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江海生說：「是不能省，這次教訓十分深刻。」
薑湯拍著胸脯說：「沒問題，保證沒問題！我給同志們開過五次會了，講得很清楚，這是咱公司成立後接的第一單買賣，咋著也得按時完成。」趁機又向趙小龍表忠心，獻殷勤，「趙總，你放心，儘管放心，我和他們這些農民工不一樣，我當過正式國家幹部，在家裡又蓋過房子，既懂管理，又懂建築……」
不料，薑湯還沒吹完，不知啥時趕來看房子的牟老闆從工地上衝過來了，對著江海生又喊又叫：「江老闆，你他媽的過來看看，你們是修碉堡，還是建監獄？」
這一滾，海龍置業公司的幹部群眾就一致滾到了新華街那套三室一廳的老窩裡。一下子沒活幹了，12員大將又忠心耿耿地繼續擁戴他們的司令和政委，於是乎，海龍置業公司馬上顯得十分興旺了，白天黑夜滿屋子都是大將們，作為辦公室的小小客廳根本沒法再辦公了。江海生和趙小龍只好龜縮在合住的小房間里研究下一步的工作。
牟老闆說：「你們還好意思提？沒讓你們賠我的損失算便宜了你們！」
江海生爭辯說：「不就是幾個窗戶嗎？我們再給你開出來就是。」
陳老闆一走，趙小龍又做起了剛才做過的手勢，並問江海生：「怎麼？我這手勢你小子還沒看明白嗎？」
牟老闆問：「我的窗子呢？啊？我的窗子呢？！」
成交那天，江海生親自和地塊的主人陳老闆談，親熱地拍打著陳老闆的肩頭，很有氣派地信口胡吹：「……陳老闆呀，我們要長期合作嘛，有些小賬就不要算了。上次看地時，我不就和你說了嗎？我現在先買你九*九*藏*書一塊地，等我的大資金一到，我馬上就搞成片開發……」
江海生大笑道：「好，好，我將盡量學習謙虛，盡量學習……哎，政委，這是個什麼門？大門、小門、前門、後門？」
12員大將們和當年平海道路公司車隊的那幫爹大不一樣，個個起早貪黑，幹活不惜力，工程進展十分順利。五天打好地基，第七天下午第一層樓面已經立起來了。江海生和趙小龍趕到工地上慰問時，親眼看到大將們在12月的天氣里還穿著單衣，而且頭上熱汗直冒。
江海生說：「我看明白了，這個價夠低了，真壓不下去了……」
趙小龍又問：「咱什麼時候蓋？」
牟老闆馬上攤開自己手上的圖紙：「你們看，這裏，這裏，不都是窗戶嗎？！」
薑湯于尊重領導、沏茶倒水之餘，倒也真聯繫了幾個工程，從第三個月開始便很幸福地拿到了自己的那份工資，並從此成了海龍置業公司的正式工作人員，一干就是三年，直至海龍置業公司三年後徹底破產，才和江海生、趙小龍依依惜別……
公司走上正軌，四處蓋著房子，買地便成了頭等大事。江海生和趙小龍幾乎看遍了全城各個角落，探遍了全城各地段的地價，最終選定了城北一塊91平方米的地塊，以17萬的價格成交。
江海生已經很有經驗了，說：「往高處蓋，蓋七層，從第二層開始就飄出去，向天空要面積，我算了一下，肯定能蓋到700多平方米。」
趙小龍說：「隊伍必須整頓，開掉三個小工，用這些錢請個真正的大將！」
趙小龍得意了：「司令呀，這算不算又一read.99csw.com次遵義會議？」
江海生和趙小龍忙賠著笑臉跟著牟老闆走過去看房。開始還沒看出什麼毛病，覺得門是門，牆是牆，與監獄風馬牛不相及，後來才發現，已經建好的一層樓竟然沒有一個窗戶！
江海生不想爭下去了，連連擺手說：「好，好，咱們別狗咬狗了，還是說正事吧，——我看，我們的錯誤就在於太小氣，不想出大價錢聘真正的大將！真正懂建築的技術員，沒有1500元一個月是根本聘不到的……」
江海生很自信地說：「政委，由此看來，車隊的悲劇是不會重演了！」
趙小龍深有同感：「是呀，是呀，還是這些來自農村的苦孩子實在呀！」
江海生接過茶杯，又對趙小龍說：「看，他們是多麼尊重領導！」說罷，拍了拍薑湯的肩頭，「薑湯同志，以後不要叫我們老闆，要叫江總，趙總，五年前我們就都是老總了。」
…………
江海生自以為看懂了趙小龍的手勢，又笑眯眯地對陳老闆說：「陳老闆，你看看，我這位夥計還要我壓壓你的價呢。」
趙小龍也笑了：「是『我們』——WO我，MEN們，跟我拼一遍！」
趙小龍說：「91平方米，蓋什麼大廈？！」
這時，以試用工身份做了臨時隊長的薑湯端著兩杯茶水走過來，把茶水分別遞給江海生和趙小龍，帶著一臉討好的笑說：「老闆，喝水，喝水。」
薑湯不承認自己不會看圖紙，小眼睛擠巴幾下說：「哦，江總，牟老闆，是這麼回事，我正想和你們商量呢，——在一樓開窗子不安全呀，俺鄉下老家蓋房子，一般都是在後牆上開幾個洞，賊爬不進來……」
江海生實在是無地自容，沒容薑湯說完，便把手一揮說：「薑湯，你別一口一個『我們』，你代表不了我們，——現在我宣布：你又一次被本公司開除了！別說你是碗薑湯，就是鍋老母雞湯，本公司也不用你了！」
受了冷落的趙小龍向江海生做了個手勢：一隻手向上抬，一隻手向上壓。
這一來，海龍置業公司錢沒賺到一分，班子先健全了：董事長江海生，總經理趙小龍，副總經理趙工，辦公室主任薑湯。任命宣布之後，江海生和趙小龍就對副總經理趙工說，薑湯的工作就是對外聯繫工程，並給領導們沏茶倒水，一定要控制使用，工程上的事與他無關，一點也不能讓他插手。
牟老闆大怒：「老子有圖紙，就要求你們按圖施工，就算被賊偷乾淨也與你們沒關係！」
江海生說：「英雄所見略同。」
趙小龍問：「工期保證沒問題吧？」
牟老闆頻頻揮著手，像打發一群討厭的蒼蠅：「滾，你們全給我滾……」
陳老闆說：「再壓價，我真就沒法做了。」
江海生和趙小龍都呆住了。
江海生說：「政委，你還真把薑湯的賬算到我頭上了？！」
當天，整頓工作開始，由趙小龍出面開掉了三個小工，江海生又跑了幾次人材市場，以每月1800元的昂貴代價請了一個退休的建築工程師，並在退休工程師的引薦下，整體掛靠到崗田第十建築公司，隊伍才算走上正軌。
江海生大為感慨，對趙小龍說：「瞧瞧現在咱招的這些農民工，和大鍋飯體制下的全民工就是不一樣嘛，啊？」
江海生說：ｈtｔｐｓ://ｒeaｄ.９9ｃsw.ｃｏm「快了，快了，咱再給人家蓋十座小樓，就有錢蓋咱的樓了。」
江海生說：「不，不，應該叫大廈，海龍大廈。」
嗣後回憶起來，江海生和趙小龍還認為，1994年4月23日，當他們拿著崗田市國土局頒發的土地使用證，面對著四角打著木樁的91平方米荒地時，那種幸福感和成就感是畢生難忘的。
江海生說：「好了，好了，成交。我這個人做生意就是乾脆。」
退休工程師姓趙，和趙小龍是本家。趙小龍說一筆寫不出兩個趙字，極力主張把趙工提升為副總經理，於是，趙工受聘三天之後，便成了海龍置業公司副總經理。薑湯失業之後，實在找不到落腳的地方，又找上門來了，說是只要給他一個睡覺的地方，他就願戴罪立功，為海龍公司做出新貢獻。江海生覺得薑湯到崗田闖蕩也不容易，又動了惻隱之心，就和趙小龍商量，說是留下這碗湯吧，這人也有長處，一來尊重領導；二來頭腦也靈活。趙小龍也喜歡尊重領導的部下，馬上同意，還提議任命薑湯為公司辦公室主任。
趙小龍說：「這種錢該花就得花，不能省。」
江海生說：「在這顆星球上，我們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土地。」
薑湯一點不急，笑眯眯地說：「那好，那好，窗子我們給你開出來就是……」
趙小龍問：「那，我……我們這幾天的工錢怎麼說？」
江海生和趙小龍站在地頭開心地傻笑了好半天。
江海生以為如此嚴厲的措施，一定會讓牟老闆滿意。
不料，牟老闆根本不滿意，眼一瞪說：「江老闆，我也宣布一下：你們全給我滾蛋，該到哪裡發瘟就到哪裡發瘟去！」
趙小龍火了read.99csw.com：「我說的不是壓價，是要你注意吹牛的口氣！你看你，一口一個我，起碼也得帶個『們』吧？記住，咱這公司叫海龍置業公司，咱倆都是老闆，在這種場合一定要說『我們』。以後再看到我打這個手勢，你老兄就要注意了。壓壓你自己，稍微抬舉抬舉我，不要再把那個『們』忘掉了。」
江海生也不買賬：「哦，趙總，你倒怪起我來了？你看看你做主留下來的那個薑湯吧！多便宜呀，一分錢不要替你白乾活，——我早就說過，便宜沒好貨，這人根本就是個小混子！」
江海生仍不認賬：「牟老闆，是你的圖紙有問題吧？」
趙小龍說：「我們擁有的將是一座小樓。」
趙小龍一開口就發難，指責江海生說：「……江總，不吹了吧？還什麼兵強馬壯！你看看都是些什麼兵！什麼馬！咱12個工人中，7個人昨天還是山溝里的農民。另外幾個也是別的工程隊不要的泥瓦小工……」
趙小龍說：「薑湯不也是你招來的么？你不聘用他一天，他咋會再找上門來？說到底還是怪你，與我無關！我的任務是看地、買地，組建隊伍是你分工負責的。」
有了12員招聘來的大將，海龍置業公司開始了自己的艱苦置業。接下的第一個工程，是為崗田「群芳髮廊」的牟老闆蓋一座7層的小樓，建築圖紙和建築材料全由牟老闆提供，江海生、趙小龍和他們手下的12員大將只負責土建施工。
薑湯馬上改了口：「江總，趙總，你們回去吧，這裡有我就行了。」
江海生火冒三丈：「嘛事？人家牟老闆的窗戶呢？啊？咋不留出來？你他媽的究竟會不會看圖紙呀？」
薑湯忙不迭地跑過來：「江總，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