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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煙缸與青瓷

番外 煙缸與青瓷

「沒什麼。」明樓應聲,回頭罵道,「瘋子,老實待著會死啊。」
「你呢?」明樓問。
阿誠立正,向明樓行了一個軍禮……
因為紅色交通站的第二小組出了叛徒,組織上命令所有成員迅速轉移,阿誠是今晚接到撤退命令的最後一人。可令他沒想到的是,今晚會有人跟他一起赴約。
「怎麼了?!」聽到聲音,阿誠在廚房裡喊了一句。
阿誠凍得臉色青紫,冰雪滿面,瑟瑟而立。
今夜,正是「青瓷」與「煙缸」的接頭夜。
這時,阿誠耳旁響起了拉槍栓的聲音。
一槍當頭,殺氣騰騰。
菜肴雖說不算精緻,但是對於王天風來說,就算好得異乎尋常了。在食物面前,他倒是不客氣地吃了起來。
「說不定我能幫你們。」
寇榮,哈爾濱警察局副局長,一直在追著共產黨交通局這條線。聽到王天風這樣說,明樓不由得心中一緊,心想如果真是寇榮追殺而來,麻煩就大了。
「最後一次機會!」明樓說。
「是。從西伯利亞鐵路走,中途轉道到柏林,到了柏林再補辦蘇聯的入境護照。」
寇榮眉心中彈,從馬車上倒栽下來,屍體彈到雪地上。
這不可能是真的!他想著這家裡婉順、安靜、一門心思做學問的孩子,會涉足於腥風血雨中的諜海嗎?絕對不可能。明樓左右看看,周圍環境是那麼的安靜,安靜得令人窒息。
「聽見沒?」王天風一拍明樓的肩膀,「阿誠比你大方。」又回頭問阿誠,道,「這香水叫什麼名字?」
雪地里的鮮血,鮮紅刺目,像是在提醒著阿誠,「煙缸」犧牲了,自己直面的是慘烈的死亡陷阱。一陣寒風吹下一陣雪珠,砸在阿誠的頭上、頸上,冰涼徹骨的寒。他眼前是兩道凹紋,平行線般的車轍,那是兇手留下的唯一印跡。
明樓的槍口頂著阿誠的頭,吼道:「說!說錯一句,你就完了!」
他站起來,對貴婉說:「你們小組出了叛徒,哈爾濱警察局的鷹犬已經撒開網了,這個花房很可能被監視了,你們怎麼走?」
王天風一語中的,明樓沒再說話,推著阿誠上了馬車,順勢給他打開背銬。王天風駕著馬車離開香榭麗舍大街。
「我不傾向於共產主義,我是帝國主義。」王天風說。
同時,明樓帶著阿誠直接去了巴黎北站。站台上,兩個人一直都沉默著,直到即將分手。
「扯淡。」王天風鄙夷地說,「這都是個人的志氣。」
明樓心裏頓時像壓下一塊石頭,壓得難受,呢喃著:「第四個!」
「合著我每次撞大運,你都不在場,你每次走麥城,我都跟著?」王天風猛地一砸茶几。茶几上的茶盤、茶杯都順勢「跳」了一下。
「你換人吧。」明樓斷然拒絕道。
但是,接下來的一幕卻是王天風始料未及的。
「我不吃了,我約了同學一起吃飯。今天晚上還有課,下了課,我要去給幾家花店送花茶的新配方。」
寂靜過後,明樓開口道:「巴黎有很多花店。」
阿誠點點頭。
凌晨兩點,香榭麗舍大街上,一輛裝飾豪華的馬車駛來。一路街燈明亮,車輪嘎吱嘎吱碾壓著碎雪,車速減緩,直到在一所粉色玻璃花房前停下。只見一個女子裹著大紅色的披風從花店裡走出來。路燈下,她背影纖細,步履輕盈。
「一起從後面撤離。」明樓果斷決定。
明樓看到他的樣子,問道:「找什麼?」
「嗯,今晚抓住她,加她一條兇殺罪。」王天風說。
「不讀死書。」
「先生。」阿誠叫著明樓,伸手替他接過手上的長盒子,阿誠感覺到了長匣盒子沉甸甸的重量,他也不問,側身讓明樓和王天風進屋。
「我跟你說正經事,我在跟『煙缸』交手的時候,聞到她身上有這種花香。」
阿誠跪在雪地里,眼睛里全是紅色的血。貴婉的屍體就在他眼前橫躺著,此刻的阿誠用頑強的意志緊繃著自己的神經,死亡的威脅已經不足以令自己恐懼,戰友的痛失才是痛不欲生的根源。
貴婉的話讓明樓瞬間明九*九*藏*書白了,明白阿誠已經瞞著自己做了很多事,問道:「他送過幾個?」
「王先生是來巴黎任教的嗎?」
「煙缸。」
明樓拿著傘,對著阿誠抬手就打,幾乎不分頭面。這一次,阿誠不敢避,緊著身子迎接著明樓的怒火。貴婉走過去,用力拿住了傘,說:「夠了,別打了。他明天就得走,他有重要任務。」
明樓把槍一收,直接扔給阿誠,阿誠接住長槍。
「怎麼了?」明樓問。
「吃飯吧。」
「自由舒展人性是好事。」明樓說,「再者說,家裡人也沒把他當僕人。」
「捨近求遠。」明樓在想,「為什麼不直接從哈爾濱去蘇俄?」
「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王天風很不服氣,「可惜,第一個回合,就挨了黑打。」
阿誠突然覺得心頭一酸,生死一線,就這麼簡單明確。
話音未落,就見王天風抬手一槍,打中寇榮。
王天風是一隻天生的獵犬,他走著走著,就開始嘀咕:「有點不對勁。」
「這小子挺有能耐的。」王天風突然說道。
「那個,明天你就別管了,我們還有事。」明樓說。
「我先走了,你們慢吃。客房已經收拾好了,晚上你們不要等門,我回來得晚。」說完,阿誠推門走了。
「什麼任務?」
「跟著我,起步高。」明樓頗有幾分自得。
明樓看見花筒里插著一把雨傘,順手把傘抄了起來朝阿誠走過去,貴婉猛地擋在他面前。
「這位是王先生,一個學校的同事。」明樓介紹說。
「明天早上,從巴黎北站出發,先去柏林,那裡有我們的人接應,然後去莫斯科。」
「我們想多開闢一條交通線,這個交通站,直屬中央交通局。」貴婉說,「他叫明誠,是我發展的下線。」她那意思,叫明樓放下槍。
「文化人也開始罵人了。」
明樓抬頭看見馬車上坐著寇榮,慶幸自己判斷正確,果然哈爾濱警察局派了一組人馬過來,自己沒有強行從花房后牆突圍還是明智的。
明樓端起茶杯喝了起來。
「你不是在哈爾濱嗎?」明樓追問了一句。
「你鼻子的炎症好了?」
「這裏便宜。」阿誠回話,「而且我比較喜歡這兒的氛圍,離學校也近,走幾步就到了。」
「找一個朋友。」王天風答。
「年內送了三個,今次是自己送自己,算第四個。」
王天風持槍立在風頭上。
「我就一俗人。」
「不行也得行。」明樓抽傘,傘被貴婉用力一拽,拽到手上。
「知道死的人是誰?」明樓沒頭沒腦插一句。
一頭烏髮,一襲錦緞棉袍的貴婉持槍對準明樓,三人成對角之勢。
「他養母作孽,小時候吃了不少苦。」回想起往事,明樓心裏總有一種沉痛感。
「噯,你什麼時候也替我挨一槍?」
「他不是你家僕人的孩子嗎?」
深夜十一點,寒風凜冽,天上飄著小雪,冰冰涼涼,明樓和王天風已經逛了不下七八家花店。明樓心底有數,他知道但凡紅色交通站一定會有食宿的場所,所以他故意領著王天風兜圈子,圍著小花店瞎轉悠。
阿誠身輕如葉。
「哦,原來我們明先生有一個充滿愛心和同情的內心世界。」
「我沒給你匯錢嗎?這麼省。」
「振作點。」明樓說。
王天風收回槍,對明樓說:「你明家的孩子夠硬氣。」
「共黨叛徒,也是接頭人。」王天風從口袋裡掏出一包香煙來,眼睛四處張望著尋找煙缸。
「擱下。」貴婉喊道。
「我們是一年前在巴黎大學一場圖書分享會上認識的。」
阿誠怯怯地跪下。
「我真找煙缸。」王天風點燃一支煙,明樓順手從茶几上找了一個空杯子遞給他當煙缸。
「你找什麼?」
這一句也是王天風想問的。
阿誠眼裡噙著淚,以雙重敬意凝視著他。
「果真是你。」明樓並沒感到驚訝。
「是啊,明白。」王天風說,「別緊張,我沒說他跟政治有關。我是說他養的茶花,那花草彷彿有『煙缸』的味道。」
「走吧。你的護送九-九-藏-書小組,全組覆滅,你現在是一隻斷線的風箏,我會請示南方局,把你調到我身邊工作。軍統這邊,你已經知道我的真實身份,軍統局會破格錄用你成為我的副官,方便開展工作。」明樓定睛看著阿誠,看著這個在自己身邊長大的孩子,眼眶竟有潮熱之感,「我等你學成歸來。」
安靜,死寂般的安靜。除了雪落的聲音,周圍的一切彷彿靜止了……
風中,雪地里,單薄的阿誠抖得更厲害。
大雪中,阿誠只穿了一件雪白的襯衣,雙手背銬,栽倒在雪地里。他幾乎就跪在女人的屍體旁邊,明樓穿著一襲黑色皮衣,手持雙管獵槍,狠狠地將槍口戳在阿誠頭上。
明樓邊走進屋邊說:「你這兒不好找啊,一溜的書店,倒不如原來住的地方閑適、安靜。」
明樓猛地踹了阿誠一腳,阿誠疼得蜷縮在雪地里,明樓喝道:「你送花茶的配方要到夜深人靜來送?這種謊話騙誰呢!」
「他是我的下線。」貴婉說,「我有權保護他。」
「那你該叫他出錢替你付學費。」明樓說著坐了下來。
「寇榮的人馬?」
手持長槍的王天風頓時一愣,未等他反應過來,馬車「嗖」的一聲飛馳而去,王天風罵了聲「見鬼」。話音剛落,就聽到「咣噹噹」一聲,花店的門板飛起來,帶著一股強而有力的衝擊力量,有人從里至外破門而出。粉色的玻璃窗瞬間被震碎,碎片飛濺,像傾瀉的玻璃花。王天風迅即調整槍口,對準從花店破門而出的人,瞄準鏡里出現兩個人。
要出事了!明樓心頭湧上一種不祥的感覺。忽然,他想到自己雙重間諜的身份,或許還可以憑藉「藍衣社」的身份去救自己真正的同志,救自己的家人。
王天風看著阿誠把門關上后,說道:「他可一點不像個僕人,有溫順,無謙卑。」
「是你?」貴婉驚疑道。
「不行。」
阿誠笑笑,說:「我在勤工儉學呢。」
瞬間,街道上馬蹄聲響,那輛射殺人的馬車又駛了回來。
「你殺了『煙缸』,我們殺了你,所以,還是我們殺了『煙缸』。」王天風一邊說一邊登上馬車。
「可惜了。」王天風故意嘆了口氣,「阿誠,你在錯誤的時間進入了錯誤的地點,你死了,千萬別怪我,我也不願意這樣做,除非你……你再考慮考慮,如果你不是走錯了地點,而僅僅是走錯了路,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對。可是我必須待在這。我丈夫是這條紅色交通線的負責人,他會在凌晨兩點,準時過來接我。當然,也可能是一個陷阱。我今天的任務,第一,讓阿誠安全撤離;第二,等我丈夫。」
「哪怕是陷阱?」
「我當時不在場。」
「我這學期多報了幾門課,明堂哥叫我兼學化學,好幫他做『明家香』香水的新配方。」
「不準哭。」明樓斷喝。
風鈴聲響,長身玉立的阿誠打開房門,明樓和王天風笑吟吟地正站在門口,門外一地積雪,夕陽的餘暉照在兩人身上,顯得很精神。
「也別怪我。」貴婉嘆息一聲。
「我,如果我丈夫沒有落入敵手,我們今天就能逃離這裏。如果,我丈夫死了,或者叛變了,我會在凌晨兩點被逮捕,或者被槍決。」貴婉說,「你知道,我對死亡充滿了恐懼。」
「是。」貴婉篤定。隨即看了看阿誠,對明樓說,「別怪他。」
阿誠聽了這話,微微低頭,有些心虛。
「好,自食其力。不像你家先生,整個一資本主義的寄生蟲。」
「你什麼意思?」
「好。」明樓附和。
明樓正準備觀察、確認,突然他看到一個極為熟悉的背影,一個俊逸瀟洒的男子推門進入花房。這個身影讓明樓內心充滿了震驚與震撼,難以克制的緊張。
王天風口中的「煙缸」名叫貴婉,是巴黎大學的一名講師,哈爾濱世家子弟的出生背景給予了她最好的行動保護傘。在巴黎時,貴婉遇到了來巴黎求學的明誠,並成功地把阿誠發展成為自己的同路人。1934年10月九_九_藏_書,阿誠正式加入中國共產黨,代號「青瓷」。
明樓的靴子用力碾著碎雪,面若寒冰,彷彿心有不忍,「嗖」地一下撤回槍,說:「瘋子,你來執行。」語氣中有不忍也有決絕。
「他行嗎?」明樓有些不相信。
「他又不是第一次執行任務。」
「會讀書。」明樓說。
王天風說:「最後一次問你……」
他終於明白明樓為什麼剝了自己禦寒的大衣,因為自己因寒冷不停地顫抖,這種自然的生理反應在此時此刻恰恰是自己「怕死」的表現。明樓在為阿誠「活命」鋪路,一個意志頑強的革命者是不會因為一槍當頭而瑟瑟發抖的,而一個凡夫俗子就會求生乞憐。所以,阿誠開始「哀求」,以期絕處逢生。
「放下,小偷。」明樓喝著茶也不看他,說道。
雪地里,寒風中。明樓的槍口頂著阿誠的頭,吼道:「說!說錯一句,你就完了。」
「別胡說八道。」明樓喝止住阿誠。
「嗯,打倒帝國主義!」阿誠順口接話。
「一年前?!」明樓用力一磕茶杯,倏地站起來,開始在房間里找東西。
王天風的這句話讓明樓有些吃不下去了,眼神犀利地盯著他的臉,一字一頓道:「我家的孩子從來不關心政治。」
「我們分開走。」王天風突然要求道。
「對,不過我們今晚的目標是香榭麗舍大街。」
王天風環視了一圈,乾淨整潔的房間,靠牆是一架八寶格子,格子上有各種盆景、各類外文書籍、各式品牌的香水。牆角處養著茶花,體態玲瓏,花色絢麗。
凌晨五點,不等天大亮,王天風就去巴黎警署報案,聲稱自己的同胞在香榭麗舍大街遇到搶劫,請求警方幫助。
寇榮笑了笑,說:「我知道你們跟我打埋伏,從哈爾濱就開始了,最終還是我殺了『煙缸』,你們什麼都……」
「有拐杖嗎?」
「你說這共產黨交通局也真夠厲害的,上海、香港、汕頭、大埔、巴黎……」王天風長長吐了一口氣,「聰明啊,這要不是哈爾濱破獲了一個共黨聯絡點,做夢都想不到巴黎還潛藏著一個紅色中轉站。哈爾濱警察局明明可以把那個共黨叛徒交給我們審的……」
阿誠笑了起來,那溫和、平易的雅氣中含蓄著敦厚和本分。
王天風盯著盛開的茶花凝神半晌,明樓用眼角餘光掃了他一下,他馬上佯裝無事地順著格子看書目。
貴婉看清了明樓,把槍一收。
「你也是。」
沒過一會兒,阿誠端了熱咖啡、牛奶、長麵包和香腸出來。「不知道你們會突然來,家裡只有這些了。」阿誠說,「明天我去市場買點蔬菜回來。」
王天風對明樓說道:「行了,小孩子,慢慢教。」
「我還是喜歡看壁畫。」王天風說,「龍翔鳳舞、車騎百戲,那叫一個喜氣。」
「阿誠走進這座房子,死期也就到了。」明樓斷言。
兩人身到步到,明樓力量迸發迫使阿誠回身自救,明樓的長槍對準了阿誠。與此同時,一隻黑洞洞的槍管也對準了明樓。
「沒有。」貴婉答。
九小時前,巴黎拉丁區,學生公寓。
阿誠點點頭。
阿誠直愣愣地跪在雪地里,眼睛里全是紅色的血、白色的雪。明樓眼神里凈是厲色,瞪視著顫抖的阿誠。王天風已經持槍下樓,踏著碎雪,持槍走近兩人。
「王先生,王先生,救命,救……」
「機靈點。」
明樓狠狠地盯著阿誠,阿誠瞬間已經知道明樓的真實身份,突然不知所措,惶惑起來。阿誠不知道明樓是「藍衣社」的特務,更不知道他還是地下黨。他曾經預料過明樓知道自己涉足「政治」的強烈反應,但都遠不如今夜相遇之驚心動魄。
王天風點點頭。
「今晚的抓捕地點你確定了?」
「你想好了?」明樓又追問了一句。
「混蛋。」明樓罵了一句,鬆了手。
貴婉看了看兩人,點燃一支煙,順手給明樓倒了杯玫瑰紅茶,「你們認識?」貴婉問。
明樓走近阿誠,阿誠抬頭看著他。明樓一把拉起他說道:「你記著,就算read.99csw.com今夜死了,也不能喊口號。」
王天風又好奇地拿起一瓶香水來聞了聞,一股清香撲鼻,他直接就往懷裡揣。
這次換明樓竊笑了。
王天風拎著包,應著聲。
阿誠點著頭,強掩著內心的難過。
「嗯。」
「別怪我!」明樓語氣低沉。
王天風點點頭。
「我是一個軍人,從現在起,你也是了。」明樓突然開口。
貴婉拒絕道:「不行,我要等我丈夫。」
兩個人分開以後,明樓走走停停,轉過幾個彎,確認無人跟蹤后從香榭麗舍大街的背後繞到一家粉紅雙層花房處。
「我就感覺身後有雙眼睛,好像……」
「看見你的吃相,我就沒胃口。」明樓莫名地心緒煩亂起來。有的時候,他真的很相信「瘋子」的直覺,他的直覺總是那麼准。
「你不是說,她是從背後襲擊你的嗎?」
「王先生這話,有點傾向於共產主義。」阿誠說。
「『煙缸』夠心狠手辣。」明樓嘆了口氣。
「哦。」
「『青瓷』要護送43號去莫斯科。」
「直接走?」明樓看了看阿誠,阿誠低著頭,不敢看他。
1935年,冬,巴黎。
「記著,網能捕魚,卻不能捕捉天空上的鳥。我們終有一天不再是落網的『魚』,而是自由飛翔的鴻鵠。」明樓最後一次諄諄教導。
「大哥,大哥,我是來送花茶新配方的,我什麼都不知道……」
「先生不是去哈爾濱講學嗎?這麼快回來。我以為您至少待上大半年呢。」阿誠忙著給兩人泡茶。
「噯,這個勤工儉學,一天能掙多少錢?」王天風貌似不經意地問。
「我其實也不知道『煙缸』是誰,我找了寇榮一個手下,花了點錢。他只告訴我,『煙缸』是個女人,原來在哈爾濱做交通站,後來到了巴黎。」
王天風有點詫異:「叫這名?」繼而探了探頭,「你談戀愛了吧?」
明樓黑著臉,沒說話。
「你說,這孩子不讀死書,可是我卻從他身上讀到了『煙缸』的味道。」王天風言詞中透著懷疑。
凌晨兩點,最不想看到的、最不希望發生的一幕還是發生了。所謂的最後一次「夫妻」撤離,其實就是一個致命圈套。貴婉被人當街槍殺,明樓知道王天風一定就在附近,兩組人馬,等著游魚落網,前後無路,只有置之死地而後生。
阿誠答:「比翼雙飛。」
「『煙缸』到底什麼人?」
「貴婉小姐打電話……跟我說,今晚有舞會,要到……午夜十二點才散,我算算時間,就一點鐘左右過來……我說的是實話,明堂哥有時候也是這個點到花店……我們研製香水新配方,經常會過來請教貴婉小姐……我送配方,送香水,都是為了勤工儉學……」
「先生,先生,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確定不確定的,誰也說不準。寇榮的手下跟我說,『煙缸』經常出現在香榭麗舍大街。」
「是。」話雖如此,但阿誠還是控制不住眼底的淚花。無關脆弱,眼眸里有「訣別」之意。他深知一旦踏上征程,吉凶未卜,前途難料。
貴婉一字一句地說:「你聽著,43號就是『青瓷』,他這次是自己送自己,明白了?」
「謝了。」明樓說,「你只管好好讀書。」
他必須勇敢,必須堅強,他要活下去。
「你既然能找到我們,你就能救他。」貴婉說。
「王先生好。」阿誠客氣道。
「別假惺惺地問,你不知道他是誰,你發展他做下線?」明樓坐下來,喝茶。
「替我們做晚餐吧。」明樓說,「這一路上累得夠嗆。」
隨即,王天風又看見牆上掛著幾幅油畫,牆邊也有一兩幅半成品的油畫,隨口問阿誠:「這都是你畫的?」
「別做夢了。」明樓淡淡地說,「你沒看見那個副局長寇榮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嗎?」
「嗯,畢業前,多做些實際工作比較好。」
這也正是明樓心中所想的,只是這句話必須從王天風口中說出來,才算得上了一層「保險」。
「這小子……」王天風被阿誠的話堵得無言以對。
「對,你就喜https://read•99csw•com歡珠光寶氣。」明樓介面擠對道。
單薄的襯衣經不起風雪的侵襲,阿誠已經凍得瑟瑟發抖,渾身打顫,活像被押赴刑場的死囚,被鮮血嚇得魂飛魄散。
無論心理防線是「強大」還是「脆弱」,在槍子面前都會極易被攻破。除非,內心足夠強大到視死如歸,或者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你知道?」
「坐下來一起吃。」明樓對阿誠說道。
「我們內部出了叛徒,所以才放了煙幕彈。」貴婉說,「讓敵人誤以為我們這次走兩個。其實,是因為交通局出了問題,我們打算保存實力,送『青瓷』去莫斯科受訓,暫時解散這個『巴黎護送站』。」
「我沒怪他。」明樓也看了阿誠一眼。
「一瓶香水而已。」王天風不以為然。
「你不想殺他嗎?」王天風堵了明樓一句,「這要把他放回去,功勞是他的,黑鍋是我們背。還有,他能放過你家阿誠?到時候,連你也脫不了干係。走吧,他那組還等著『黑吃黑』呢。」
「剛開始10法郎一天,做足半個月,15法郎一天。」
一槍過耳,阿誠知道,王天風相信了自己的話,自己終得「生還」。同樣,那一槍過耳,明樓暗中也長出了一口氣。
「阿誠,這畫畫啊,閑暇時玩玩可以,不過不要耽誤了正經功課。」明樓的口氣裡帶了幾分教訓的味道。阿誠受教,忙恭順地低聲稱是。
阿誠說:「我最新研製的,喜歡就拿著吧。」
「對啊,所以,我對她的氣息很敏感。」
阿誠搖了搖頭。
「砰」的一槍,子彈從阿誠耳邊擦過,阿誠下意識地身子一震,沒有倒下。
冰涼的槍管再次頂到阿誠的咽喉,這一次,明樓跟他對望著。阿誠表現出絕望的神情,他跪在雪地里,仰面望著明樓,眼眸里不知是灑落在臉上融化的雪花還是從眼底泛起的淚花,聲聲叫著:「哥哥,哥哥饒命……」
王天風脫下外套,裹住阿誠,說:「以後你別再勤工儉學了,明家又不是養不起孩子,儉什麼學啊,以後別再『儉』了,差點連命都沒了。」
明樓上樓,阿誠跟著。「跪在這!」明樓停下腳步,回頭丟下冰冷的一句話。
王天風說完這話,回頭看看明樓,明樓背轉身不理。王天風又罵了句「混蛋」,猛地一拉槍栓。
「你瘋了!」明樓朝王天風吼了一句。
「她倒是想,他們內部出了叛徒,中東鐵路過不去,想繞道去西歐……」王天風說,「我知道的就這麼多。哈爾濱警察局立功心切,跟我們搶先機,扣著情報不跟我們溝通,找了個接頭人還被『煙缸』給殺了。」
「我知道!」貴婉表現得極其鎮定。
王天風嘴裏嘀咕了一句髒話,恨明樓讓自己做惡人。
「你的意思,去香榭麗舍大街找花店。」
「他怎麼走?」明樓問。
明樓重之如鐵。
「該來的總要來,替我送『青瓷』平安出境。」貴婉的呼吸有點急促。
阿誠羞赧地笑起來,說:「快了。不過,這瓶香水是專為新婚夫婦定製的新產品。」說完,便忙著去廚房做飯。屋子裡只留下王天風和明樓兩人,王天風這才靠在沙發上跟明樓說起正事。
不容多想,明樓進入花房的后樓,剛走到樓梯口,一陣剛勁的拳風迎面襲來,明樓手上提著槍盒,下意識地往左一側,讓過拳風,看到阿誠迅猛地撲過來,明樓槍盒一扯,長槍在手。阿誠眼到手到,居高臨下,凌躍而起,空手奪槍。阿誠的冷面相對令明樓目瞪口呆。短暫凝視,彼此相搏。
「他是我弟弟。」明樓冷冰冰地說,一把推開貴婉。因用力過猛,貴婉又穿著高跟鞋,「咯噔噔」退了幾步。
「你還真的勤工儉學啊。」明樓詫異,以為剛開始他只是說說而已。
「讓開。」明樓語氣沉穩卻透著嚴厲。
而就在對面的洋樓上,一把長槍正對準著女子,瞄準器隨著女人的身影上下移動。突然,「砰!」的一聲槍響,女子被馬車上的人一槍爆頭。女子還沒來得及吭聲,就栽倒在雪地里,大紅披風瞬間飄落,宛若一地鮮血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