗎?」
桂姨臉色陰沉下來。
「明台還活著,這就是真相。」
汪曼春道:「你等著。」
阿誠擔心道:「先生……」
明樓道:「不,是12號的。」
「你們小組焚毀了一船的鴉片,死罪難逃。這個局,可以讓你們死地求生,犧牲了,是為國捐軀,活著,就是英雄。這是局座的決定。」
「我必須去!」
「黎叔送給上海地下黨情報系統,有關你的一切檔案和你的自述說明,這個我們不用再說了,你的檔案我幾乎倒背如流。我們現在來說說下一步的工作安排。」
嬌艷的花開得分外美麗。
「明鏡在我手上,她的死活、安全就要靠你了。我只想問候你一聲,你敢把我怎麼樣?」
「大姐。」阿誠喊著。
明樓道:「我配合。」
此話一出,明台震怒道:「我是你上司!」
明台坐下。
明台看見明樓和阿誠走出雅座,心裏瞬間感受到一種親人間生離死別的痛楚。
「你現在沒資格跟我談條件,你只是一個等著大姐能平安活著回家的兄弟。不是嗎?」
「對。」
桂姨點頭。
阿誠點頭,從身上掏出手雷,道:「你們先走。」
「如果汪曼春說的是真話,我們就必須馬上採取行動,找出潛藏的『毒蛇』,岡田課長,作為一個帝國的軍人,你不能只顧及自己的榮譽得失,讓一個對帝國忠心耿耿的女人替你背黑鍋。」
阿誠奔上天台,正面相逢明台,明台出於特工的本能槍指阿誠。
明台想了想,道:「謝謝大哥,大哥救了我的命。」
明台驚詫:「郭騎雲同志?」
「您盡量跟她先說幾句廢話,我會把這裏所有的電話線都剪斷了,您講得越久越好,我會從天台下去,擊斃她。」
汪曼春道:「走近一點,進來啊!讓我看清你的真面目。」
「你錯了!大錯特錯!你知道你手上沾了多少同胞的鮮血嗎?你死到臨頭,也沒有意識到你所犯下的罪孽!你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為什麼??」
明樓嘆了口氣,道:「看來我們兩兄弟的確生疏了。」他意味深長地道,「我們都在黑暗裡摸索,道路越黑暗,內心就越渴望光明。」
明樓對阿誠道:「你善後。」
「南方局的命令嗎?」明台低著頭問。
「除掉所有像你一樣的漢奸賣國賊!」
阿誠滑了一下又站穩,吼道:「你是誰?!」
明台大為驚詫:「大哥?」看見明樓,他多少還是有些畏懼。
汽車開過來,明樓扶明鏡上車。明台在暗處看著這一幕。
一隻白色的蠟燭冒著細微的火苗,辦公室里一片狼藉。
「我只能撤走我許可權範圍內的關卡,日本人的崗read.99csw.com哨,我就無能為力了。」
政府辦公廳秘書處的電話鈴聲響起,阿誠接起電話:「喂。」
明台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明台準備攀牆而下。
明鏡大聲道:「不準跪!」
上海的春天。延安的春天。屬於自己和程錦雲的春天。還有,黎叔的春天。
明台哽咽道:「謝謝大哥。大哥再見。」
一杯冷水潑到明鏡臉上,乍時驚醒,她試圖掙扎了一下。
岡田芳政問:「真相是什麼?」
舞池裡,明樓、朱徽茵跳起「華爾茲」,舞姿炫麗,美不勝收。
阿誠跺腳。
「汪曼春只告訴了高木君。」
「情報小組?」明台問。
「一樓是廠房和機器,二樓是庫房和工人的休息室,財務室,三樓是廠長辦公室。我已經開始清場了,一樓、二樓安全,初步確定,她們在三樓。」阿誠分析道。
話還沒說完便被明樓截斷:「錯!我跟你不是兄弟鬩牆,而是站在了民族大義的兩端,你出賣靈魂,投靠汪偽,做日本人的殺人機器,你背叛了祖國!背叛了祖宗!背叛了愛情!一個連國家民族都不愛的人,有什麼資格說背叛?!」
「對。」
明台又想想,說了句:「大哥注意身體,多保重。」
明台不說話。
汪曼春氣得渾身發抖:「明樓,你別逼我!」
「能。」明樓道,「你想抽就抽。」
阿誠被手雷的衝擊波衝到樓板上,飛身下樓。
「嗯?」
汪曼春瘋狂地叫喊:「我要知道你的真實身份!」
「你已經無處可逃了!」
「高木君說,接通后,等待。會有人通過這個電話說出一切真相。」
「謝謝。」
「還不至於。我只是在猜測,明樓如果是共產黨,下一步他一定會設法除掉『孤狼』,你要注意自己的自身安全。」
明樓一招手:「過來。」
明樓糾正一句:「為大日本帝國盡忠。」
「我會留下來嗎?」
明樓冷靜地道:「放了我大姐,我來做人質。」
「怎麼樣才能引出這隻『毒蝎』?」
明樓壓著火氣對梁仲春說道:「那該死的刀片是你給她的吧?我不是傻瓜,你是想幫她解脫對吧?現在她幫你解脫了你的女人!」
「好,幹得好。去休息吧。」
「跟我到樓上去。」
「阿香!」桂姨回頭怒視汪曼春,「你會有報應的!」
「我來跟你打個招呼。」此話一出,桂姨嘴角泛著笑意。
「有幾個人?」
明樓扶起明鏡:「我們走。」明樓扶著明鏡往前走,阿誠在後跟著。明樓突然想到什麼,他停住腳步,扭頭看阿誠,二人對視一眼。
「知道了,豈不會更加痛苦?」
阿誠的話一時被堵住,想了幾秒后說道:「你,你現在根本就『不存在』了。明台,你別任性。」
明台看看程錦雲。
明樓問:「情況到底有多糟?」
明台走進來,對汪曼春道:「我來跟你打個招呼。」
「僅憑這段語音不詳的對話,很難成為對明樓的指控,我們需要更有力的佐證。」
阿誠還想再勸阻他:「明台……」
明樓說:「長話短說。為了牽制日軍的火力防線,我們明目張胆地竊取了日軍第二戰區兵力部署計劃,其實,那套方案是日軍的預備案。我們走出第一步,就是告訴敵人我們拿到了第一手資料。然後,我們根據這套預備案制定了假的攻防計劃,為了達到麻痹敵人的神經,做到萬無一失。軍統局高層制定了『死間』計劃。即由王天風詐降76號,投靠汪曼春,出賣A區行動組,讓『假』的第二戰區軍事部署計劃落入76號手中,逼真上演一場誓死保護情報的大戲。偽造一切信息,故意放下誘餌,指鹿為馬,讓日本軍方有理由相信,他們獲取了最真實、最可靠的火線情報。他們調整所有的火力防線,按照我們的意圖進入我們的口袋。徹徹底底為第二戰區的日本鬼子敲響喪鐘。」
春天來了。
阿誠替明鏡、明樓打開車門,「你們先走。」關上車門,目送兩人離開,汽車飛馳而去。
阿誠急了:「難道大姐不是我的親人嗎?你去了,一旦被人發現,事情會變得更糟。」
阿誠帶人跑回公館,只見一地狼藉,滿室血腥。
岡田芳政一揮手:「坐下。」
阿香道:「四個。」
「王天風殺了郭騎雲,置於曼麗於死地,不在我的計劃里。你們整組人犧牲,換來的是第二戰區的集體勝利。所以,我不向你道歉。」明樓鄭重道,「我不道歉,但是,我向你致敬!我向你整組的烈士致以軍人最崇高的敬禮!」
「這次明鏡要搭乘皇軍的運輸列車去蘇州,我總覺得這裏面有文章,我們可以在上海火車站以抓捕『抗日分子』的名義,扣留明鏡。明鏡一旦有難,明台一定會奮不顧身地來救她,只要明台一露面,我們就能馬上控制住明樓,一舉三得。」
「祝一切順利。」明樓道,他拍了拍明台的肩,「祝福你和錦雲,一生美滿幸福。」
「我……我怕大姐知道後會傷心。」
程錦雲一愣。
「岡田君,在高木的心目中,大日本帝國的利益高於一切!您應該對前線殉國的軍人們抱愧,您錯誤的情報導致了他們的慘死……」
他這是要幹嘛?長期潛伏?明台穩住心緒,不發言,他把發言權全部交給這個神秘莫測的大哥。
「是,長官。」
「是啊,錦雲和明台,他們曾是我們看好的最美的一對。」
「大哥。你,沒事吧?」明台意指昨日自己動手打明樓是純屬行動需要。
明鏡忍了笑:「活該。」
「同樣是蟄伏期。軍統局需要你長期潛伏,打入中共內部。南方局需要你伺機而動,成為將來國共博弈中一枚關鍵的『反間』棋子,代號『203』。」
「可能電話線被剪斷了。」
「能告訴我『死間』行動的全過程嗎?」明台問。
「汪曼春沒有說嗎?」
「可是,她殺了我……」
「你要服從命令。」
「天皇必勝。」
汪曼春道:「我是愛你的!」
岡田芳政直入高木的辦公室,負責電話監聽的特務們全體起立,「繼續工作。」掃視了一圈后,面無表情道。
阿誠點頭:「是,大哥。」
明台問:「服從誰的命令?」
明台躲在暗處看著一會兒阿誠和梁仲春,才放心撤離。
明樓道:「你已經瘋了!」
高木回頭,看見自己身邊的特務站在了岡田芳政身邊,他明白了。
汪曼春叫囂:「跪下!」
三名日本憲兵護著汪曼春拖著昏迷不醒的明鏡走出明公館大門。他們身後是阿香的哭聲:「大小姐……」
「見到長官該怎麼做?」
這是明樓要離開的信號。
「包括善良嗎?包括人性嗎?汪曼春,你是一個畜生你知道嗎?」明樓言辭犀利。
「抓住毒蝎,挖出毒蛇,拿下整個抗日分子的地下組織,把他們一網打盡。」
「我不管你許可權範圍有多大,我要在今天日落之前,看見你的人。你配合得好,我就放明鏡一條生路。當然,你也可以不配合,直接來收屍!」
「喂!喂,喂!」阿誠心跳加速,九_九_藏_書手心有汗,慢慢掛了電話。
在岡田芳政的辦公室里,高木向岡田芳政坦誠了自己的所作所為。
明台和明樓用最快的速度衝到明鏡面前,一起動手解開她身上的繩子。
「進去了。」
明台一進咖啡館,就看見了阿誠,不禁有些愕然。他來見的是中共上海地下黨情報小組領導,而不是他大哥。正在狐疑,就看見明樓從咖啡座的暗角里走來,很是瀟洒,沒戴眼鏡,也沒戴帽子,卻裹了一條灰色的長圍巾,一雙清涼的眼睛炯炯有神,他的面頰上依然留有昨日被打的淤青痕迹。
「好吧,我告訴你。」明樓道,「記得那份第二戰區日軍軍事部署圖嗎?」
「所有人散開,狙擊手到對面樓上去,找狙擊點,沒有我的命令,不準開槍。」阿誠向身後的幾人囑咐道。轉而又對明樓說:「今天參与行動的,全是『自己人』。」
「為什麼選我們?」明台問。
明台從口袋裡掏出香煙來,點燃。
明台截住明樓:「我不想知道。」
阿香慘叫著:「大小姐!」她要爬到明鏡身邊去,汪曼春的槍口調轉到她身上,桂姨不失時機地抱住了阿香。
倒是汪曼春面露喜色:「這可真是甜蜜的驚喜。」她下意識回眸牆上的掛鐘,偏偏此刻掛鐘敲響了。
明樓看看他,問:「大姐跟你聊過了,是嗎?」
此刻,遠處傳來警車的叫囂聲。
明鏡會心一笑。
「是。」
「是,為大日本帝國盡忠。大家再干一杯!」
岡田芳政一下子癱坐在椅子上,「殘酷的真相。所有的忠心熱忱,都不過是謊言。不過,孤狼你是怎麼得到這個情報的?」
「三樓,廠長辦公室。」
「你待在這。」
阿誠在爆炸聲中,一躍而出。
「一分鐘后所有人都撤離,所有人。」明樓說。
「明天早上9點,多倫路咖啡館,上海地下黨情報小組的領導會見你。」
阿誠敬禮:「長官。」
「他也是『死間』行動中的一枚死棋。他現在的身份依舊是軍統局的叛徒。對於他的死,其實是他自己一手策劃的,由你來完成而已。」明樓看著面如死灰的明台,說道:「別太自責了,這是戰爭。」
明樓似乎沒有考慮給他留下一定的適應空間,而是繼續自己的發言。
「什麼時候可以聽到電話內容。」
「黎叔那裡也必須加強戰鬥力。」
「有種你殺了我!」
阿誠匆匆走來,低聲與明樓耳語,明樓端著酒杯走到相對僻靜處。
「是的。我也想幫助汪處長,儘管她是一個愚蠢的女人,可是,我心裏清楚地知道,她絕對不是重慶分子,也不可能是共產黨,她的確在為大日本帝國盡忠效力。為此,高木君找過我,我卻出賣了高木君。」
岡田芳政拿起辦公桌上的電話,撥通一個號碼。語氣冷酷的只說了一個「殺」字。
梁仲春道:「謝謝,謝謝明長官。梁某當鞠躬盡瘁,為汪主席效勞。」
「是。」
「好極了。我給你一個小時的時間,撤走抓捕我的所有關卡。記住,所有的。」
黎叔揭開湯蓋,一鍋肉汁湯滾著沸水撲入眼帘。明台露出孩子般的笑容,說道:「謝謝黎叔。」
一束微弱的蠟燭光閃爍著,桂姨走在斑駁的樓梯上,樓梯被嚴重燒毀,傾斜得厲害,桂姨幾乎是手腳並用爬上去的。
特務們乍聽,集體起立。
程錦雲問:「你今天到哪兒去了?嚇死我們了。」
明樓沖他吼了一句:「還不走!走啊!」
「因為你知道,誰才是特高課真正的主宰。」
「三個。」
「我,想在離開上海前再去看看我的兄弟們工作過的地方。對不起,黎叔,我背著你出去了,以後不會了。」
「記得。」明台道。
「你要離開上海了,大姐心裏是有多少捨不得啊。你在她眼裡一直都是小孩子,需要人照顧的孩子。」
「她想讓你幫她。」
阿誠真是被逼無奈:「是,長官。」這句「長官」說得也實在是賭氣。
桂姨費力地拉開被燒得漆黑的掛鐘。掛鐘因為燃燒已變成一堆廢鐵,「嘩啦」一下,廢銅爛鐵傾覆于地,險些砸到桂姨的腳背。
「對,郭騎雲同志的代號是『201』,這個代號你要永遠的銘刻在心底。」
「背叛的人從來都不肯承認自己是背叛,你!你背叛了我,浪費了我的青春,浪費了我的生命,用冠冕堂皇的話來打擊我,侮辱我,僅僅是因為我替日本人工作,你找我的目的,就是需要一個替罪羊!我所擁有的一切都被你破壞了,你拿走了我的所有,包括性命,你滿意了?」
岡田芳政問:「是汪曼春接通的電話信號嗎?」
「因為我感到羞恥!感到你侮辱了這段曾經美好的過去,你玷污了最美好的一切,你不配擁有美好,不配!不配得到,哪怕是回憶!我也希望從自己的記憶深處一筆抹去。」
「我要去。」
特高課的營房,三名參与「綁架」行動的憲兵站在高木面前,其中一個憲兵彙報道:「汪小姐說,今天晚上,我們就可以聽到『毒蛇』的聲音。」
明樓意氣風發地喊了一句:「為汪主席的和平大業乾杯!大家盡興。」他把酒杯遞給阿誠,步入舞池。
「其實,我很自私,我為你能夠出色的完成任務,能夠活下去,我費勁了心思。算計了一次又一次,差點算掉你的性命。」明樓深深嘆息,為自己,為兄弟,為死去的烈士們。
話音剛落,岡田芳政突然出現:「高木君,我覺得你需要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們的憲兵為什麼會參与屠殺政府官員的家屬?幫助一個抗日分子越獄?」
「讓我們繼續努力的工作,為帝國效忠,替高木君完成他未盡的事業!天皇必勝。」
明台截住他的話:「大哥!」
「執行命令。」
明樓道:「此次擊斃悍匪汪曼春,梁主任功不可滅,現在梁主任高陞,給我們所有人帶來新的希望,76號一度受到毀滅性打擊,終於贏來了局勢的好轉。我知道,諸位都與我是一樣的想法,希望76號從今往後有一個好的領導,更有好的開端。」
電話線那頭依然是無聲無息。
明鏡和蘇太太在草坪上散步,「最近氣色好點了,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我真擔心你扛不住。」蘇太太笑容滿面道。
明台心腔震蕩,半呆半痴。
明台走過去,兄弟二人面對面站著。
他終是少年心性,朝明樓撲過來,明樓展開雙臂,兄弟倆緊緊擁抱。
廣場上,槍聲響起。參与「綁架」事件的三名憲兵仆倒在地。
「三天後,你將參与一次代號『越軌』的行動計劃,到時候,黎叔會告訴你具體行動細節,你們將在上海站登上一列滿載生鐵的火車,在途中截獲住列車,前往第三戰區。我們的軍工廠急需這批軍用物資。到達第三戰區后,你和錦雲就奔赴延安。你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嗎?」
明樓道:「我日日夜夜對著你們這些賣國賊,對著一個個無恥兇殘的人渣,眼睜睜看著你們屠殺自己的同胞,看著你們槍決我的戰友,我還會有感覺嗎?我唯一的感覺就https://read.99csw.com是『復讎』,血債血償!我唯一要做的事,就是不惜一切代價,把你們趕盡殺絕!知道我為什麼不求你嗎?你不配!你必須為你所犯下的罪惡付出沉重的代價!知道我為什麼不跪你嗎?你不配!我是軍人,就算你在我面前砸死了我大姐,我能做的,就只能是以牙還牙,以血還血!你真的很沒種,表面凶狂,骨子裡懦弱!」
「你西裝口袋上插一朵紅玫瑰,他手上拿一份《庸報》,暗號是,『先生看的《庸報》是今天的嗎?』回答是『不,是12號的。』」
梁仲春低下頭。
明台站在天台上,拿出隨身攜帶的鋼爪,掛在天台的欄杆上,套住繩索,攀援在牆壁上。他掏出身上的工具,一一剪斷所有的電話線路,動作乾淨、利落,手法嫻熟。
蘇太太發自內心地道:「我懂,我懂那種感覺。」
「來不及了。」明樓當機立斷,「燒了它。快!」
汪曼春尖叫:「明樓!難道你沒有一點不忍?沒有一點感覺嗎?」
明樓厲聲道:「汪曼春!」
明鏡愕然道:「什麼錄音機?」
樓梯口上,阿誠再扔了一個手雷上去,再添一把火。明樓護著傷痕纍纍的明鏡衝出麵粉廠大門,兩人身後是一片連環的爆炸聲。
「三聲槍響,你就帶人衝進去。」
「我想知道王天風是不是……」
阿誠走來:「大哥,我們該走了。」
汪曼春用槍押著明鏡,語氣略帶調侃:「我不打電話給你,怕你下不了班。」
阿誠一下被明台的氣勢給震住,有點懵。
「好吧,24小時監守這部電話,所有電話內容一律錄音上報給我。」
黎叔給明台碗里夾菜:「明台,多吃點,今天晚上早點休息。」
明台點頭:「是。」
阿誠立正:「卑職,軍統上海站情報科少校副官明誠。」
「用你們中國人的話說,叫做『引蛇出洞』,『人贓並獲』。」
「這個家裡,有我太多不知道的秘密,我已經不太在乎了。」
好一個峰迴路轉,柳暗花明。
阿誠著急道:「你現在不能露面,你這樣魯莽行動,有多危險,你知道嗎?」
一家人歡歡喜喜地吃晚飯,表面平和卻各有心思。
未及反應,電話鈴聲再次響起,阿誠迅疾拿起電話,口氣強硬道:「你是誰?說話!」
「我所有的行動,你都參与其中,你心底一定很苦。大哥……」
明鏡問:「疼嗎?」
明樓點頭。
「不管是吹什麼風,我們也要把東風借過來。一定要保護好大姐,確保大姐的安全。」
明鏡對明樓道:「我拖累你了。」
汪曼春喊著:「不準叫我的名字!我是大日本皇軍委任的76號情報處處長!你是什麼東西?一個騙子,一個兩面三刀的卧底,一條心如毒蝎的毒蛇!我愛你,我信任你,依賴你,無條件地相信你,你做了什麼?設下死亡陷阱讓我跳!置我于死地而後快!我跟你不過是各為其主……」
明樓點頭,神情嚴肅道:「行動。」
「不重要,明家的得失不重要,我的感覺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贏得勝利。其餘的都不重要。」
阿誠點頭:「您也是。把大姐毫髮無損地帶回家。」
明樓幾乎沒有還手餘地,被明台一頓拳頭砸得七葷八素、滿地找牙。明鏡從昏迷中蘇醒,大聲叫著:「住手!」
桂姨悠悠還魂:「……他們,他們殺人了。擄走了大小姐。」
明台緘默不語。
「那就應該立即派人恢復通訊。」
電話里傳來汪曼春的聲音。
明台點頭,像一股旋風一樣撲上牆去,身手矯健。
汪曼春慘笑道:「你不是來跟我做交易的,我也不會跟你做交易。現在明鏡在我手上,我輕而易舉就可以要了她的小命,條件是我提,你,能做的,就是答應我所有條件!包括我讓你去死!從樓上跳下去!」
「大哥呢?」
程錦雲道:「你別急,明天早上不就知道了嗎?」
「你沒話跟大哥說嗎?」明樓問。
明樓逼著自己情緒冷靜下來:「哼,我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你口口聲聲說你愛我,你了解我嗎?你認識我嗎?你明白我嗎?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誰!」
明樓看了看明台口袋裡斜插的玫瑰花,不緊不慢地從懷裡取出一份《庸報》來,雲淡風輕地把報紙擱在咖啡座上。
「大哥,你是共產黨?!」
「我已經跟黎叔商量過了,請求游擊隊的支援,打一場殲滅戰。」
「岡田君應該立即抓捕明樓和明鏡,這段錄音足以讓明樓低頭伏法,他才是陷害皇軍在第二戰區遭受重大失利的罪魁禍首,他才是特高課真正的對手和死敵!」
明鏡罵道:「汪曼春,你就是個畜生!」
汪曼春把一台錄音機藏進掛鐘背後,然後把鐘擺調整到位,這是她的「雙保險」。此時,昏迷中的明鏡被綁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我是愛你的,明樓。如果我不愛你,我怎麼會輕易地相信你,落到你設計的陷阱里?」她流淚了,難以自控地傾訴:「還記得我們初次相遇的地方嗎?在寧靜的校園裡,你曾經握住我的手,你說,你願意無數個白天、夜晚在校園裡安靜地陪著我,就陪著我汪曼春一人。我一直夢想和你在一起,我放棄了很多,很多我曾經很在意的東西。」
「我想知道。」
「不,大哥和大姐的命令。」明樓抬頭答。
明樓道:「我信了!我信了。我們談談條件吧。」
汪曼春不想再聽她任何話,氣急敗壞地抬手砸向明鏡面目,明鏡頓時被砸啞了。
「大哥。」
「我,應該切腹自殺,是嗎?高木君?」
明樓長出了一口氣:「親人的確是個負擔,好在我不止一個親人。」明鏡會意,姐弟二人會心一笑。明樓的笑靨牽動了下巴神經,疼得他皺緊眉頭。
明樓開門見山道:「『死間』行動,你功不可沒,我已呈文上峰對你進行嘉獎。你現在以『毒蝎』的身份成功打入共黨內部,為軍統局在邊保埋下了一顆定時炸彈。這是歪打正著,軍統局已經批准了你進入延安,長期潛伏的計劃。」
岡田芳政冷笑:「我要提醒高木君,我的級別比你高,我的權利也比你大!我對天皇的忠心日月可鑒,不是你一個跳樑小丑說幾句不著邊際的謊言就能抹殺的。高木君,你一點也不為自己愚蠢的行為而抱愧嗎?」
阿誠回眸:「是76號的人。我馬上去找。」
「為了國家,我們有可能失去彼此,失去親情友愛,失去愛情,失去曾經美好的日子,我們不是傻,也不是願意去死,去走一條不歸路。我們是箭在弦上,有進無退。進則死得壯烈,退則活得可恥。」明樓的眼神里包涵了一層深意,他看著明台,滿溢著關懷和溫暖的氣息,他繼續說:「在這個蜘蛛網般盤結的諜網中,黑中藏白,白中有黑,黑白又衍生出灰暗。」說完,明樓突然轉移話題:「書歸正傳吧。」
電話里傳來明樓低沉的聲音:「是我。」
明台問:「接頭暗號呢?」
「為什麼?」
「你很出色,耐心蟄伏,長久潛伏,等待了很久,就為了一擊九-九-藏-書即中,殘忍地除掉我。」
「你知道錦雲去哪了嗎?」
「對了,說起黎叔來。我看過他的檔案,他的檔案里提及到他妻子的死因,以及他失去的兒子。雖然是隻言片語,我還是派人做了具體調查,調查結果是……」
汪曼春戾氣滿目:「明樓只能死在我手上!」說著,手上的槍口偏高一寸,離開明鏡的太陽穴。霎時,明台的槍口一轉,對準汪曼春的眉心,連射三槍,「砰,砰,砰」汪曼春的額頭被打穿了,一片血霧,鮮血噴洒出來,瞪著眼睛,她的槍落了地,整個人平平展展地摔下去,「砰」的一聲巨響,汪曼春額頭上的血濺了明鏡一身。
「對。郭騎雲是我們的同志,是南方局埋在軍統局內部的一顆釘子,一顆已經腐爛在了木頭裡的釘子。他的犧牲是南方局的重大損失。」
明台叫著:「大哥……」
「大哥。」明台抿了抿嘴,忍了忍心酸,道:「我這一去,就泥牛入海了。我捨不得大哥和大姐。」
明樓道:「可是我的家人還活著。」
汪偽政府辦公廳官員與76號內部的高層舞會,一片鶯歌燕舞,歡聲笑語。梁仲春高陞為76號特務委員會的主任,特務們都在恭喜梁仲春。明樓也滿臉春風地與梁仲春乾杯。
明樓是細心的,他知道明台心結未解。
岡田芳政怒吼:「八嘎!」一把扯碎了「記錄紙」,給了特務一耳光。
明台騎著自行車衝到明公館附近,聽見四處警笛聲。明台扔了自行車,隱蔽起來。遠遠地看著全副武裝的汪曼春等人押著明鏡出來,上了汽車,飛奔而去。
「明台!請你配合一點。」
明台道:「你想聽真相嗎?我告訴你真相。」明台倏地揪住了明樓的衣領,劈面一拳。明樓被打得眼冒金星,站立不穩。
蘇太太上前,緊緊挽住明鏡的手,道:「大家姐就是大家姐,風度、氣勢、海量。」
明樓抬起頭對梁仲春吩咐道:「先撤掉所有抓捕逃犯的關卡。」
明樓一步一步走進去。他看見汪曼春拿槍頂著明鏡的頭,下意識地看看窗外,隔著厚厚的窗帘,窗外幾乎看不到裏面。
「報告岡田課長,我們不知道他們在哪裡。」
「軍統方面呢?」
「這可真是甜蜜的驚喜。」汪曼春的聲音傳出來。
明鏡大聲叫著,瑟縮著身子摔倒在地。
明樓道:「你居然敢打電話到政府辦公廳!」
汪曼春明白桂姨的意思,當著阿香的面,劈頭蓋臉地踹了桂姨兩腳,隨後,她軍靴一踏,拖住明鏡,說了句:「走。」
明樓冷酷道:「這就是戰爭。」
明樓口氣緩了下來:「鑒於你如夫人不幸去世,我就不追究了。你放心,我會殺了她的。應她所求,才能逼她犯錯!」
「汪處長出事前,曾經給我打過電話。」
明台的眼睛忽明忽暗,心裏一陣陣「砰砰」狂跳,明樓的話彷彿是一根針時不時地就扎在他的要害穴位上。
「我能抽煙嗎?」明台問。
阿誠繼續坐在咖啡座上喝咖啡。
「我唯一辜負的就是明家,是大姐,是兄弟。」
「沒有比現在更糟的了!」明台道,「我出場可以轉移汪曼春的注意力,你只要在對面天台負責布置狙擊手掩護我就成。」
明台心裏一陣狂跳,儘管有預兆,還是很激動。
「轟」地一聲,滿室紅光。
「好。」
明樓點點頭。
事態迅速升級。
明樓安撫明鏡道:「沒事啦,沒事啦,大姐,一切都結束了。」
「我來了!放了我大姐!」
阿誠叮囑了一句:「明台,小心。」
岡田芳政道:「可是……」他猶豫了一下,「明樓可能已經知道你的存在了。」
阿誠扭頭朝內走。
「不管怎麼樣,這個『挖出毒蛇』的計劃,我們都不能中止!」
電話掛斷。
「是。」
「汪曼春等的人是我,她要的是我的命!」
很快,外面是一陣紛至沓來的腳步聲,只見阿誠帶人沖了上來。
明台頓悟,原來如此。自己將成為軍統局認為埋在延安的一顆定時炸彈,而自己這顆炸彈將來會起到不可替代的「反間」作用。
「那就好。出發前,你就和他相認吧,二十年了,哪一個父親不是腸斷心裂,他等了二十年和你相認。出發后,誰能知道下一秒的結局?」明樓忽然嚴肅起來。「你必須認他,這是命令。」
高木言簡意賅:「我只想找到『毒蛇』。」
桂姨道:「阿誠。」
明台眼眶忽然濕潤,立正,也向明樓敬了一個軍禮。
明樓道:「沒事啦,大姐,沒事啦。」伸手把明鏡的頭抱在懷裡,明鏡的情緒終於平復了下來。
「203?」
梁仲春立正:「是,明先生。我去撤掉關卡。」轉身走了出去,其他人也隨後跟了出去。
「提醒他們,一定要注意安全。特高課正想盡一切辦法抓捕他們。」
「不行。」
「我不要贖金,我要見到你的人,用你來換你大姐,公平交易,記住,用你的命來換!」
「大哥,出事了。」
汪曼春「撲通」一聲,平躺在地上。
「你真的很頑強……」磁帶聲嘎然而止,桂姨關掉錄音機。
「我明白。」
蘇太太嘆了口氣:「是的。就像你捨不得明台一樣,我們有共同秘密和難關需要度過。」她回答巧妙且謹慎。
「你的身份已經在敵占區徹底暴露了,繼續留在上海,恐怕是不行。」
待房間里只剩下阿誠后,阿誠開口道:「大哥,讓我去吧。」
明樓按了一下面頰,道:「出手夠狠啊。你是不是憋足了勁來報復我?」
「他們在火車上安排了日本僑民和軍屬,貨車偽裝成列車。」
「毒蝎的大本營,你送給蝎子的麵粉廠,一個人來。」
他的眼前浮現出在日本大使館,自己擊斃桃子小姐的情景。當日,他和程錦雲在一家小型旅館拍攝了日軍第二戰區兵力部署計劃表。
阿誠步履匆匆,推門而入,明樓轉身看他。「大哥,您的身份暴露了,必須馬上轉移。」阿誠神情凝重,急促道。
岡田芳政頓了頓,說:「再宣布一條消息,高木君今天下午在執行公務的時候,遭遇刺客襲擊,不幸殉國。」
阿香抱著桂姨哭喊著:「阿誠哥……」阿誠蹲下身子來看,桂姨似乎也傷得不輕。阿誠喚道:「媽,媽您怎麼樣?」
明樓一步一步走近汪曼春和明鏡,汪曼春手上的槍頂著明鏡的太陽穴。汪曼春苦笑著:「你知道嗎?從少女時代起,我就幻想著,有朝一日正大光明地站在你大姐身邊,作為你明家的一份子,我會禮敬著她,我會孝順她,可是,這個老巫婆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阿誠還要問,阿香突然栽倒,肩膀上浸出大量的血,阿誠震驚,抱起阿香,喊了句:「救護車……救護車。叫醫生!」
「是。」特務們全體坐下。
與此同時,明樓和阿誠等人也趕到了麵粉廠。
特高課偵聽室里,特務的記錄紙上依然只有兩句話。「汪曼春,你就是個畜生!」電話筒里的聲音凈是連續的「嘟嘟」聲。
「我盡我所能地去遷就你,去愛你。你卻不敢承認你曾經愛過我。」
一場精心策九九藏書劃好的「反間」局已漸漸浮出冰山一角。
明台應聲。
明台低頭道:「我去麵粉廠了。」
「抓住明台,就能證明明樓是抗日分子!」
「我們軍統局在延安部署有自己的特工小組,其中一組代號『鷹眼』由你全權指揮。我是你唯一上線,你只需對我一人負責即可。如果,有一天線斷了,軍統局高層會有人跟你聯絡,這個人,你也認識,就是林參謀。他是西南長官公署的人。」
桂姨的手摁響了一台老式錄音機。錄音機里經過修補的磁帶發出一種極其渾濁的聲音:「有種你殺了我!」「說得好!」隨即傳來有人衝進門的聲音。「說得好,明長官!」又是另外一個人的聲音。
黎叔點點頭:「是這樣的,因為你是出身軍統,我認為你更加適合從事諜報工作,而不是進入前線作戰部隊。所以,我將你的材料交由上海地下黨情報系統的領導處理,現在看來,他們有了最新的決議。」
明樓坐在辦公室里,他有預感地等著汪曼春的電話。梁仲春、阿誠等人環立左右,噤若寒蟬。寂靜的房間,突然電話鈴聲驟起,明樓倏地站起來,接過電話:「喂。」
「為什麼?」
「『死間』計劃,是我制定的,第一個出賣的就是你!」
「注意安全。」
「等我信號。」
明台倏地拔槍對準明樓的頭,幾乎面對著汪曼春壓制著明樓,咬牙道:「我今天一槍崩了你,算是為我整組人報仇!」
「是,課長。」
「你將以軍統特務的掩護身份去延安,加入邊保。地下黨小組方面,我是你的直接上線,你所有的行動只對我一人負責。如果弦斷了,南方局的董書記會派人跟你聯絡。現在是你進入邊保的埋伏期,何時啟動你這枚棋子,要看將來的戰事發展。」
「什麼信號?」
明台驚奇地睜大眼睛。
桂姨有氣無力地點頭。
「過來說。」電話掛斷。
「師哥,你還挺沉得住氣。」
明樓回頭,道:「多保重,好好照顧自己。」
「我相信你的控制能力,你打算從哪裡入手?」
朱徽茵迎上。
岡田芳政道:「對你來說,一切都中止了。」他突然撥出手槍,一槍擊斃高木。高木沒有一絲防備,瞪圓雙目,栽倒在地,死得面目猙獰。
「明台,你記住,你現在已經是一名共產主義的戰士了。你不僅需要卓越的勇氣與智慧,嚴格的紀律性,無私奉獻的共產主義精神,還要有無比堅定的信仰與忠誠。解放大業需要你。」
「你馬上到我辦公室來。」
「是你,是你殺了于曼麗!」明台一拳一拳地砸下去,情緒激動:「是你,你殺了郭騎雲!是你,你要殺了我!你出賣我!我是你兄弟!兄弟你也出賣,你是不是人啊?!」
「是您出賣了我?」
岡田芳政道:「你很聰明,也很危險,也很有用處。」
黑咕隆咚的夜晚,桂姨穿著一身黑布衣裳悄悄走來,麵粉廠一片斷壁殘桓。
「你,你是共產黨?」
明樓嚴肅地站起來,立正,向明台敬了一個軍禮。
蘇太太走向花叢,「花真美,今年的花真是美極了。」
「明台,我要對你的安全負責,你不能自作主張。」
「人家這裏疼得要命,姐姐還要笑話我,總覺得我才是街上撿回來那個。」
明台覺得渾身上下冷颼颼的,他的臉色也愈來愈差,眼淚盈眶。明樓卻視而不見,依舊娓娓而談:「郭騎雲、于曼麗他們走得太突然,我一時也是沒法接受這個事實。」
明台喊著:「大姐。」
「我永遠都是明家的子孫。」明台道。
明台已被明樓深深感動。
「嗯。」黎叔沒有責難,他知道明台去麵粉廠的目的,畢竟明鏡對明台而言是有養育之恩的,誰也攔不住他。「上海地下黨情報小組的領導明天早上會來見你。」黎叔緩緩道。
「明樓和明鏡,他們始終需要有人供他們驅使,他們一直在利用我,所以,這一次我要反其道而行之,讓他們利用我,達到我們的目的,揭開明樓真正的謎底。」
「你想怎麼樣?」
麵粉廠的樓房陷入一片火海,麵粉廠外的街道上,卻是陽光明媚,無限美好。
「卑職必將全力以赴,為大日本皇軍效忠。」
「我是中國人!」明樓不疾不徐,可語氣堅決,「這就是我最真實的身份。」
明樓深深感嘆:「你知道嗎?我其實挺羡慕你的。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活在陽光下!我愛這座城市,我想告訴全天下的人,我,明樓是一個抗日分子,是一個中共黨員,是一個有血性的軍人!我沒有辜負這座城市的美好,我生於斯長於斯,我將來也要……」
明樓回頭,一臉詫異。
「我沒有神經錯亂,你也不要用這樣的眼光來審視我,你今天在這裏等的,並不是軍統局的毒蛇,而是上海地下黨的情報小組的領導,不是嗎?」
岡田芳政嘆道:「我對你很失望。」
「這句話是堵在我胸口,我一直想和岡田君說的話。您太讓我失望了,我進特高課的時候,就一直以你為榜樣,第二戰區情報失誤,不得不讓人懷疑您的忠勇,76號有問題,特高課同樣有內鬼,而且級別很高,高到讓敵人每次都搶在了我們的前面。岡田君對此,不想解釋一下嗎?」
明台很順從地跟著明樓的步伐,兄弟二人向咖啡館樓上走去。
「我現在代表中共上海地下黨情報小組的領導跟你講話。」
「是。」
「汪曼春!我來了。」明樓推開明台辦公室的門,緩緩地走進來。
明台心中大為訝異,什麼叫書歸正傳?難道,剛才那一番話都是閑話?
明樓握電話的手心裏沁著汗,他從話筒里聽見汪曼春惡狠狠的聲音:「說話,我叫你說話。」他聽見話筒另一邊汪曼春動粗的聲音和明鏡抵死般的反抗聲。
明樓沉吟,道:「原來你已經知道了。你有這種想法,足以證明你是一個有良心的孩子,但是,父子天恩,骨肉親情,是不可隔絕的。無論處於何種理由,你身由他出,焉可明知天倫而拒?以至孝義有虧。我們明家沒有這種規矩,當然,如果你還想姓明。」
「臉皮越來越厚,你多大了,學明台。」
汪曼春甩手砸了明鏡一槍托,明鏡雙眼一黑,窟通一聲,栽倒在地。
上午的咖啡館人並不多,只有兩三對情侶在竊竊私語,也有人在讀書、看報。阿誠坐在咖啡座上喝咖啡,他不時警覺地看著窗外的行人,遠遠的街對面,看到明台走來,阿誠放下咖啡杯。
明台飛速跑到公館門口,看見蘇太太家的司機被打死在駕駛室,他把司機的屍體拋下,自己上車,猛踩油門,追逐飛馳。
76號的警車一路拉著警報飛馳而來。
「明台?」
「我要救我大姐,顧不得了。」
閣樓里有人在走動,有人打開窗子,迎接燦爛的陽光。而明台滿眼都是牆上窗下掛的常春藤,一種濕氣逼人的綠色直滲到心頭。
「他了解你們。他能完美的執行計劃,就像他自己所言,他是個瘋子,他討厭我的行事風格,婆婆媽媽,拖泥帶水。他行事過於狠毒,這是我沒有預料到的。明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