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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從來沒見過。」
「我叫馬修·里格斯。我的公司就是雇來給莊園修圍欄的。」
其實,寶馬車上了一條岔路后,在半路上停了下來,離里格斯纏住本田車的地方不過幾英里。駕駛室的側門開著,馬達還在轉動。露安雙臂緊緊抱著身子,在路的當中緊張狂躁地轉來轉去,不安中時不時地朝天吐出一口凝霜的寒氣。憤怒、迷惑與沮喪閃現在她的臉上。不過,恐懼的神情已沒有了。實際上,此刻的這些情感對她來說更具有損害性。恐懼差不多總會消退,而這些衝擊人神經的情緒卻不那麼容易平息。這些年來,她已認識到了這一點,並且也想辦法學會了盡量保持內心的平靜。
里格斯轉過身,往路那頭望去。「那傢伙或許一直守在進來的那條路上。那地方沒有遮攔,他很容易進來。」里格斯又轉回身子,望著查理。
里格斯開著撞壞的卡車上了那條私人專用車道。沿著那條路返回時,他一直留意著那輛本田車,但車與駕車人都沒有再出現。他想,到那座宅子里去是找它一部電話的最快途徑,而且,或許還能對今早的事情找到一點解釋。倒並不是說他有權了解,但他的介入幫了那女人的忙,他覺得多少有點功勞。不管怎麼說,他不能就讓這事算了。他很驚訝沒有人在私人車道上攔住他。顯然,沒有私人保安。他在鎮上見過宅主的代理人。這是他頭一次來這座莊園。很久以前,這莊園被命名為「威肯獵庄」,是這個地區最漂亮的莊園之一。它建於20年代初,工藝極為精湛,那樣的工藝今天是不復存在了。建造這座莊園的是華爾街的一位巨頭,他將它作為避暑之地。1929年,股市行情暴跌,他從紐約一座摩天大樓上跳了下來。打那以後,莊園幾易其主,賣給現在這位主人之前,在市場上擱置達6年之久。這地方需要大力整修。里格斯和做這項工作的分包商談過。他們對莊園的優雅美麗及精湛工藝都讚嘆不已。
「有什麼事嗎?」那個聲音又問。「我想借用一下電話。」
「你聽上去像是個警察。」
「叫人來?」
「馬特·里格斯。」里格斯伸出手來。她穿著靴子,比他矮不了多少。剛才從望遠鏡里,他看到這女人有著非凡的美貌,現在人在眼前,她看上去更加美艷動人。太陽正慢慢地在他們的頭頂上升起,她一頭濃密的金色長發在陽光下熠熠地閃著光亮。她的面龐與膚色無可挑剔,完美得似乎非天然所生,read.99csw•com然而,她還年輕,不可能經整形手術刀雕琢過。里格斯斷定她一定是麗質天生。接著,他看到了劃過她下巴的那道傷疤。那使他很是驚訝。傷疤在臉上顯得是那樣地不協調。它也讓他感到好奇,因為憑著豐富的經驗,他看出傷疤似乎是由一把刀口呈鋸齒形的刀子劃出的。他想,大部分女人,恐怕不惜代價也要掩去那點疵瑕的,尤其是像她這麼有錢的女人。
里格斯明顯在理的話讓查理放鬆下來,他垂下了眼睛。
她屬於那極為罕見的一類:美麗動人卻又不在意自己的美貌。他繼續上下打量著她。他看到她身段苗條而有韻致;臀部較小,腰身細窄,而肩膀卻很寬,這表明她力量過人。當她握住他的手時,他差點兒叫起來。她握手的力量簡直和查理不分上下。
他下了駕駛座,摸了摸口袋,確定記著牌照號的那張紙還在口袋裡。他走到前門,一邊思忖著,像這樣的豪宅是否會屈尊裝一隻門鈴,或者,也許一等他走到門前,便會有一位男管家自動來開門?實際上,他猜得都不對。等他登上最高一級台階時,嵌在門邊牆上的嶄新的內部通話設備里傳出一個聲音。
「那本田車呢?」
「希望你沒事,」里格斯說,「我記下了本田車的牌號。我準備打電話叫警察來,但那傢伙撞我時,我的行動電話給摔壞了。反正那車也許是偷來的。我看清了那傢伙。這地方比較封閉,我們要是行動快的話,應該能抓住他。」
「叫警察。本田車裡的那傢伙犯了法,依我看至少就有好幾條,包括兩條重罪。真遺憾,我沒能給他念念他的權力。」
不管用了什麼樣的傢具搬運車,主人的東西沿山路運上來時,顯然是在半夜裡,因為據里格斯所知,沒有人看見他們搬東西。也沒人看見過莊園的主人。他查看過縣城土地管理記錄。莊園所有人是里格斯從未聽說過的一家公司。尋常的街頭巷議也沒解開這個謎。不過,聖·安妮一貝爾菲爾德學校新收了一名10歲的女孩,名叫莉薩·薩維奇,她所報的家庭住址是威肯獵庄。里格斯聽說有位高個子女人偶爾開車來學校接那孩子,但她總是戴著太陽鏡和大帽子。接孩子更多的是一位上年紀的男人,據別人描述,他長得像個橄欖球中後衛。奇怪的一家子。里格斯有好幾個朋友在學校里工作,但他們都不願談及那個年輕女人。就算他們知道她的姓名,他們也不願意九九藏書透露。
露安看著他,臉上一副迷惑的神情。「你在說什麼呀?里格斯眨了眨眼睛,退後開來。」那輛追你的車啊。「露安望望查理,里格斯密切地注視著,但他沒看到兩人交換了什麼明顯的信號。」接著,露安指指里格斯的卡車。「我看見那輛卡車和另外一輛車在路上亂開一氣,不過我沒停下來問什麼。反正又不關我的事。」里格斯瞠目結舌,好一會兒才做出反應。「我跟那輛本田車彎來扭去是因為他竭力想把你擠下路去。實際上,我差點兒取代你成了本周交通事故的遇難者。」
她那雙平靜的淡褐色眼睛直直地盯著里格斯,里格斯斷定這是個不尋常的女人。
露安沒有回頭去看他,也沒看查理,徑直打他身邊走過,快步進了屋子。查理盯著里格斯的背影望了一會兒,然後關上了門。里格斯鑽進卡車時,又有一輛車駛上私人車道。開車的是位老一些的婦女,車後座上堆滿了食品雜物。這位婦女名叫薩莉·比徹姆,是露安住在家裡的女管家,大清早出去買食品雜物剛回來。她草草看了里格斯一眼。儘管面帶怒容,里格斯還是略略朝她點了點頭。她也回了禮。照她慣常的做法,她開車繞到側卸式車庫前停下,然後將固定在汽車遮陽板上的車庫門開啟按鈕按下。從車庫進去的門直接通向廚房,比徹姆是個講究效率的人,她不喜歡浪費時間。
里格斯看到查理的神情忽然轉變,一下子還沒反應過來,隨後才明白個中的原因。他轉過身,看到那輛寶馬車在他的卡車后停了下來。
里格斯轉過一個彎,忽然那座富麗堂皇的宅邸就出現在面前,而他的卡車彷彿是一隻低矮的、毫不起眼的拖船,正朝著「伊麗莎白二世」號駛近。宅子上下三層,雙開的門至少有20英尺寬。他將卡車停在環形車道上,圍在車道中間的是一個巨大的石砌噴水池,因為今天早上天冷,池子里沒有噴水。庭院和宅子一樣,優美華麗,設計精巧。這個時候,園子里的一年生植物,甚至連花期很遲的多年生植物都過了季節,但常綠灌木和其他各色的耐寒賞葉植物已取而代之,裝點著庭院。
查理插話了:「他就是給我們修建安全圍欄的人。」
「我們幫你修車。那女人在嘮叨?」
露安從車上下來,看了一眼卡車,目光停留在撞壞的保險杠上。接著,她大步走上台階,沒在意里格斯,來到查理面前。
「差不多吧。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兩輛https://read•99csw•com車的牌照號我都記下來了。」他看看查理,端詳著他那張受過重創、鬚髮斑白的臉,試圖看透他那正對著他的淡漠的目光。「我猜想那寶馬車是這宅子里的,還有那個女人。」
查理猶豫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是查理的臉色真的陰沉了下來呢,還是只不過是他的想像呢,里格斯思忖著。
「你到底在說什麼?」
里格斯開車離開前,回頭仰望了一下那座巨大的宅邸。那麼多扇窗子朝他瞪著眼睛,他沒有看見露安·泰勒正在其中的一扇窗前站著,雙臂交疊抱在胸前,目光堅定地看著他,臉上交織著憂慮與內疚的神情。
「所以我們才和你訂下合同修建圍欄跟大門。」查理眼裡冒出一絲火氣。
她發動車子,一面開,一面凝神思量了一會兒卡車裡的那個男人。他顯然幫助了她。難道他原本就是個愛行善的人,碰巧來的正是時候?還是其他什麼角色,而非這麼簡單?這種多疑的毛病已伴隨了她很久,現在,它就像是一道表面漆層,一切觀察必須先通過它這層屏蔽,而在一定程度上,所有的結論又都取決於她如何看待任何一個不期闖入她世界的人的動機。這一切都歸結於一個嚴酷的事實:害怕暴露身份。她深深地吸了口長氣,第一百次考慮起這樣一個問題:她回美國來是否犯了個嚴重的錯誤?
「我認為我怎麼開車用不著你來操心,」她厲聲回敬道,「不過,你既然碰巧在我的莊園里,我想我倒可以問問你為什麼到這裏來了。」
「她是宅主。」
「我很抱歉,可我還是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如果有人試圖把我擠下路面,你認為我會不知道嗎?」
「現在我才看出來為什麼需要這樣做,可我昨天才簽合同。我做事快,但也快不到那種地步。」
門一動也沒動,答話的語調表明,除非里格斯有更重要的情況要說,這道門是不會對他打開的。他左右環顧了一下,突然意識到他處於被監視之中。一點不錯,就在他頭頂上方,一根圓柱的後邊,嵌著一架攝像機,看上去也是新裝的。他揮了揮手。
「很抱歉,這不行。」
對於她下巴上的刀傷,她沒有聽從傑克遜的建議。刀口讓醫生縫合過了,但疤痕保留著沒動。傷疤並不是很明顯,但每次照鏡子,它都赫然在目,提醒著她是來自何方,又是如何來到這裏的。這是她與過去最清楚的紐帶,一種並不愉快的牽連。正是出於這個原因,她不願意做整容手術將刀疤遮九*九*藏*書掩住。她願意喚起以往的不快,還有痛苦。和她一起長大的人或許能認出她來,然而,她從沒打算在這兒看見以往的任何熟人。每回冒險出現在公共場合,她都戴著大帽子、太陽鏡;她已經無可奈何地接受了這種做法,雖然她到公共場合去的時候並不多。一輩子躲躲藏藏,這就是伴隨那筆交易而來的命運。
「那麼,你是說,你總是以每小時80英里的速度在曲折的山路上開車尋開心嗎?」里格斯言辭激烈地問道。
話音剛落,里格斯就聽到前門鎖的開啟聲,接著門開了。出現在他面前的是個上了年紀的男人,他在個頭上與6英尺1英寸高的里格斯不相上下,但肩與胸膛都比他要寬厚得多。然而,里格斯注意到他走路時有點瘸,似乎雙腿,或許尤其是膝蓋處,已經開始不太好使了。里格斯自己也生就一副健壯的、運動員般的體魄,但他認定,即使如此,他也不願輕易與這傢伙較量。儘管這男人已經上了年紀,明顯地衰弱了,但他仍然看上去力大無比,似乎輕而易舉地就能打斷里格斯的脊梁骨。顯然,他就是人們看到去學校接莉薩·薩維奇的那傢伙。那個溺愛孩子的中後衛。
「實際上,兼而有之。」查理說道,忽然精神一振,他的目光越過里格斯的肩膀望著外面,臉上露出了微笑。
「就我所知,她沒事。我插|進他們兩輛車之間,將本田車解決掉了。在這過程中,我的卡車也給撞得一塌糊塗。」里格斯搓了幾下脖子。想起撞車的事,他的脖子又刺痛了幾下。他今晚得在浴缸里泡泡。
查理深深吸了口氣,他的忠誠讓他左右為難。他為露安真是擔心得要命——不對,是凱瑟琳,他在心裏糾正自己;儘管過去10年了,他還是沒有習慣她的新名字。而另一方面,他覺得打電話叫警察簡直是不可能的。
「借一下電話怎麼樣,查理?」里格斯上前一步。「嗨,是不是企圖綁架,我一看就知道。」他抬頭看了看宅子的正面。「而且,也不難看出為什麼,對嗎?」
露安·泰勒已經30了,但仍保持著年輕時勃發的活力與小獸般的敏捷。歲月將她的美貌雕琢得更為完美,更富成熟韻味。然而,她的美麗在本質上有了明顯的改變。她的身材更苗條,腰甚至更細了。其效果是使她顯得比實際更高。她的頭髮長長了,顏色更趨於金黃,而不是像以前的赤褐色。頭髮式樣做得很複雜,更加突出了她富於特色的面部特徵,包括稍稍整過形的鼻子九*九*藏*書。她對鼻子的整形更多是出於偽裝的考慮,而非美容的目的。得益於多年昂貴的牙齒護理,她現在的牙齒潔白美麗。不過,還有一個不足之處。
里格斯的臉紅了。他準備開口說點什麼,但還是決定不再多言。「那麼再見,夫人。」他轉過身,向卡車走去。
「噢。」
「我想你是她的朋友,或者家人——」
她走過去,坐回到寶馬車的前座上,雙手在包有襯墊的方向盤上來回摩挲著。她不停地回頭向路上張望,看是否有追趕者的影子。然而,唯一的動靜是她汽車的引擎聲和她不平穩的呼吸聲。她縮在皮夾克里,將牛仔褲往上拉了拉,長腿一擺便進了車,接著關上車門,鎖好。
「我到這裏來並不是要抱怨車子撞壞了,先生——」
露安定定地注視著里格斯。「那麼,我強烈建議你將注意力集中到那項工作上,而不要跑到這裏來胡言亂語,說什麼有人開車追我。」
里格斯指指路上。「我在外面對莊園地界做些初步的勘測,以便下一步來安排人手和設備。大約10分鐘前,忽然看到這輛寶馬在公路上飛速疾駛,開車的是個女人,就我判斷,是個金髮女郎,嚇得要死。另一輛車緊追在寶馬的屁股後面,是輛黑色的本田車,也許是1992年或1993年的型號。開車的是個男人,一副誓不罷休的模樣。」
「嗨,我看這應該可以。我剛才開著卡車撞壞了一輛小車,那輛小車正在追趕一輛深灰色的大型寶馬車,我敢肯定那輛寶馬就是這宅子里的。我只不過想肯定一下開車的那女人沒出事。我最後看見她時,她似乎嚇壞了。」
「查理,叫我查理。」他伸出一隻手,里格斯跟他握了握。他沒有低估這老傢伙的力氣。縮手回來時,里格斯看到手指被他老虎鉗似的一握捏出了清晰的凹痕。究竟他只是為那女人的安危焦急呢,還是不過按慣例對所有的來訪者都狠捏一把,里格斯拿不準。「別人都叫我馬特。我說過,她逃脫了。就我所知,她很好。但我還是想打個電話叫人來。」
「那個女人,她沒事吧?」上年紀的男人明顯湊近了些。里格斯退後一步。在對事態有個更清楚的了解之前,他可不願讓這傢伙靠得太近。說不定,他跟開本田車的那個人是一夥的呢。對這個人,里格斯的體內雷達處於全方位警戒狀態。
「這個人說你遇上麻煩了。」查理說著,指了指里格斯。
「請問有事嗎?」是個男人的聲音,響亮有力,而且,里格斯覺得,稍稍帶點威脅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