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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那好,你是想讓我去自首嗎?」
她慢慢點了點頭,緊張地舔了舔嘴唇。「但這次可能是最棘手的。」
露安雙手捧著頭,看著他。「哦,天哪!那事情就糟得不能再糟了。」
他又看了看她的年齡。30歲。他回想起她的豪宅以及大面積的土地——300英畝上等的弗吉尼亞州房地產。他知道威肯獵庄的要價為600萬美元。若是薩維奇女士成交了筆好買賣,她可能是以400萬到500萬美元之間的價錢買下的。但從他聽到的情況來判斷,整修工作耗資絕對要上7位數。這麼個年紀輕輕的女人到底從哪裡弄來那麼大一筆資產的?她不是電影明星,也不是搖滾歌星:凱瑟琳·薩維奇這個名字在他聽了引不起一點點的反應,而對於大眾文化,他也不是那麼一無所知的。
「我知道你過得不容易,露安——」
「他還說了別的什麼嗎?」
半小時后,他得到了答覆。本田車確實是輛首都地區之外的租用車輛。租用人名叫湯姆·瓊斯,兩個星期前租的車。湯姆·瓊斯!真是聰明,里格斯想道。和這個名字一樣,他留下的地址也一定是假的,里格斯斷定。完全是一條死胡同,不過,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那樣的話,我們就碰到一個大問題了。」查理替她說出了這個想法。
露安顫慄了一下。為錢財或者殺人的事進監獄並不是她最擔心的事。她合攏雙手,望著查理。
「找誰?找誰?」查理再次問道。露安的眼睛茫然地盯著地面。終於,她抬起頭來望著他。「喬治亞州來的露安·泰勒。」
查理撫摩著下巴,考慮著這一情況。
「我爸爸對我說過的話幾乎沒有一句是真的。他竭力讓我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最一錢不值的廢物,每回我剛剛建立起一點自信心,他就來把它毀掉。我唯一做得好的事情,照他的說法,就是生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給我的男人看。」
開車追趕是愚蠢的,多諾萬對自己嘀咕道。他們兩個沒掉進深谷送了性命倒真是個奇迹。泰勒的反應讓他大為驚訝。不過,現在想想,他或許不應該那麼吃驚。她嚇壞了,她完全有理由被嚇倒。多諾萬下一個面臨的問題是顯而易見的。她要是又不見了該怎麼辦?一下子能找到她,部分是他辛苦的結果,另一部分則要歸功於他的運氣。他難保下次還這麼幸運。不過,他現在什麼也改變不了了。他只能等待觀望。
他進了屋,穿過門廳走向他的辦公室,因為他辦公也在家裡。他關上門,抓起電話,給華盛頓特區的一個老朋友打了九九藏書個電話。本田車掛著華盛頓特區的牌照。里格斯對追查牌照的結果心裏很有數:車子要麼是租來的,要麼是偷來的。寶馬車則是另外一回事。至少他能查出那女人的姓名,因為他開車回家時突然想起,那個自稱查理的人,還有那個女人,都沒有提到她的名字。他猜想她的姓氏一定是薩維奇。開寶馬車的女人要麼是莉薩·薩維奇的母親,或者,從她年輕的容貌看來,也可能是莉薩的姐姐。
「你認為里格斯會這麼做嗎?」
「我對自己發過誓,我絕對不會,永遠也不會那樣對待我的孩子,我把手按在一摞《聖經》上向上帝發的誓;在母親的墳前我也說過;莉薩出生后,一連6個月,茲每天晚上都抱著她在她耳邊輕聲對她這麼說。」露安抑制住自己的情感,站了起來。「但是你知道嗎?我告訴她的一切,她對自己所了解的一切,你、我,她生活的每一點每一滴都是謊言。一切都是編造的,查理。是的,也許已經超過了追訴時效,也許警方不在乎我殺了個毒販子,我也不至於坐牢。但如果這個男人發現了我的過去,將一切都捅了出來,那樣,莉薩就會知道了。她會知道媽媽對她說了那麼多的謊話,多得連我自己的爸爸一輩子都沒想到過。那樣的話,我將比本尼·泰勒還要惡劣一百倍,我百分之百會失去我的小女兒,我會失去莉薩的。」露安衝動地說完這番話,渾身一哆嗦,閉上了眼睛。
那麼現在又怎麼辦呢?他向辦公室窗外望去,周圍的樹木披著秋色,絢麗奪目。他現在一切都很好:不愉快的過去已經拋在了身後,生意蒸蒸日上,而且這裏又是他所喜歡的地方。低調的生活方式,他料想,一定會給他帶來多年高質量的人生。可現在卻生出這事。他將那張寫著她姓名的紙舉到與眼睛齊平的地方。儘管不存在任何物質的誘惑吸引他去關注她,里格斯發現自己的好奇心已達到了頂峰。
這時,露安明顯顫抖起來。「他說他在找個人。」
她放下杯子,拿餐巾揩了嘴。「他示意我搖下車窗。我將窗子打開了點,問他有什麼事。」
過去的10年裡,他們兩人結成了一種牢不可破的友情紐帶,靠著它,他們在飄來盪去的生活中,彼此扶持著度過了許許多多或大或小的磨難。他們已經誰也離不開誰。從當年波音747爬升上天空,查理去碰她肩膀的那一刻,到現在返回美國,兩人始終不可分離。儘管他的真名叫羅伯特,但他已經接受了「查理」這個名字。實際上也差得九_九_藏_書不太遠,因為他的中間名是查爾斯。可是名字又能算什麼呢?不過,他私下裡還是叫她「露安」,就像現在。他是她最親密的朋友,她的心腹之交,實際上也是她唯一可以說心裡話的朋友,因為有些事情她甚至無法向她女兒講起。
「我告訴他不是這個地方。」
露安將頭髮從眼睛旁掠開:「那我們怎麼辦?」
查理突然向前傾過身子。「那他怎麼說?」
馬特·里格斯快步走上台階,那是一幢維多利亞時代的舊房子,四面環繞著游廊。去年,里格斯對游廊做了精心的修復。在來夏洛茨維爾之前,他做過幾年木工活。他做木工是為了緩解過去職業生涯的精神壓力。不過,這會兒他的心思可不在他那住宅的優美線條上。
多諾萬在地區機場聯絡了一個人,如果有符合露安·泰勒相貌特徵的人,或者有人使用凱瑟琳·薩維奇這個名字要乘飛機離開這裏,那個人將會通知他。除非泰勒另外偽造好一個身份證明,否則,短期內她不用凱瑟琳·薩維奇這個名字將難以出門旅行,而只要她仍用這個名字,那就會給他留下蹤跡。她要是不坐飛機離開這裏,那麼,他可以監視她的住宅。但他又不能一天24小時都守在那裡。有一會兒他甚至打算從《論壇報》叫援兵來,但考慮到多種因素,他決定還是不那樣做的好。將近30年了,他一直都是單槍匹馬地干,就算報社同意,現在找個搭檔也真沒多少意思。不,他將盡其所能,獨自跟蹤她的行動;他將千方百計再設計一次面對面的接觸。他深信他能使那個女人信任他,和他合作。他相信她沒有殺任何人,但他相當肯定,她,可能還有其他一些中獎人,隱瞞了有關抽獎的某些事實。他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不管是什麼樣的真相。
寬敞的、兩層樓的藏書室里,壁爐里的火在熊熊地燃燒,高達天花板的槭木書櫥靠三面牆排立著,舒適的沙發椅墊著加厚墊料,從放置的樣子來看,是準備促膝談心用的。露安坐在一隻皮沙發上,兩腿蜷在身子下,光腳丫子伸了出來,肩上披著一條繡花棉披巾。旁邊的桌子上放著一杯茶和一碟還沒碰的早餐點心。薩莉·比徹姆身穿灰色制服,系著一條白得耀眼的圍裙,托著托盤正在離開。查理在她身後掩上拱形雙扇門,挨著露安坐下來。
「是的。他就在那時候插了進來。不過,我也許可以甩掉那傢伙的。」接著,她又平靜地補充道:「但他的確幫了我的忙。而且,本來我也願意感謝他的。但是我不能真的https://read.99csw.com那麼做,對嗎?」她無奈地舉起手,然後又坐了下來。
「我沒下車。但我總不能從他身上軋過去。如果他居心不良,或者掏槍出來的話,你相信我絕不會留情的。」
她點點頭。「我一向頭腦鎮定得很,查理,你知道的,但也有個限度。本來你清早開車去是放鬆自己的,結果卻撞上了這樣的事情,你能鎮定得下來嗎?」她朝他歪了歪頭。「天啊,我剛剛在這裏感覺舒適自在起來。傑克遜沒露面,莉薩喜歡上學,這地方又這麼美麗。」她忽然不做聲了。
露安睜開眼睛,眼裡流露出明顯的宿命神情。「倘若那種事情發生了,倘若她發現了事情的真相,我就徹底完了。比較起來,坐牢對於我又算什麼呢,跟逛公園一樣。但如果我失去了女兒,那我就沒有任何理由再活下去了。雖然擁有這些。」她張開雙臂在房間里一揮。「根本沒有任何理由。」
「嘿,你還打算不打算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露安沒答話。查理握住她的一隻手。「你的手冷得跟冰塊似的。把茶喝了。」他站起身走到壁爐前,撥動爐里的爐火,直到火苗躥起,映紅了他的臉。他期待地望著她。「你要不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我可沒辦法幫助你,露安。」
「我剛離開宅子。他就站在專用車道的中間,招呼我停車。」
「等一下,他長什麼樣?」
要麼,查理是財產所有人?他們並非夫妻,這是顯然的。他說他是她家裡人,但這也有點兒怪。他往後靠在椅背上,拉開抽屜,往嘴裏塞了兩片阿司匹林,他的脖子又有發僵的感覺了。也可能她繼承了大筆遺產,或者,她是某個糟老頭子腰纏萬貫的遺孀。想起她的容貌,他很容易聯想到這一點。很多男人都會樂意為她傾其所有。
「別擔心,靠追查牌照,他查不出什麼信息,只能了解到在此居住的叫凱瑟琳·薩維奇,合法的社會保障號,諸如此類的。你的身份沒有漏洞。經過了這麼長時間,不會有漏洞了。」
「另外那個傢伙呢?那個叫里格斯的?他說的是真話嗎?」
「中等身材,大鬍子,鬍子邊緣有點兒灰白。金屬邊眼鏡。橄欖色皮膚,體重大概160磅。年紀約摸四十八九或五十齣頭。」過去的10年裡,記住別人的細部特徵已經成為露安的第二本能。查理把她所描述的這個人的模樣記在心裏。「接著說。」
查理靠了回去。10年後,他們多少已不再時時刻刻害怕暴露自己了,但這種恐懼依然潛藏在心裏,而且將一直會在那裡。現在,這種恐懼再次給read.99csw.com喚醒了。
查理輕輕握住她的一隻手。「你不要做什麼。讓老查理看看能發現什麼。我們以前也遇上過麻煩,對嗎?」
「你停車了?」查理一副難以置信的語氣。
他坐回去時,痛得臉部肌肉抽搐了一下。他深切地感到自己衰老起來了,這一過程因為年輕時身子摔打得太厲害而被加快。他們兩人的年齡差距現在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明顯,對於他,年紀已是不饒人了。儘管如此,他還是要拼盡最後一絲力氣,竭盡自己的才智,為她做任何事情,勇敢地面對任何危險,對付她的任何一個敵人。
接著,他低頭去看他在紙上記下的那個女人的姓名。凱瑟琳·薩維奇,出生在弗吉尼亞州的夏洛茨維爾,年齡30歲。社會保障號查對過了,目前住址也沒錯:威肯獵庄。單身。聲譽很好,無前科。背景根本沒有亮紅燈的地方。不出半小時,他就掌握了她以往很大一部分資料。計算機真神奇。然而……
「我認為有很大的一個漏洞,查理。開本田車的那傢伙呢?」查理立即點了點頭,表示承認。「對,對,但我是在談里格斯。你弄了半天是在講他,倒也說得是。」
露安將餐巾抹過自己乾燥的嘴唇,然後坐直了身子。「他說要和我談談什麼的。然後……我……我一下就蒙了,猛地踩下油門,差點從他身上軋了過去。」她說完后,將胸中的鬱悶一吐而光。她朝查理望去。
「你知道,從法律上講,抽獎舞弊構得成好幾條重罪,但是這幾條罪名的法定追訴時效都已經過了。在這一點上,他實際上無法,對你怎麼樣。」
露安看著查理眼中的神情,讀懂了他所有這些想法,於是終於開口說話了。
查理最終打破了沉默:「里格斯記下了牌照號。兩輛車的。」他撥弄著襯衫,接著又說道:「里格斯以前做過警察,露安。」
「你到底是誰,凱瑟琳·薩維奇?」
「但如果他追查到另外那個傢伙,也許還和他談了話呢?」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說你不知道別人在追趕你時,他並不相信你的話。在這種情況下,我並不責備你不承認事實,但對一個前警察?見鬼,他不能讓人放心。糖不認為我們能指望他就此了事。」
露安突然激動起來。她站起身,在房間里踱起步子。接著,她停住腳步,伸出手來珍愛地撫過書架上一排精裝本小說。這些年來,她差不多讀完了藏書室里的每一本書。10年孜孜不倦的學習,加上一流家庭教師的輔導,露安已成為一個談吐不俗、溫文爾雅而又見多識廣的女人,遠非那個從活動房屋裡,從九九藏書那兩具屍體旁倉皇出逃的鄉下女子了。現在,那些血淋淋的影像已牢牢地定格在她的腦海里。
露安坐下來,搓揉著前額。
他倒了杯咖啡走進餐廳,這兒已被布置成了他的辦公室。一張桌子上擺著電腦終端、印表機、傳真機和電話。房間的一角整整齊齊地堆著文件盒,兩面牆上掛了好幾塊老大的布告板,板上貼滿了剪報。
「確實如此,但警方已好幾年不再追查這個案子了。」
多諾萬揉揉后腰,來回扭了扭脖子,試圖消除清晨惹事所招來的傷痛。看得出他還在顫抖。多諾萬踩著重重的腳步進了屋,脫掉外衣,在小廚房裡煮上咖啡。趁著煮咖啡的當兒,他點上支煙,神經緊張地抽起來,一面有點驚魂不定地望望窗外,儘管他可以肯定並沒有人跟來。他搓搓腦門。小屋很僻靜,房東不知道他的真實姓名,也不知道他出於什麼原因決定要暫時在這裏住一陣子。開卡車的那人,他到底是什麼人?那女人的朋友,還是碰巧路過的傢伙?既然已被看到,他得剃掉鬍子,處理一下頭髮。他還得另外租輛車。本田車被撞壞了,開卡車的那人可能還記下了牌照號。不過本田車是租來的,租車時他並沒有用真名。他倒不擔心那女人會採取什麼行動,但另外那個傢伙可能會攪亂他的計劃。他不打算冒險將本田車開回鎮子,另外換租一輛。他不想讓別人看到他開著這輛車,也不願意現在就得向車主解釋保險杠損壞的原因。今晚,他打算步行到主幹道,乘公共汽車回城,然後另租一輛車。
「我很抱歉,露安,我沒有從那方面考慮。」查理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
「他說他在找布里爾斯坦莊園。」她猶豫了一下,又喝了口茶。
本田車放慢速度,駛下一條鄉間小道,開上一座橫跨小溪的簡易木橋,然後便消失在周圍的密林里。汽車天線時而擦過一些低垂的樹枝,碰落一些露珠撒在擋風玻璃上。前方,一叢樹冠如蓋的橡樹下,出現了一座搖搖欲墜的小屋。本田車駛進小屋小小的後院,停在屋后的小車棚里。開車人關上車棚門,朝屋子走去。
查理抬起一條腿架在另一條腿上,這一動作又讓他痛得眉頭直皺。「接著說。你邊吃邊說,把茶喝了!看你的臉煞白的。」露安順從了,努力咽下幾口雞蛋、一片烤麵包,喝了幾口熱茶。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在這一點上你有點把事情想得過頭了。」
「那謀殺指控呢?這個可沒有追訴時效限定。我的確殺了人,查理。我是出於自衛,但現在有誰會相信我呢?」
「然後他就開車追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