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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馬特·里格斯在一個急轉彎處將小貨車靠邊停下,坐在車裡,拿著一副輕便型野外望遠鏡掃視著眼前這塊地帶。憑他豐富的經驗來看,這片林木茂密、坡度斜陡的地方是難以進入的。一條半英里長的私人專用柏油路曲曲折折地伸展在他的右邊,與他現在所在的這條路形成一個丁字型交叉口。他知道,那後頭就坐落著一座豪華氣派的莊園,依傍著附近那些美麗的群山。然而,莊園處於密林的環繞之中,除了從空中俯視外,無法從任何一個角度望見。這使得他再一次感到不解,他不明白其主人為什麼還要花錢建一道造價高昂的防護圍欄。大自然已經為這座莊園設下了最好的天然屏障。
他凝神看著路的前方。他剛剛能瞅見灰色的寶馬。它還在很前面,但在彎曲的山路上,他那更為小巧、更為靈活的本田車正越開越快。他並不喜歡玩驚險遊戲;年輕時,為報道危險事件他曾跑遍半個地球,在那個時候他就不屑於此道,如今他就更無興趣了。然而,他得讓她明白他所努力要做的事。他得讓她聽他說。而且他得把這事寫出來。這幾個月他夜以繼日地工作,終於找到了她的下落,他可不能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她又沒影兒了。
他本著認真負責的態度,沿公路費勁地往前走,望遠鏡掛在脖子上晃悠著,直到發現一條一條通人林子的小徑。這項工作的兩個難點已經弄清楚了:一是將重型機器設備運上來,二是工人得在這樣狹窄的場地上工作。攪拌混凝土,打埋樁子的洞,布設圍欄,清理土地,還有這麼沉重的圍欄的轉彎折向等等,這一切工作都需要場地,足夠的場地,然而這裡是沒有的。他很高興為這項工作額外要了一份健康津貼,此外,還附加了一項條件,即必須支付正是由這些因素而導致的超支費用。顯然,主人沒有對價格進行限定,因為代理人對里格斯估算出的高額數目很快認可了。他並不是在抱怨什麼。單是這一件活就能保證今年是他生意有史以來最景氣的一年。雖然他獨立經營不過三年,但從開業第一天起,他的生意就一直在穩步發展著。
露安搖搖頭。「我們剛搬進來,但我們前面的主人也不叫這個名字。以前這莊園叫『九_九_藏_書威肯獵庄』。」
里格斯感到渾身亢奮,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放棄過去危險的職業已經有5年了,里格斯感到今天早上這場5分鐘的小插曲真有意思,讓他生動地想起了他過去多少次死裡逃生的經歷。在弗吉尼亞中部睡意朦嚨的晨霧裡,他既沒想到也本不願再喚醒伴隨從前生涯的那種焦慮的情感。
「請問有什麼事嗎?」她問道,眼睛試圖避開他的目光,但同時又密切注意著他有什麼猝然的舉動。
他發動了卡車引擎,心裏其實並不太清楚該如何行動,因為他沒有多少時間考慮。他駛上公路,一邊系好安全帶。他平時都在卡車裡放著支獵槍,用以防蛇,但今早他忘記帶了。車子里有幾把鐵鍬和一支撬棍,但他希望事情不至於到那一地步。
「你找誰?」那男人傾身向前,臉貼到了車窗上。「說不准你認識她。她叫露安·泰勒,從喬治亞來。」
「嘿!」他在她車后叫喊著。車子幾乎已不見了影子。多諾萬臉色灰白,朝他的車跑去。他發動車子,馬達轟響著沿路疾馳而去。「見鬼!」他自言自語道。
「啊,我敢肯定就是這地方。」
馬特·里格斯停了一會兒,接著又研究起這個地方來。這上面的空氣是如此純凈,天空如此湛藍,而四周的靜謐又是如此空靈,他不由得再一次納悶自己為什麼等了那麼久才放棄大城市,到那些雖少二些生活的精彩但卻更為寧靜的地方去。多年來,他一直置身於成千上萬神經緊張、日益富於進攻性的人當中,現在,遠離了那種喧囂,他發現自己感到彷彿世界上就他一個人似的。呆在這裏,哪怕只短短的幾分鐘,也讓人神清氣爽。他正準備從夾克衫里掏出地產測繪圖,以便更仔細地研究一下地界的範圍,突然,所有在寧靜的鄉村工作的思考一下子從他的腦子裡消失了。
里格斯聳了聳肩,彎下腰,套上一雙陸地靴,然後穿上外套。他走下卡車,風冷颼颼地朝他撲面吹來。他吸了口新鮮空氣,一隻手捋了捋那頭亂蓬蓬的深棕色頭髮,活動了一下壯實的身軀以消除肌肉的痙攣,然後戴上了一雙皮手套。沿著要修圍欄的線路走一趟約摸得花上一個鐘頭。計劃要求圍欄修7英九-九-藏-書尺高,純鋼結構,塗成光亮的黑色,每根柱子都用混凝土澆成,直徑2英尺。圍欄上無規則間隔安裝電子感測器,頂端飾以鋒利的尖釘。前門安在6英尺高、4英尺見方的混凝土門座上,門座以磚飾面。前門的風格和結構與圍欄相似。巨大的門上還要安裝攝像機、通話系統及鎖門裝置,以確保此門牢不可破。若無主人許可,任何人休想進來,除非用一輛艾布拉姆斯坦克一頭撞開。在里格斯看來,主人允許別人進門來的時候不會太多。
汽車沿私人車道行駛著,宅子已經望不見了,露安掉轉視線,看著前面的路。突然間,她鬆開油門,踩下剎車。有個男人在朝她交叉揮動著胳膊,示意她停車。她讓車子緩緩滑動著,直至最後停了下來。那人走到駕駛室車窗前,打手勢示意她打開窗子。透過眼角的餘光,露安看到一輛黑色本田車停在路邊一塊狹長的草地上。
他猛地扭過頭,迅速將望遠鏡舉在眼前,尋找是什麼突然間打破了清晨的寂靜。他很快就找到了聲響的來源。透過樹木,他看到兩輛車從莊園所在的那條路上飛馳而來,各自都開足了油門。前面的是一輛大型寶馬轎車,後面的是輛小車。雖然與大寶馬相比小車在馬力上有所欠缺,但在彎曲的山路上,其靈敏性卻使它更佔優勢。就兩車的速度來看,里格斯覺得兩輛車最終很可能要麼一頭撞到樹上,要麼底朝天翻進路兩側的深溝里。
撞壞了的保險杠哐當哐當地響著,里格斯最終放慢了速度。反正已經不可能追上那輛寶馬了。主幹道上分出無數的岔道,那女人極可能上了條岔道,早就走遠了。他將車開到路邊停下,從襯衣口袋裡拿出支鋼筆,在一直掛在汽車儀錶板上的拍紙簿上記下了本田車和寶馬車的牌照號。他從拍紙簿上撕下那頁紙,塞進口袋。他差不多猜出寶馬車裡的人是誰了。就是住在那大莊園里的人。也就是雇他修建最精良的防護圍欄的那座莊園。現在,里格斯非常理解主人的要求了。他現在最感興趣的問題是為什麼。他開車上了路,一路沉思著。清晨的安寧無可挽回地被一個女人臉上極度恐懼的神情打破了。
他飛速駛下公路,主幹道上的那兩輛車九-九-藏-書出現在他的前方。轉彎時,寶馬車幾乎只用了兩個輪子著地,另一輛車緊隨其後。然而,一上直路,寶馬車的三百多馬力就可以完全施展出來了。那女人很快就與追趕者拉開了200碼的距離,而且兩車的距離每秒鐘都在加大著。但這維持不了多久,因為里格斯知道前方很快就會出現一個鬼門關似的急轉彎。他由衷地希望那女人知道這一點,否則的話,他將會看到寶馬車眨眼間變成個火球,翻下公路,墜人一片堅挺的闊葉樹林子里。眼看慘劇就要發生,他的行動計劃最終形成了。他踩下油門,卡車向前飛馳而去,很快逼近了那輛小車,現在他看出那是輛黑色的本田車。顯然,那男人將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寶馬車上了,因為里格斯從他左邊超車過去時他看都沒看一眼。然而,當里格斯插到他前面時,他猛然看到了,氣急敗壞地立即將速度減至每小時20英里。路前方,里格斯看到那女人正通過後視鏡往後看,目光落在不期而至的里格斯身上,看著他的卡車與本田車展開了一場爭奪路面的激烈戰。里格斯試圖示意她減速,想讓她明白他的用意。究竟她是否領會了,他不得而知。卡車與本田如同曲曲彎彎遊動的響尾蛇一樣,在狹窄的路面上繞來繞去,不時險象環生,差一點衝下公路右邊的陡坡。有一次,卡車的輪子在礫石路肩上開始打滑,里格斯都做好了翻車的準備,好不容易才把車子重新控制住。本田車的主人千方百計要超車,一個勁地把喇叭按個不停。但在過去的生涯里,里格斯高速危險駕車也不是一次了,他熟練地與那人玩起了車技。1分鐘后,他們拐過了那個幾乎成「N」形的轉彎,彎道的左邊是一堵峻岩嶙峋的峭壁,右側則是幾乎成90度的陡直懸崖。里格斯擔心地往崖下望去,看是否有寶馬車的殘骸。什麼也沒看到,他鬆了口氣。前面的路又直了,他再次朝路上望去,遠遠看見汽車保險杠的亮光一閃,隨後,那輛大型轎車便完全不見了蹤影。他立即生出一股欽佩之情。拐彎時,那女人就算是減速了,也沒慢下多少。即使是以每小時20英里的速度,他里格斯也不會感到安全的。真行。
露安倒抽了一大口氣九-九-藏-書,吸得太猛以致差點兒嗆住,臉上的驚愕暴露無疑。
「我想我是迷路了。這是老布里爾斯坦莊園嗎?」他指著路另一頭宅子所在的位置。
里格斯打開儀錶板上存放小物件的貯物箱,取出他的手提電話。他正準備撥打110時,本田車突然採取了一個特別富有進攻性的行動,從後面猛撞他的卡車。電話從他手裡飛了出去,撞在汽車的儀錶板上碎成了幾塊。里格斯咒罵一聲,抖了抖身子,消解掉撞車的衝擊力,緊握方向盤,換成低速擋。當本田車一再撞擊他的卡車的時候,他甚至將速度放得更慢了。正像他所期望的那樣,本田車的前保險杠與卡車的重型后保險杠終於卡在了一起。他能聽到本田車齒輪吱吱嘎嘎的聲響、,車的主人正徒勞地想把車子掙脫開來。里格斯瞅了一眼後視鏡,看到那人把手伸向了貯物箱。里格斯可不準備等著看他是否拿出什麼武器來。他猛地停下車子,用力掛上倒車擋,兩輛車轟鳴著向後退去。他滿意地看到本田車裡的那個人身子猛地往後一挺,驚慌失措地死死抓住方向盤。退到轉彎處,里格斯放慢速度,拐過彎后,又突然向前開去。開到路的直段,他向左急打方向盤,將本田甩到了路側的岩壁上。撞擊的力量使兩輛車脫離開來。駕車人看上去沒受傷。里格斯猛地發動卡車,一路疾馳,追趕那輛寶馬去了。他不停地回頭張望了幾分鐘,但沒看到本田的影子。要麼是車撞壞了,要麼是駕車人已決定不再貿然行事。
接下來透過望遠鏡看到的另外兩個畫面使得他急忙轉身向自己的卡車跑去。
一輛寶馬車慢慢從車庫裡開出來,駛上了私人車道。延伸開去的道路的兩邊都攔著四塊橡木板釘成的柵欄。柵欄漆得雪白。大部分空地也都圍著同樣的柵欄,白色的線條與四周的綠色形成鮮明的對比。還不到早上7點鐘,黎明的靜寂尚未被打破。起早開車兜風使露安心神安定,這已成為她的一種習慣。她透過汽車後視鏡望著宅子。這幢房子由漂亮的賓夕法尼亞石與年深日久的磚塊砌成,一排新建的白色圓柱圍出了一條幽深的前廊,石板瓦的屋頂,古舊的銅製檐槽,還有眾多的落地窗。宅子外觀宏偉,卻又不失優雅。
她狐疑看https://read.99csw.com了看他,但還是按下了按鈕,窗玻璃微微降下一點。她一隻腳踩在油門上,準備一有情況就狠狠踩下。他看上去不像是壞人:中年,身材瘦小,鬍鬚的邊緣已經花白。
托馬斯·多諾萬一臉的得意,湊得更近了,嘴唇與她的眼睛齊平。「露安,我想和你談談。很重要的事情。」
她踩下油門,多諾萬隻得趕緊跳開,要不然,他的腳可就要被車輪給壓碎了。
寶馬車裡的那個女人的臉上顯露著實實在在的恐懼,她不時回過頭去看看追趕者離她還有多遠,而那個顯然在追她的男人的臉上則是一副陰沉沉的神色。這一切足以叫里格斯立即啟動他從以往的生涯中獲得的所有本能。
多諾萬當時試著詢問了夏洛茨維爾的電話號碼查詢服務台,但他們沒有凱瑟琳·薩維奇的電話號碼。要是有的話,他才會大感意外呢。一個潛逃多年的人一般都不會公開自己的電話號碼。經過深思熟慮之後,他決定,徑直找上門去。如果說這不是最佳方案的話,起碼會最有收穫。他上個星期一直在觀察那座莊園,注意到她每天早晨都要開車兜風,於是選擇了今天進行正面接觸。雖然差點兒被車子軋倒,但他高興地知道他判斷對了。向她冷不丁地提出這個問題,他知道,是獲得真相的唯一穩妥的辦法。現在他得知了真相,凱瑟琳·薩維奇就是露安·泰勒。與他所看過的她10年前的錄像和照片相比,她的相貌改變了不少。那些個變化單獨看是細微的,沒有一處真正是大的變化,但積累起來所造成的總體效果卻是顯著的。要不是她臉上的神情和她突然離去的事實,多諾萬真還認不出就是她。
弗吉尼亞州的阿爾伯馬爾縣西南與納爾遜縣接壤,北鄰格林縣,東接弗羅瓦那縣和路易薩縣。很多有錢人都定居於此,有些大名鼎鼎,有些則默默無聞。然而,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渴望幽居獨處,並願意為此付出代價。如此看來,對這裏採取的防範措施,里格斯也不感到太驚奇。所有的洽談都是通過一個正式授權的中間人進行的。他推想,既然這道圍欄造價絕對要上幾十萬美元,那麼,能有錢造這樣一道圍欄的人自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才沒空坐下來和一個地位低下的總承包商聊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