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晉源、李響、白志飛都呆住了。

李響說：「人家是省長嘛。」

華商集團轉眼間竟成了省里的客人，王晉源不禁暗暗叫起苦來。

王晉源也愣住了，他可沒想到，李書森對華商集團也會這麼熟，便說：「這個李新就是李約翰先生的大女兒嘛，她丈夫史密斯是個道路專家，——哎，李省長，您咋和他們這麼熟？」

許廳長在圖紙上指點著，又說：「……如果實施第二套方案，對軟土層就必須在平海段進行施工試驗。計劃試驗長度初定一公里，就在平海的房村，就是這裏。」

這時，李書森叫了起來：「哎，王市長，你們開什麼小會呀？」

王晉源心裏真有些鬱郁不快了，不顧對面市委書記石濤制止的眼神，忍不住又說：「李省長，看來這桌飯錢真得讓你們省政府付了……」

李書森不要石濤陪同，只要管事的王晉源到會。

王晉源心平氣和地說：「不要管它，就這樣先幹起來再說吧！現在幹什麼事沒有議論呀？對南方機器廠搞股份制議論少了？連市人大會上都有人說我是搞資本主義嘛！對這些議論，我只一個政策，就是不理睬。」

李響在電話里直笑，說：「王市長，你放心吧，我就是不認這個美國老子，也還認你這個敢說敢做，為咱平海人民干實事的副市長！哎，王市長，你聽說了么？對我們籌備成立證券公司，外面可是有些議論呢。」

李新說：「李省長，我們大令小時在上海住過好多年哩。」

交通廳許廳長站了起來，在大會議桌上展開了一張圖紙，說：「經過兩年多的認真論證，初步方案已經拿出了兩套，一套是取直線，一路高架橋從省城直達平海，全程234公里。這套方案的好處是，水網地帶和軟土層問題好解決，距離也短，不利因素是造價太高，估計至少100億。第二套方案是，繞過部分水網地帶，從省城連結沿途三市到平海，全程304公里，造價大約是70億。目前，多數同志傾向於第二套方案，不過難題是，軟土層問題比較大……」

青口陳副市長馬上表態說：「我們青口市也贊成第二套方案，——如果取直線直達平海，我們青口市咋辦？」

李響說：「好，有你這個大市長的支持，我們就放心了。」

李響在電話里說：「我們證券公司一成立，馬上幫你發高速公路的股票。」

李書森想了一下，又對許廳長說：「王晉源同志是中央財經學院小氣鬼專科畢九-九-藏-書業的，你花他的錢，比割他的肉都難，——我看這樣吧，為了工作順利，少扯皮，試驗段的費用你們交通廳先從兩條國道的過路費里墊支，等工程正式上馬後，你們再和平海算帳。」

順利完成了南方機器廠的改制工作，王晉源馬上把目光轉向了市交通銀行，先是把交行行長陳大生找來談了一次話，商談籌建證券公司的事；後來就在省人行金行長來平海檢查工作時，進一步做工作，把這事敲定下來了。大家對搞證券公司都很有積極性，一致認為，平海這第一家證券公司的起點一定要高，開始就要規範，要按國際慣例搞股份制。總股本初定1000萬，市交行投資200萬，其餘800萬由平海市企業自願投資入股，經濟上獨立核算。人員原則上在原平海交通銀行證券部的基礎上擴充，由原證券部主任李響出任法人代表兼總經理。

李書森點點頭說：「修這樣世界一流的高速公路，我們還沒有經驗，為穩妥起見，我們準備馬上在平海進行試驗，主要解決軟土層含水量問題。」

王晉源當即表態說：「李省長，我們平海堅決擁護省委的決策。」

李響說：「好，好，王市長，我虛心請教。」

李新說：「李省長真是重情義，——我可沒想到您會從省城趕過來看我們。」

李響因此很感慨，四處說王晉源這個主管市長不糊塗。

「他就不為平海！」王晉源對坐在身邊的李響嘀咕了一句。

作為中央財經學院的高材生，王晉源很清楚，要加大市場融資的規模和力度，形成健康規範的資本市場，沒有一家乃至幾家按市場規律辦事、像模像樣、而又充滿活力的專業證券公司是根本不行的。靠行政命令強行攤派發國債、發股票，發了以後又不準流通，融資的路子只能越走越死。也許中央的金融證券決策者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政策上有所鬆動，不久前全面開放了國庫券交易市場。王晉源看到這個消息馬上想到，既然國庫券市場可以開放，那麼，下一步，其它有價證券也就有可能進入流通市場。畢竟全國累計發行的各類債券、股票等有價證券到1988年初已超過了1000億，這筆龐大的證券資本沒有理由長期躺在銀行的保險柜和老百姓的衣箱里睡大覺，先知先覺者應該看到證券業即將崛起的那縷曙光了。所以，王晉源非常自信地認為，這時候成立平海交通證券公司是適https://read.99csw.com逢其時的。

接下來幾天，就忙著安排接待李約翰一行的事情，還組織了一個專門的接待班子，王晉源代表市政府挂帥主持，李響和她丈夫白志飛都被臨時抓到了接待班子里。

王晉源馬上想到李約翰晚上要到，便彙報說：「李省長，美國華商集團對省平高速公路也有投資意向，他們的董事長李約翰一行今天下午抵達平海，我們市委、市政府準備熱情接待，爭取他們的投資……」

王晉源一邊認真聆聽著李書森的講話，一邊想，平海市不少同志都認為他王晉源膽大，沒想到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李書森和這屆省委比他膽還大，明知上面的意見沒最後統一，就敢秘密籌劃上高速公路，也不怕擔責任。

李新掛著一臉淚珠，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敲定這件事，王晉源挺高興，比當事人李響還高興，覺得又先走了一著好棋。

李書森說：「王市長，陳市長，你們別鬥嘴了，時間寶貴，咱廢話少說，——許廳長，你先介紹一下咱們的總體設想吧！」

王晉源聽說后，便打了個電話給李響，說：「李響同志啊，你別盡人前背後給我戴高帽子了，你真擁護我這個不糊塗的主管市長，就得給我辦實事嘛！高速公路省里決心上馬了，咱平海這12億資金，你得幫我想想辦法呀！」

許廳長說：「這你放心，我們不賴你平海，以後算在你們的總投資里。」

會議一開始，李書森便說：「先聲明，這是個保密會議，不宣傳，不登報。」

王晉源靈機一動，高高舉起酒杯，笑呵呵地說：「李省長，感謝您為我們平海市招商引資做工作，我們向您保證，一定不辜負您的熱切期望和特殊關懷，一定讓平海成為我省的投資熱點！」

史密斯說：「省長先生，我非常榮幸，能有為第二祖國效勞的機會。」

王晉源便問：「李新女士，李約翰先生沒來嗎？」

王晉源也笑了：「你們青口便宜佔少了？」

王晉源說：「我有一個感覺，你們即將成立的證券公司一定會好戲連台。李響，你不要看現在平海只有南方機器一種股票，日後會有很多股份制公司，會有許多、許多種股票，都要你們來承銷，——當然，還有別的證券公司。這次見到李約翰先生，你就要好好向他請教一下，證券業的奧妙在哪裡？在多大程度上活躍了市場，促進了經濟的發展？」

李書森呵呵笑著說：「很好，很好，九_九_藏_書王市長！不過，我更熱切希望你們平海地方主義兼小氣鬼的壞毛病能好好改一改，不要老和我算小賬，斤斤計較……」

王晉源雖說知道自己不是李書森的對手，可仍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李省長，人家李新女士和史密斯先生可是奔我們平海市來的，是光臨平海哩。」

史密斯馬上表示說：「省長先生，我非常樂意為貴省的道路建設效勞。」

青口陳副市長開玩笑道：「王市長，我知道你會擁護，只要你們平海能佔到便宜的事，你都會站出來堅決擁護的。」

接機時，李書森倒沒去，讓王晉源代表了，說是自己就在李約翰一行下榻的花園飯店等。

王晉源說：「李響，你別給我耍滑頭，發股票是下一步的事。這次給你的任務是，做好李約翰先生的工作，爭取他們華商集團先給咱平海投幾個億。這幾天李約翰先生一行就要到了，你要壞我的事，我可饒不了你，而且一定打擊報復。」

李書森說：「偏僻點好，這樣可以減少對外的影響，避免不必要的干擾。」

李書森卻沒在意，只是很有興趣的盯著史密斯問：「史密斯先生，中國怎麼會是您的第二祖國？您有在中國生活的經歷嗎？」

王晉源不好爭辯了。

李新指了指史密斯：「這個問題你們可以找他諮詢，美國、西德水網地帶的公路他干過，也許能幫你們出點好主意。」

李書森一怔，問：「這個華商集團總部是不是在美國舊金山？集團里是不是有個女總裁叫李新？她有個洋丈夫叫史密斯？」

李書森笑道：「去年年底我帶團到美國招商時，和他們見過面的。」馬上對省政府的那位副秘書長交待，「湯秘書長，請你通知一下陶都市秦市長，我們今天住平海了，讓他們不要等了，我要在平海招待我們的客人吃頓飯……」

李書森沒心思和王晉源開玩笑，揮揮手說：「好吧，就開這麼個短會，定兩件事。第一，從今天開始，省平高速公路建設領導小組算是成立了，組長是省委陳書記，副組長是我，你們到會的沿途四市的主管市長都是成員，省里以後要發文的。第二件事，試驗段的工作儘快開始，具體實施由省交通廳和平海市交通局負責。再強調一下，一定要保密，陳書記現在正在北京做工作，爭取儘快立項，王省長也在西德、日本和幾個國際大財團談著，爭取外資……」

李書森用鉛筆敲了敲桌面說：「王市長，你別叫，修這條高速公路，省委hｔtｐs://ｒead.9９ｃsｗ.ｃoｍ是下了大決心的，再難也要上，不存在下馬的問題，更不存在繳學費的問題！就是一路高架橋也得架過來！咱們省委陳書記的工作作風大家不是不知道！」

王晉源可不傻，當即叫了起來：「許廳長，你還說不賴我們呀？萬一軟土層含水量問題不能解決，這條路不修了，我們繳學費呀？！」

還是王晉源第一個反應過來，臉上的失望沒露出來，反倒更熱情地說：「李約翰先生康復后總有機會再來，——歡迎諸位光臨平海，請——」

李書森似乎看出了王晉源和沿線四個副市長的疑惑，便坦誠地先交了底：對是否修建平海至省城的這條高速公路，上面的意見還沒有最後統一。有些部門領導認為，鐵路已經從省城通到了青口市，只需修建青口至平海的217公里鐵路，就可以解決這個經濟大省的交通問題了，而且高速公路不太適合中國國情，不是發展方向。但省委一方面支持鐵道部門修青平鐵路，一方面堅持上這條高速公路。

和李新握手時，王晉源就覺得奇怪，咋沒見主賓李約翰先生？

下午五時二十分，那架來自大洋彼岸的國際航班正點降落在平海國際機場，李約翰的大女兒李新和她猶太籍丈夫史密斯及幾個隨員走下了舷梯。王晉源、李響、白志飛和市政府接待組的一幫人迎上去，和客人們一一握手，相互介紹。

李書森熱情洋溢，頻頻舉杯，向李新、史密斯夫婦敬酒。

李書森老老實實地說：「這倒也不是，我這回來，是和他們這幫地方諸侯談高速公路的，聽說老朋友到了，就來看看。」

王晉源有經濟頭腦，馬上想到了資金問題：「這試驗階段的費用……」

然而，必須承認李書森和省委的意見是正確的，無論從哪個角度說，這條省平高速公路都得上，這對省城和馬群山區至關重要，對平海也同樣至關重要。有了這條高速公路，再加上鐵路部門計劃修建的青平鐵路，平海就一下子插上了兩隻翅膀，水上、空中、地上，就全活起來了。

王晉源笑了：「李省長，這還比較公道。」

李新顯然從李書森口中聽說過這個項目：「哦，省平高速公路真要上了？」

眾人都笑了。

李書森笑眯眯的，可話中有話：「王市長，不要這麼斤斤計較嘛，你們覺得吃虧，這桌飯錢我們省政府付好不好呀？就是我自己也付得起嘛！」

「我們省委為什麼要堅持上省平高速公路呢？道理很簡單，既著眼于現實，又著眼九-九-藏-書于發展。」李書森說，「我省是全國數一數二的經濟大省，人均佔有道路卻少得可冷，交通長期卡脖子，嚴重影響了我省的發展速度，這是其一；其二，中部馬群山區的脫貧問題必須從根本上解決，這條穿越馬群山區的高速公路，將一舉把山區兩縣120萬人口納入現代大流通的格局；其三，平海是港口城市，修建了這條高速公路，省城就有了自己的出海口……」

會議是在太平洋大酒店小會議室開的，僅十餘人圍桌坐著，其中有省交通廳許廳長一幫老公路，還有高速公路沿線四個市的主管副市長和省政府一位副秘書長。

當晚，平海市政府和常務副省長李書森為李新一行舉行了歡迎宴會，市委書記石濤、市長陶清成全出席了。

王晉源又低聲交待說：「李響，從今晚開始，你和白廠長就要好好幫我做工作了，華商的投資千萬別讓省里弄去了。李省長這人我知道的，幹了多年統戰工作，很會籠絡人心……」

王晉源和李書森碰杯時，李響也向自己39年從未見過面的姐姐舉起了杯。

然而，讓王晉源沒想到的是，李約翰先生一行計劃抵平的那天，常務副省長李書森卻先一步帶著幾個人到平海來了。來得很突然，沒和往常一樣事先給平海這邊打招呼。一見面還向市委書記石濤聲明，一不聽彙報，二不在公開場合露面，只借平海一方寶地開個小會，商量一下平海至省城高速公路的籌備工作。

倒是史密斯用流利的中文說：「市長先生，我太太和我十分遺憾地通知您，因為要回祖國，李約翰先生過於激動，在登機前十分鐘突發心臟病，被送進了醫院。如果不是李約翰先生堅持，我們也將放棄此次考察了。」

李書森很高興，當場表示說：「好啊，史密斯先生，我現在就代表省政府聘您做我們的建設顧問，你干不幹呀？」

李書森笑著說：「對，為上海，為特區，為北京，也為我們省，乾杯！」

王晉源說：「房村這地方可是太偏僻了點。」

王晉源覺得很奇怪，研究建高速公路，好事嘛，咋還搞得這麼神秘？

李書森說：「好，好，來，史密斯顧問，讓我們為您的第二祖國乾杯！」

史密斯站起來，有些失態地說：「為上海！」

李書森說：「李新女士、史密斯先生，去年底，在舊金山，在紐約，你們華商集團作東請我們省政府招商團，今天我也請請你們，來而不往非禮也嘛，來，為你們光臨我省，也為李約翰先生早日康復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