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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湯平說:「存義,苛刻了吧?別人不了解我,你應該了解我『文化大革命』時,我並不是想跟風,也並不是存心想賣你!你想呀,毛主席親手發動的運動,咱不從積極的方面去理解能成么?那時誰敢相信自己呀!」
看到當年這對老搭檔、老夥計的友誼得到恢復,孫成蕙激動地流出了眼淚。
孫成蕙點點頭,又說:「當了多年家屬,和外邊人說起話來,我就心慌。」
孫成蕙飽經滄桑的眼睛黯淡下來:「湯書記,您真記不起來了嗎?」
湯平說:「存義,我知道,你對我是苦大仇深呀!」
劉存義說:「湯書記,接待本局上級領導不準上酒,這可是你制定的。」
湯平也動了感情:「我敬的還就是你這種倔勁!來,老劉,為我們這對老夥計在安徽那些艱難而美好的日日夜夜乾杯!」
劉存義說:「我敢嗎?你是局領導,我這幾年一直努力學著擺正關係嘛!」
一個月後,孫成蕙如願站到了局中講台上。
湯平說:「劉礦長,我說過這瓶酒要你紅旗礦掏錢了么?是我請你!」
湯平笑呵呵地read•99csw•com說:「嫂子啊,我今天最大的工作就是接待好你這個老黨員!」
劉存義端起杯:「老湯,也為你的寬厚和胸懷乾杯!」
劉存義有些窘了:「別,別,你是領導,又是客人,還是我請你吧!」
湯平說:「算了吧,你!我能領導得了你?整個陽山礦務局,誰不知道你這個老資格的礦長?誰不知道湯書記最怯劉礦長!」
這一切必須感謝湯平,湯平雖說遺忘過承諾,最終還是履行了承諾。
劉存義覺出了點啥:「成蕙,那你的意思是?」
孫成蕙點點頭:「對,您沒記錯。可湯書記,您當初對我的承諾還記得不?」
湯平鄭重其事地說:「成蕙同志,我代表組織答應您!」
湯平已記不起自己當初的承諾了,笑問:「嫂子,我到底許過你什麼?」
劉存義說:「哎,不對吧?我咋聽到的和你不一樣?都說劉礦長最沒用,只會低頭拉車,不會抬頭看路,所以不像湯書記呼呼直往上面進步……」
簡單的道謝話一說完,接下來兩人仍然是唇槍舌劍。
九-九-藏-書著眼淚,孫成蕙衝著湯平和劉存義又笑又數落:「看你們這老哥倆,喝成什麼樣子了!啥形象呀!你們以為你們還是當年呀,你們還年輕呀……」
劉存義說:「那是,相信自己決沒有好下場!」
孫成蕙含淚擺著手:「湯書記,您也別道歉了,我知道您!您和我們家存義一樣,太忙,太忙……」
劉存義說:「讓敢斗陪你去!這丫頭能說會道,無理賴三分,有理更不讓人!」
孫成蕙滿懷希望地看著湯平,真希望湯平能想起來。
孫成蕙說:「我想,你們終究是朋友一場,冤家宜解不宜結;二來,我也有點私心,想問問當年下放的事,當年下放時,我是第一批,沒辦過離職手續……」
孫成蕙忙擺手:「別,別,與其讓敢斗陪我,我不如自己去!這丫頭可是太會說了,她說出的話能把湯平氣死,也能把咱的臉丟死!」
孫成蕙說:「湯書記,我……我說幾句話就走,不能影響您的工作!」
孫成蕙這才嘆息般地說:「一九六三年,在安徽建安煤礦我下放時您說過,黨和國家不會九*九*藏*書虧待自己的兒女,國家經濟形勢一旦好轉,還會把我們敲鑼打鼓接回來,尤其是像我這種轉業軍人、黨員同志……」
湯平緊緊握住孫成蕙的手:「再忙,也不能忘了您孫成蕙這樣的好同志啊!成蕙同志,您放心,這件事我們今天就辦,局裡馬上派人到安徽建安煤礦調您的檔案,給您落實政策,恢復工作!」
孫成蕙眼裡滾出了淚:「可湯書記,您忘了,說過的話都忘光了……」
「承諾?什麼承諾?」湯平有些發愣。
劉存義眼一瞪:「你發什麼神經?!」
在講台上放下課本和教具,望著教室里一雙雙明亮的眼睛,孫成蕙眼圈紅了,禁不住想起了當年的文化速成中學,當年的紅光中學,還想起了在紅光中學給初三(2)班同學們上的最後一課……
湯平拿出一些水果擺在孫成蕙面前,很認真地說:「咋能忘了呢?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孫成蕙是一九五二年人的黨,對不對?」
湯平挺熱情,一見孫成蕙就對秘書交待:「小王,告訴辦公室,我今天要接待一位重要客人,請他們都不要打攪我九_九_藏_書。」
孫成蕙說:「湯書記,我在局中當過好多年代課教師,如果恢復工作,我還想到局中教書,不知組織上能滿足我這個願望么?」
畢竟是老夥計,半瓶酒下肚,劉存義受了感動,拍著湯平的肩頭說:「老湯,你這傢伙何必呢,我是倔種,你別理我就得了,還真把我當個人了?!」
檢查完工作,一起吃飯時,湯平說:「上瓶酒,要好酒!」
湯平沒當回事:「這話就別說了,我這又不是徇私情,也是按政策辦事嘛!」
孫成蕙嘆著氣:「當了多年臨時代課老師,人家說一聲不要,就不要我了,心裏真不是滋味。可也不能怪人家,咱就是臨時工么!哦,孩子們也勸我找湯平哩!」
劉存義想了想說:「我去不好,我不願去求湯平!」
當時,湯平正帶著局裡的人在紅旗礦檢查工作,劉存義陪同。
湯平笑了:「老夥計,你到底請我喝酒了?好,那我就不客氣了!」
孫成蕙對劉存義說:「你看,咱把湯平請到家裡來吃頓飯好不好?」
這一天真像做夢一樣,直到一步步走向講台了,孫成蕙都不敢相信九*九*藏*書這是真的:從今天開始,她不再是候缺的代課教師了,重又正式回到了學校,回到了孩子們中間。從一九五六年離開北京紅光中學算起,她離開教學崗位二十四年了;從一九六一年下放離職算起,她離開工作崗位也已經十八年了。
孫成蕙這才被迫說了出來:「我想請你抽空陪我去,當年是你代我表的態。」
劉存義怔了一下,不做聲了。
劉存義這才說:「成蕙,我支持你去找湯平,可咱不和他喝酒!」
為此,劉存義對湯平說:「湯書記,為成蕙的事,我得謝謝你!」
湯平苦笑著搖頭說:「嫂子,你說吧,說過的我都認賬。」
湯平這才恍然大悟。
孫成蕙知道丈夫的倔脾氣,只好硬著頭皮,自己去了局黨委。
湯平坐在沙發上怔了好半天,才緩緩立起身,走到孫成蕙面前,恭恭敬敬地給孫成蕙鞠了一躬:「成蕙同志,為這不該遺忘的承諾,我……我向您道歉!」
這日,劉存義喝醉了,是被湯平親自送回家來的,湯平自己也站不穩了。
孫成蕙馬上接著這話頭問:「湯書記,您……您還記得我這個老黨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