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主任一副慚愧的樣子，一進餐廳的門，又大肆表揚南方機器和江海洋，話越說越肉麻，還說這桌酒錢由他付。白志飛倒坦然得很，照例嚷著要五糧液，可眼神中卻透著一絲少有的得意和興奮。

江海洋一怔：「為啥？」

江海洋回答只兩個字：「當然！」

李響在電話里問：「你應戰嗎？」

王晉源一臉不快，開宗明義就說：「這一仗要打，而且要打好！就算搞地方保護主義，我也要搞一回了！南方機器是我市第一個改制試點單位，是我市，也是我省第一家上市公司，我不願看到它落到特區公司手裡！李響同志，這事你們交通證券公司具體辦，市投資公司拿出2000萬給你，你要千方百計給我守住陣地，一定要保證我們的控股權！」

劉主任夢囈似地喃喃著：「你們不容易，不容易……」

李響說：「海洋，別想這事了，大廈項目又沒取消，北移85米再建就是了。」

王晉源點點頭：「這個意見我贊成，我請你來，就是想讓你這個證券專家把住舵，把這一仗打好它！記住：南方機器決不能易主！」

吃飯時，終於把話說開了，——是白志飛說的。平海電廠和平海城市信用社手上的850萬法人股已按每股3元的價格協議轉讓給了特區遠東國際公司。轉讓和受讓公告書報上很快就要登出來了。

江海洋十分激動，連連對王晉源說：「謝謝，謝謝，謝謝您，王市長！」

江海洋笑笑：「白志飛妒嫉我又能怎麼樣？他能給我添什麼亂？」

…………

江海洋冷冷地逼視著白志飛，緩緩地舉起了酒杯。

江海洋警覺了：「哦？什麼文章？說說看。九-九-藏-書」

劉主任應著：「好，好……」把電話掛斷了。

李響卻猶豫地問：「王市長，這種行政干預，傳出去是不是不太好呀？」

李響艾怨地說：「十六年前你就把我害了！」

李響說：「也不能簡單地理解為風險，兼并收購，從整體上來說是件好事，衰落的企業就是要被吃掉，缺乏市場競爭力的公司就是要易主，只有這樣，一個國家的經濟才會充滿活力……」

李響再次勸道：「王市長，就算這樣，我們也還是不能意氣用事。」

白志飛有些怕了，避開江海洋的目光：「來，海洋，喝吧。」

江海洋怔了好半天才說：「響響，我把你害了。」

江海洋不悅地說：「可我們南方機器並不是衰落的企業，只是遇到了點暫時困難……」

李響嘆了口氣：「他又和那個王婷弄到一起去了。」

江海洋說：「好了，好了，劉主任，你要真沒事，我就掛電話了。」

江海洋一仰臉，把一大杯酒喝下，雙手抱拳：「對不起，我要先走一步了！」

李響這才最後說了句：「海洋，我可能要和白志飛離婚了。」

白志飛馬上舉起酒杯：「好，江總，我提前祝賀你！」

江海洋馬上說：「是的，市裡並沒有壓電廠和城市信用社撕毀轉讓協議！」

李響點點頭：「是的，這是另外一個問題，也許正因為你搞得好，才引起了人家收購的興趣，市場無情啊……」

後來，江海洋擦乾臉上的淚水，又說：「好了，不和你們說這些了，道不同不相與謀，我們還是喝酒吧。不過，我最後說一句，白廠長，劉主任，你們會為今天的舉動後悔的，做為一個總hｔtｐs://ｒｅad.９9ｃsｗ.ｃｏｍ經理，我堅信南方機器必將成為中國一流的上市公司，——是的，一流的。」

一切果然不出江海洋所料，儘管南方機器股份有限公司董事會發了公告，言明南方大廈工程遷址後繼續建設，平海市政府將賠償公司2000萬元，可此事仍是拖累了南方機器的市場形象。南方機器股票價格在十天內竟急跌了47%，今日下午最低時竟見到了5元零5分。而馬達哈的大發股份卻一路飆升，下午收市時盤面上了45元高位。江海洋覺得，這真是糟透了。市價5元多的股票，配股價又是5元，誰還會去配股？

淚水在江海洋臉上流著，流著……

劉主任連連說：「江總，你真是不容易，太不容易了！我在年度董事會上說的話有些不中聽，你老兄千萬不要生氣。」

江海洋說：「都是為工作嘛，我生啥氣？！」

江海洋看著夜空：「我們南方機器究竟怎麼樣？你說真話。」

就說到這裏，樓上響起了江海洋妻子錢蕙芹的聲音：「海洋，你的電話！」

劉主任問：「咱大廈的基礎炸了？」

江海洋一下子呆了，手中裝滿酒的酒杯，在愕然受驚后打碎在地上，濺出一片水花：「什麼？你……你們招呼都不和我打，就和特區遠東國際簽了轉讓協議？」

李響思索著：「我現在說不清，只是有一種朦朦朧朧的預感，似乎……似乎風雨將至……」想了想，又說，「另外，還得防白志飛一手，白志飛一直妒嫉你！」

江海洋應了一聲：「來了！」轉身要走。

劉主任說：「為你這多年的工作，我和我們城市信用社真誠地謝謝你！」

白志飛https://read.99csw.com和劉主任都到了。

江海洋當時就覺得奇怪：「扯啥呀？劉主任？」

江海洋這才注意到，李響也在自家一側的陽台上立著，遂衝著李響苦苦一笑。

白志飛一臉勝利者的得意，嘴上卻說：「……江總，我們這也是沒辦法嘛，廠里不景氣，要用錢的地方也太多……」

電話是城市信用社劉主任來的。

李響說：「南方機器肯定是前景很好的績優股，可目前這個高度投機的市場就是不認。今天我一直在觀察盤面，南方機器好像有人故意打壓。我懷疑這裏面有文章，——包括一些機構惡炒大發……」

江海洋嘆息道：「這又是一種風險……」

江海洋問：「劉主任，半夜三更的，有什麼事？」

這真是船破又遇頂頭風，在這種困難時候竟被人家出賣了！

李響說：「如果他和別人聯手呢？如果另一些法人股的大股東也參与進來呢？今天的盤面絕對有文章！這點敏感我還是有的，——實說了吧，我擔心這裏面有兼并的意圖。」

江海洋點點頭說：「我有足夠的心理準備，可不知咋的，心裏就是難受。」

江海洋心裏真不好受，在下令爆破的前幾分鐘，還四處打電話找王晉源，希望能出現奇迹。奇迹沒有發生。王晉源躲著不見面，高速公路建設指揮部的一個指揮又不住地催，江海洋只好在家裡打了個電話，下了爆破命令。

江海洋眼中的淚一下子爆湧出來：「你們……你們對得起我江海洋嗎？五年多來，為了這個改制的南方機器廠，我風裡雨里，白日黑夜，拚命流血，——是流血呀！剛發股票的時候，差點被人用磚頭砸死！全廠1200多員工，https://read.99csw.com為了南方機器廠的今天，勒緊褲帶買股票，沒日沒夜上項目。廠里的秦總身患癌症，堅持工作，最後是死在彩電生產線上的！可……可落到最後，要讓人家來改組了！你們還有沒有一點良心？！你們1塊錢的債權咋變成3塊錢現金的？這裏面有南方機器員工多少血汗？你們知道嗎？！」

江海洋嘆了口氣說：「可這終歸是我的心血呀！」

王晉源手一擺：「不對，這也是市場行為，我王晉源尊重市場，才讓你在股市上打這一仗！」

站在五峰街21號自家小樓的陽台上，老廠區里的一切情形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座多災多難的南方大廈基礎在黑暗中兀然立著，許多插向空中的鋼筋像鋼針一樣刺著江海洋的心。後來，隨著轟然一聲悶響，樓體在一團火光中消失了……

李響笑了笑：「這不能告訴你。不過，選股原則倒可以向你透露一下。我們從不參与高度投機的炒作，比如大發股份，我們就沒參与炒……」

李響說：「添什麼亂？你別忘了，他手頭可有你們450萬法人股哩！」

江海洋不屑地道：「那又有什麼關係？他又控不了我的股。」

放下電話，江海洋越想越不對頭，這個劉主任發什麼神經，半夜三更打這麼個電話過來？聯想到李響的提醒，江海洋不敢大意了，第二天中午便在太平洋大酒店請了劉主任和白志飛的客。

劉主任也訥訥說：「我……我們想要蓋信用大樓，也……也要用錢……」

李響點點頭說：「是的，這一點我能理解。」

後來，兩人很默契地走到了院子里，站在了月色星光下。

夜色中傳來了李響輕聲的呼喚：「海洋，海洋……」

此事也驚動九_九_藏_書了市長王晉源。當天晚上，王晉源在平海市政府自己的辦公室里臨時召集了一個小型會議，請來了江海洋，也請來了李響和市投資公司的陳總。

李響說：「咋不可能？股市鯊魚就是要利用你的困難，在這種時候下手。」

江海洋一愣：「這可能嗎？」

江海洋點起一支煙抽著，又問：「你們交通證券自營室現在在做哪些股票？」

劉主任含含糊糊地說：「沒啥事，就是想和你扯兩句。」

江海洋繼續吼道：「你們為什麼不把850萬法人股轉讓給我們南方機器廠？為什麼？2550萬我砸鍋賣鐵也給你們！」

出了門，江海洋馬上給李響打了個電話，悶悶地說：「響響，你說得不錯，白志飛和劉主任聯手把我賣了，一場兼并與反兼并的股權大戰看來是免不了了。」

王晉源把目光轉向江海洋，又說：「江海洋同志，這是個教訓。南方機器廠有條件，又有很好的發展潛力，在今後幾年裡，一定要走資本擴張道路，年年送股、配股，要把蛋糕盡量做大，重如泰山，人家就啃不動你了。我聽說為這事你都流淚了？流什麼淚？！男兒有淚不輕彈！鹿死誰手現在還很難說！」

李響看了江海洋一眼，對王晉源說：「好，我和江總一致努力吧！」

劉主任窘迫地點著頭。

江海洋說：「炸掉了，就是剛才的事，新基礎這個月開工，大廈照建！」

也就是這日晚上，王晉源限令的最後時刻到了，南方大廈真要炸了。

李響說：「想開點嘛，中國經濟正處在一個高速增長的時期，你們南方機器也處在一個高速增長的時期，有些挫折，今天看起來很大，可眼光放得長遠一點，就小得不值一提了。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