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當然。」

查理又向前傾過身子，雙手握緊了，搭在面前的桌子上；他很想改變話題，正好眼下有現成的可用。「約翰，」查理壓低了聲音，「約翰，我想請你幫個小忙。」

「真有意思。你說是侵入，可我今早上所做的一般會被稱做救援的。」

「在法庭上可別這麼說。」他火辣辣地回道。

「對不起。那麼，你到底在這兒幹什麼？」

露安低頭看看自己的口袋。左輪手槍槍管那細長的輪廓清晰可見。

「我還沒同意。那傢伙留了個電話號碼，但不是本地電話。我打過了，是個代接電話的服務站。」

「哦，真見鬼。」查理往後一靠，盡量顯出平靜的樣子。

「客人一般從前門進來，而且只是在我打開門之後。」他左右看了看。「這肯定不是我的前門，而且，我不記得曾邀請你進來。」露安從他身邊走開，一邊打量著這地方，然後，又將目光轉回到他怒氣沖沖的臉上。

查理撫搓著左腿的膝蓋。「我聽人說他曾經是個警察。」

「我以前做什麼和你並沒有關係。你還沒告訴我來這裏幹什麼呢。」

「只是含含糊糊地說過。或許正因為如此，你才聽說他做過警察。人們聽到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然後會自己去添油加醋。」

「現在退齣子彈，把子彈放在一邊口袋裡，手槍放在另一邊。我看有6顆，所以別耍小花招。」

「不是本地人。」查理很快地說道，「他報給我一個名字，但我不敢肯定那是他的真名。事情顯得可疑得很，你明白我說的意思。」

「凱瑟琳，你用不著拿錢買我的沉默。」

彭伯頓露出驚訝的神情。「他叫什麼名字？」

「今早的事情，如果你能放手不管，我會感激你的。我說過，查理和我在處理這件事。如果你卷進來，可能會把事情弄得更麻煩。」

露安寬慰地放鬆了僵挺著的肩膀。「謝謝你。」

里格斯放鬆了一點。「那好，儘管我並沒指望你謝我。你那時需要幫助，而我正好在旁邊。人與人之間應該如此。如果我們都奉行這條原則，世界將美好得多。」

「這陣子，你還只好讓我一個人跟你走動。」查理臉上堆著笑。

「他從哪兒來的？」

查理俯身向前，使得兩個人看上去更像是在搞什麼陰謀策劃了。「是這樣嗎？那是怎麼回事，本地的一個小陰謀嗎？」查理盡量顯出一副輕鬆、不在意的口吻。

「我並沒打算開槍打你。」

彭伯頓注意到查理臉上吃驚的神情，有些發窘地笑了笑。「別看夏洛茨維爾這地方很大氣，它實際上只不過是個小城鎮而已。不管什麼風吹草動的小事，用不了多少時間，大部分人便知道了。」聽到這話，查理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里格斯已經跟別人說了？他們來到這裡是不是犯了個錯誤？他們是不是本該藏身於擁有700萬居民的紐約市？

「那天有人來拜訪我們，他想給他主管的一家九-九-藏-書慈善基金會要筆捐助。」

「不，不是。」彭伯頓環顧了一下小小的餐廳，再開口時已壓低了嗓音。「你也不是頭一個對里格斯的根底感興趣的人了。」

「38徑的手槍沒多大狙擊力。你要是真的看重你的隱私，還有安全的話，你應該升級使用9毫米口徑的。當然，要是選用半自動而不用左輪，那就更沒頭腦了。」他拿著獵槍的手抖動了一下。「我跟你說，你把手槍拿出來，先抓住槍口，我這裏也就不擺弄獵槍了。」

「你明天能不能過來，我們商量一下你為我再做點別的什麼活兒。」

「處在像薩維奇女士那樣的位置，不得不小心行事。世上多的是陰謀詭計呢。」

「我從來沒這麼說過。」她看著他，驚訝的神色明顯地擺在她的臉上，「那麼，你是嗎？」

「這我當然知道，真夠煩人的。」

「你是想知道我能不能找到他的住處？」

「他工作很出色，為人可靠而且老練。就大部分本地人來看，他在這裏待得還不算太久，大概5年左右吧，但我從來沒聽到過有關他的一句壞話。」

「我寧願叫你馬修。我不願破你的例。」

她出了屋，準備向她的車子走去。然而，她的好奇心上來了，於是她輕手輕腳地走到倉庫門13，往裡面看去。一盞吊燈將倉庫里照得亮堂堂的。裏面布置得像個工場和儲藏問。整整兩面牆前擺的都是做木工活兒用的結實的工作台、工作桌，還有其他的各式工具。露安從沒在一個地方見到過這麼多的工具。另外兩面牆上安著擱板，木料及其他材料整整齊齊地堆放在上面。進屋后，露安打量了一眼倉庫後部的樓梯。在以前，她可以肯定從這上去就是貯放乾草的閣樓。然而，里格斯沒養吃草的動物，至少這一點她能看出來。她不知道閣樓上現在存放的是什麼。

里格斯看清是誰后，慢慢垂下了武器。「你到底在這兒做什麼？」她試圖從他身邊走過去，但里格斯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她也同樣一下子掙脫了開來。

她轉身就往樓下跑，卻發現下面一支12毫米口徑的獵槍槍管正對著她。

里格斯倚牆站著，手裡仍握著獵槍，槍口朝下垂著，不過，眨眼之間他就能把槍舉到射擊的位置上。「我倒覺得，你應該先查看過我給你修圍欄的工作后，再雇我做別的，薩維奇女士。」

「是啊。不過，不管怎樣，那傢伙說他要在這裏待一陣子，他請求再跟薩維奇女士見一次面。」

露安微微有點心慌，又回到原來的思路上。「我的朋友圈子很小。有人侵入這個圈子時，我往往感到好奇。」

「我想他對這行有些天賦。他是個一流的木工。不過他跟拉爾夫·斯蒂德學過兩年徒，拉爾夫是我們這裏最好的建築商之一。拉爾夫大概是那個時候去世的，里格斯就自己開業了。他幹得相當不錯，人又勤勞。修圍欄的活兒花不了多ｈtｔｐs://read•９9ｃｓw.ｃｏｍ大力氣。」

「我也讀到過很多。好吧，長話短說，既然那傢伙說他準備在這裏待一陣子，我想他可能會在附近租個地方，而不太可能去住旅館。在旅館住長了，花費太高，特別是對以騙為生的人。」

「我們將十分感謝你所給予的任何幫助。我跟薩維奇女士提到了你主管的其他幾個慈善機構，她全部給予了肯定，並且讚揚了你的工作。」

「我記不清了，不過，與某種醫學研究有關。」

查理回答之前清了清嗓子。「有些人更多而已。」

里格斯仔細想了一會兒。「你認識那傢伙嗎？」

「你嚇死我了。」她說。

彭伯頓搖搖頭。「不，他只是到這裏以後才拿到總承包商許可證的。」

她慢慢上了樓梯。到了樓梯頂部，她定睛細看，大為驚訝。這地方被布置成了小書房和嘹望台。兩隻書櫥、一張破舊的皮椅和一隻古老的大肚子取暖爐正朝她瞪著眼睛。一個角落裡擺了架老式望遠鏡，正對著倉庫後部一扇巨大的窗子。她爬上閣樓，走到窗前向外望去。突然，她的心開始怦怦地跳起來。里格斯的卡車正停在倉庫的後面。

「我跟你這麼說吧，除非那傢伙再來找我的麻煩，我就當壓根兒沒發生過這回事。」

露安朝他靠近了些。「我知道你並不了解我，但如果你就此放手不管，那將大有好處。真的。」她每說一個字，眼睛就似乎睜大了一些。

「這麼說，他從來沒對這裏的任何人談起過他的過去？」

查理表面上不動聲色，暗地裡卻竭力克制住自己不把早餐突然吐出來。儘管露安運氣不錯，有幸被傑克遜選中成為他操縱抽獎的受益人之一，她也同樣可能會倒霉透頂，碰上最大的厄運。「在情報機關，你是說？就像間諜？」

「你平時就是這樣歡迎來你家的客人的嗎？」

她在寬闊的游廊上走著，一路用手撫摸著那精細繁複的木質渦卷裝飾。她打開紗門，敲了敲前門，沒有人應聲。她猶豫了一下，又試著轉了轉球形門把手。門把手在她手裡很容易地轉動了。她生長的那個地方，人們也不鎖門。儘管現在她的安全意識很強，她還是很高興地看到世上還有這樣的地方存在。她又猶豫了一下。不經主人的同意闖入他的家可能只會使事情更複雜。不過，要是他發現不了呢？她也許還能找到一些關於他的有價值的信息，以幫助她從這場潛在的災難中掙脫出來。

他振作了一下，擺脫掉這些惱人的問題，繼續往下試探。「是這樣的。對了，那個傢伙的資歷很不錯。」

「華盛頓特區，不是華盛頓州。」彭伯頓撫弄著他的茶杯。「那麼，他在那裡的時候就是營造商了？」

「當然噦，謠言總是生生滅滅的，而且，你知道，大部分也是靠不住的。不過，我從很多地方都聽說里格斯曾經在華盛頓身居要職。」說到這兒，彭伯頓停頓了一九九藏書下，以加強效果。「是在情報機關里。」

里格斯感覺自己與她靠近了一些，儘管他的身體一點也沒有移動。她的目光似乎貼在了他的臉上，窗外瀉進來的陽光彷彿被遮住了，如同發生了日食一樣。

「這地方很不錯，可以進來想想問題。你能不能在我家裡給我也建一個類似的？」

「想不起來了。只是順帶著聽說過。」

查理靠在椅子上，呷著熱咖啡。他正在餐廳里一張靠窗的桌子前坐著。這裡是野豬頭小酒店，位於弗吉尼亞大學偏西一點的常春藤路旁，兩隻盤子里擺著吃剩的早餐。坐在他對面的那個人眉開眼笑。「嗨，這對社區太重要了，我簡直不知該怎麼說才好。有她——你們兩個——在這裏真是件幸事。」一頭鬈髮的約翰·彭伯頓穿著件價格昂貴的雙排扣套裝，外面口袋插著條色彩鮮艷的手帕，格調與他那圓點花紋的領帶正相配。約翰·彭伯頓門路很廣，是這個地區最為成功的房地產經紀人之一。他也是很多慈善機構董事會和地方委員會的成員，對該地區發生的事情幾乎無所不知。查理邀請他共進早餐正是出於這個原因。再說，露安買這塊房地產的生意給他的口袋裡添了筆6位數的傭金，所以，他是位永遠的朋友。

里格斯看上去有些驚訝，不過很快又恢復了平靜。「請便吧。」

她推開前門，走進屋，然後輕輕把門在身後掩上。起居室的地上鋪著寬度不一的橡木地板，因年深日久已變得斑斑駁駁。傢具簡樸，但布置得精巧，每一件質地都很優良。露安猜想里格斯或許是買來些破破爛爛的舊傢具，然後自己動手修理改造的。她在房間里走動著，不時停下來欣賞他精湛的手藝。各式各樣的傢具都散發著淡淡的清漆味。居室乾淨而整潔。房間里沒有家人的照片：既沒有妻子的，也沒有孩子們的。她不知道為什麼，但覺得這有點奇怪。她走到了他的辦公室門口，往裡面仔細瞧了瞧。她躡手躡腳地走到他的辦公桌前，站了一會兒，覺得似乎聽到從屋子裡的某個地方傳來一聲動靜。她的心狂跳起來，有那麼一刻都打算好拔腿就逃了。然而，再沒有聽到其他動靜，她又鎮靜下來，坐在了桌前。首先映人她眼帘的就是里格斯草草記著東西的那張紙。她的姓名及有關她的資料。接著，她又匆匆瀏覽了有關那輛本田車的一些信息。她看了看表。里格斯顯然不是個漫不經心的人。而且，他有本事弄到這樣的資料，顯然相當地有門路。這讓人不安。她透過寬大的窗戶往後院里望去，猛地伸長了脖子。後院里有座倉庫似的建築物，門微微開著。露安覺得她剛才聽到有動靜從那裡傳來。她站起身向外面走去，手插在大衣口袋裡，緊緊握住那把左輪手槍。

「不管怎麼說，他是個非常出色的建築商。他會給你干好活的。」彭伯頓笑了。「只要不四處窺探就行了。你知道，https://read.99csw.com要是他以前做過問諜，這些習慣可是根深蒂固的。我的日子過得還算是清清白白，但誰沒有不願張揚的醜事呢，你說是嗎？」

「哦，如果當真是警察，那倒可以查得出來。要是間諜的話，就不會有記錄了，你說是不是？」

「的確。可是，那傢伙就這麼來到這個鎮上，一切從頭開始，這可需要點膽量。我見過他，我是說，他剛來這裏時，也不會是初出茅廬吧？」

確定她退光了子彈后，里格斯也將獵槍拆去，放到書櫥上。他抱著雙臂，審視著她。

「那也一樣令人愉快。」彭伯頓不假思索地答道。

「正是。假如這無關緊要的話，我絕不會開口請你幫忙的。對於這樣的事情，我是愈小心愈好。我想知道我要打交道的到底是個什麼人物，萬一他再露面的話。」

查理放下咖啡杯，將盛早餐的盤子推開。要是沒戒煙的話，他一定會順勢點上一支煙的。「我們雇了馬特·里格斯給我們幹些活。」

「你持槍闖進我的房子，就該這樣對你。你算是走運的了，我沒有先開槍再問話。大號鉛彈打在皮膚上可就糟糕了。」

「怎麼，除了我對你的情況做的那份家庭作業外，你還在我的辦公室發現了什麼別的有意思的東西嗎？」

她回頭久久地看了獵槍一眼，然後凝視著他。「我再也不會對任何事情想當然了，馬修。」

「嗯，是一項有益的事業，約翰，她樂於資助有益的事業。」

她打他身旁經過，向樓梯走去，身上的香水味飄進他的鼻孔中。他覺得皮膚麻酥酥的。很久不曾有這樣的感覺了。

這當兒，他正低頭看著自己的大腿，等他再抬頭望著查理時，他那漂亮的面龐上露出有點不太好意思的微笑。「我們都在盼望著什麼時候見見薩維奇女士。」

「那太容易捏造了。」彭伯頓一副明眼人的口氣。「當然，我並沒有親身經歷過那類騙局，」他又氣呼呼地說道，「但我知道這類欺騙到處都是。」

從他口中聽到自己的姓氏，露安假裝出吃驚的樣子，但顯然裝得不像，里格斯並不上當。

「薩維奇女士——」

「你眼力不錯。」

「中午的時候，好嗎？我可以把午飯準備好。」

「我的朋友們叫我馬特。我們不是朋友，但我給你這個特權。」他冷冷地說道。

她的手在舊皮椅上摩擦著。她沒有立即回答他的話，里格斯也並不急著打破沉默，只等她開口。「今天早上發生的事情比看上去的要複雜一點。這事情我正在處理。」她頓了頓，抬頭望著他，眼睛探察著他的目光。「我感激你所做的事。你幫助了我，而且，你並沒這個義務。我是來謝謝你的。」

「我沒有闖進來。門是開著的。」

「那是自然。」彭伯頓淺淺地呼出口氣，喝了一口茶。「我一定替你調查一下。我將始終站在你和薩維奇女士這邊。」

彭伯頓綻開了笑容。「請開口好了，查理。一點不成問題。」

read.99csw.com「我希望你能答應。」

「大部分，我的手很靈巧。」

「完全正確，你並沒有打算。」他心平氣和地說，「請按我說的做，薩維奇女士。慢慢地拿出來。」

她開始下樓梯時，他在她身後大聲地告誡她：「開本田車的那個傢伙，別想當然地認為他會就此罷休。」

彭伯頓揚起雙手。「誰知道呢？對像他那樣的人來說，保守秘密已成為一種生活方式了。受盡折磨也不會吐露一個字的。說不準會咬開含氰化物的毒藥丸或什麼的，然後安詳地睡去。」彭伯頓顯然樂意製造點戲劇色彩，再摻進些危險與陰謀的調料，尤其是置身於一個安全距離之外的時候。

彭伯頓的唇邊掠過一抹不經意的微笑。查理猜想他大概正在想人非非，想著從這一地區遷入遷出的有錢人如何為他帶來更多的傭金。

「是修安全圍欄吧。對，我知道。毫無疑問這是他迄今接手的最大的活兒了。」

露安握著槍管，將手槍拿了出來。

「我來也是請求你一件事的。」里格斯朝她傾過頭去，等著下文。

「那他在華盛頓總是搞這一行的。」

「查理說你以前是個警察。」

「我其實並不想卷進去。」

「那自然，約翰，那自然。她也盼望著見見大家。只不過要等些時候。她是個不大願意拋頭露面的人，你知道。」

露安生氣地望著他，按他說的做了。「我不習慣別人像對待罪犯一樣對待我。」

「我也注意到了。所以你要隨身帶把手槍嘍？」

「叫我凱瑟琳。」

里格斯審視了她一眼，然後聳了聳肩。「我看行吧。」

露安將車開上私人車道，在房子前停下。她哪兒也沒看到那輛小卡車的影子。馬特·里格斯可能出門干別的活兒去了。她正準備離去，但里格斯樸素優美的房子使她留了下來。她下了寶馬車，走上木板鋪成的台階。那是座古老的建築，線條優美，主人在修復時又顯然費了心思，花了技巧，這使得露安更急切地想察看一下這個地方，雖然主人並不在家裡。

「當然，當然，這地方很多人都像那樣。電影明星、作家，還有錢多得花不完的人。」

「你的家很漂亮。」她說。「自然不能與你的相比。」

她看著他，臉上的敬重又多了一分。「我太看重自己的隱私了。」

彭伯頓的臉上開始放光。「你為什麼不跟我描述一下那人長的什麼樣子呢？我今天早上正好有空，可以立刻著手這項小調查。假如他在這兒50英里範圍之內，憑我的路子，我一定能找到他。」查理描述了這個人的相貌，在桌上放了些現金付早餐錢，然後站起身來。「我們對此非常感謝，約翰。」

「全是你自己操弄的？」

露安將一縷散發從臉上掠開，目光移開了一會兒。「你瞧，里格斯先生——」

「誰告訴你的？」

里格斯撫撫下巴。「你知道，那傢伙撞壞了我的車，所以，我已經感覺自己好像卷進來了。」

「那個基金會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