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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對不起關係 寶貝,對不起

05 對不起關係

寶貝,對不起

然後點燃蠟燭,一言不發地陪著我坐在一邊,沒有像以前那樣畫她的畫。
她看我踢球,大汗淋漓的時候遞上畫著笑臉的汽水兒和有體香的小汗巾兒。她跟我一起坐在小區門口父母看不見的小賣鋪的馬紮上,用隨身聽分享《音樂天堂》。
十七歲的那年,我瘋狂地愛上了她。
吵贏了全世界,只會輸掉自己的愛情。
對於愛人,我不想再說道理,也不需要對錯。
她忽閃著睫毛說:「喂,你的睫毛比我還長,那好吧。」
畢業後進了廣告公司,這行業簡直是天助我也,經常掛著乙方的胸牌吵著甲方的話,入行提案「十提九吵」,客戶簽了單還會說你挺專業不怕得罪人。
我第一次看到一個女孩兒哭成那樣。而那時候的我,只覺得尷尬,周圍的人們指指點點,我回身騎車,扔下了她,頭也沒回。
她眼睛明亮,海藻般的長頭髮,穿小洋裝和紅皮鞋,笑的時候像飽滿的草莓。
但有一點是不變的,就是每次吵到後來,一定是她抹了眼淚,走到我邊上拽起我一個手指搖晃,說:「好了,我想明白了,對不起啦,我錯了,不該這樣。」然後破涕為笑地看著我。
我趾高氣昂地暗自欣喜,接受道歉,重歸於好。
爽快程度超出了我的想象,本來準備了篇給她的小文章也沒用上,就這麼成了。
從來不說對不起,是因為九九藏書要贏,是因為不要自己有錯,是因為膽怯。
愛上她,是因為每到課間,她都會在對面高二的樓上倒垂著頭髮看天,細密綿長的頭髮泛著詭異的藍光。
有幾個網紅美廚娘介紹,我一掃名字,愣住,點進其中的一個。
她被我的無名火嚇得不輕,驚恐地看著我,然後淚水稀里嘩啦地落下來。
是她,在紐西蘭做甜點,博客紅得很。
我會為了很多原因發火,她會為了很多原因解釋。甚至在一段所有的愛只能靠陪伴來體現的愛情里,我還經常為了球賽和哥們兒對她爽約,並且找個道理說是她煩。
談戀愛,更是如此,我知道跟女人講道理不如道歉,但依然過不了自己這關。
停住,看見了一張,熟悉的橋洞和蠟燭。
我看著窗外,對面是碩大的展架,上面有劣質的顏色寫著:「高考倒計時5天,為所有考生加油。」
我會為了她沒完沒了地問我未來而發火,儘管她說只需要聽我說,哪怕是假話。
最後一次見面,是在她家附近的肯德基。
吳瑟斯
我關上了博客,不顧朋友生氣,推掉了那篇文章。
她買了蠟燭和小聖誕樹,即便在付錢的時候,也沒有鬆開我的手。到了我們常去的橋洞里的時候,已經是晚上。
死不認錯的這個特質https://read.99csw.com,一度在成長里還是讓我沾沾自喜的。
我們散步,我在午後或者夜晚來臨之前城市老舊的橋下橋洞里看她畫粉筆畫。看她用碩大可愛的棒棒糖逗政府門前一臉正經嚴肅的哨兵笑。
但直到和首爾討論關於「道歉有沒有用」這個問題的時候,我怔住了,半天沒說話。
今天的話題,首爾說的是,和女人道歉沒用。
我們就這麼坐了很久,直到蠟燭快熄滅。
我不,寧願被追得邊哭邊狂奔,像個小瘋子,也不願認錯。
上高中進辯論隊選拔,抓著漏洞一抓到底,明明是抽到個爛選題,卻辯得對方摔桌子要真人PK,直接晉級保送一線隊。
感謝高中大部分時候我都不好好上課只顧寫東西,也因此在一個以嚴謹刻板著名的高中里還略有薄名。
我知道,讓她道歉了太多次,多到我根本想不到說什麼。
那些在我成長里看起來沾沾自喜的戰績,無非是因為有那麼多看破不點破我的人,她們不需要我的對不起,只是不想傷害一個不想輸的人。
她家境優越,父母都是當地銀行界排得上號的領導,從小到大,都是被捧著長大,很少受委屈。
當然,時間長了,就會有爭吵。
那些一直忍受我不道歉,並且委屈自己向我道歉的人。
高中生談戀愛,無非上學放學外加逃學。
雖然是我追的她九*九*藏*書,但一個高中男生,又能有多懂得謙讓。
我比她高一屆,處在最不該談戀愛的高三。
那個時候,出國讀書已經漸漸開始成為新的選擇。她的父母很詫異地發現,一直固執不肯答應出國的女兒居然在聖誕節那天回家就自己填好了表格。
我第一次覺得無話可說。
後來,我們再也沒見過。
嘿,寶貝,對不起!雖然未必來得及。
她說,對不起啊,我找人拍的。不過反正過幾年,我的臉你也一樣記不清楚的,對不對?
但那時候,愛情來了,大學算什麼?!
但我知道,我錯了。
我會為了放學等她出來太遲而發火,儘管她解釋沒辦法老師留堂談話。
她塞給我一張照片,是教學樓上,她倒垂著的頭髮的遠景。
她看著我,又說了句對不起。
我正為了即將到來的模擬考煩躁,一聽到高考兩個字就像被踩著了尾巴。立馬甩開她的手,吼道:「什麼狗屁愛情不愛情!你懂什麼叫愛情嗎?每天琢磨這種有的沒的,你累不累啊!」
這大概是首爾第一次看到我這樣,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很了解我,趕緊說:「要不你寫道歉沒用,再要不……咱不寫這個了,換個話題好不?」
城市裡有人在放煙火,大樓已經模糊不清,情侶們興奮地相擁著從我們頭上的橋面走過,向市中心彙集。而橋洞里只有沉默的兩個少年。
九九藏書高考在即,儘管不說,但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在心裏當作最後一天一樣地過。
我後來又談過很多次戀愛,依然我行我素,從第一天,到最後一天,從不道歉。
最後一次,還是以她道歉結尾。
整整十一年過去,有一天,一個在北京做線上宣傳發行的朋友讓我幫忙寫篇美食類的軟文。
我忽然想到她。
我會為了她周末約好的碰頭要臨時取消而發火,儘管她解釋家裡來了親戚實在沒辦法。
現在想起來,她哭得最傷心的一次,是我們相處了大半年之後。
三個星期以後,她去了紐西蘭。
第二天是聖誕節。她知道我逃課的時間,準時在我不想被她發現偷偷溜走的時候堵住了我。她沒說話,就這麼牽著我的手。
我說,看不清楚。
在愛里,我一直不明白,說服了別人的嘴,也說服不了別人的心。
那篇畫沒有名字,只有日期作名字,而日期,就是我們共度的那個聖誕節。
都是因為愛。
後綴鏈接上有她的私人漫畫作品。
小時候調皮得很,犯了多少錯很難記得,但卻永遠記得自己總是因為不認錯,被我爹打得鬼哭狼嚎滿院跑。我被我爹追的時候,我媽則一邊追我爹一邊喊:「別打了,別打了!唉,你就不能跟你爸認個錯嗎?」
弄不清是無法面對她,還是無法面對那時候的自己,又或者都不是。
我從小就是個極嘴硬的https://read.99csw.com人,願意用一整天討論對錯,卻不願意花一秒鐘承認錯誤。
我承認,很多事兒,並不是道歉能夠解決的,就像很多傷害,道歉了也並不能讓時光倒流。
應該說,直到三十歲之前,我的人生字典里,查不到「對不起」這三個字。
我強撐著一直冷著臉,她強撐著一直在笑。
但對我來說,我欠了很多人一句對不起。
她拉著我去了步行街,兩個高中生,在節日喧鬧的人群里像沉默的魚,彼此緊緊牽著,逆向而游,彷彿一鬆開就會被衝散,再也看不見。
追的過程不值得說。
橋下的水不那麼清澈,甚至帶著點兒腐藻的異味,無聲地穿過城市流淌。
這個問題即便作為高中生,也蠢透了。
慢慢往前翻。
然而依然是她道歉。
實習的時候,在央視做晚會,為了個方案,吵了兩個半小時,最後合作的導演吵困了,說沒見過你這樣的策劃,得,按你的來。
我直接在運動會結束后,在學校門口攔住了她,問她要不要我陪她一起回家。
卿卿我我的時候百般好,一有分歧,我先分析,分析完了建立個方法論,然後逼著女朋友必須接受這個方法論,最後直到對方吵累了閉嘴,還恨不能再追問一句:「你承認我沒錯對不對?」
那天,她一反常態地纏著我,問我,我們倆這是愛情嗎?真正的愛情,會不會因為你高考完了上大學去了,就沒有了?