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琳這才說：「海生，你得原諒我，我不能永遠等待……」

鄭大發一直堅信大發，也跟著嚷：「瞎子，你擾亂人心，小心政府抓你！」

就在這時，有人從背後拉了拉江海生的衣襟。

林小琳說：「算了吧，你江小三成熟，這世上就沒有不成熟的人了！成熟的男人能一天到晚泡在股市上炒股？你就不怕哪一天把這些血汗錢全輸進去？」

老瞎子的口氣十分肯定：「跌，滿盈招損嘛。」

林小琳還沒到。

老瞎子頭一昂：「我說要漲……」

在柔和的壁燈燈光下和林小琳對酌時，江海生臉上慣有的玩世不恭的神情不見了，一時間也變得神聖起來，一本正經地說：「……小琳，看到你這樣安定下來，我也放心了。真的。過去的事我一點也不怪你。」

林小琳點點頭說：「我信……」

老瞎子摸索著，嘴裏不住地念叨著什麼，突然問：「屋裡那幫股評家們都咋評的南方機器呀？」

林小琳驚愕地睜大了眼睛。

徐百靈說：「……老瞎子，照你這麼說，大發股份要跌？」

江海生默默喝酒，不做聲。

可惡的歌聲還在客廳里回蕩——

門口也聚著不少股民，書報攤上，關於股市的各種大小報紙賣得正熱鬧。門前一角，總在為股票算命的老瞎子照例被眾多股民包圍著，為一隻只股票算命。江海生注意到，擠在老瞎子面前的有和江海玲一起做股票的散戶鄭大發和徐百靈。

林小琳搖搖頭：「不說這些了，——這大約是命中注定的，我不是你需要的女人，你也不是我所能依靠的男人，我們都當它是一場夢吧！」

徐百靈說：「都說要跌，看，今天的吳言還專門寫了文章。」

江海生嘆了口氣：「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不過，我不後悔，——並不因為我五年的血汗歲月，換來了28萬人民幣，而是因為我扎紮實實地活過，知道了生活中的那份沉重。說真的，現在再讓我回南方廠，我一定會是最優秀的員工！小林，你信么？」

身邊的音響正放著唱片——

林小琳喝了口酒問：「哦？你也知道等待的滋味？你在等待誰？」

這歌聲江海生越聽越難過，心裏認定是林小琳故意安排的，幾次想起身把音響關掉，可終於沒敢。

林小琳嘆了口氣：「走吧！」

林小琳顯然喝多了，還在那裡說：「……海生，我現在衷心為你高興，不管怎麼說，你總是發財了，聽海玲說，帶回了幾十萬？這挺好。我勸你就此罷手，不要再東https://read.99csw.com奔西跑了，成個家安定下來吧。要知道，每個女人都尋求安定感，沒有安定感的男人，就算有幾百萬財富，也不是女人所需要的……」

然而，氣氛卻陌生得很，江海生走進林小琳的小家，總有一種被誰出賣的感覺。林小琳也怪，在路上還開幾句玩笑，進了自己家門，馬上成了正人君子，連碰都不讓江海生碰。江海生很想摟住林小琳好好親一親，林小琳卻像女政委似的，一點不給他機會。

歌聲越發顯得凄婉無奈——

江海生便在門口轉了起來。

江海生和眾股民都怔住了。

林小琳哭了，撲到江海生懷裡：「江小三，你……你別說了……」

林小琳笑了：「海生，你別騙我了！你在等待財富，而不是我。我五年前就說過的，我愛的不是你所謂的財富，而是你這個人！我不願你四處漂泊，不願……」

江海生點點頭說：「是的，我知道等待的滋味。」

江海生笑道：「輸了我再去掙，反正這樣活得有意思！」

老瞎子說：「你抽個簽吧。」

江海生認真起來：「荒唐，這沒道理嘛……」

江海生忘情地親吻著林小琳，訥訥著說：「小琳，你放心，我決不會再輸，我一定會成為很成功的男人！我一定會掙上100萬給你看看！就在股市上掙！」

江海生道：「不對，這不是九_九_藏_書不可救藥，而是一種成熟的表現！」

桌上的酒瓶倒了，紅葡萄酒緩緩流出，如血似淚，洇濕了地毯……

江海生手頭還有不少透支買來的大發，對大發便十分熱愛，擠上去指責道：「老瞎子，你別胡說八道！人家特區的大機構說要做到70！現在才45。」

林小琳沒好氣地說：「往特區，往伊拉克，往日本，隨你的便！」

江海生不敢開玩笑了，訥訥道：「我妹妹說，你今天請我到你家參觀……」

徐百靈把鄭大發往旁邊一推，說：「老瞎子，你別理他，我相信你的科學，你給我算算南方機器好不好？」

江海生笑了笑：「可我不會回南方廠的，永遠也不會再捧鐵飯碗了。」

老瞎子一本正經：「抓我？年輕人，知道不？易經八卦都是科學！」

老瞎子口氣很硬：「我胡說八道你就不要聽，不要信嘛，大機構說做到70，你就不要賣好了，和我急什麼？我瞎子又不做股票，是發揮餘熱免費為你們算卦！」

還是江海生先犯過想來：「瞎子，你憑啥說南方機器要長？」

林小琳恨恨地說：「可我覺得沒意思！」

江海生悶悶地說：「等待財富，和伴隨著財富的你。」

江海生目不轉睛地看著大盤，正虛心接受著著名股評家白浪濤先生的教誨，不曾想，妹妹江海玲氣喘吁吁地擠過來了，對江海生說：「小哥，我和林小琳聯繫上了，人家馬上過來，要領你到她家去參觀訪問，你快到門口等她去吧！」

九*九*藏*書江海生心中一喜，馬上把誨人不倦的白浪濤先生和滬市大盤忘了，一路說著「借光」，擠到了大廳門外，四處搜尋林小琳的身影。

徐百靈抽了一支簽。

老瞎子回答得很乾脆：「股評家說跌的必長！」

身邊的歌聲繼續著——

為了和江海生見一面，林小琳還真費了一番苦心，好不容易等到丈夫出差了，兩歲的兒子又讓林小琳送到了自己母親家，這日下午還請了半天假，做了不少菜，說是為「國際友人」接風。

林小琳一臉譏諷：「江總啊，五年不見，你可是越來越出息了。咋的？靠瞎子算命做股票呀？」

林小琳說：「不是說一切都挺順么？你以前來信這麼說，海玲也和我這麼說。」

江海生回頭一看，是林小琳，樂了：「嘿，真是你！」

歌聲終於消失了，江海生才嘆著氣對林小琳說：「小琳，你就不想知道我這幾年是怎麼過來的嗎？」

江海生忙說：「哪裡，哪裡，我這不正在駁斥瞎子的反動言論嘛。」說罷又問，「小琳，現在咱們往哪個方向前進？」

白浪濤拿著教桿，指著大盤htｔｐｓ://rｅad•9９cｓw.com走勢圖說：「很高興又和廣大股民朋友們見面了。今日滬市大盤總體而言呈強勢整理狀，個股行情不斷，電真空、小飛樂、延中實業，均有較大漲幅。平海大發股份表現尤其出色，南方機器也有啟動跡象……」

江海生激動了：「我總不能告訴你們，我和趙小龍在伊拉克一天干十幾個小時的活，既當司機又當修理工，累得像個活死人吧？我總不能告訴你，我連續五個月在北海道開夜行貨車，暈倒在歌妓懷裡吧？我總不能告訴你，我們在東京給人家日本人背屍體，從樓梯上栽下來，差點兒送命吧？」

收市以後，誠信證券公司營業大廳的大型電子屏幕仍然開著，屋裡仍是座無虛席，每日半個小時的當日股評正在進行。這日誠信證券公司請來的不是吳言，卻是另一個著名股評家白浪濤。白浪濤是個瘦瘦小小的秀氣書生，江海生覺得這位白浪濤有點像趙小龍，只是比趙小龍洋氣得多。

林小琳說：「我知道，你這個人是不可救藥了！」

江海生不願和林小琳爭辯：「好，好，沒意思！」說著，站起來，走到林小琳面前，「小琳，你知道我從歌妓懷裡醒來的幻覺么？我把那歌妓看成了你，在日本三年中，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北國之春》陪伴了我三年，真的。我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唱：……分手已經五年整，我的姑娘可安寧，我的姑娘可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